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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奇不可能帮我去找观象台。我从最开始就知道。见鬼,我在开口说这件事之前就知道。他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财宝:比如装满八里亚尔银币的箱子,上面还沾着前任主人的血。

  “它比金子更值钱,萨奇。比我们从西班牙人的船上抢来的东西值钱一万倍。”

  本杰明也露出怀疑的神色——事实上,把我的话听进去的似乎只有詹姆斯·基德一个。

  “小伙子,抢劫国王救济穷人才是我们谋生的方法。”本杰明用训诫的口气说。他用一根苍老污秽的手指戳了戳我偷来的那张纸。“这东西不是财富,只是空想。”

  “但这份宝藏能让我们一辈子吃穿不愁啊。”

  我这两位老伙伴,他们都非常出色,是曾和我一起航海的人里最优秀的两个人,但我不禁在心里责怪他们的缺乏远见。他们所说的是几个月的花销,但我考虑的却是够用一辈子的财富!更不用说我将会拥有的地位和前途了。

  “你还在想布里斯托尔的那个妓女呢?”我提到卡罗琳的时候,本杰明嘲笑我说,“耶稣啊,早点放下吧,小伙子。这儿是拿骚,不是英格兰。”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努力让自己相信他说得对,他们说得也都没错,我应该着眼于那些更加有形的财富。在喝酒,策划袭击,进行袭击,为成功而喝酒庆祝,随后进行下一次袭击的日子里,我有大把的时间去思索这其中的讽刺。和我的圣殿骑士“朋友”们站在桌边时,我曾觉得他们愚蠢又轻信,因而想念我那些直言不讳、思想自由的海盗伙伴。但到了拿骚以后,我才发现他们的思想有多么闭塞,无论他们表面上多么自由,无论他们如何吹嘘自由。就连黑旗的意义——我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挂上的那面黑旗——都显得那么讽刺。

  “我们这儿不挂任何人的旗号,并且以此为荣,”爱德华·萨奇看着寒鸦号——阿德瓦勒就站在船上的旗杆旁——对我说,“所以这面黑旗上不用画任何图案,你只需要忠实于自由的天性就好。这面旗是你的。自豪地挂上它吧。”

  旗帜在风中轻轻摆动,我很自豪——我真的很自豪。我为这面旗帜的意义,为我做出的努力而自豪。我终于有所建树,为了自由——真正的自由——给予了敌人沉重的打击。但每当我想起卡罗琳,还有自己蒙受的那些不公,心里的旧伤就会浮现。你看,我亲爱的,我回到拿骚时已经变了个人。对于那些深埋在心里的激情,我等待着将它们挖掘出来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我还有别的事要考虑,尤其是对于我们生存方式的威胁。有天晚上,我们围坐在海滩上的营火旁,我们的船——本杰明号和寒鸦号——就停泊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

  “伙计们,让我们为海盗共和国干杯,”萨奇说,“我们繁荣又自由,而且不受国王、僧侣和收税官的打扰。”

  “已经有将近七百人宣誓和他们在拿骚海岸的同胞共同进退。这个数字可不坏。”詹姆斯·基德说。他瞥了我一眼,可我装作没看见。

  “的确,”萨奇打着嗝儿说,“不过我们缺少稳固的防线。如果国王攻击镇子,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那瓶朗姆酒,举到月光下,察看里面漂浮的沉淀物,然后满意地喝了一大口。

  “那就让我们去找观象台吧,”我提议道,“如果那儿真有那些圣殿骑士提到的东西,我们就无可匹敌了。”

  萨奇叹了口气,伸手去拿瓶子。他们已经听我说过很多次了。“别再说这些废话了,肯威。这是小孩子才会信的故事。我说的是真正的防线。比如抢一艘盖伦帆船来,把所有火炮配置在一侧。它会成为我们港口上的一道风景线。”

  这时阿德瓦勒开口了。“要抢到完好的西班牙盖伦帆船可不容易,”他的嗓音低沉而清晰,“你有哪艘看中的吗?”

  “有的,先生,”萨奇醉醺醺地反驳道,“我来指给你看。那是一艘大船。又大又慢。”

  这就是我们对那条西班牙盖伦帆船发起攻击的原因。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很快就会再次见到我那些圣殿骑士朋友了。

  

第三十四章

  1716年3月

  我们开始朝西南方航行。爱德华说他看到过那艘盖伦帆船在巴哈马群岛的南部流域出现。我们乘上了寒鸦号,在航行的途中,我们跟詹姆斯·基德聊着天,还提起了他的出身。

  “你是已故的威廉·基德的私生子,是吧?”对这个话题最感兴趣的要数爱德华·萨奇了,“不如你讲讲这事的来龙去脉?”

  我们三个正站在艉楼甲板上,就像分享朗姆酒那样分享着一只单筒望远镜,试着用它看透这个清晨牛奶般浓稠的雾气。

  “我母亲是这么告诉我的,”基德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威廉离开伦敦之前一夜激情的结果……”

  只听他的口气,你很难判断他是否在恼火。他跟爱德华·萨奇不一样。萨奇是个直肠子,上一秒还在发火,下一秒就能跟你称兄道弟。至于他究竟在对你拳打脚踢,还是给你醉醺醺的熊抱,这些并不重要。和爱德华相处是件很简单的事。

  基德不一样。他的想法全都藏在心里,从不示人。我想起了我们不久前的一次对话。“你这身衣服是从哈瓦那的哪个花花公子那儿抢来的吗?”他问我。

  “不,先生,”我回答,“是从一具尸体上……而且那家伙死前还在对我大放厥词。”

  “噢……”他说着,脸上掠过一丝令人费解的神情……

  不过等我们终于找到那艘船的时候,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兴奋。

  “那条船简直是个怪物,瞧瞧它的个头。”基德说这话的时候,爱德华露出得意的表情,就好像在说“我早就告诉你了”。

  “是啊,”他用警告的语气说,“跟它正面对抗的话,我们可撑不了多久。肯威,你听到了没?保持距离,我们等时机合适再进攻。”

  “最好能趁着夜色进攻。”我举着望远镜说。萨奇说得对。那艘船很漂亮。的确会是我们港口里的一道风景线,同时也能作为一道壮观的防线。

  我们任由那艘帆船驶向地平线上的一个断点——我猜那应该是个岛屿。如果我对海图的记忆没错的话,那儿应该是伊纳瓜岛,那里有个小海湾,可以为我们的船舰提供完美的停泊处,岛上丰富的植物和动物也让它成为了补充给养的理想地点。

  萨奇确认了我的推测。“我认得那地方。岛上地势险要,还有个名叫杜卡斯的法国船长驻扎在那儿。”

  “朱利安·杜卡斯?”我说着,难以压抑口气里的惊讶,“那个圣殿骑士?”

  “是叫这名字,”爱德华心烦意乱地说,“我都不知道他还有头衔。”

  我沉下脸来。“我认识那个人,他那时也在哈瓦那,如果他看到我的船,肯定能认出来。也就是说,他会思索现在驾驶这条船的人会是谁。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也不想放弃那条船,”爱德华说,“我们好好计划一下,或许等到天黑再登船吧。”

  于是我借此机会爬上帆索,准备发表一场演讲。我俯视着聚集在主甲板上的众人,爱德华·萨奇和詹姆斯·基德也在其中。我抓住索具,等待着他们安静下来,同时思考着:萨奇会不会为他年轻的徒弟而骄傲呢?毕竟,正是他领着我走上海盗之路的。我希望他会。

  “先生们!作为我们这一行的惯例,我们不会在某个疯子的命令下轻率地做出蠢事,而是按照我们共同的疯狂行动!”

  他们轰然大笑。

  “我们的目标是一艘横帆盖伦船,我们需要它为拿骚提供火力优势。所以我要在此发起投票……所有希望在这片海湾掀起风暴,夺下那条船的人,跺跺脚,吼一声‘好啊!’”

  人们大声表示了赞同,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夹杂其中,这让我满心喜悦。

  “那些反对的人,请你们吼一声‘不好!’”

  没有半个人出声。

  “就连国王的议会都没这么团结!”我大吼一声,水手们欢呼起来。我低头看着詹姆斯·基德,又特意看向爱德华·萨奇,他们则回以赞赏的微笑。

  不久后,当我们的船驶向那片小海湾的时候,我有了个想法:我必须解决掉朱利安·杜卡斯。如果他看到寒鸦号——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看到我之后成功逃走,他就会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他那些圣殿骑士同伙,而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毕竟我还指望找到观象台,虽然我的伙伴们不屑一顾,但我仍未放弃。我思考了一会儿,衡量着几种可能性,最后决定做那件必须去做的事:我跳下了船。

  好吧,但不是直接跳下去。首先我把计划告诉了萨奇和詹姆斯,让我的朋友们知道,我打算在攻击正式开始前打杜卡斯一个出其不意,然后我才跳下船去。

  我游到岸上,像夜晚的鬼魅那样悄然前进,想的却是邓肯·沃波尔。我的思绪回到了闯入托雷斯宅邸的那个晚上,不禁由衷地希望今晚不会演变成那样。

  我在路上看到了好几组杜卡斯的卫兵,我对西班牙语有限的了解帮我明白了零星的内容:他们在说必须去寻找补给的事。等我来到营地、藏身在灌木丛里的时候,夜幕已经落下。我听着一间披屋里的对话。我认出了其中一个声音:朱利安·杜卡斯。

  我知道杜卡斯在岛上有栋宅邸,而从试图掌控世界的远征归来之后,他想必会回到那里休息。他此时此刻没有返回宅邸的事实,也就意味着他是回这座岛补给的。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在那间披屋里,我那位前同僚的身边满是卫兵。他们是群好斗的家伙,正因收集给养的事而恼火,更别提感受朱利安·杜卡斯的唇枪舌剑了。但他们毕竟还是卫兵。我扫视营地。营地的另一边有堆营火,几乎已经只剩余烬。我的身边是板条箱和木桶,我看看这些,又看看营火,意识到他们是特意这么摆放的。因为当我仔细察看之后,发现那些桶里都是火药。我把手伸到脖颈后面——我先前把手枪放在那里,免得海水被打湿。我身上带的火药还是弄湿了,但这边有的是火药供我取用。

  士兵们伫立在营地的中央。他们本该去站岗的,但事实上,他们却在窃窃私语,而我听不见交谈的内容。多半是在咒骂杜卡斯。其他士兵则来来去去,搬运着补给品:大部分是柴火,还有引火物,以及在附近的泉水处装满的水桶。我敢打赌,这和杜卡斯期待的野味大餐相去甚远。

  我用阴影隐匿行迹,一面留意那些士兵的动向,一面接近那些火药桶。我在最下面的桶子上凿了个洞,弄到了满满一捧火药,随后悄悄绕过营地边缘,在身后留下了一条火药的路径,并尽可能地接近营火。这条路径是个半圆形,半边通向那些火药桶,另外半边则通向朱利安·杜卡斯所在的那间披屋。那家伙正在里面喝着酒,做着圣殿骑士统治世界的千秋大梦——同时大声斥责那些违反命令的手下。

  没错。我有点火的工具。我留下了一条从营火穿过灌木丛、通向那些桶子的火药痕迹。有一群人等着被我炸上天,也有朱利安·杜卡斯等着我的复仇。现在我只需要算好时机,免得那些粗鲁的士兵在火药引爆之前就发现那条简陋的引信。

  我匍匐着接近营火,随后将一块炽热的余烬丢到火药的路径上。我硬着头皮面对它制造的噪音——在那个夜晚,它显得如此响亮——同时对那些制造出巨大噪音的士兵心怀感激。就在火药点燃的时候,我不禁担心会有什么纰漏,担心自己不小心把火药撒在了潮湿的地面上,也担心会有哪个士兵在最后的瞬间及时赶回……

  的确有个士兵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碗东西。大概是水果。但无论是火药的气味和咝咝的燃烧声都没能让他警醒,他只是在空地边缘停了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靴子,就在那时,火药的引信也从他脚边烧了过去。

  他抬起头,嘴巴张成一个O型,想要大喊求救,而我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匕首,用力掷了出去。感谢上帝,我在布里斯托尔摧残树木的那些下午没有白费。感谢上帝,那把匕首命中了他锁骨上方的某处——算不上正中目标,但效果相同——于是他没能喊出那句警告,而是发出微弱的、窒息般的呼声,然后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拼命地抓向脖子。

  空地上的那些人听到了他的身体倒下和那只碗撞上地面的响动,还有水果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于是转身察看。突然之间,他们全都警觉起来,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就在他们从肩头取下滑膛枪,高声示警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将会遭受怎样的攻击。

  我转过身去,双手掩耳,蜷缩在地,就在这时,空地上发生了大爆炸。有什么东西砸中了我的背脊。那是个柔软潮湿的东西,我不怎么想去细看。我听到了远处的叫喊声,知道随时都会有更多士兵赶来,于是我跑进空地,经过那些死得奇形怪状、肢体残缺的士兵身边。绝大部分的士兵已经死去,其中一个也在恳求上帝把他带走,在空地上浓浓的黑烟里,飘扬着无数余烬。

  杜卡斯钻出帐篷,用法语咒骂着,高声叫手下去扑灭火势。他咳嗽着连连摆手,想要挥去面前的黑烟,同时打量着空地上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