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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所谓。”

  负责人佯装关心地说:“一些兄弟早来了一会儿……”

  这大概就是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原因了吧,阿泰尔心下暗想。

  “如果你听到他们说的话,”负责人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无所谓。”

  负责人咧嘴笑道:“对哦,你本来就不是那种恪守信条的人,不是吗?”

  “说够了吗?”他真想一巴掌扇向这张满溢假笑尽是傲慢的脸,或者干脆用袖剑撕烂它。

  “抱歉,”负责人满面红光道,“有时候我太忘形了。什么风把您吹到大马士革来了?”他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进入正题。

  “一个名叫塔米尔的家伙,”阿泰尔说,“他的所作所为妨碍到阿尔莫林的伟大理想,所以我来结果他。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他?”

  “你得自己去跟踪他。”

  阿泰尔不满地昂起头。“这种工作最好还是留给……”想起了阿尔莫林的命令,他停住了。他已再次成为学徒,因此只能自己调查线索,寻找目标,执行刺杀。于是,刺客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任务。

  负责人继续道:“你可以先去城里看看,查清楚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在哪里行动。知己知彼才能大获全胜。”

  “好,那么你能向我透露哪些他的线索?”阿泰尔问。

  “他是个黑市商人,靠买卖为生,所以露天市场应该就是你的目的地。”

  “完成这些之后,我要回来向你汇报是吧?”

  “回来找我,我会给你阿尔莫林的标记,然后你去取塔米尔的性命。”

  “了解。”

  离开那个无聊的联络点,阿泰尔的心情总算好一些。他爬上屋顶,眺望着眼前狭窄的街道,用力吸了一口这座城市的气息。阳光在建筑的穹顶上跳跃,女人们围着货摊,一边面带微笑地叫卖着打磨得发亮的油灯,一边扯着嗓子闲聊不止。不远的地方,还有两个男人在那里因为什么事情争吵。除此之外,从这里阿泰尔再听不到别的什么。

  于是,他便将注意力投向对面的建筑。刺客跳上那边的屋顶,从那里他可以看到帕夏清真寺和位于南方的皇家花园,但眼下需要他锁定地点的是……

  找到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市场。根据负责人提供的情报,他可以在那里开展对塔米尔的调查。当然,负责人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他表现出来的多得多,不过碍于严格的命令,不方便向阿泰尔透露。现在他终于明白导师的意图,所谓“新手”就是要费一番苦功才能学有所成。

  刺客后退两步,抖抖手臂放松紧绷的肌肉,然后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

  安全穿过街道,阿泰尔蹲在原地,仔细倾听着小巷里的闲聊声。一对赶着驴车的士兵在街上走过,车上装满了硕大的木桶。“闪开!”说着,士兵们猛地推开路上的行人,“闪开!我们这可是要运送到大臣宅邸的东西。阿布尔·努夸德阁下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识相的都快闪开!”没人敢反抗,被推开的行人只能竭力掩饰心中的愤怒与不满。

  目送士兵离开,阿泰尔听到了一个人名——“阿布尔·努夸德”,人们都称其为大马士革富商之王。至于那些木桶,或许是阿泰尔弄错了,因为它们看起来好像确实只装了酒。

  不管怎样,这些都与他的任务无关。阿泰尔起身跑步向前,除非在建筑间跳跃,否则绝不在哪一处短暂停留。他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每一跳都矫健敏捷。时光仿佛回到从前他所熟悉的日子。

  从上面看,整个露天市场如同一个从城市屋顶上胡乱砸下的大洞,因此很容易识别。这个大马士革最大的贸易市场位于城市东北方的贫民区中心。由于四周几乎都是沾满泥土的木质建筑,所以每到下雨的时候,这里就会变得好像沼泽地一样。市场本身则是由杂物车和商人摆设的摊位构成。即使站到阿泰尔所在的高度,仍能闻到下面飘上来的甜香味:香水、油脂、香料和糕点的气味。到处都是顾客、商人,交易声不绝于耳,往来人群川流不息。所有待在这里的人不是站着和他人说话,就是匆忙地从一个地方赶去另一个地方。可惜这里,似乎并没有阿泰尔想要找的那个人。他在上面四处瞧了一会儿,然后爬下屋顶,融入到人群之中,细心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他所要找的,只有一个词。

  “塔米尔。”

  树荫下,三个商人正挤作一团互相商量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很轻但手势却很夸张。毫无疑问,刚刚提到那个名字的人就是他们几个。他悄悄靠过去,谨遵阿尔莫林的教导:不做眼神交流,保持悠闲的状态,放轻松。

  “他又召集大家会面了。”虽然听到这句话,阿泰尔却无法得知那个“他”究竟是谁?有可能是塔米尔。刺客继续留心听着,将会面的地点牢记在心。

  “这次又要干什么?又要警告?还又要处决谁?”

  “不,他有工作要派给我们。”

  “那就是说这次我们要血本无归了。”

  “他早就不按商会的规矩办事,开始为所欲为了……”

  接着,他们开始讨论一桩大买卖,“有史以来最大的”,其中一个人压低了嗓音说道。这时,三人突然安静下来。不远处,一个留着整齐的小黑胡子的男人走了过来。看装扮,那人应该是个演说家。他无声地盯着那个商人,阴霾的眼神里盛满了赤裸裸的恐吓。

  阿泰尔顺着兜帽朝三人偷瞥一眼,那几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接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放在手边的重要差事一样,穿草鞋的那个慌慌张张地拖着步子踏上泥泞的街道,另外两个人也跟着缓步离开。他们短暂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至于那个演说家,很可能是塔米尔的手下。不难看出,这个黑市商人正以一种残暴的手段控制着整个露天市场。不一会儿,演说家开始在人群里招揽观众,鼓吹言辞。阿泰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跟着周围人一起上前一探究竟。

  “没人比我更了解塔米尔,”他大声宣扬道,“快来,听听我讲讲他的故事,一个白手起家的豪商的故事。”

  这正是阿泰尔想要找的。于是,他又向前靠近一些,好像一个十分感兴趣的观众。集市里忙碌的人群依旧在他周围来来往往。

  “就在哈丁战役爆发前,”演说家继续说道,“萨拉森人陷入了食物短缺的危机。他们迫切需要补给,但却没有什么较近的补给源。与此同时,塔米尔正巧在大马士革和耶路撒冷之间集结了一伙车马。可惜在那儿,他的生意很不好,好像耶路撒冷没什么人想要他的货物:从附近农场里收获上来的水果和蔬菜。于是,塔米尔离开了耶路撒冷,驾车来到北方寻思着自己今后将会何去何从。要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些食物就会变质,我们的故事也将结束,这个可怜人的生活……然而命运总会出乎人们的预料。

  “当塔米尔带领车队来到北方,他竟偶然遇到萨拉森的首领和那里饥饿的百姓。毫无疑问,对双方而言这次相遇自然解决了彼此的燃眉之急——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塔米尔给了那个人食物。战争结束后,萨拉森的首领则用一千倍的金钱回报了那个商人。

  “有人说,要不是塔米尔,撒哈拉丁的人民便不再会臣服于他。正是因为有他,我们才赢了那次战役。”

  演讲结束了,观众们随即尽兴而散。演说家从台阶上走下来,带着浅淡的满意笑容朝市场深处走去。或许,他是打算换个地方再来赞扬塔米尔一番。阿泰尔跟在其身后,一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导师的话再次回响在他脑海中:“巧妙利用障碍物阻挡在自己与目标之间,绝不能在对方回头时被察觉。”

  阿泰尔享受着恢复这些技能后它们为自己带来的快感。他喜欢那种摒除白日的喧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目标的感觉。突然,他不得不停下来。走在前面的演说家不小心撞到一个手捧花瓶的女人。花瓶落地摔个粉碎。女人叫嚷着拦住他,伸手索要赔偿。不承想对方非但粗暴地拒绝了她的要求,甚至还企图动手打她。阿泰尔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地有些紧张。好在女人平安躲了过去,没有遭受皮肉之苦。演说家也没再上前,冷笑着收回手转身继续赶路。离开时,他还愤愤地一脚踢开花瓶碎片。阿泰尔跟着对方往前走。经过女人身边时,她正蹲在地上收拾花瓶尖利的碎片,嘴上啜泣咒骂着。

  这会儿,演说家离开街道,转身走进一条狭窄的空巷。阿泰尔尾随其后,黑暗的泥墙屹立在他身旁。这大概是通往下一个地方的捷径,刺客心下暗想,正是动手的好地方。阿泰尔死盯着那人的后背,猛地跨出几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将他翻转过来,接着五指狠插进那人胸腔下方。演说家顿时缩成一团,向后踉跄两下,喘气也是一口不接上一口,嘴巴像上了地面的鱼一样合不拢。阿泰尔环视四周,确定没有目击者后便再上一步,一拳打向演说家的咽喉。

  对方慌忙后退,就连衣服缠到腿上也不自知。他手捂着挨打的地方,在泥地里连滚带爬想要逃命。阿泰尔从容不迫地走过去。轻而易举,他想,这实在太……

  忽然,那人竟像眼镜蛇一样蹿了过来。他的动作迅速敏捷,凌空一脚正中阿泰尔前胸空门。震惊之余,刺客只得在对方的攻势下连连后退。演说家的眼中闪过寒光,看样子他显然已经从刚才那一击中知道阿泰尔伤得不轻。刺客不断闪避着对方的攻击,可惜直到拳头击中自己的下颚,他才明白原来先前对方只是在佯攻。

  一拳下去,阿泰尔险些跌倒,同时尝到了血的味道。他不禁咒骂自己太过轻敌。要知道只有新手才会犯这样的错误。另一边,演说家发疯似的环视自己的周围,看样子正在寻找最佳的逃跑路线。顾不上下颚的伤口,阿泰尔连忙迈步过去抡起拳头,在对方逃跑前照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两人就这样在巷子里你来我往、拳脚相迎。由于演说家的体型更小动作更快,阿泰尔竟一时失利,被对方打中鼻梁。阿泰尔后退几步,鼻子的酸痛竟让他流出眼泪。感觉到胜利女神在向自己招手,那人冒险冲过来,奋力抡起拳头。阿泰尔巧妙地退到一边,俯身横扫他的双脚。扑通一声,演说家仰面朝天,摔到地上。看着他大口喘着粗气,阿泰尔没有给敌人缓和的机会,而是转身借力落下,用膝盖径直砸向对方的腹部。痛苦的叫喊声自身下传来,刺客心满意足地站起身,重新调整自己的姿势,他的肩膀因一时的平衡不稳上下剧烈起伏。旁边的演说家依旧被剧痛折磨得发不出声音。他在泥里痛苦地翻滚,手捂着裤裆,嘴巴大张着发出低低的呻吟。然而不等他给自己喘息一口气,阿泰尔已经蹲下身,将那人的脸掰到自己面前。

  “看样子,你好像很了解塔米尔,”他低声说,“告诉我他的计划。”

  “我只知道我说的那些故事,”演说家哽咽道,“没别的了。”

  阿泰尔抓起一捧泥土,土屑顺着指缝间流下。“真可惜,既然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那你也没必要继续活下去。”

  “等等,等等,”演讲者颤抖着举起一只手,“还有一件事……”

  “说!”

  “他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看样子好像是在忙着督管武器,很多很多制造中的武器……”

  “那又怎样?大概是为萨拉丁造的,这对我毫无意义,对你也毫无帮助……”阿泰尔的耐心即将耗尽。

  “别,等一下,听我说,”演说家的眼睛在眉毛下转个不停,“那些不是给萨拉丁的,是给别人。那些武器上的花纹十分与众不同,很少见。塔米尔似乎还在为其他人提供武器……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

  阿泰尔点点头。“就这些?”他问。

  “是,是的,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那么你也该安息了。”

  “不!”演说家的喊声未落,阿泰尔的袖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胸骨。一声脆响取代了人声,如同破碎的陶器在顷刻间裂成两半。他的手依旧托着那个将死之人。对方的胸口被他的袖剑钻了一个大洞,身体抖个不停,嘴角溢出血沫,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阿泰尔将人放倒在沙地,帮他阖上双眼,接着起身把尸体拖到一堆发臭的桶后面。刺客的袖剑已经滑回原处,他戴上兜帽,转身离开巷子。

  

第十章

  “阿泰尔,欢迎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