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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竭力从床上抬起头:“你这个……魔鬼。”

  德·纳普罗斯浅浅一笑,宠溺道:“我还被叫过比这更难听的绰号呢。”随后,他又经过一个木头笼子,里面锁了一张床。大团长凝视……不,那并不是病人,阿泰尔心想。这些可怜的人只是他们的研究课题,试验品罢了。已经压抑下去的怒火再次燃烧起刺客的内心。他环视四周,此时此刻大多数士兵都集中在病房的另一端。而在院子里,除了几个神志不清的病人在摇摇晃晃地游荡之外,只有另一队僧侣。看样子,这些僧侣对德·纳普罗斯的话似乎坚信不疑,他们毕恭毕敬地与大团长保持一定距离站着,巡视时也只是自顾自地交谈。

  如果现在行动——他确实准备动手了——就必须速战速决。

  偏偏这时候德·纳普罗斯又走到另一张病床前,他微笑地看着躺在那里的病人。“他们说你现在能走了,”他亲切地说,“真是太好了。”

  那人却只是一脸茫然。“过去……太久,几乎忘了……怎么回事……”

  德·纳普罗斯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他满面笑容地说道:“那太好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没有别人会这么做。”说完,德·纳普罗斯继续向前走去。

  “我要用生命报答您,”临床的病人说,“我愿为您尽忠尽孝。感谢您,谢谢您给我自由。”

  “也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这么做。”德·纳普罗斯回答道。

  阿泰尔纠结了。难道自己弄错了?难道德·纳普罗斯其实不是魔鬼?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周围的惨叫声吹得烟消云散。疯汉断腿时的痛苦尖叫和医院里病人的呻吟充斥在他耳边。如果这里真的是以治疗为主的地方,那医治的努力也被暴行淹没了。

  说话的工夫,德·纳普罗斯已经走到病房内最后一张病床前。再过几分钟,他就会离开,到时阿泰尔将错失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横了横心,刺客越过他朝远处望了望,士兵们仍站在病房另一端。阿泰尔走出僧侣的队伍,在德·纳普罗斯弯腰看望病人时来到他身后。

  阿泰尔将手中的袖剑猛地插进德·纳普罗斯体内,又迅速收回。对方痛苦地弓下身子,只发出几声沉闷的吭响便倒下了。阿泰尔温柔地将这个被刺中的医生放倒在地。“你可以放下负担了。”他轻声道。

  德·纳普罗斯目光闪动,抬头看着刺客的面庞。这双将死的眼睛中竟没有一丝畏惧。阿泰尔不禁再次对眼前的情景产生疑惑。“啊……我现在可以休息了,是吗?”他问,“无尽的梦魇在召唤我,但在我闭眼之前,我必须知道我的孩子们会怎样?”

  “孩子们?你是说那些被你用于残酷实验的人吗?”阿泰尔无法抑制言语间的厌恶,“他们将重获自由,回到家中。”

  德·纳普罗斯讥笑道:“家?什么家?下水道?妓院?还是我救他们出来的监狱?”

  “他们是被迫来的。”阿泰尔说。

  “是啊,他们的意愿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德·纳普罗斯喘息道,“你难道真的那么天真?仅仅因为一个孩子在哭就会去安抚他?如果他说‘我想玩火,爸爸’,你会怎么说?‘随你玩吧’?哦……那你可得为他的烧伤负责了。”

  “但他们并不是孩子,”为了让他死得明明白白,阿泰尔解释道,“是已经成年的男人和女人。”

  “身体上确实如此,但心智上却不是……这正是我想要修补的创伤。我承认,没有了‘那件遗物’——就是你从我们手上偷走的宝物,我的进度变慢了。但我还有草药……我可以通过混合、榨取那些草药制成药物给他们服用。我的守卫就是最好的证据。在我找到他们解放他们思想之前这些人都是疯子。没有我,他们将重新陷入疯狂……”

  “你真的确信你在帮他们?”

  德·纳普罗斯笑了,他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彩:“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知道自己在帮助他们。”说完这句话,他彻底死去。阿泰尔将他的头放在地上,取出阿尔莫林的羽毛蘸上血。“死亡并不可怕。”他低语道。

  与此同时,附近的僧侣大声尖叫起来。阿泰尔起身跨过尸体,病房里的士兵已经朝他冲过来。士兵们抽出武器,刺客纵身一跃,朝远处一扇门跑去。他默默期盼那里可以通向院子。

  门打开了,看见眼前的院子令阿泰尔欣喜若狂。

  可惜“懒眼皮”也在那儿,他拔出阔剑,冲向打开的门。

  阿泰尔也拔出宝剑。他一手袖剑,一手长剑,双手并用“锵”的一声迎上“懒眼皮”的刀锋。两个人面对面僵持几秒,阿泰尔简直可以看清对方眼睛上耷拉的眼皮了。“懒眼皮”被推得后退几步,但即刻接住阿泰尔随后劈下的剑锋。他调整得太快,阿泰尔差点失去防御的先机。接着刺客倾身后跃,想和“懒眼皮”拉开距离,可对方的的身手却超乎他的预想。“懒眼皮”身形高大,由于常年使用巨大的阔剑,脖子上的青筋向外凸得分明。又一名士兵赶过来,却在“懒眼皮”的暗示下停下脚步。

  “放着我来。”巨型骑士咆哮道。

  多么傲慢而自负。阿泰尔笑了,决定好好欣赏眼前讽刺的一幕。他起身上前,手中袖剑迎风横扫。“懒眼皮”咧嘴一笑,躲过一击,同时小声咕哝两句。阿泰尔随即跳到“懒眼皮”左侧——从他的另一侧——瞎了一只眼的那侧,猛地挥剑刺向他的脖子。刺客知道,这是敌人的弱点。

  骑士的咽喉被割断,身体瘫倒在地,鲜血如泉水般从伤口处涌出。一声尖叫从身后传来,阿泰尔飞身冲过围观的病人,全力奔出院子,安全通过阿卡城堡的拱门。

  之后,他停下脚步,扫视远方的屋顶,接着又跃过一个地摊棚子。感觉有人踏上自家棚子的屋顶,摊主生气地朝阿泰尔挥了挥拳头。就这样一路跳一路跑,刺客终于离开那个充满阴霾的医院,可德·纳普罗斯最后的话却依然萦绕在他脑中,回荡在他身后的城市。那人口中的“遗物”是什么,阿泰尔想起阿尔莫林案台上的盒子,但是……那个东西和医院骑士又有什么可能的联系?

  如果他说的不是那个东西,又是什么呢?

  

第十三章

  “加尼尔·德·纳普罗斯死了。”一天后,阿泰尔将消息告诉给阿尔莫林。

  “很好。”导师赞许地点点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但是……”阿泰尔开口道。

  “怎么了?”

  “那医生坚持认为自己从事的工作很高尚,”阿泰尔说,“而且,回想当时的情况,那些被他俘虏的人似乎也对他充满感激之情。虽然不是所有人,但也足够让我产生怀疑……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化敌为友的?”

  阿尔莫林轻声笑了。“首领自然有办法让他人臣服于自己,这也正是他们能成为首领的原因。言辞无效,他们便会转用金钱,如果金钱也无用,他们就会借助其他更为卑劣的手段。贿赂、恐吓以及其他伎俩。有些植物,阿泰尔,那些生长在遥远土地上的草药能够让人失去理智。这种草药带来的快感让人欲罢不能,有些甚至让人沉迷其中。”

  阿泰尔点点头,回想起那些眼神呆滞的病人,还有那个疯汉。“你认为他们是被下药了?中毒了?”

  “没错。如果情况真的和你描述的一样,”阿尔莫林说,“我们的敌人指控我也做了同样的事。”

  随后,导师给阿泰尔布置了接下来的任务——勘查情况然后去耶路撒冷的刺客联络点报道。看着导师面上明显的笑意,阿泰尔不禁好奇起其中的意味。然而在他走进联络点的一刻,他顿时明白了原委。导师之所以会笑,是因为他想到在这里阿泰尔将与马利克不期而遇。

  阿泰尔走进联络点,马利克站在柜台后面看着他。两人相互凝视片刻,彼此毫不隐藏内心的轻蔑之情。然后,马利克慢慢转过身,让阿泰尔看了看他空荡的袖管。

  阿泰尔顿时面色一白。其实想想这也是在所难免。马利克和赛布尔的手下战斗时所受的伤实在太重,即使是马西亚夫最好的外科医生也救不回他的左臂——因此不得不截掉。

  马利克的微笑中带着苦涩,因为这场胜利的代价来得过于高昂,这些阿泰尔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还记得除了谦逊与尊敬,现在的他无权以其他任何的态度对待马利克。刺客垂首向对方致以歉意,对他的弟弟,他的手臂以及他的地位。

  “愿你平静安宁,马利克。”最后,阿泰尔开口道。

  “可惜你的到来破坏了我的安宁。”马利克回绝了他的问候。但不管怎样,他都有足够的理由对阿泰尔嗤之以鼻。再说对方显然也正有此意。“你来干什么?”

  “阿尔莫林让我——”

  “让你完成一些任务,以此尽可能救赎你自己?”马利克冷笑道,“好,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以下是我目前掌握的情况,”阿泰尔回答说,“这次的目标是塔拉尔,做人口买卖的贩子。他通过诱拐耶路撒冷市民并将其变卖为奴隶做营生。他的基地在北边城堡外的一个仓库里。据我所知,前几日他筹备了一支准备远途的商队。我打算在他巡视囚犯时下手。只要能避开他的手下,对我而言塔拉尔不过是小菜一碟。”

  马利克撇撇嘴:“小菜一碟?瞧瞧你说的话,真够傲的。”

  阿泰尔顿时收声不再言语。马利克说得对。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在大马士革遇到的演说家,就因为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他当时差点输了。

  “说完了?”刺客问,同时将自己对马利克的认可全部暗藏于心,“对我的调查满意吗?”

  “不,”马利克说着将羽毛递给阿泰尔,“但任务势在必行。”

  阿泰尔点点头。看着马利克空荡荡的袖管,他突然很想说点什么,可不管他再说什么也都无法挽回自己曾经犯下的过失。他欠马利克太多,因此也不奢望得到原谅。

  阿泰尔转身离开联络点。又有新目标要品尝他袖剑的亲吻了。

  

第十四章

  随后不久,阿泰尔悄悄潜进了人贩子储藏货物的仓库。他环视四周,眼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这里没有守卫,也没有随从。

  刺客又向前走了两步,随后猛地停下。不对劲,他想,仓库里的情况不太对劲。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空档,大门竟突然落下。伴着门闩弹出时发出的一声脆响,门锁紧了。

  阿泰尔心下暗骂,接着拔出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