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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一路保重。”

  “哥哥……你更要保重。”

  埃齐奥俯下了身子,深情地吻了吻母亲与妹妹,然后他重新纵身上马,向着通往南方的道路疾驰而去。久战积伤此时开始不争气地折磨着他的身体,但更让他痛心疾首的却是马里奥的牺牲与卡特琳娜的被俘——想到心上人正在博基亚家族的魔爪下受罪,他就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尽早将凯撒·博基亚这颗毒瘤从意大利铲除,如果迁延日久,那么整个意大利定将遭受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埃齐奥不由得狠狠踢了踢马腹,催促它向着南方走了过去。虽然自己已疲惫至极,但他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来保持清醒。在抵达多灾多难的首都之前,他还没有睡觉的资格……

  十三

  事后想来,埃齐奥一定会为自己的决定懊悔不已:他居然会带着伤奔驰如此之远,直到胯下的战马筋疲力尽,这才想到自己本该换一匹驿马来执行这个任务的。

  话说回来,他现在究竟在哪儿?朦朦胧胧中,他只记得自己穿过了一片昏暗的郊区,路过了一道荒颓破败的石拱门,还走过了一个昔日罗马城门的遗址。

  他急切地想与马基雅维利会合。看来,没有确认罗德里格·博基亚的死亡已经铸成了大错,他必须承担起消弭这个错误的责任才行。

  但是,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无助地躺在路旁的一处干草堆上,静静地呼吸着草垛与牛粪混杂的味道。朦朦胧胧中,他忽然有了种不知何世的感觉。卡特琳娜的形象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他必须得去救她,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一定要团圆。

  但是,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诫他放手。她真的是埃齐奥的真爱吗?他真的可以相信卡特琳娜吗?单纯的男人,又怎能猜透女人缜密的心思呢?当发觉爱情的折磨并未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变淡后,他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卡特琳娜是不是在利用他?

  埃齐奥从未真正对他人打开过心扉,就算是他的挚友、他的妹妹甚至他的母亲,虽然他们很尊重埃齐奥的秉性,但他们也都未曾真正踏足埃齐奥的内心世界。那么,难道卡特琳娜真的赢得过他的心吗?诚然,他当年无力阻止惨剧发生在父亲与兄弟身上,但他已下定决心要誓死保护克劳迪娅与玛利亚了。那么,卡特琳娜应该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吧?她就像一本合上的书,埃齐奥已经读了那么久,却一直无法真正读懂她。

  “我爱你。”他情不自禁地呼唤起了卡特琳娜的名字,她是他的挚爱,他梦寐以求的女人。但是他也在告诫自己,现在自己身负重任,而卡特琳娜从来没有亮出过她的底牌。她的褐色双眸、她的一颦一笑、她那修长而温柔的手指,还有她那充满香草与玫瑰味道的飘逸秀发……那是多么亲密,却又是多么封闭的感觉啊。

  但他怎能不相信她呢?当他把头埋在卡特琳娜的双峰之间,当他们纵情地缠绵悱恻之后,他又怎能不相信她呢?难不成他没有在卡特琳娜手里得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安全感吗?

  不!兄弟会,兄弟会,兄弟会!这是我的事业与命运,这才是我真正梦寐以求的东西!

  或许我的心已经死了吧,埃齐奥自我安慰道。但是,尽管如此,他毕竟还有未竟的事业需要完成。

  当从梦乡中苏醒过来,费力地睁开了眼睑之后,埃齐奥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目光正直直地盯着一位女士的胸部。鲜红的衬衣勾勒出了丰美的线条,在埃齐奥的眼前散发着红海一般的魅力。

  此情此景吓得埃齐奥猛然一个激灵,他立刻直起了身子。然而他身上的伤口马上便开始了抗议,此前没有察觉的伤痕如今全部展现出了它们的厉害。他艰难地抬眼望去,只见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狭窄的民房里,墙壁是用粗糙的石块垒成的,一块权作窗帘的白棉布盖住了应该是窗户的地方,角落里是个点着火的小铁炉。房间的门紧紧地关着,桌子上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头,这便是房间里唯一的一处光源了。

  一位农妇打扮的中年女性正半跪在他的面前,她的胸部正好无意识地埋住了埃齐奥的脸庞——当埃齐奥醒来时,这位女士正在帮助他更换药膏与绷带。

  “放松些,”看到埃齐奥恢复了意识,她连忙安抚住了他,“先忍住,一会儿就好。”

  “我的马在哪儿?”

  “它很安全,正在休息。它可真是匹好马,但居然给累到嘴角吐血了,你究竟对它做了些什么?”她边说边把手中的一碗水递给了埃齐奥。

  “我在哪儿?”

  “罗马,先生。马基雅维利先生发现您晕倒在了马鞍上,而您的马也已口吐白沫,就把你们送来了这里。请别担心,他为您支付了一大笔钱,所以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您知道,马基雅维利先生可不是那么好说话,好在我们先前也为你们的组织照顾过不少伤患,所以也算轻车熟路了。”

  “他给我留下什么口信了吗?”

  “哦,是的,他吩咐说,等您的伤势好转后就去奥古斯都陵墓找他。您知道那里怎么走吗?”

  “听上去是一处废墟,是吧?”

  “是的,不过比起现在这座破败的罗马城来,那里倒还真不算是个‘废墟’。要知道,这里曾经是世界的中心呢,可是今天怎样呢?比佛罗伦萨还要小,甚至不及威尼斯的一半大。但是……怎么说呢,我们总还有一件可以自夸的东西。”

  “是什么呢?”

  “如今罗马城里有五万多个居民,但其中足有七千多妓女——多棒的纪录,不是吗?”她自嘲般地讪笑了起来,“所以在这儿染上花柳病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跟谁睡觉你都得机灵着点。知道那些一本正经的枢机主教吗?他们身上也有这玩意,就算教皇也不干净!”

  在埃齐奥的印象中,罗马一直是宛如梦境一般的存在,但如今这场梦早已变得荒诞起来。古老的城墙之内鼎盛时曾生活着多达百万的人口,而这些曾经繁华的居民区,如今却大多变成了农田。昔日的元老院广场早已荒芜,甚至成为绵羊与山羊的牧场。古老的大理石建材早已被盗窃一空,草地里到处都是刀凿斧撬的痕迹。昔日帝国的基石,今日却被垒为猪圈,或是碾碎成了石灰。从这片贫民窟放眼望去,西斯科特四世与亚历山大六世教皇的那些宏伟建筑很刺眼地耸立在道路的尽头,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只有发霉面包的餐桌上赫然放着一个婚礼蛋糕一样。

  教廷的好大喜功,由此可见一斑——至少在“阿维尼翁之囚”们返回罗马之后,历任教皇都逃不脱这种恶习。哎,毕竟他们是精神世界的领袖,是比任何国王,甚至比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还要神圣的存在,于是不仔细装点自己的宝座,又怎能服众呢?

  还记得1494年发生的事情吗?当年为了调和葡萄牙与西班牙这两个殖民霸主的纠纷,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特意为他们规划了一条臭名昭著的“教皇子午线”。讽刺的是,当年一场闻所未闻的疾病在那不勒斯爆发开来。人们称呼它为“法国病”,但大家都清楚它其实是哥伦布的热那亚水手们从新大陆带来的疾病。当然,现在它有了更准确的称呼——梅毒。染上它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它会逐渐让人们的皮肤长胞流脓,最终五官尽毁,不治身亡。

  这就是罗马。在这里,穷人以粗麦为食,偶尔只能吃到一片熏肉。肮脏的街道上疾病横行,伤寒、霍乱与黑死病大行其道。富人锦衣玉食,穷人只能聊以果腹,想明白这点之后,那么梵蒂冈的繁荣便不过是个镀金的假象罢了。曾经的永恒之城早已被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野狗与郊狼大摇大摆地穿行在僻静的小巷里,荒颓败落的古老神庙俯拾皆是,这不由得让埃齐奥想起了他在佛罗伦萨的那栋老宅。

  “我必须得振作起来,我必须得找到马基雅维利!”一想到这幅景象,他的心就不由紧了起来。

  “那也得等您恢复了才行。”他的护士回答道,“马基雅维利先生为您留下了一套新衣服,我建议您穿穿看。”

  埃齐奥吃力地站了起来,但立刻便感到了一阵眩晕。他猛地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儿。随后他便换上了这套新衣服,它是由亚麻布制成的,后颈部缝着一顶带着犹如鹰喙般尖顶的羊皮兜帽,此外还有一套柔韧的手套与西班牙式皮靴。穿戴整齐之后,他随着女士的指引来到了一处露台上,此时埃齐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什么“狭窄的民房”里,而是置身于一处宏伟的宫殿废墟中。眼前遍布的帝国残景让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条件反射般地踢走了一只惊慌失措的小老鼠。

  “啊,罗马。”他嘲讽般地感叹道。

  “是啊,如今只留下了这些。”女士随声附和道。

  “总之,非常感谢您,夫人。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玛格丽特·德·坎培伯爵夫人,”她嫣然一笑,“不过,这称号现在也就是个摆设而已。”

  “伯爵夫人……”这四个字让埃齐奥一震,他连忙鞠了个躬。

  “陵墓就在那边,”她笑着伸手指向了远处,“马基雅维利先生说他会在那儿与您见面。”

  “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

  “就在那个方向。哦,抱歉我忘记了,从这里的话,您是看不到那座陵墓的。”

  埃齐奥俯身向着四周望去,很快他便指向一座建筑物:“从那座教堂的塔顶能看到吗?”

  她顺着指向望去。“圣斯蒂法诺教堂?哦,当然可以。但那里已经是座废墟,通往塔顶的台阶都坍塌了。”

  “这对我来说不成问题,”埃齐奥略一思索便回答道。他需要尽可能快而安全地抵达会合地点,他可不想让街道上到处都是的乞丐、妓女和抢劫犯给拖住手脚,“夫人,感谢您对我的照顾,但现在我必须告辞了。”

  “您太客气了,”她微笑着回应了埃齐奥,“但是,您现在出发没问题吗?我觉得您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我就认识一位不错的。虽然我可以帮您清理伤口,但是毕竟我不专业。另外……我也没钱帮您垫付医疗费的。”

  “圣殿骑士团可不会等我,所以我也没时间浪费。再次感谢您的美意,再会了。”

  “好吧……愿上帝保佑您。”

  埃齐奥从露台上一跃而下,径直来到了大街上。他穿过了一处广场,向着教堂的方向走了过去。教堂的塔楼在建筑的遮蔽中时隐时现,他不得不频繁地调整自己的朝向。路边的麻风乞丐时不时地拽着他的衣角,有一次他居然与一匹狼打了照面——那畜生叼着个东西向着一处小巷落荒而逃,粗粗看去竟然是一具小孩子的尸体。

  最终他抵达了教堂前方的小广场上。整座教堂的损毁很严重,拱门上装饰的石灰石浮雕几乎全部被腐蚀殆尽了。他不知道这些朽烂的石头是不是能够支撑住他的体重,但他别无选择,必须顺着它们爬上塔顶。

  攀爬的过程很艰苦,他数次踩塌了脚下的支撑点,有一次甚至踩出了一个大洞,这使得他不得不双腿悬空,仅靠手臂的力量把自己拉了上去。好在他的身子骨还算结实,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塔顶。举目望去,陵墓的圆顶正在几个街区之外闪着银光,马基雅维利肯定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他调整了一下袖剑、佩剑与匕首,然后瞄准了广场上的一处干草堆——他原本打算来一记漂亮的信仰之跃,可惜的是,此刻他的肩膀忽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伯爵夫人说得没错,我真该去看个医生的。”他悻悻然地爬下了塔,转身来到了大街上。他并不清楚在哪里能找到医生,所以他转身走进了一家小旅店。在那里,他花了几个达克特金币买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报,顺便来了杯劣质的红葡萄酒。杯中物下肚之后,他的疼痛感轻了很多。

  当他抵达诊所时已经很晚了,他敲了好几遍门才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接待的医生是个满脸胡须的胖子,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似乎他的眼睛并不是同样的大小。他六十多岁,衣着很是邋遢,埃齐奥甚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您有什么事情?”医生开口问道。

  “您是安东尼奥医生吗?”

  “如果我是呢?”

  “哦,我是来就诊的。”

  “太晚了!”医生抱怨道,但他一眼就盯住了埃齐奥受伤的肩膀,目光也很快变成了医生所特有的怜悯,“你这伤……可是很花钱的哦。”

  “我没准备讨价还价的。”

  “好吧,进来吧。”

  医生伸出手来,蹒跚地把埃齐奥扶进了诊所。门厅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铜罐与玻璃瓶,里面装着很多风干的蜥蜴、蝙蝠、老鼠与蛇的标本,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十分诡异。穿过这道门厅便是一处小小的里屋,角落里摆着一张床铺,旁边则是个堆满了纸张的大书桌,书桌的另一侧是一个装满了瓶瓶罐罐的柜橱,地上还放着一口码放着全套手术工具的大皮箱。

  看到埃齐奥一副大开眼界的神色,医生不禁笑了起来:“这就是我们这些医生的工作。来,躺在床上,我得给你好好检查一下。先说好,我要先收取三个达克特的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