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砰!

咚!

啊!

一系列极不正常的杂音过后,钟晴又一次跟坚硬无比的土地前心贴后背地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拆散他的骨架子,胸口像被人突然狠狠敲了一大锤,弄得他差点背过气去;身上那些插着小刺的伤口,流出的血虽然已经凝固,仍然疼痛不减;还有自己的腰,似乎有千斤重物加诸其上,断开般没了直觉。

在一片四下翻飞的尘土中,钟晴艰难地抬起头,即刻映入眼帘的,是好些缕枯黄的茅草,乱纷纷地从空中落了下来,铺得一地都是。穿过这些有碍视线的小东西,他模糊迷离的目光渐渐聚焦在停留在不远处一双穿着白色绣花布靴的脚上。

他心头一惊。

身体无法移动,但是幸好脖子眼珠还能转动自如,钟晴忍住疼,一点一点把视线拔高,脚,腿,身子,头,当他从平视完全转换成仰视时,绣花靴主人的尊容也完整地暴露在他面前——

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身浅蓝的粗布长裙,腰间系着一条麻色丝带,端坐在一方乌木方桌前,光滑墨黑如锦缎的长发以一枚简单朴素的翠玉簪结成一束,从头顶一丝不乱地垂下,净白如细瓷的脸上,堪比三月桃花的粉嫩嘴唇颇不满意地紧抿着,一双柳叶弯眉也微微锁起,两道厌弃的目光从似有水波漾动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地射到捧在手里的栗色饭碗里。

是不是美女暂且不说,这女人的打扮到是好生奇怪,像极了……中国古代的女子?!

钟晴手肘撑着地,只管望着她发呆。

然而,这女子却一眼也没有瞧过钟晴,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只饭碗上的她,用筷子从里头挑出了好几根沾着菜汤的茅草,送到面前看了看,紧跟着又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破了个大洞的房顶,厌弃之情越发严重。

脖根处传来的酸痛让神游太虚的钟晴清醒了过来,再朝四周一看,竹椅木几,落地灯架,件件简单,却是古韵悠然,不知不觉间让人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

是错觉?!是做梦?!

可是,如果真是做梦的话,身上又怎么会那么疼?!

钟晴使劲眨了眨眼,终于冲口而出:“喂!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满碗的土和草……这还怎么吃?!”女子对钟晴的大喊大叫一点反应都没有,收回望向屋顶的目光,再次无比惋惜地看着饭碗,自言自语般道。

“哎!那边那个女人,没听到我在问你吗?”钟晴又急又恼地瞪着她,想爬起来说话,奈何整个人有如被巨山压住了般动弹不得。

女子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仍然自顾自地看看屋顶,又看看饭碗,眉头不展。

“喂!问你呢!”钟晴费力地抬起手对着她挥了挥,见对方还是拿他当透明人,没有半点回应的意思,不禁嘀咕道:“不会是个又聋又瞎的吧?!没道理我这么大一个人落在面前看不到啊?!”

话音未落,就听得啪一声脆响。

女子把手中的碗筷重重朝桌子上一放,转过头,冷冰冰地瞪着钟晴:“砸坏我的房顶不说,好好一餐晚饭也被你们两个人破坏了。”

嗳?!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钟晴这下终于确定了对方并非伤残人士,但是她又说什么“两个人”,哪里来的两个人,躺在这儿的只有他一个人啊!

“唉唷……”

正莫名其妙时,背上却冷不丁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

钟晴顿觉不对劲,扭回头一看,不禁大吼:“你……你怎么躺在我背上?!”

摸着自己发昏的头,仰面横压在钟晴背上的KEN刚睡醒般睁开了眼,身子一动不动,稀里糊涂地转动眼珠打量着周围。

“嘿!没断气吧?”钟晴恼怒地用拳头砸着地,“赶紧下来啊!压死我了!”

一个大活人压在身上,能站起来才是怪事,钟晴认定自己的腰没治了,不是骨折也是挫伤。

“头好晕……”KEN嘀咕着,左手一撑,坐了起来。

这个本能的动作又引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哎呀我的腰啊!”

这声叫唤的力量不小,让KEN游荡在外的神魄立即聚拢了来。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现下正坐在一个勉强算是软和的“人肉垫子”上,再俯身细看,不由大惊道:“钟晴?!”

“废话!不是我是谁!”钟晴愤然回瞪他一眼,“还赖在我身上干嘛?!我骨头都断了!”

“哦哦,不好意思啊!”KEN忙不迭地道歉,赶紧站起身,把钟晴从苦不堪言的压迫中解放了出来。

一阵无与伦比的轻松感让钟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累不堪地瘫在地上,下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再没有抬起来的力气。

比起状若烂泥的钟晴,KEN似乎并无大碍。不过几眼,这里的一切已经尽收他眼底,包括那位稳坐桌前,面无表情的蓝衫女子。

“什么地方啊……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吧?”KEN嘟囔着,然后蹲下身扶住钟晴,同时又看向那女子,大声问:“那位小姐,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落雁山,安乐镇。”女子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地吐出几个字。

“安乐镇?!”KEN重复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地名,头脑尚算清醒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装束怪异的她,疑惑地追问:“请问这安乐镇又是哪个国家的城市?”

“此地离京城三十里。”女子站起来,收拾着桌上碗筷,“那里才是城,这里只是镇。”

“京城?!”

趴在地上的钟晴猛一下抬起头,“京城”这个称谓,除了在相关的古书历史中频频出现外,貌似许多许多年前就不被人用作口头语了,再一联想到这女子的一身打扮,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你说这里是京城?”钟晴难掩心头的诧异,赶忙问道,“那现在是……”

“让到一边去,不要挡在门口。”女子托着收拾妥当的一摞碗碟,走到他们两个身边,硬邦邦地打断了钟晴的问题,撇下这句话后便径直出了门去。

“嘿,我话还没说完呢!”钟晴一边不甘地叫嚷一边在KEN的帮助下直起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的腰,而后坐在地上指着门口继续发泄心头的不满,“这怪女人什么态度?!就这样把我们晾在这儿了?!”

KEN看着女子的去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依我看,这个美媚不简单啊。”

“这话怎么说?你跟她很熟吗?”钟晴揉着手肘上新增的擦伤,一脸痛苦地求助,“先把我扶起来,这地又硬又凉,难受死了。”

“直觉而已。两个陌生人从天而降,砸穿自家屋顶落到眼前,换作是你,会不会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呢?”KEN不慌不忙地说着自己的看法,拉过钟晴的胳膊搁到自己脖子上,用力把他扶了起来,“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而已。”

“嗯,好像有道理,但是……啊哟,痛痛痛!!!”

钟晴的右脚刚一点地,立即杀猪似地嚎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KEN被他的嗓门吓了一大跳。

“我的右脚!”钟晴指着抬起不敢再沾地的右脚,“不能挨地了,是不是骨头断了?!”

“那么严重?”KEN虽然着急,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真的不能动了吗?”

钟晴摇头,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沁出,看来的确伤得不轻。

“真是遇到麻烦了。”KEN皱起眉头,咕哝道:“不过,咱们的运气还是不错呢。”

钟晴的耳朵还算好使,KEN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难忍的火气噌噌往头上窜,大声斥道:“这还叫运气不错?我看我倒了八辈子霉才是真!莫名其妙地上了鬼船,又莫名其妙地掉到了这个叫什么安乐镇的鬼地方,弄得一身是伤断手断脚,现在就剩下半条命了,这还叫运气好?!”

“至少你跟我都还活着。”KEN耐心地听完他的抱怨后,很感恩地说了一句。

钟晴一楞,憋在肚子里的火气顿时消减了大半。

说的好像不错,有什么比性命仍在更值得庆幸呢?!

“我扶你到那边去坐下吧。”KEN看看对面的一张竹椅,有些忧心地说:“不知道这里找不找得到医生。”

“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钟晴在KEN的搀扶下,单腿跳着朝竹椅那边挪动,嘴巴也没闲着,“那个时间迷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记得当时我们是被吸进了那个蓝色的六角光体里头,为什么一睁眼就掉到了这里?!老天,想想都头疼,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KEN小心翼翼把钟晴安置在靠墙的椅子上,无奈地说:“我们能毫发无损地穿过时间迷宫,已是大幸。其他的,以后再去研究吧,先给你治伤要紧。唉,真没想到你会伤得那么重。”

钟晴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垫底,你这家伙能手脚齐全地站在我面前说风凉话?!”

“我又不是故意的。”KEN哭笑不得,“好了,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自己留点神,搞不好这里是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呢。”

钟晴瞟了眼大门外头,黑漆漆一片,能见度极差。

“嗯,放心。”KEN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朝大门走去。

前脚刚刚迈出去,他迎面便碰上了空手折回来的蓝衫女子。

“小姐!”他一个侧身挡在本不打算理会他的女子面前,很诚恳地说道:“很抱歉弄坏了你的屋子,我们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个无心的意外,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朋友的脚受伤了,请问你知道这儿哪里能找到医生?”

女子抬眼看了看他,又侧目望了望干坐在里头的钟晴,说了两个字:“让开。”

碰了个软钉子的KEN一愣,觉得这女人果真是个怪胎,从头到尾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恐怕跟她说地球马上要爆炸了也不能引起她的注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