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妻刃玲珑之墓。

手中紧捏着那块已经没有了灵性与生命的玉璧,KEN凝视眼前这个黄黄的土包,微微一笑,将穿上红线的玉璧小心挂在了自己胸前,轻轻抚摸着,喃喃道:“从今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一阵小风拂过,轻轻卷起了墓前一层薄薄的黄沙,旋了几个圈儿,温柔地匍匐在了KEN的脚上。

不知是心有所动,还是真被沙子迷了眼,钟晴一个劲儿地擦着从眼眶溢出的泪水,边擦边大声嚷嚷:“哎呀,沙子进眼了,难受死了!”

他在哭,却拼命掩饰。

这件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能从如坠迷梦的恍惚中清醒过来。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北宋,莫名其妙地中了咒,莫名其妙地解了咒,这中间惊心动魄的种种,看似匪夷所思一片混乱,可冥冥中又像是刻意安排好了一般,引着你一步一步走下去,却永远不让你知道下一站会去到怎样的地方遇到怎样的人经历怎样的事。

经过这样一场生死劫,再危险糟糕的境地,如今都不会再引起钟晴的半分畏惧。只有生离死别,是他最最见不得的场面。只要一想到有个终日在你面前嬉笑怒骂活灵活现的人,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以后的生命里,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除了铭心的感激,他很想念这个老爱跟自己抬杠的顽皮丫头,如果有办法换回她的重生,上刀山下油锅他都愿意去做。

掏心掏肺的实话。

钟晴想掩饰伤心却又不太奏效的模样,连天瞳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说:“不必再难过了,玲珑她……亦算是了却心愿了。”

KEN抓紧了胸前的玉璧,让它感觉着自己的心跳,苦笑:“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一偿心愿。”

钟晴的衣袖,已经被揩湿了一大片。

蹲在墓前的倾城,脖子上缠着纱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土包,尾巴轻轻摇动着,喉咙里偶尔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噜声,声音不大,听着却让人心疼。

“你们有何打算?!”连天瞳俯身将倾城抱到了怀里,认真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若要回去你们的时间,我可以帮你们。”

“你……你能送我们回千年之后?!”钟晴红着眼睛反问,口气中却没有半点该有的兴奋与欣喜。

“可还记得河畔空地上的红花古树?!师父曾与我说过,此树本身并非凡物,它所长之地,暗藏通往各异界空间的捷径。长生璧本是天生灵石,只要稍用力量,便能行穿越时空之举。玲珑那个丫头便常常借此机会偷跑去别的时间玩耍,否则,她又怎能轻易去到那个挪威海,又轻易回到了我身边?!”连天瞳叹了口气,如是说道,“其实,我曾也去过千年后的世界。不过,只留了一天便回到了这里。那里的浮躁嚣攘,并不适合我。”

“难怪你初见我们时,一点都不为我们的怪异装束而惊讶。”KEN笑了笑,“原来心中早已有底了。”

“呵呵,其实还是被吓了一跳的,不过没有表露出来罢了。”连天瞳摇头轻笑,随即对KEN说:“玲珑拿了你的双子水晶,我至今也不知她将此物藏在何处,你……”

“算了,”KEN摆摆手,接过话头说道,“那个东西,找不找得到都没关系了。我犯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错,已经不配再戴它了。”

“你呢?!”闷了半天的钟晴不说自己的想法,到是关心起连天瞳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游荡人间,继续做我的神医,继续守着这座皇陵。”连天瞳答得很干脆。

“可是……玲珑不在了,你一个人……”钟晴欲言又止。

“或许会有些寂寞。”连天瞳抚着倾城的头,笑,“幸而还有倾城在我身边。”

钟晴双眉紧结,心头翻江倒海,一个重要的决定渐渐成型。

“虽然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有了这些日子作回忆,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至太乏味。”连天瞳抬起头,灿烂笑容下却有丝丝怅然,“千年前的生活,终究不属于你们。该了的都了了,回去罢……”

说罢,她转过身,看向前方某处:“拣日不如撞日,早迟都要离开,就今天罢。”

“等等!”钟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连天瞳愣了愣,没有回头。

“我不走!”钟晴声音不大,但是出奇地坚决,“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连天瞳缓缓回过头,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脸,喉咙像是被东西哽住了:“你……”

“我什么我?!”钟晴眉毛一扬,故意摆出了他惯有的不正经嘴脸:“你师父说过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他老人家这么有先见之明,我总不能一走了之让他失望啊。再说,你以后少不了要去皇帝老儿身边小偷小摸,带着我也算有个接应不是?!上次不是把名号都想好了吗,咱们立志做一对史上最完美的雌雄怪盗!”

一抹惊喜略过连天瞳的眉梢,但她立刻又板起了脸:“你接应我?!莫拖我后腿已是天大幸事!”

“雌雄怪盗?!”KEN噗哧一笑,“什么时候取了这么一个怪名字?!”

“嘁,这有什么可笑的?!你想想,凭我们的本事,再加上可以穿梭时空,咱们能搞到多少宝贝呢!”钟晴白了KEN一眼,随即正色道,“我说你也别走了吧,你回去又能去哪里呢?!不如跟我们一起逍遥天下吧!”

“跟你们逍遥天下?!”KEN想了想,为难地看着钟晴他们,道,“听起来不错。可是,我不想做电灯泡啊。”

“什么电灯泡?!”钟晴眼珠一转,凑近他耳朵小声说,“别乱说话,我们现在还没发展到那步呢!”

“早晚的事。”KEN狡黠一笑。

“你……”钟晴面红耳赤,揪住他的衣领佯作生气状呵道,“先别说我了!一句话,你留还是不留?!”

“这个……”KEN犹豫着。

“若没有更好的去处,留下来也无妨。”连天瞳走到KEN身边,“有你在侧,至少钟晴这家伙不必总对着我一人聒噪。”

“就是啊,要是少了你这个神族‘保姆’在身边照顾,我还真是不习惯。”钟晴松开他,恳切地说,“留下来吧,咱们也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说句肉麻的话,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KEN抿了抿嘴唇,看定钟晴,“难道你一点都不恨我吗?!我几乎害死你。”

“怎么不恨?!”钟晴马上沉下了脸,一拳捶在他肩头,“不过……我不是已经揍过你了吗,也算是报过仇了。别把我钟晴想成那么小气的人,你要真想补偿,以后见到宝贝别跟我争,见到美女别跟我抢就成了!”

“你这家伙……”KEN垂眼一笑,万般滋味揉于心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见状,钟晴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笑道:“你不否认我可就当你同意了!”

“那……好吧。”KEN终于点了点头,马上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不过,有言在先,以后我这个灯泡要是照亮了你们,我可不负责!”

“嘿嘿,我到要看看你这个灯泡能有多厉害!”

钟晴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连天瞳看着他们两个,微笑的脸庞下百感交集。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的人,可是这个想法,在今天改变了,或者说,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改变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刃玲珑的坟上,暗自猜度着,如果她能看到眼前这一幕,应该是万分欣喜的罢?!

不要对不起,只要谢谢,刃玲珑的话,浮现在耳际。

是的,抱着感激的心,好好活下去,这就是对她最好的祭奠。

想到这里,连天瞳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走罢,待半边村那些被烧伤的村民们痊愈了,我们再计划去哪里罢。”她用力眨了眨眼睛,阻挡了视线的泪水被挤出眼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好啊!”钟晴拉着KEN快步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地说开了,“我提议再回京城去!之前匆匆而过,好多宝贝我连看都没看够呢!还有那个小王爷,他不是还盼着咱们给他带消息回去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敲他一笔!然后咱们再找时间溜去别的朝代,嗯……唐朝怎么样?!不不,还是西汉好了,想瞧瞧汉武帝长什么模样,还有马王堆那个辛追,是不是真是个美女啊?!”

“异想天开!”连天瞳瞪了他一眼,“时间只会前移不会后退,我没有本事回到过去。”

“啊?!”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刘彻这个皇帝,威仪出众,确有震撼乾坤之天子相,至于辛追,只是略有闻名,据说的确是位倾国美人。”

“你见过汉武帝?!”

“我师父曾带我去过一次皇宫,一面之缘。”

“什么?!你师父是西汉的将军?!”

“是。那时玲珑跑去别处游玩,我独自徘徊于渭河河畔,遇到了他。我与他之间,说是奇缘亦不为过。可惜,千年过去了,我曾试图寻找他的下落,但他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般。”

“怎么你师父跟我姐姐的情况差不多啊?!”

“你姐姐?!回去将她的生辰八字报给我,兴许能找到她。”

“真的?!”

“尽力而为。”

“……”

他们远去的声音,渐渐被翻腾的河流吞没了。

一轮鲜亮的红日,在空中缓慢移动,温暖的光彩笼罩着三个渐行渐远的人影……

尾声·

数年后·洛阳

一个月明风朗的夏夜,暗香浮动,树摇虫鸣,本是无比惬意寂静的一刻。

“啊!不好啦!新娘子不见啦!”

比杀猪还惨的尖叫从城中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里爆发而出,惊得天上的月儿也嗖一下躲进了云层中不敢露面。

“哎呀!老爷的七宝金杯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