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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拨打杜见襄的手机,同样提示关机,这下再没有游玩的心情,拉了行李,招了出租车就要往杜氏赶,想要当面问个清楚,就一晚上的时间,N城到底吹了什么妖风。

出租车上,清晨蒙蒙的雾气被初升的太阳蒸发,玻璃一片薄而碎裂的白。司机打开收音机,正是财经频道,不知是不是错觉,里面电台主持人说话的声音比往日急促许多。机关枪似地,似乎信息来源来得太多太快。

“杜氏集团高层内部遭遇名誉风波,新产业受冲击被迫搁置,开盘指数跌尽百分之十……”

司机不满地嘟囔,“怎么大半天儿了还是这消息。”

说完,又给转到了八卦频道。

“无数股民气愤围堵杜氏门口,杜氏执行总裁与副总兄弟齐现身:只谈风云,不谈私人。”

我终于得知这场妖风来自哪里,在一家报亭前紧急叫停司机,冲下去买了今天的《N城日报》,果不其然,一版篇幅全是和杜氏有关,应该说,和杜见修与杜见襄有关。

#手足不解恩怨,杜氏阵营分割在即#的黑色大标题刺得我眼睛疼,其内容从两人小时关系素来不和开始深扒,到后来将杜见修意外害死生母遭杜见襄仇视的事迹娓娓道来,这个被杜家深埋的秘闻在许氏和杜氏针锋相对的时刻出现,成了许氏最好的一张牌。紧随其后,许氏公关部接收了各大媒体采访,乔北方气质不凡的照片占据了与杜氏同样多的版面,一时间,整个N成腥风血雨。

难道是他?

不对,不对的。我捏着报纸的手隐隐发抖,这件事情只有除了杜家几个人和我以外,根本没第二个人知道了。若不是那天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杜见襄的防备心理降到了最低,他估计也不会对我说起那段过往。这大概也是杜见襄要我去了泰国就暂时不要回来的原因,他怕我被无缘故卷入这场风波,既然知情人就这么多,那杜见修,是不会放过我的。

可如果不是我,还有谁呢?还能有谁?

明知是龙潭虎穴,我却依然忍不住打车去了杜氏,结果人太多,声势浩大的媒体团队、声讨者、以及保镖和武警人员将道路占满,出租车只能在前一个红绿灯停下。我连行李都忘了拿,下车便直奔重重人群,以《今事》记者的名义企图冲到最里边儿,打听最新的状况,恰好看见杜见修带领着杜氏的股东行色匆匆从里边出来。专车从地下车库开上,被人堵在车库门口,闪光灯闪得我这个旁边人都崩溃。

“杜总裁,请问您和其弟的不和传闻是真实的吗?!您生生母亲是否意外死于您……”

“没有。”

杜见修干净利落打断最前方记者的问话,他有条不紊的仪表和态度,在任何场合都维持得严丝合缝。

“可是……”

其他记者想说话,杜见修却一把夺过了对方的话筒,清了清嗓子道:“我在这里郑重声明一下,我和家弟的关系融洽并无任何问题,至于家母的死也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我不知道这些故事是哪些人从哪些地方杜攥而来,又有什么用心,但杜氏保证会追责到底,尽快将这件事情走上司法途径。”

语毕,杜见襄也从大楼里方翩然而出,他一身正式的银灰色西装,在众人的视线里眉眼挺拓而来。后仿佛为证实传闻的虚假性,保镖清场以后,他与杜见修上了同一辆车。

车子从我面前经过时,我正被不断退后的人群挤压,那势头来得又快有直接,我差点没站稳,被挤到了最外边。刹那,那辆正要加速离开的轿车被喊停,后方车门被人从里边打开,杜见襄弯腰下车,几乎就要大步朝我而来,挣扎了一番,最终又坐回车里,要司机开车,这次却被杜见修制止。

“余小姐来得正好,作为嫌疑人之一,我建议余小姐还是随我们去警局一趟将事情解释清楚。”

顿时,他点点下巴,杜家的保镖会意地要来将我带走。

我不知道杜见修在这样的情况下拉上我陪葬是什么意思,可当记者们立刻又跟疯了似地潮水般涌了过来,却又大部分朝着我的方向时,我知道了他的用意,他在转移矛盾。我下意识往后退躲避保镖,可是后边又有比保镖势头还凶猛的记者大军,真正地前无退路后有追兵,吓得平常在杜见襄面前张牙舞爪的我,此时也只知兵败如山倒。

“杜先生,您是指这次的曝光和这位小姐有关吗?!”

“上次杜二少病倒在医院也是这位小姐送来的吧,她和二少关系匪浅,所以才得知内情并曝光的吗……”

“……”

就在我快要被围剿得体无完肤时,突然有人一点点扒开了人群,像那日在小镇上,我差点被倒下来的广告牌砸死那样,坚定无疑地奔向了我。当我在分裂的景致里将他的脸拼凑完整,已经有保镖抓住了我的手。

“放开她。”

原谅我,在这时候还有心情被雷得外焦里嫩,自从上多了BBS以后,一听见放开她这三个字,自动脑补内裤外穿的超人,此时杜见襄明明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身,我却噗哧一下不和谐地笑出了声,令现场死寂了整整半分钟,包括英雄杜见超,哦,杜见襄……

半分钟后,杜见襄佯装镇定地打破了僵局,他努努嘴对自家保镖说:“还不放开,人家都吓得神经不正常了,没发现吗。”

“可是……”

那保镖犹疑地望望大少爷,再看看二少爷,最终我见犹怜地看了看同样可怜的我。就当他可能做出什么柔软事情的时候,杜见修再度对其他保镖们发号了势令。

“带余小姐走一趟。”

杜见修话落,我清楚看见杜见襄的手腕用力,就要与保镖动起手来,我忽然觉得很感动。那个我曾想保护的人,却拼命给我大风大浪。而这个我给他大风大浪的人,却想尽了办法地要保我周全。

“没错,是我!”

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大叫,成功制止了杜见襄还要动手的行为,直到所有人齐刷刷地侧过头来看着我。

在那个当头,我根本没时间思考,我做的这件事会引来什么样的灾难。我唯一的念头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杜见襄。我想起许初颜在冰天雪地里的那番话,她说杜家最后落在谁手里还不可获知,但一定不是为了给一个平凡姑娘出头,而为集团带来灭顶之灾的人。我不想要杜见襄成为那样的人,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不应该还没有站上决斗台,就输在了阶梯上。所以当时的我感觉跟拿了一把宝剑似的,豁出去了。

笑尽一杯酒,杀入闹市中。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提刀与全世界做对,是为他。

“不用去调查,是我。是我东拼西凑听来的,也是我给媒体曝的光,可那有什么错?作为人民大众的真相扫雪工,我有为大家追求真相的义务,而作为当事人的你们有权不回答,却没权利阻止不是吗。”

我冷静自持的回答和出神入化的奥斯卡演技令自己都倾倒,要是早点儿学会这些说辞,也不至于被秦月亮鄙视至今。结果我没想到,秦太阳居然也在秦月亮的带领下转攻金融业学会炒股了,他买了一小撮杜氏的股票,因为跌掉了两个月的工资所以也凑热闹加入游行队伍了。见这边闹得厉害,他挨近看,发现主角是我,大概想起我和秦月亮脐带一样的关系,立马保护欲蹭蹭上涨,跟失心疯似地冲了过来挡在我面前。

“妹子,我都听说了,你在医院里帮我妈打架的事儿!虽然你平常是讨厌了一点,但关键时刻哥还是会站出来保护你的!别理那些富家子的想法,别管平凡人的看法,谁叫这社会就是优胜劣汰啊!所以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被剩下一点也不稀奇!”

丫的我很想问他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优胜劣汰,可我来不及问,不远处的杜见襄已经悠悠站直身,定定地看着我,用恍如隔世的语气问。

“余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呼吸一哽,差点在他难得一见的温柔里丢盔卸甲,还好有秦太阳鸡血地死死捏着我胳膊,所以我才能清醒着,将千言万语埋在心底,继续艰难地吐出违心的话。

我说:“杜公子,别天真了,真以为我接近你是没有目的的吗,那我图什么呢?你不傻,我图不了你的钱,当然也不可能单纯到以为你会喜欢我,让我麻雀变凤凰地嫁进杜家,那我只能为自己谋划了啊。我的工作最需要什么?当然是秘闻,越狠越好,哪怕只听见一点皮毛,我也能写得天花乱坠……”

奇怪,很后的后来,我已经对在天台上离开乔北方那一幕感到模糊了,可我始终记得在杜氏门口,被杜见襄哀毁骨立凝望的场景。他昂贵平整的银色西装袖口,在与保镖的手腕较量中被弄皱,却一点也没影响到他眉眼里自带的骄傲与意气风发。可是那天,他所有的意气风发与不可一世里,都带了一种叫做万念俱灰的东西。我们的距离,就在他眉间微微皱的那一下,被划出一条银河,再也无法跨越。

就在杜见襄心灰意冷转身之际,杜见修居然对我笑了笑,似乎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跟杜见襄一起上车,车子的尾气喷了我一身,仿佛嘲笑我给出了自以为是的自由。

杜家人绝尘而去,留我应付一堆的豺狼虎豹,兴许是周遭声音过大,我耳朵突然嗡嗡作响,许多声音都模模糊糊听不见,只余眼前一张张大嘴晃荡特别搞笑,令我霎时拉着秦太阳在人群中间一边跳一边阴阳怪气笑说:“啦啦啦,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我的行为让身经百战的秦太阳都惊悚到不可方物,他张着可以塞下一个包子的血盆大口说什么,我很努力地凑过去,可惜还是没有听清。

第28卷:世上最软又最硬的盔甲。

开年上班第一天,我便成为了报社的众矢之的,大家认为我赚私活儿,胳膊肘往外拐,居然没把这么重要的消息给社里,甚至惊动了社长,是方姐用她多年的汗马功劳保了我。

“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因为你没胆儿。”

好好一句让我感动涕零的安慰,被她最后一句破坏了美感,我只能做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方姐的深情更软了些,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你现在这状态确实不适合工作,回去休息一周再说吧,等这场风波过去。”

但当她和铃铛送我下楼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场风波过不去了。

报社楼下聚满了一堆写了红色大字报的人,应该都是买了杜氏股票的股民,大字报上诸如无良记者无良报社什么的。见势不对,方姐迅速叫来了大楼的两个保安,他们四人左右护着我开道,想要将我送出包围圈,无奈那些输了钱的人过于激动,居然动起手来,连方姐这见过大阵仗的人都忍不住仰天长啸:“都特么疯了吗?!”

人群中有个男人也大吼着回了一声:“疯了?!天台的位置都选好了还在乎疯不疯?!下地狱也要一起!”

此言一出,场面彻底变得无法控制。

尽管方姐和柔弱的铃铛以及两个保安都拼了命不让我受到伤害,可看见他们掉帽子的掉帽子,被打的被打,方姐的内衣带都被拉扯出来,我忽然有些不忍心,径直地蹲下身,越过了他们的包围圈,硬生生地站到了情绪激动的股民们面前,声音在他们的高亢里显得弱弱。

“你们大家冷静一些……”

当然,我说的话并不起作用,而是被人趁机将我围住,方姐和保安被挤到外围再也进不来。

我无所适从地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脸,他们比记者大军还歇斯底里。起码我知道,记者不会动手,这些输了钱的人心态却并不一样。尽管我会点三脚猫功夫,却根本经不起三两下折腾。

啪。

中途,一中年妇女抬起手,准确地将一颗鸡蛋砸在我脑袋上,蛋清顺着裂开的缝隙从我的头发上慢慢下滑到脸庞。我惊讶地望着她,她却回瞪我一眼,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果实。还来不及反应,其他人已经拍手叫好,接着有人拿出了什么菜叶之类的玩意儿向我袭击过来。那一刻,我发现我果然喜欢高估自己,我以为大义凛然地站出来不过是诚恳道个歉,却没想落到这样的田地。

不一会儿,我被逼到公司大门的玻璃上,退无可退,最终跌坐在地。

在我跌下去之前,人群嘈杂熙攘中,最外围,我恍惚看见了秦月亮标准美人胚的脸,可此时那张脸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我已经好几日没见着她,她们报社也忙到没日没夜,不知道现在怎么有空过来,应该是听见风声来解救我的吧。于是我紧紧靠着玻璃,艰难地挤出一只手来向示意,她似是看见了,又似是没看见,眼底有泪光也有抱歉,可她脚下的步子并未移动半分。看着这些平日她口中的刁民,她只膛大了眼,细白五指蒙住自己的嘴,平常讥讽我时那微微上翘的弧度,此时再也不见踪迹,最终仓皇而逃。她的背影在我眼里像一次永远的转身,令我如遭雷击。我怔怔望着越来越远的她,半举着的胳膊还在空中,忘了所有躲避。

脑海里猛然想起那个醉酒的夜晚,我嘟囔着向她说起杜家的豪门秘史,我醉了,她抱着我声声地求原谅……恍然大悟的一瞬间,砸在我身上的什么东西都不疼了,自尊也变成了没用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呢,月亮?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