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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发呆的过程里,我像一面城墙,墙倒众人推,他们将无意识地我推搡到地上,甚至有谁伸出了腿。我死死护住脑袋,只希望不要打到那张脸,本来已经够不好看。方姐报完警以后,和保安等再度与闹事的人开始了对抗想要冲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以为人生将终结在一堆垃圾里的时候,我感觉落在身上的东西变少了,直到彻底没有。我以为警察来了,抬头,却发现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他们将闹事的群众强制分为了两排,个个高状三粗,尽管还有人想往前扑,那力量却是以卵击石。

彼时,我的眼睛好像开了一道天窗,窗户外是一条小道,道路尽头,云颠雾倒,十尺银装,那犹如神祗下凡般的人翩然而来,像以往每次救我于水火中那样,朝我伸出了手掌,令我热泪盈眶。我不敢贸贸然伸出手去,怕那仅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就在几天前,我曾那样武断地伤害过他,尽管我的初衷只想护他一时周全,可我始终忘不了,他用那么决绝的身影,离开了我。

杜见襄的出现定住现场所有人,连方姐也难得露出像吞了鸡蛋的表情,顿时忘记了她被拉扯出来的内衣带。再转眼,他已近在眼前,见我没有要伸出手的意思,恍惚叹了口气般蹲下身,不顾我身上有多脏,也不再鄙视我破坏了多么贵的一件衣裳,只从容地将我抱起在怀,轻轻说了什么。

“我……”

周围太闹,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吐出几个简短的音节,却难以辨认,只得出声打破这易碎的梦境。

“你、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儿。”

他的目光比方才更加坚定,仿似宣誓般地大声对我重复道。

“余笙,我相信你。”

在那之前,我以为世上最动人的四个字是‘我喜欢你’,因为它承载了我长达十二年的心事。可在那之后,有个男人却颠覆了固执的我。有那么一秒钟,我很想不顾一切地跟他走,心里陷入天人交战,一边想找避风港一边想为他避嫌,最终就略显矫情地缩在他怀里,惴惴不安地问:“为什么要相信我?”

他居然用类似深情地眼光注视了我,回答得更加迅速。

“因为你现在看我的眼神。”

顷刻,我的眼泪倾巢而出。

这么多年,为了乔北方欣赏的勇气,我去学柔道,为所有的不正义据理力争,揍秦太阳,去蹦极,潜水到54米的海底……可也许在他看来我真是够坚强,所以寒流来他率先拥抱许初颜。直到如今,在杜见襄怀里才发现,其实我所有的勇敢与坚强,都抵不过他一句‘我相信你’。那仿佛是世上最软又最硬的盔甲,可以为我规避风暴,遮挡雪花。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主动伸出了手,紧紧地环住面前人,顾不得这姿态看起来有多亲密,只知眼泪流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为以防这些人继续找我的麻烦,杜见襄顾着保护我,同时保证杜氏的股票不出今日将会回升,安抚了股民情绪。

杜见襄将我带到了他的公寓里,这是我第二次登门造访,第一次是我救了生病的他,这第二次,是他救了我。

我在进门的第一秒,便被他毫不怜惜地扔进了洗浴间,刚刚在人前的温柔都是昙花一现。他将一套新的洗浴用具和不知哪来的女性睡衣扔到置物台上对我说:“出来后算总帐。”

我说:“不要啊,你还是现在就给我算吧,如果我觉得算不清楚的话,我就再回去被他们打一顿,免得多洗一次澡。”

已经转身的杜见襄,听见我的话又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用力戳戳我的脑门,咬牙切齿骂我说:“余笙,你丫就是典型的耗子扛枪窝里横。在我面前嘴那么硬,刚刚为什么不一张嘴就去平天下呢?!”

他轻而易举就揭穿了我的伪装,用毫不留情的方式,我见事不对,立马乖顺地说:“亲,我去洗澡了。”

灰溜溜拉上浴室门。

杜见襄是个生活中绝对不肯亏待自己的主,他的淋浴头是嵌入式花洒,面积几乎覆盖三分之一的浴室,在氤氲的水汽里,我冲洗头发身上的污渍,也冲洗心上的伤痕,试图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血淋淋。可是我比谁都明白,秦月亮转身那一刻,我的心已经被搅碎扔进狗盆里,再也不会复原。

我收拾好走出去的时候,杜见襄正坐在那下沉客厅的沙发里,沙发上有一个女装袋子,看样子是新买来的。他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摁遥控器,听见响动,转过头注视了我湿润的头发半秒。

“你们女人只要在男人家里,是不是都爱搞一套湿身诱惑。”

我面色一红,下意识扯了扯身上的睡衣,想吐槽他自己不在浴室里准备烘干机,我头发又长,有什么办法,可出嘴却是我自己都惊到的娇嗔。

“我还没问你睡衣从哪儿来的呢,你少恶人先告状了。”

语毕,我惊慌地捂了捂嘴,当场想自我毁灭,杜见襄的脸色却瞬间柔和好几分,甚至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毛。

“没有高调秀恩爱不代表身边没女人,像我这个年龄以及这样的身份有女朋友很正常吧?”

我突然莫名仇视身上这套沾过其他气息的睡衣,只想赶紧换下,连斗嘴都懒得了,拿了沙发上的衣服口袋要走,却被杜见襄从后方拦腰抱住,整个人都拖到了沙发上。他的行为更加刺激了我,惹得我像撒泼的野猫,又叫又挣扎地将他手臂露出来的皮肤给挠下许多抓痕,他却一只手牢牢将我钳住,另只手报复地拍上我的脑门大声说:“行了傻逼,这是我妈的东西。”

事后我才得知,即便母亲去世了,杜见襄还是每年都会在她生日那天买一份礼物,现在那礼物已经堆了小半个杂物间,母子感情特别深。我突然有些可怜他,如果世上有人伤害了我的家人,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恨他。可如果伤害家人的就是自己的家人,那这恨,要如何消。可现在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世上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者各自有各自的不幸。

见我终于消停,蹲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杜见襄趁机一把拉过我正对他,随后拿起手边擦头发的毛巾,整个盖住我的脑袋。

“不知道就是传说中擦五分钟头发立干的毛巾吗?土鳖!”

他吐槽完,便开启了疯狂揉搓模式,似乎必须这样才能解的恨。我嗷嗷叫着躲闪,却还不忘在他的疯狂袭击下抽空问问题。

我:“你是怎么发现我在撒谎的?”

杜见襄:“我有眼睛,有健全的感官,有完整的世界观,我从来不是因为一件事情或一句话就相信别人的人,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信任,包括恶毒的语言。只是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时间思考。”

我翻了一个高贵冷艳的白眼,没注意到他说自己不擅长信任,却在一个小时以前,当着全世界的面说他相信我。

“那看来小时候的意外对你的影响也不全然是坏的嘛?那你从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上车之后。”

我几乎想反扑,去压在他身上啪啪两个耳光。

“那么早?!那为什么隔了好几天才来找我?你知道我们隔壁那货也买了你们家股票整天嚎丧,我已经多少天没敢闭眼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吗?!”

杜见襄一副不作为的样子,揉在耸肩道:“我想着,让你吃点苦头也好,至少以后不敢再做类似的事情。你需得明白,天塌下来,矮子是挡不了的。”

我满脸抑郁,刚要发作,他突然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当时要承认。”

“还能为什么,心太软呗。你们杜氏遭名誉风波,如果你当时真和你家保镖大打出手,不等于向全世界证明,你和你哥不和是铁的事实了吗?反正我在你亲哥的推波助澜下成为始作俑者了,那我干脆承认了转移大家注意力。因为,我不想陷一个处处维护我的人于不义。”

霎时,我感觉发顶揉搓的手轻了力道,也缓和了速度,最终摩挲到我的发跟上,便真的只是在帮我擦头发,带着隐忍的温柔。

室内太安静,静到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因这份我从不敢想象的亲昵而起伏不定。我暗自猜测这种温柔的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那块毛巾却倏然停在了我的脸上,恰好完全盖住我的眼睛和鼻梁。或许离得太近,我恍惚听见对面人的喉咙咕噜一响,那原本放在我头顶地两只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转去握住了我的手腕,逼得我只能困在原地一动不动。接着,我感觉那片尽头全是白色的视线里,出现了越来越大的阴影。

当唇上传来冰凉的触觉,鼻息间闻到陌生的烟草味道,我仿佛遭遇了一场大雨。那场雨无法躲避,它下在了心里,渗透进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阴影渐渐缩小,我如梦初醒,猛地扯下盖在头上的浴巾,瞪大眼与面前人相互对视,半晌,我哆嗦着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说:“杜公子,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韩剧被荼毒了?!”

在我以为自己破坏了这等良辰美景,将要被终结于杜见襄的魔爪之下时,他屏住呼吸,眨眨眼回:“是的,乔治吐血推荐的。”

“……”

此时此刻的我小媳妇般难为情,再想不到任何可以化解尴尬的说辞,也不敢去揣测那个吻的用意,直到杜见襄再度倾身向前,吓得我往后跌坐在沙发上,他却在离我半米的距离停下,给了我一个嫌弃的眼神,接着刷刷地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我低头一看,正是被许初颜扔掉的,属于我和乔北方’信物‘的黑框眼镜。

由此我得知,当日我晕倒在雪地,他将我送回家后,又返回找了我心心念念的眼镜。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而他为了我的‘不想失去’,又在冰天雪地里徒步了一小时有余,将我的心心念念找了回来。

面对我的惊讶,杜见襄欲言又止,最终脱口而出。他蹲下身,掌心覆盖在我握眼镜的手背上,温度与方才唇齿间的清凉形成鲜明对比,嗓音揉杂微微的沙哑和试探。

“许江已经从瑞士接回了乔北方的母亲,三天后,他和许初颜将在人工湖边公开举行婚礼。”

最近忙着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两耳自动屏蔽八卦,导致我乍然听见这个消息还来还不及消化,全身僵硬着,杜见襄却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

“三天后,我也会启程出国,谈一个非常重要的国际项目。我……不知道要谈多久,也无法预知归期,但我希望那天你能出现在机场。如果你来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到秘密,面前男子的眼里似乎有一瞬柔情,我还来不及分辨那抹柔情和他话里的意义,他却接了电话中途离去。

第29卷:夜黑。风高。雨低。

为处理杜氏的后续事宜,这个在集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也变得异常忙碌。临走时,他让我睡一觉再回家,可是他离开后没多久,杜见修找上门来。

杜见修没有敲门,直接输入密码进来。我坐在沙发上惊悚地望着那动一动嘴皮子就能让我自己挖坑自己跳的男人,他却连一个起伏的眼神都没有给我,直接开门见山。

“不用那么惊讶地看着我,他的密码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是我妈的生日。接下来也不用作出瑟瑟发抖的表情,余小姐,因为我不会再试图用任何的方式伤害你。你有什么罪呢?只不过恰好在他任性的时候成为了与我作对的工具。说起来,你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既然是他太过任性,那么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迁怒其他人,只会竭尽全力来破坏他的人生,总好过到头来被别人破坏。”

“你……”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和他的恩怨纠葛,那么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见襄永远都赢不了我,因为他得到的太多了。仗着年纪小,从小胡作非为却还是能得到所有人的关心爱,长大了也悠游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并不太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其实从出生开始就被迫上了战场。而我,将会是这场战争里最后的赢家,因为失无所失。”

“我……”

“还有,不知道我这傻弟弟有没有告诉你,因为今天在公共场合不顾一切解救你的行为,他可能面临被董事会投票除名。并且,两个小时以后就是股东大会,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亲眼见证他从云端跌落谷底的过程。很遗憾,余小姐,因为你,他精光闪耀的人生会出现第一次耻辱性的败北。”

我讲过,这男人有一种光是说话就能吓到人的能力,起码从开始还想佯装淡定的我,直接被他的话吓到从沙发上跳起了身。我拦住转身欲走的杜见修,跟花果山的猴子似地,身手敏捷地跳到他跟前,艰难地用自己的身高拦住对方。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杜见襄的那句“天塌下来,矮子是抵挡不了的”。我仰起头,露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祈求表情,祈求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亲弟弟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