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错拿了女主剧本的咸鱼上一章:第19章
  • 错拿了女主剧本的咸鱼下一章:第21章

  光你会哼啊?我也会呢!

  三更末的天了,天亮前杨延宗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因而并没有继续再苏瓷处多留,开了房门快步离开,并没从正门离去,苏瓷的名声他还是顾忌的,直接往来是的侧门快步行去。

  更深露重,水汽沁寒,淡淡的月光照在半旧的杨木大门处,杨延宗开门出去,后面却追出一个人。

  苏蓉等了有半个时辰了,她鼓起勇气披衣追出去,杨延宗挑了挑眉,转过身来。

  苏蓉敛衽下福:“大公子。”

  她到底是个闺阁少女,说不出什么做主亲事的话,但都是聪明人,也不必废话。

  杨延宗一见起她,就明白了对方来意。

  苏蓉请安后,忐忑微微垂头站着,冷风呼呼,她舔了舔唇,让自己站着更规正一些。

  看着倒是个有规矩的,也有成算,不是个咋呼莽撞没有章程的。

  苏蓉是苏家的女儿,杨延宗也没打算用她来笼络心腹和部下,太差也不行,到底是苏叔的女儿,而且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后续局势会更加复杂,杨延宗更不打算往稍外范围张罗。

  而苏蓉确实有些功劳的,因她的及时禀报,菌种提早转移保存住了,这很重要,后续哪怕有太医院人来,这相关的保密和“掌控进度”的主动权握在他们的手里。

  杨延宗忖度片刻,吩咐:“叫延信来。”

  屋里的男人除了养伤的杨重婴外都没睡。杨延信等人也刚回来。杨延宗回归,主心骨有了,营里气氛一松终于可以开始轮值,今夜苏棣留下,杨延信和杨延贞回来,两人刚跑了六王府一趟,被杨延宗领着一起回来。

  刚收拾一下,被阿照叫了出来,杨延信有些懵,“大哥怎么了?”

  杨延宗淡淡道:“你年纪也到了,如今外聘多有不合适,相熟适龄的娘又看不中。”

  他已拿了主意,让杨延信聘了苏三,苏蓉有主见有心计,这不是坏事,相反莽撞愚蠢的才是真正的祸根后患无穷,杨延宗很了解他二弟,杨延信机变不算很机变,说思维灵活和反应敏捷并不及年纪最小的杨延贞,这辈子大概就在兄长的余荫下按部就班,给他选个有章程分得清楚轻重的,将来两口子正好互补。

  内宅安稳,男人才好在外干事业。

  颜氏的眼光杨延宗并不怎么相信,与其这样,不如就聘了这苏蓉。而他自信在他的带领下,兄弟过得都不会差,那同样苏蓉也算得偿所愿了。

  杨延信瞪大眼睛“啊”一声,赶紧拿眼睛看一眼苏蓉,又看他大哥,不过他大哥是个说一不二的,杨延宗事情不少:“等明日,我就将此事禀了父亲母亲。”

  等了等,没听见对面说话,杨延宗旋即匆匆离去。

  风呼呼吹来,苏蓉悬起的心陡然一定。

第36章

  三更时分,霜月满天,六王府杨延宗离去后,不多时,六王与诸幕僚也自外书房而出。

  季堰心内愠焦,刻意等了等,放慢脚步等房先生等人跟着提灯笼的侍女离去后,他急忙道:“父王,我们的真的要给杨延宗谋左卫副都指挥使及镇西都指挥使二职吗?!”

  那怎么行?!

  杨延宗一旦谋得这二个职位,即同时拥有地方军政大吏及在京武官身份,并且后者级别权柄都不低,将一举成从六王府麾下飞跃成为六王势力圈的核心成员之一,换而言之,即一定程度独当一面能反哺六王府的了,于身份和权力都是质的飞跃。

  可这怎么行啊?季堰恨得咬牙切齿,倘若早知晓那苏二娘有这能耐,他二话不说就自己纳了,现在,他有一种强烈的事情失去控制并有可能遭到反噬的不祥预感。

  不,不是可能,而是必定!

  杨延宗这个人,心狠手毒,眦睚必报,等他成功上位并腾出手来,肯定会反扑他的。

  季堰岂能坐视癣疥之疾最终成就心腹大患?!

  可无缘无由的,六王根本不可能听他的,闻言蹙眉:“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如无杨延宗,那将与我们失之交臂。”

  在南军和都督府,六王府的势力和人手是最单薄的,先前一路角逐,目前他们已经处于劣势,差多可以预期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将会被七王府的庞维新夺得。

  如今有这个上佳良机,是个人都不会错过的,无须多议,方才外书房几乎是众口一词,而六王爷在详细询问并推敲过杨延宗宫中过程尤其出宫前一天之后,最后拍板,明日他亲自带杨延宗进宫面圣。

  自己儿子的心思,六王也猜得出一二,他盯了世子半晌,缓缓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六王府从加入皇位争夺那一刻起,每一步不亚于如履薄冰,”这些年,多少凶险,多少难关,一个个对手倒下去,又一个个新的对手站起来,“朝堂诡异,局势变幻莫测,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到时候,就是这满府上下的倾覆。

  所以,得竭力争取一切能争取到的,个人恩怨绝对不能压过集团利益。

  六王说着说着,不禁皱起眉头,他实在不明白世子最后怎么把和杨延宗的关系处理成这样的,明明是血缘之亲的嫡表兄弟,这不应该是最稳妥最可信任的助力吗?

  当初明明有不少更好更缓和的处理方式,最后竟硬生生折腾成这样。

  六王心里有淡淡的失望,不过好在也只是一闪而过,培养一个继承人并不容易他耗费极多心力,世子到底是年轻,还可以教导。

  六王教训了几句,季堰不敢再强辩,半晌讷讷:“爹,但此人城府深沉,骨子里天生带不驯,我只是怕把他捧太高了,将来会弊大于利。”

  他最后还是竭力争取一把,并使个眼色,示意站在不远处等待的季邺开口。

  季邺顿了顿,但也只能从廊下上来,拱手:“请父王三思。”

  季堰这话太多主观情绪,六王只听三成,只不过,他这担心听起来倒也有两分道理。

  “或许有吧。”

  六王盯了杨延宗离去的方向一眼,半晌收回视线,他当然有过自己考量,六王没有废话,只淡淡道:“只要他的根基一天还在六王府,短期内,他翻不了天。”

  六王的判断并不能说错,甚至能说很精辟了,但谁也没料到,杨延宗竟私下与老皇帝达成了协议。

  ……

  次日,六王携杨延宗赴阳都直奔王宫。

  六王等人并非朝会常驻人员,他们一贯是在背后操控捣动风云的,但当然,宗室王想上朝的话也是随时可以的。

  这一天的明光殿大朝会,火花四溅,唇枪舌剑,六王亲自出列,忿而当朝指责老皇帝刻薄寡恩,过桥抽板覆面无情,非仁君所为,更与太祖太宗训诲相悖逆,有损季氏皇族的信望威仪!

  反正骈四俪六抑扬顿挫,说的话表面听着挑不出一点错,但意思相当火辣辣,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六王党羽旋即纷纷出列,群情激昂。

  老皇帝被气得个仰倒,四王七王党诸首脑人物心下一凛,立即就反应过来这六王怕是剑指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了,立马就撸袖子下场!

  四王府还好,那边和六王府一样,在这次的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角逐中不占什么优势,那既然这样,让哪一方得了去差别也不大,他们权衡了一下,反而不愿意让老皇帝把左卫营也牢牢握在手里,吵得两句,渐渐态度有些微妙。

  七王府保皇党六王府三方激烈争辩,不过根源这事儿说到底,老皇帝确实做得不大地道,大家耳目都很灵通的,普通大夫杀了也就杀了,可这不苏瓷杨延宗有六王府的强势撑腰。

  这事吵到最后,以老皇帝暴怒退朝暂告一段落。

  只不过六王党及四王党私下分析,继续这么下去,还别说,六王府最终成功谋得可能性还挺大的。

  季元昊道:“左卫副都指挥使一职,落到六王府或七王府手中,与陛下而言,差别不大。”

  反而是如今东北旱灾持续两年,这一点在位者是很忌惮的,就像每逢地震皇帝很多时候都不得不降下罪己诏的,概因皇帝是天子,这些灾难是天降的,往往会被解读为上天不满当今作为而降下天灾。

  在这等情况下,老皇帝肯定不愿意六王府再借题发挥损害他的名声。

  所以六王府最后达成所愿成功率不小。

  季元昊分析一语中的,外书房内众人纷纷点头,只不过,季元昊想起杨延宗,他微微眯了眯眼。

  这人这就上来了?

  只怕日后将会是一个极为棘手的人物啊,只是不知道于他而言,究竟是利是弊?

  ……

  朝堂上纷纷扰扰,对苏瓷影响不大,对苏杨两家女眷影响也不大。

  扫雪除冰,移花接木,上上下下整饰一新,苏瓷这边正忙碌着备婚。

  秋绣坊已经把嫁衣送过来了,两个鬓发抿得油光水滑的妇人正一边一个拉开那件红艳艳金灿灿的广袖女式喜裙,管事娘子笑吟吟恭喜贺喜请并主人家验看,陈氏仔细看过手工,很满意,推苏瓷:“快,瓷儿去试试,有不合身的这会儿就给改了。”

  苏燕接过嫁衣,拉着妹妹一起钻进内室去了,那两个妇人想帮忙,不过被姐妹俩婉拒了。

  试试就试试呗。

  苏杨两家舍得花钱,这嫁衣用足了金线,连裁剪带精绣几个绣娘同时开工足足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修成这精致得振翅欲飞的金凤凰。

  连苏瓷都小心摸了摸,这简直算民间工艺品了,她都不敢用力,生怕破坏人家的心血结晶。

  内衫,中衣,衬裙,外裙,最后用那条掌宽的大红绣金灿灿的腰封一束,盈盈细腰不足一握,艳赤似火的衫裙映得两靥生晕,苏瓷一张小脸也就巴掌大,被衬得带水含情的一双盈盈俏目往这边一瞥,连苏燕一个女孩都忍不住哇哇两声。

  她妹真的太美了!

  她圈着苏瓷的肩膀,使劲握了握拳:“妹啊,要是那姓杨的和那颜老婆子敢欺负你,你就来家找我,我揍死他们!!”

  她才不管什么和谐团结呢,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妹妹,要是谁让她妹不好过,她就鱼死网破!!

  苏瓷扑哧一声笑了,忍不住将头靠在她姐的肩膀,“要是姐是男人就好了,我就嫁给姐。”

  谁有她姐好啊?没有了。

  姐妹俩搂一块,吃吃笑着小声嘀咕了几句,享受了一下温情时刻,不过安静不了三秒,姐妹俩就听见外间有撩门帘声和白姨娘说话的声音,白姨娘难得好声好气,陈氏淡淡应了两句,就温声问房内的姐妹俩:“行不行?要改不?”

  她撩帘进来仔细看了看腰间胸背等位置,不肥不瘦正正好,于是出去交代两句,让那两个专门负责改衣服的妇人就跟着白姨娘出去了。

  陈氏得留在外间招待绣坊管事娘子和算尾帐,交代姐妹俩小心把嫁衣脱下收起来,就收进凤冠隔壁那个贴了大红双喜的樟木箱子了,小心点可别弄坏了,苏燕扬声“哦”了一声,答应后又撇撇嘴。

  撇嘴当然不是撇她娘的,是撇白姨娘和苏蓉。

  苏蓉和杨延信的事也定下来了,并且将在苏瓷婚后没多久举行婚礼。

  主要杨延信年纪也不小了,杨延宗考量渡过这段暴风雨前夕的安静之后,后续只怕都平静不了,短期内未必能腾的出手再去好好布置和庆贺一个婚礼。

  既然这样,那就尽量把婚期提前,最后定的二月初九,和苏瓷的正月廿七相距也就十天左右。

  有这些客观因素在,哪怕陈氏心里有些不乐,但最后还是看在苏棣份上开始张罗起来了。

  只是由于时间实在太过太过匆忙,其他的还好,因为陈氏嫁爱女所有东西只管往敞里准备,像喜绸喜花、剪纸喜饼、新布木头之类的,都是有多的,并且多出不少的,均出一部分问题不大。

  嫁妆苏家也不是豪族大富,使家人往绥平城里走几趟也凑齐了。

  唯独一个嫁衣,苏瓷是定做的,提前两个月量身选款微调,陈氏还时不时去看进度和提出修改,几个绣娘围着合力连续干了一个多月才堪堪赶出来的。

  苏蓉现在才订的话,那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好在绣坊有成品的样品嫁衣,陈氏带苏蓉去看了看,挑了一件后者最满意的当天就带回来了,这母女俩这几天都待在房里紧着改,而有些地方得绣坊绣娘才改得漂亮,就攒着,等好不容易人家绣娘忙活完来交货,今天正好一起改了。

  相对于她的姐的愤愤不平,苏瓷耸耸肩,她是没什么所谓的。

  就是这和原女主当妯娌啊,实在有点出乎意料,她心里吐槽,这苏蓉作的是什么孽,剧情都脱轨成这样了居然还是没能逃脱颜氏的魔掌,真的是人生如戏。

  不过这回到底有点不大一样的,要是拿住了丈夫,以苏蓉的灵巧机敏,应该会比原书轨迹过得好吧?

  不过反正也不关她的事,苏瓷吐槽一下也就算了,把嫁衣解下,她姐像捧着个金蛋一样小心翼翼折叠起,然后小心翼翼一件一件放进那个樟木大箱子里,然后在小心扛起那两个一大一小的箱子,搬回后院苏瓷的房间去了。

  她力气大,一次扛俩,出门唬了那个管事娘子一跳,对方指着苏燕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苏燕也不管,扛着箱子潇洒甩帘子大踏步出去了,把陈氏气了个半死。

  苏瓷听见动静,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趴在窗台上,目送苏燕潇潇洒洒进了后院——招赘就留给她姐姐吧,她嫁出去也成的,反正两家距离超近,比起她,她姐更适合留在家里的生活呢。

  行吧,开心就好!

  到了第二天晚上,苏瓷还见到了才刚赶回家的杨延宗,他衣裳都未换,先过来一趟,他随手放下个小箱子,还问苏瓷:“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苏瓷歪头,这是问她想要什么结婚礼物吗?

  她端详了眼,他瘦了些,脸颊线条更加凌厉摄人,但精神状态极佳,显然虽忙,但外头事情进展应是极佳的。

  苏瓷想了想,“没有。”

  杨延宗面色拉了拉,“没有算了。”他要走了!

  苏瓷扑哧一笑,伸手拽住他,“诶诶,别走啊,”她瞪了他一眼,“小气鬼!”

  男人特地来问你想要什么结婚礼物,你想了想还是说没有,那确实够扫兴的,这个嘛,苏瓷当然懂啦。

  但她确实想不到什么想要的,打开小箱子瞄了眼,里头金灿灿不少首饰佩环,而家里父亲母亲这两个月准备,把所有能想到的、能准备到最好最精致的都准备到了,大到嫁衣田庄,小到一针一线。

  不过嘛,苏瓷笑嘻嘻,搂着杨延宗胳膊晃了几下,“其他的我都不想要!要是婚后家里有什么事的,你都能护着我,那就好了!”

  她似真似假感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瞅着他,杨延宗轻哼一声,单手揽过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你乖乖听话,我当然护着你。”

  这是他媳妇,不护她,护谁呢?不管家里还是家外。

  苏瓷笑了,冲他挤挤眼睛,“你说的哈,我可记住了啊!”

  “记吧。”

  苏瓷还踮脚,啾了他脸颊一下。

  她乖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乖很可爱。

  弄得杨延宗有些意动,就想亲回去,不过才刚一动就听见院墙上的口哨声——前头苏棣进了家门匆匆卸下甲胄,正和陈氏一起往后院赶来。

  杨延宗只能先走了,今天这日子,他并不适宜被人发现留在苏瓷的闺房。

  苏瓷开门迎接的父亲母亲,接受了他们一番的谆谆叮咛,等送走了他们,已经三更天了。

  她躺在床上挺精神的,一时半会睡不着,于是推开窗子,看天幕点点冷星。

  她托腮,成亲了啊?

  现在终于有点切身的真实感了,不过她还是比较坦然的。

  苏瓷想,婚前婚后,她心态大概不会有太多变化,最多养个孩子,孩子如果有她是挺喜欢的。

  至于杨延宗的话,他对她好点,她也对他好点,但如果以后不那么好的话,那也就那样,她也不会太遗憾。

  婚姻,她不排斥能接受,但也不过分执着,就挺平常心的。

  反正她能确定自己会过得挺开心的。

  如果真有谁和她过不去,怎么也不肯让她开心,那就一起不开心呗!

  这么一想,身心舒畅,那什么婚前综合症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她吹着凉风看了一会星星,就感觉有点困意了,于是愉快关窗,睡觉!

第37章

  杨家连同前堂的东大跨院早已粉刷一新,檐瓦霜露雪水痕迹全无,廊柱横栏桐漆簇新油光水滑,粱枋悬挂红绸,窗纱内外贴着大红剪纸,仆妇亲兵整饰完毕后还特地带上门,就生怕这几天家中人来人往不慎弄乱。

  不过今天东大跨院的门提前开了,天还未亮,杨家就迎来了两个特殊的客人。

  一大清早,本应清净的东大跨院外书房男人却齐聚一堂,六王心腹,主薄陈城及幕僚贾雍亮联袂而来,给杨延宗送来了大婚前的一则重大好消息。

  “昨日下午,吏部及都督府上呈陈条与内阁,至戌时,内阁批复发下。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正式的擢升公文已经下来了!”

  贾雍亮笑吟吟,递过来一个盖了内阁大印的小匣,拱手抱拳,笑道:“这不,我和陈兄是特地一大早就赶过来啊!”

  大家都知道杨延宗今天成亲,是特地赶来喜上加喜的,陈城笑道:“仕途连擢,又逢小登科,杨兄弟今日可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两人哈哈大笑,“杨兄弟,今后,你我互勉!”

  贾雍亮将小匣子塞进杨延宗的手里,杨延宗接过来放在书桌上,拱手微笑:“那是自然,感谢二位,今日且用薄酒,你我不醉不归!”

  “好,好极了!”

  双方很是说了一番的贺喜寒暄话,最后杨延宗亲自将二人送出,让杨延信待他引二位先行去山下别庄稍事休憩,稍候再一同观礼入宴。

  他自己再度折返,此时不算大的内书房此时已经清净下来了,微熹的晨光隔着窗纱映在偌大的楠木大书案上,那个不大扁平方匣就静静搁在笔架一侧。

  杨延宗伸手,把匣子揭开,匣内锦垫上静静放置两部暗红绫本告身,他单手取出来,抽开上面那条红丝绦,微黄硬实的纸质,内衬上程绢帛,绢帛雪白,墨迹簇新,一本最末端写的“左卫副都指挥使”,另一本写着“镇西都指挥使”,下方各分别是三方鲜红的印玺。

  杨延宗无声笑了笑。

  宫里惊险走一遭,废了这么多的功夫,终于是到手了。

  他看过两本告身之后,放回小匣,阖上匣盖,随手塞进左手边的抽屉里。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东大跨院外已经有人声来回走动人喊马嘶的声音,亲兵抬着一桶桶热气腾腾的水,仆妇捧着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的喜服进门。

  杨延宗随口吩咐几句,提笔疾书几张交给阿照,扔下纸笔,松了松袖扣和领口。

  今天还有一桩大事,那便是他迎娶新妻成家立室的日子。

  ……

  天色终于大亮,大红鞭炮炸响,噼里啪啦震耳欲聋,人人喜笑颜开。

  苏瓷四更天就被挖起来了,更衣梳洗上头绾发染甲戴冠,赶得差点连早饭都没吃得上。

  她昨晚睡不够三小时,被推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陈氏苏燕撸撸袖子扔进水里刷洗洗涮差点皮都搓掉一层,哎哟哎哟生生疼醒了,头皮被拉得她怀疑下一刻就得整块撕下来,喊着松点要掉了,被陈氏一巴掌拍回去斥今天不许胡说八道。

  陈氏还想不给她早饭吃,说吃了怕容易内急,迎亲加拜堂时间很长的,但苏瓷死活不干,饭都不给吃还能干活吗,反正她觉得不可。

  陈氏无奈只好叫人端了半碗面和两个鸡蛋给她,注意面是捞面没有水的,苏瓷一边嘀咕吐槽,一边很珍惜地将她姐给的那口温水啜完了。

  杯子还没放下,外面一阵震天的鞭炮炸响,迎亲队伍来了,已经能听见渐渐高昂的喜乐声和马蹄声,大门那边的人声喧哗和笑声一下子就大起来!

  杨延宗来接亲了。

  从杨家出去,往另一边绕了整个营区一大圈再回来,军汉闹起来都是很厉害的,不过跟着一起来结亲以及在女家的大部分都是他部下,杨延宗积威甚重,大家起哄一下,很快就将人放进来了。

  苏瓷听见苏燕嘀咕,“这也太便宜他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喧哗声脚步声快速往后院涌进来,苏瓷很快就看见杨延宗了,今天这男人一身暗红滚边吉服,蜂腰猿臂,身姿颀长笔直,这种从未见他穿的浓艳热烈如火如荼的颜色他上身一点都不违和,肩宽背阔,生生撑开了气势,看起来器宇轩昂又眉目凌肃。

  当然,他今天看着心情倒是不错的,大红喜庆的色泽让他眉宇间天生的那种淡淡漠然都仿佛少了两分。

  他站住在庭院,等新娘子出门被背上花轿。

  杨延宗五感敏锐,一进来就往东边次间的簇新纱窗瞥了眼。

  苏瓷忍不住笑了一下,要不要这么敏感啊!

  京师到绥平一带的风俗,新娘子出门,是要兄弟背着上轿的,讲究全程脚不沾地。

  血缘上的兄弟,苏瓷有一个,那就是苏松,苏蓉那个龙凤胎弟弟,那是个沉默安静的少年,不同他的母亲和姐姐,他大多时候都不会跳出来找存在感的,之前没当亲兵的时候每天读书习武,被安排当了亲兵后每天上值下值,从不迟到早退或自恃背景搞特殊,但也暂时没发现什么拔尖出挑的地方,这个是苏瓷听见什长对苏棣说的,前者说得褒赞,后者则比较含蓄。

  总体而言就是不算出彩,但平时也不招事。

  原书轨迹里面,这苏松凭着姐姐和侄儿身份的关系,最终是被提拔到南朝后卫指挥使的高位。

  现实这辈子没有了裙带关系提携,也不知道他会走哪一步。

  这些就不归苏瓷管了,她也坦然得很,毕竟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啊,不亏谁也不欠谁的。

  不过今儿苏松虽一身簇新,不过背苏瓷的却不是他,苏燕早早嚷嚷开了,她视西厢房为阶级敌人的,怎肯让苏松背她妹上轿?她其实更想自己撸撸袖子上的,但无奈爹娘死活不同意,好吧,那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苏燕表示,不应该把林亦初排除在外。

  这也很有道理。

  陈氏和苏燕都不喜欢,问苏瓷也是不大乐意的,苏棣宝贝女儿今儿出嫁,他也不想惹她不高兴,于是最后拍板了。

  苏瓷手执纨衫,隽秀如水的淡黄色扇面后是一双眼尾微微翘起含情俏丽黑白分明的灵动大眼,大庆的婚俗和唐宋差不多,不用盖头的,新娘子以新扇遮面,拜堂后归房行却扇礼,唯一不同的是喜服是大红的而不是绿色。

  她提着裙摆被苏燕搀扶出来,林亦初已等在台阶上,伏低身子,背起苏瓷,长长艳红的裙摆垂在地上,苏燕赶紧拎起来提着。

  苏棣陈氏频频回首,但今日两人的身份只能高坐前堂,外面喧哗声笑声很快接近,杨延宗当先进了堂屋,背着苏瓷的林亦初紧随其后,将苏瓷放下,杨延宗带着苏瓷上前,一撩下摆跪在地上,夫妇二人登时泪盈于睫。

  拜别了父母,林亦初重新将苏瓷背起,一路出到大门之外,临将她送上花轿前两人眼神对了一下,苏瓷执扇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亦初哥哥。”

  林亦初笑了一下,将她送上花轿。

  艳红的帘子一晃,那个青葱娇俏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想,也好,总比嫁给他好,好一百倍。

  ……

  喜宴和礼堂是在山下别庄,距离迎娶大概十来里左右,这个别庄是六王送的,就前几天,这种该大方的时候当然不会小气,眼前胜券在握而杨延宗大婚在即,他直接把名下一座临湖别庄赠给杨延宗当府邸。

  这新的别庄府邸够美又够大,杨延宗虽不打算搬过去,但礼堂和婚宴场地却决定设在那里。

  无他,这如无意外这正式文书这两天就该下来了,阳都内外都是消息灵通的人物,来观礼贺喜的客人肯定会比原先预计的要多很多,那么苏杨两家的小宅就装不下了,正好有了这座别庄,杨延宗就直接给挪过来了。

  一大早迎亲,到别庄的时候旭日东升,金灿灿的朝阳投在这座占地足数里的华美别庄上,这个时候,已经宾客盈门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杨重婴被杨延信虚扶着站在大门前,杨氏则侍立在车马道后的第二道垂花门后,迎接来宾。

  自来鲜花着锦者都是众多的,旁的即便不逢迎,也不愿被同僚对衬得失了礼数或得罪人,正好今日又恰逢休沐,左卫副都指挥使及镇西都指挥使职位不低,于是宾客来之者众,至辰时已经盈门了。

  先是些杨延宗的老部下及左卫拜码头的,一开始品阶都不高,渐渐随时接近中午,有不少杨延宗昔日的上司同袍,到了最后压轴的,六王携世子亲自道贺,被请上主位。

  杨延宗是六王的人,六王亲自来以示重视正常,至于四王七王那边,四王府季元昊做代表,七王府则是七王嫡幼子季渊。

  最后还有一个坤氏一派的代表,虔王。

  这从大清早到中午,人声鼎沸喧嚣不绝,一台台扎着红绸的礼物送进来,白姨娘看得酸水咕都咕嘟往外冒——两个女孩成亲日子前后差不到半个月,但可以肯定的,苏蓉婚礼婚宴绝对不会有这个规模。

  由于苏杨两家的关系以及宾客名单的重叠,两家商量过后,索性决定一起办宴。

  白姨娘嘀咕:“早知道说一起办了就好了。”

  但这是标,并不是本。

  眼见苏瓷婚礼这么宾客盈门,苏蓉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酸涩的,甚至有不少人还提及新娘子,苏蓉听在耳里,其实她私底下也是学过医,在苏瓷展现出她的医学天赋之后。她也算聪颖,自学也能看懂意思,学了一段时间有几分像那么回事,可一到上手就不行了,书本上的理论说得头头是道,却很难套到现实人身上,她最后才不得不放弃了。

  苏蓉打起精神,看了一眼远处的杨延信,不过杨延信正低头听杨父说话没看她,苏蓉有些失望,今天她望了几次,但对方都没特地往这边看过。

  妙龄少女,多少对爱情有些憧憬,见此怅然若失难免有,但苏蓉很快就清醒将情绪压下了,快手快脚收拾好手上的帖子放进箩筐里——相对于杨延宗,杨延信明显简单多了。

  她望一眼远处杨延宗的背影,这个男人就像一口深潭,危险又看不到底,总有一种靠近就很容易会被吞噬的错觉。

  也好,很好了,苏蓉告诉自己,因着陈氏从未刻意遮掩白姨娘进门的手段,大多数认识的正室夫人其实都是不大喜欢她的,杨延信已经是算是她的意外之喜了,其实她挺满意的,杨延宗有本事,只要不闹幺蛾子,杨延信这亲兄弟自然不会差了。

  这已经很好了。

  苏蓉呼了口气,扬声叫婆子把满了了箩筐抬进去,趁嫡母未曾看见赶紧推白姨娘,“姨娘,你快回去罢!别被母亲看见了。”

  白姨娘还想偷看一下贵客,但在女儿的再三催促之下,只好一步三回头回去了。

  目送白姨娘进了侧门,苏蓉小小松了口气,这才转身抬看眼,看花墙后男宾的又一个贵客。

  这次这位是,苏蓉侧耳听了下,有些讶异,是虔王!

  ……

  苏瓷被接到别庄之后,就被送上了一座二层小楼里暂作休憩,连众一种送嫁亲友及喜娘媒婆等等。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刚才在半路上她就有点内急了,一上二楼火烧火燎窜进内房,苏燕大呼小叫赶紧跟着帮忙提裙摆了。

  姐妹俩解决完生理问题,直接趴在后面的小露台看风景,把竹帘子放下来挡一挡,小露台正对侧门方向,宾客不会从这边来的。

  苏瓷对这所谓的六王世子、季元昊、七王幼子什么的统统都不感兴趣,也没溜去前面窗口看热闹,只不停听见偷望的喜娘婆子艳羡轻呼。

  直到虔王出场。

  这位卖相真的绝了,今天不进宫,没有穿王袍,一身苍色鹤氅仙气飘飘,气质高雅缓步行来的青年男子就像那谪仙下凡。

  身后突然就一静,抽气声,紧接着就是那种夹杂着兴奋的小声讨论声音。

  苏瓷耳尖,听见了,眼眼前一亮,哇,那天那个极品仙男!

  她赶紧拉着苏燕一溜烟挤到前头,趴在窗缝里再稍稍撑大一点,拿扇子遮住脸偷看——啧啧,不行啊,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男人,居然也被权势沾染了,简直暴殄天物!

  当然,这也不妨碍她再度远观欣赏一番。

  苏瓷双眼亮晶晶的,往窗台上一趴,实话说吧,她这窗缝开得委实不大,位置也真不起眼,前头还有一个苏燕挡着呢,可就是这么偏偏一望时,前头不远处的杨延宗突然一回头,正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苏瓷:“……”

  额,她眨眨眼睛,杨延宗眼睛立即就眯了眯,露出一种有点熟悉的危险光芒,呃呃,被抓包了怎么办?

  ……

  杨延宗收回视线,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很客套和虔王寒暄几句。

  季元昊则立在不远处,这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季元昊挑了挑眉:“恭喜,贺喜,连擢三级。”

  要说以往,两人还因季元昊出身原因后者身份更胜一筹,那么现在两人就是同一高度了,杨延宗正式跻身这个大庆朝最高级别的争斗圈。

  也算一号各方势力都知道的人物了。

  今日前来,不贺新婚,却贺擢升,季元昊这个人,向来都有些意思,杨延宗淡淡一笑,面不改色道:“客气。

  之后引虔王季元昊入席,除此之外,再吉时即将到临的时候,别庄迎来最后一个贵客。

  ——禁军大统领黄得卫。

  朝堂的上的事情,尤其是最上层的那个圈子,不管是什么政敌党派,除非是真的世仇撕破了脸面老死不相往来的,否则大多都还是会做一做面子功夫的,所以今日来得不乏些其他派系的人物,左卫副都指挥使和北军也有些交涉,今年北军不少人也有到场,黄得卫的出现引人瞩目却不过分意外。

  “恭喜,杨兄今日小登科!”

  黄得卫笑了笑,客套又不过分疏离,距离恰到好处,他不动声色打量杨延宗一眼,士别三日,对方身份已让人刮目相看了。

  杨延宗道:“客气,贵客临门,杨某人感激之至。”

  和文官之间文绉绉又客气距离感十足的打招呼方式不一样,武将通常直接粗豪得多,拱手道贺,杨延宗还礼,双方互拍了下对方肩膀,但在两人距离最近、两掌擦过的那刻,杨延宗手心被一刮,对方不动声色塞给他一张小字条。

  两人旋即分开,杨延宗不动声色将折叠的小纸条捏住,两人脸上都看不出任何痕迹,黄得卫瞥了他一眼,客套又疏离点了点头,随即跟着去上席了。

  之后吉时到了,新娘子被请出来,正式拜堂,然后开宴。

  新娘子脸看不见,但一双又大又亮的漂亮眼睛能看得出是个美人,议论她的人还挺多的,大多涉及先前宫中那桩秘事。

  苏瓷没理,抓着个机会赶紧冲杨延宗露出个谄媚的笑脸。

  杨延宗瞟了她一眼,也对她笑了下。

  就是这笑啊,怎么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啊啊!

  将新娘子送到后院,之后就是喜宴,其余琐事暂且搁下,今日是他的大婚之喜。

  喜宴规模大,光敬酒就敬了八十多桌,还不包括另一边的女宴,闹到三更时分,才总算散了。

  杨延宗被人扶了走了一段,等离开了宴席范围,他摆了摆手,阿照杨延贞松开,他微微跄踉走得几步,接下来就稳了。

  至新房门前,身后跟着的人便散了,纁红的灯笼投下一片暖色喜庆的晕光,他侧耳听听,里头有轻盈琐碎的脚步声,正从小隔间溜出起来,他心里暗哼一声,果然苏瓷并不会规规矩矩坐在床沿等着他回房。

  不过他推开房门,却对上一张笑容可掬的脸蛋,她两靥涂了胭脂,眼尾微微拉上拍上红晕,是从未见过的艳丽妆容,一双点漆般大眼睛灵气逼人,妩媚又可爱,她正在圆桌边吃东西,手里舀着一个大大的四喜丸子在啜咬,一见他回,那双漂亮的小脸便露出灿烂的笑脸,“回来啦?快过来,歇歇,我特地给你留了酸笋乳鸽盅,这个好,醒酒又暖胃!”

  她拉他桌旁,把特地留在食盒里暖着的汤盅和两个开胃小菜端出来,又讨好递上一双筷子。

  热热暖暖的汤羹入腹,一直喝酒有些火烧火灼的胃肠立即得到缓解,她这般殷勤乖巧,杨延宗心里那气才总算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