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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不是看护药僮,他不认为她非上不可,外面不同样能制药!

  杨延宗眼底幽深,黝黑如风暴,神色凌厉,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他这么辛苦,付出这么多配合这么多,就是为了庇护家人的,有他就够了,不需要他的妻子再深入传染疫病区!

  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说得再安全再轻松,杨延宗也不愿意冒险,这可是曾经一倒一大片的传染病!

  苏瓷愣了一下,想了想:“额,不是这样的,青蒿素是特效药,药到马上病除的,你还记得青霉素吗?……还有,这是军令啊!”

  这是徐老将军亲自签署的军令,军医营一个不漏,杨延宗本身就是一个行伍出身的武将,最知道令出如山的了吧?

  “不怕的,……”

  “你不怕,我怕!”

  杨延宗根本不听她的,沉声令阿康和阿正看紧她,自己旋风般转身出去了。

  苏瓷一呆:“……”

  “喂,喂喂,杨延宗——”

第56章

  外头还乱哄哄的,不断有人在急促奔走,火把和油灯的光芒时不时映在值房半旧的窗纱上。

  苏瓷和阿康阿正面面相觑,她刚张了张嘴,阿康阿正都紧张起来了,下意识堵住门口方向。

  苏瓷:“……”

  苏瓷无语,不过她也并没有打算为难阿康阿正,杨延宗向来令出如山罚得很重的,可现在怎么办呢,光站着也不是事啊?

  不过不用她头秃,有关苏瓷的新工作安排很快下来了——驱蚊液也很重要,先前苏瓷那蚊怕水效果十分显著,她立马写了配方,徐老将军赶紧叫人去附近的城镇加紧搜购了,第一批药材现在刚刚送回来,正紧赶慢赶地往城里运,正好苏瓷在,立马将她调往新腾出来的驱蚊剂制药房。

  “太好了,”阿康大松一口气,“夫人,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哦,好!”

  苏瓷拎着那纸调令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眨眨眼睛,回神,连忙应了一声。

  她点了两个近段时间都给自己打下手的药僮,连同阿康阿正,一行四人飞快赶到这个新腾出的制药房。说是制药房,其实是城西一排大锅饭的大灶房,他们到的时候胖乎乎的火头军还急赶慢赶往外拖土豆箩筐之类的东西,乱哄哄的。

  但军营效率高,里头好歹腾空了,烧火的小兵也配好了,苏瓷探头看了眼,赶紧叫他们先把大锅洗干净擦干,还有准备磨盘木杵等物。

  这时候车轮辘辘,一车车的药材刚好送到,苏瓷撕开麻包袋取出一点捻捻嗅一下,都是上好的柏兰壳苍木薄荷艾篙,她点点头:“不错,药材都很好,可以,快卸下来吧!”

  押运药材的小队长闻言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弟兄们快些往下卸。

  这时候谁也没站着看,不管是阿康阿正还是药僮,都赶紧上前帮忙卸药,快速往里扛,连苏瓷都上前帮忙。

  连拖带拽,拆封称量,研磨煮沸,热出一头大汗,她伸手抹抹,苏瓷手上忙着,脑子却得空,这时忍不住分神想——话说杨延宗怎么操作的,怎么这么快,他这是去寻了徐老将军吗?

  不用怀疑,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她这新差事肯定是杨延宗操作的。

  可老将军颇有军人意气,令出绝不轻易更改的,他究竟是怎么弄的?

  ……

  而这时的古关口,正陷入一片血海之中。

  作为守关的主将,杨延宗率兵一到古关口,立即身先士卒,站到最上方的城垛前。

  蜂拥的北戎兵悍不畏死,不断攀登而上,隆隆的撞击关门巨响轰然,离得近的兵士耳朵都震出了血。

  连续杀了十几个时辰,长刀都卷了刃,杨延宗扔下手头那把,反手抽出佩剑,一剑刺进露头的北戎兵的心窝。

  身边的季元昊忍不住吐槽:“你自动请缨为红颜,下回可千万别带上我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喷溅上的鲜血,骂一声扔下又卷刃的刀,从捧着替换兵刃飞奔而上的卒长手里另挑一把,右手已经发麻得厉害了,他不得不先换一换左手。

  本来季元昊刚刚从后方平完民乱回来,怎么也能休息一会的,可人还没囫囵躺下,就被飞奔过来的令兵喊了起来,他不得不匆匆忙忙上马驰援古关口去了。

  杨延宗想替苏瓷换个差事,当然没这么简单,这是他立下军令状用强扛古关口换来的。

  现在的古关口,可不好守啊,左贤王乌奢屠耆等的就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古关口阵亡的守军已经三批了,快顶不住了,杨延宗上去这是第四批。

  虽说武将沙场征战马革裹尸,但面对这么凶猛几乎是命悬一线已经阵亡多批同袍的恶战,是个人都会胆寒。

  但杨延宗还是毫不犹豫自动请缨了,仅仅只有一个附带的小要求,请徐老将军给苏瓷换一个传染区之外的差事。

  他不畏战,他也在生死打滚中险战过无数次,他对自己有信心,而这个信心可远比让苏瓷进入传染区大多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

  另外,他把季元昊也捎上了,毕竟现在两人不是同盟吗?

  领着令箭后他点选战将,他二话不说就把季元昊给算上一个。

  但这场守关战真心是不好打啊,连强悍如杨延宗都一度出现了透支状态。

  乌奢屠耆有备而来,挑的就是疫病爆发的次日,皋边守军焦头烂额,一边是民乱一边是药材,不断有兵士倒下被抬进传染区,所有兵士都陷入恐慌的情绪当中,在这种士气不振的情况下,仗很难打的,否则杨延宗作为主将就不会一到古关口就率诸将上了城头了,这除了堵缺口更重要的是尽可能地振一振士气。

  “将士们,关在人在,关失人亡!不要去担心那最终未必波及到汝等头上的疫病,全力守关!!!”

  “军医营已经研出了新药,截止到本将出战之前,疫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不必恐慌!!”

  连连厉喝,才勉强让底层兵卒打起精神,终于进入正常的守关状态。

  而战况最紧急的时候,关门一度被叩破了,“轰隆”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铁木关门轰然倒地!这个时候急需一队先锋兵敢死队冲出城外,反杀冲乱敌军,才能给关门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杨延宗毫不犹豫亲自去了!

  将城关交给季元昊,他旋即率一队骑兵冲杀而出!凶险激战程度可谓九死一生,毫不停歇的机械猛杀狂冲,鲜血糊了一头一脸浇得睁不开眼睛,连续斩杀敌军三员大将之后,杨延宗也咳出一口血。

  他呸了一口,睁开锐利的双目扫视前后,后方的关门终于堵得差不多了,杨延宗厉喝:“撤!后军转前军,回去!!”

  关门已经装不上了,唯有临时用大石堆垒起来堵住,此时已经快堆到顶了,一行喋血而归的勇士狂奔至至,直接弃马,往上一跳,里头有人一伸手,赶紧把他们拉进去。

  一边拉一边垒,谁也不敢慢半拍,垒到最后,就剩杨延宗与阿照,身后兵刃割裂空气的呼啸声,他厉喝一声,直接硬提一口气,一手提起阿照,直接从敌军攻城的飞索一掠而上!

  那匹跟随他多年的大黑马奋力一顶,将主人送了上去,却身中数箭,倒伏在地。

  杨延宗直上城头,一口气方歇,直接跪倒在地,他闭了闭眼睛。

  而战局才终于谷地反弹了。

  关门被破一瞬,所有守关将士心里一紧一悲,但随着先锋敢死队在城下的冲杀,所有人都不禁热血沸腾起来了。

  一枪一枪把冒头的敌人戳下去,一块一块大石一个接一个传过去垒上去,士气在这一刻终于迅速回升,并很快达到了顶峰。

  是啊,这一关都过不去,谈什么恐慌疫病呢?

  众志成城,热血沸腾,关门堵上,战局终于好转起来了!

  之后鏖战了足足三个昼夜,他们成功守住了古山关。

  左贤王乌奢屠耆车轮攻了十天十夜,可守关的大庆兵却越战越勇,到后来,飞索被撅了下来,扶梯被滚油和鲜血浇得滑不溜手,能成功攀上关门城头的北戎兵越来越少,己方渐渐觉得不可攻克士气越来越低迷,底下将军和心腹幕僚反复劝说了多次,乌奢屠耆死死盯着那鲜血染红的城头,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下令,退兵。

  古山关守关战最后获得了成功。

  ……

  杨延宗一开始鼓舞士气说的“疫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不必恐慌”当然只是为了稳定军心的,疫病有没有被控制,谁知道呢?

  不过等他交接了城关,往皋边城回转的时候,城内的情况却确实好转多了。

  苏瓷的青蒿素确实是非常有效的,而且已经实验提取成功过了,药物服下去以后,除了部分敏感和重症的兵士出现轻度的恶心、呕吐、腹泻等不良反应之外,其余患兵皆状态良好。

  服药两三天时间,已明显出现治愈症状,体温逐渐恢复正常,不再高热、冷战和时不时浑身大汗淋漓,患兵兵士也感到腹中饥饿,开始狼吞虎咽进食流质食物。

  甚至一部分的轻症患者,经已痊愈了。

  不过为防还有传染性和没好全,徐老将军下令暂时将他们安置到另一处隔离房进行医学观察。

  但观察了一天多的时间,结果是非常好的。

  青蒿素可以治愈疟疾已经成了铁一般的事实了。

  人人都知道,但当正式宣布那一刻,一支强心针打下去,医营隔离区那边还是传来了雷动一样的欢呼。

  欢呼声久久不绝,人人喜极而泣。

  苏瓷趴在窗口上,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会心一笑,她有些感叹,难怪前世她姥爷爸爸妈妈和老师们大多沉迷于此,自己经历过一次之后,才发现这种感觉还真挺美好的。

  心里很舒服,像累一天泡进暖水澡里似的。

  她笑了自己一下,苏瓷向来自诩是个没什么伟大情操的俗人,咸鱼一条,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尝了尝这种滋味儿。

  笑过之后,她望向古关口方向,有些发呆。

  也不知现在杨延宗怎么样了?成功守住关门了没有。

  苏瓷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制药,是杨延宗特地去徐老将军跟前请求回来的,交换条件是他自动请缨去守古关口。

  徐老将军替她打掩护,自然不会给她特例的,并且当时令下匆匆也很难特地想起哪个人,杨延宗也不用这个原因,他直接跪地请缨,愿立下军令状必守住关门,同时提出想给她换个差事。

  其实前两批守军全军覆没,第三批也快顶不住紧急求援,徐老将军正焦头烂额,踹了他一脚骂几句不争气,老将军从未破例,但因古关口实在是难,最后同意了。

  杨延宗立下军令状,随后立马点兵驰援古山关,今天是第四天了,一直没有消息。

  苏瓷其实是有点担心的。

  可就在她翘首以盼的时候,耳边忽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沓沓沓沓,马蹄声在她大门前停下,紧接着有人翻身下来,军靴落地的声音,直进了值房的门扉,在她身后。

  苏瓷赶紧站直回头,来人正是杨延宗。

  她惊呆了。

  杨延宗一身黑甲变成了赭赤色,干涸的血迹层层叠叠,铠甲简直成了血甲,脸上头上一身都是,喷溅鲜血凝结成血痂子斑驳在他的头颈脸面和铠甲,甚至连头盔上的红缨都黏在了盔面上。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身后的阿照大铭等人都是。

  浴血而归,他通身掩不住体力透支后的深切疲乏。

  苏瓷“啊”了一声,赶紧叫阿康阿正去张罗安置阿照大铭他们,她拉着杨延宗的手进了房内。

  一拉他的手,才发现他掌心缠了厚厚的麻布做护掌,已经被血染成黑红色了,他掌心都磨破皮了。

  苏瓷赶紧给他卸甲清洗,然后她还发现他负伤了。

  不重,肩后被人划了一刀,刀刃滑破牛皮铠甲割开皮肉,伤口外翻,但好在不深,大约一厘米上下,一个巴掌多长度,这在战场伤而言完全属于轻伤,所以杨延宗当时连包扎都没包扎,直接接着上了。

  回来苏瓷说,他才醒起。

  “你坐着,我给你擦擦,先缝合包扎。”

  他“嗯”了一声,以手支额,阖目假寐,回到家中,他浑身绷紧的肌肉和神经才放松回来。

  苏瓷飞快清洗伤口,消毒穿针引线,他不愿喝麻沸汤,就给他涂了点新制的外用麻药,刷刷刷刷,麻利将伤口缝合完毕,接着涂药包扎。

  绷带穿过肋下,一圈圈包裹收紧,最后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现在兵力很紧张,打水的兵士都少了,除了必要的用水,大家这些天都是凑合着用,烧水洗澡洗头是不够的了,苏瓷便绞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身凑合一下,他头发根尽是血痂子,苏瓷只好捂一下,用湿巾一点点给他擦下来。

  一地的血痂子,他身上缠着绷带,肌肉皮肤上还有被重铠长时间压过的印子。

  她戳了戳他手臂的上的印子,挠挠头,大佬你这么认真我很难办啊!

  苏瓷有点头秃。

  苏瓷这么戳一下,倒是把杨延宗戳醒了,他寐了一下,不过睡得很浅,身边一有动静就醒了,醒来身上已经料理妥当了。

  他把她拉到他大腿上坐着,“这几天怎么样,忙吗?”

  苏瓷今天有点格外乖巧,瞅了他一眼,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戳着他的手臂。

  杨延宗有些想她了,很难想象,他居然有一天会出征在外都惦记着一个人,一有点点空就想她听没听话。

  他也没提守关的事,想人了,直接捏起她的下巴,重重吻上去。

  他的吻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强悍,等结束后苏瓷有点气喘吁吁的,用力瞪了他一眼。

  亲完之后,趴在他的胸口被他箍着,她也想开了,难想的话就先不想呗,船到桥头自然直。

  实话说想太多也没啥得益,人生神奇得很,谁也说不好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他想谈恋爱,行,正好苏瓷突然也来了兴致,那就先谈谈着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没错,心大的咸鱼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想完之后,她也开心起来了,杨延宗还没亲够,搂着她重重又吻了两回,两人折腾到床上去了,搂着腻歪了一番,他亲了她脸颊一下,给她掖掖被子:“快睡吧。”

  苏瓷赶紧说:“你不睡会吗?”

  杨延宗站起穿衣,休息过养了养神后,他精神状态好转了许多,神情恢复平时的淡定稳肃,一边套上里衣披上软甲,坐在床沿穿上干净的长靴,完事他回身亲了她眉心一下:“通敌那事有些眉目了,我得过去一趟。”

  是关门逮出来的,古山关的关门之所以被撞破,是因为有内鬼杀了同伴抽开一条横栓,关门左右他遣有心腹部下,虽来不及阻止了,但却逮住了此人。

  据初步审讯,此人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

  童继恩已经等不及了,老皇帝那事杨延宗得立即去处理了。

  “你睡。”

  他没说他去去就回,因为实在不知得多久。

  杨延宗说着,已经站起,快步往外,外头的阿康阿照大铭等人已经重新整装完毕,牵马待命。

  杨延宗刚跨出门槛,后头的苏瓷一掀被子跳下床,她追上来,“我也去!”

  “我也一起去好不好?”

  杨延宗回身:“你军医营没事了吗?”

  苏瓷摇摇头,大致都妥当了,青蒿素起效,疟疾疫情基本定局,而她的驱蚊剂已经全部配备完毕,并且运出去正在使用当中了。

  大局已定。

  “行。”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杨延宗一掀大披风,直接把她兜头罩住,他身上仍有淡淡的血腥气,但更清晰还是他熟悉的气息,暖暖的。

  苏瓷笑了下,扯下披风一角,露出一双骨灵灵的大眼睛,和杨延宗刚好对视上。

  两人都笑了下。

  “走吧!”

  杨延宗翻身上马,把她拉上来,用披风罩住她挡去晚风,他笑道:“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

  苏瓷讶异:“你还有朋友?”

  杨延宗揉了一把她的发顶,笑骂:“我怎么没有?我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他在她心里究竟是怎么一个形象?

  他有点狐疑盯着她。

  苏瓷嘿嘿两声,她赶紧转过脑袋装没听见。

  “喂喂,你别掐我呀!……”

  马蹄声疾疾,一行黑甲轻骑悄然而过,只留下了几声轻脆的嬉笑声。

第57章

  快马轻跃奔驰,沓沓沓沓的蹄铁声褪去紧绷压抑,变得又轻又快。

  苏瓷问:“咱们还有多久才到?”

  “大概一个时辰。”

  她“哦”了一声,又回头问:“那你要不要睡会?”

  他看起来好像很久没休息过一样,等会又不知得忙多久呢,她冲他挤了下眼睛,十分有男友力地拍拍自己的肩膀。

  杨延宗哑哑低笑两声,挑眉瞅了她细瘦的肩膀一眼,行,他从善如流,把缰绳交给她,两臂圈住她的腰,侧了侧头枕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唇角微微翘了翘。

  苏瓷:妈呀,好沉。

  感觉左边肩膀陡然一坠,这家伙的脑袋好有分量啊,她赶紧顶住了,以免两人都沦落到摔下马的下场去。

  杨延宗本来只打算逗逗她,手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她的腰,苏瓷有点想笑,但还是努力忍住了,嘴里骂骂咧咧,要睡不睡,你丫的。

  但渐渐的,眼皮子就有些沉,杨延宗还真曾经在马背上睡过觉的,还不止一次,有时候打仗得连夜急赶,人疲极倦极的时候疾驰的马背上都能睡得着。

  他感觉阖了一下眼,但再睁开已经出了皋边城,正快马疾驰在奔往古关口的驰道上,还有十来里地的时候一拐弯,转进山里。

  路变得颠簸,一颠,杨延宗就醒了,他醒了也没动,静静靠在她的肩膀,苏瓷细白的脖子在月光下有些朦胧,她正努力挺直腰背,他静静靠了一阵,亲了她脖子一下。

  苏瓷哧一声,那地方和她肋下一样是敏感点,杨延宗呼吸一路她已经忍得很辛苦,突然被袭击,有点忍不住了,知道他醒了,她胆子也大了,哈哈扭了一下,妈呀好痒!

  膘马蛇形拐了两步,杨延宗单手持缰扯了一下,大棕马立即恢复原来轨迹,“咦?”苏瓷突然发现了,“大黑呢?大黑怎不见了?”

  “受伤了,正在治疗。”

  杨延宗轻声说。

  但其实不是,大黑马牺牲了,北戎大军退去后打扫战场,杨延宗亲自去给它闭上眼睛并命人抬回安葬。

  这匹大黑马,是杨延宗多年的战场伙伴。

  但他摸摸她脑袋,这些还是不和她说了,不然她肯定会情绪低落。

  “那太好了!”

  苏瓷果然高兴起来,刚才有一瞬她猜大黑马没了,心里还难受了一下。

  杨延宗也笑了笑,他睡了一觉,精神头大增,侧头亲了她一下,他单手搂着她持缰,伸手进腰带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

  苏瓷举起来就着月光一看,居然是个小蚱蜢,很小很小一只,用草编的,不过大概编了不止一两天了,碧绿的草梗已经变得成干黄色了。

  很精巧,连触须都有,苏瓷哇哇两声,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有心哄人高兴,那可是真超会,这玩意一看就是他编的,这可比什么贵重礼物都好使多了。

  她哧哧笑了几声,想起贵重礼物,忽又想起成亲前一晚他直接来她屋子搁下的那一箱子金银首饰,套路完全不一样了哈哈。

  她眉开眼笑,杨延宗就问她笑什么,她小小声说了,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斜眼睨她:“怎么?送你东西还不乐意了?”

  那箱子可是在他私藏的战利品里挑的,一部分是外域样式,另一部分是取了金银去让人重新打的。

  “不不,很喜欢,多多益善。”钱啊,谁嫌少的。

  她嗤嗤笑着,回头在他脸上啾了一下。

  杨延宗轻哼一声,斜瞟她一眼,不过唇角却是微微翘起的。

  ……

  这种轻快愉悦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见到杨延宗的那个朋友。

  前方阿照马蹄声慢了下来,杨延宗说:“到了。”

  苏瓷赶紧把小蚱蜢塞进自己的小荷包里,抬头望过去。

  这地方临近古山关,是山里,前头黑黝黝有个洞口,似乎只是临时找的,磕磕绊绊的地面和一点都不平整来路明显之前是没人常走的样子,洞里头和洞外点了篝火堆,黄色火苗跳跃,有个人蹲在洞外透气,正呸呸把提神的野薄荷叶子嚼几下吐出来,一边吐一边吐槽,十分嫌弃阿川给找的老薄荷叶。

  听见马蹄声,洞外几人抬头,那人大概三十上下年纪,皮肤倒是挺白净,不过蓄了一把山羊胡子,头戴一顶半旧毡帽,身上穿戴和阿川他们差不多,很不起眼。

  苏瓷仔细一看,“咦”了一声,这人好像有点面熟啊。

  就这一会功夫,大棕马已一跃而上,杨延宗翻身下马,微微回身手微一用力,把苏瓷扶下来,那人一跳起身,“哟哟哟,这就是你小媳妇了?”

  他一脸暧昧和八卦,睁大眼睛好奇瞅苏瓷,小姑娘个子小小年纪小小,居然就把冷漠无情的杨慎行拿下来,不得了啊不得了。

  他嘴里啧啧,嘀咕才一半,就被杨延宗踹一脚,后者敏捷往后一跳,杨延宗没好气,给苏瓷低声介绍:“这是裘远鸣。”

  他要介绍给她认识的朋友。

  苏瓷一听这个名字,恍然大悟,这不是六王身边的幕僚吗?!她秒懂,给了一个了然的眼神,笑盈盈冲裘远鸣抱拳:“裘兄,你好。”

  “嫂夫人,小生有礼。”

  裘远鸣装模作样拱了拱手,六王府设宴苏瓷去过几次,也远距离见过几次裘远鸣,不过那时这人很正经的,没想到私底下原来这么逗。

  杨延宗笑道:“他也是桐乡的。”

  桐乡,是个小地方,是杨延宗和苏瓷的老家。

  苏瓷恍然大悟,原来是发小啊,难怪这么熟!难怪和杨延宗是好朋友,原来如此。

  是的,杨延宗和裘远鸣还真是发小,甚至裘家还在杨家隔壁巷子,两人小时候是上一个学堂的,裘远鸣其实才二十七,那脸细看也嫩,他那山羊胡子是为了装成熟故意蓄的。

  杨延宗从军,他则因缘巧合拜师学了刑名,没错,裘远鸣是个刑名高手,在六王府这方面就是他专门负责的。

  两人十来岁一个从军,一个走刑狱,后来裘远鸣被六王看上了,设了一个套先陷后救(这点是后来才知道的),之后裘远鸣就进了六王府,两人一直都有联系的,杨延宗在六王身边最大最重要的一个消息来源就来自裘远鸣。

  这次在古关口逮住了一个重要嫌犯,杨延宗自己没空,他麾下擅刑讯的阿生又负了伤,于是就悄悄叫了裘远鸣过来助阵,季邺不在裘远鸣也方便得很,很快就来了,前线后方两不误。

  “审出来了,确实是个有几分分量的人物,”说过笑过,老乡之间互相打趣一番,言归正传,裘远鸣勾着杨延宗肩膀低声道:“这次疟疾正是此人负责带队实施的,他头顶还有人。”

  另外,裘远鸣小声:“童继恩已经来了。”

  杨延宗点点头,他已经瞟见洞口不远黑衣持刀的监察司护军了。

  一行人不再多说,立即转身往洞内行去。

  这是一条狭长的洞窟,弯弯曲曲足足走了二三十丈才到底,里面大一点,四个匆匆架起但结实的十字邢架,上头捆着几个血葫芦一般的人,身体还在一下一下抽搐,苏瓷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有点吓人,皮好像剥掉一块,指甲也没了。

  除了她,洞窟里头的所有人都神色自若,季元昊自童继恩来了之后一直站在最边上,此时见了杨延宗才慢慢踱步上前,和他点了点头。

  季元昊也是一身黑衣,没有戴甲,服饰并不起眼,童继恩这才注意到他,他视线从血葫芦们上移开,盯一眼季元昊,不过没吭声。

  杨延宗和季元昊眼神碰了一下,季元昊能出现在童继恩的面前,除了这一次机会实在太难得之外,没法避开后者就索性不避了。

  他这个行为,也昭示着他的决心。

  童继恩心知肚明,这对于老皇帝而言,是大好事,他一点都不介意。

  几方人马,都心里有数,谁也没说废话,童继恩道:“既然有了线索,我们还等什么?”

  首先,还是得先确定这人的供述究竟是真是假。

  童继恩侧头瞥一眼身边的护军,那黑衣护军立即上前七八个,两两一对,各自端详两眼面前的那个血葫芦,接下来,一边一个架住对方肋下。

  根据这些人的供述,他们在驰道和山中行进了将两个时辰,终于来到他说的那个地点。

  那是一个很隐秘的山坳,正值盛夏,宽大的阔叶林和藤蔓山草将其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又是大夜晚,要不是此人供述,恐怕站在顶上都不知道底下还有这么一个山坳。

  众人拨草往下,很快下到底部,立即就在底下发现了很多纱萝纱框。

  这就是用来装蚊子的。

  山中大军无法行走,北戎兵也没法越过长城,但蚊子可以。

  这些精心准备的带疟原的蚊虫,被肩扛手提着悄悄靠近皋边城附近,并且不止一个点,同时打开,蚊虫具有趋光和驱血肉性,很快就会被长堑守卒吸引,继而很快飞近皋边大营。

  至于为什么计划能实施得这么顺利呢?当然是因为里应外合了,其中一个血葫芦断断续续:“……将军原不愿意,可,可……”这种事情,一次涉足,就拔不出来的,“最后下令我等,于皋边……大营这边安,安排。”

  之后离开这处山坳,又一连奔赴了好几个点,果然都发现了蚊框痕迹。

  接下来,童继恩冷笑:“好了,那咱们现在就去西阳吧。”

  ……

  西阳,距皋边跃三百里路,同属北疆重镇,杨延宗先前出关走的平山关,就是隶属西阳的。

  现在只能庆幸,这位通敌者,和北戎还没一条心到那种地步,否则结果只怕有点险啊。

  “宁国公、宣威将军黄正茂。”

  这是领头血葫芦招供出来的,苏瓷有些讶异:“可这宁国公不是徐老将军的外甥吗?”

  也是因为身上的皇室血脉,大长公主的外孙,否则也没这么容易封国公的,君不见那么多战功彪炳的将军还没有爵位呢。

  而且老皇帝可没对老将军起疑心呀。

  那四名嫌疑人,苏瓷本来觉得,最不可能就是他。

  童继恩突然道:“这人可能有北戎血统的。”

  大长公主的次女,明英郡主曾被北戎右谷蠡王掳走过,幸好次年被徐老将军救回,只是大郡主名节有损,后来嫁了个寒门小将,姓黄,黄正茂正是长子。

  后来根据一点陈年疑点,老皇帝有些怀疑,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点怀疑而已,这是将他列入嫌疑人的最重大理由,但其实是没证据的,现在看来,倒很可能是真的。

  北戎和大庆水火不容你死我活,一旦爆出血统,黄正茂就彻底完了,他全家都只怕无法容于大庆,连兄弟家甚至徐老将军都只怕要受到牵连。

  又或许此人和北戎之间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也不定,右谷蠡王是北戎王族,能发生的故事可就多了。

  老皇帝确实下了死力气去查的,他重伤坠马之恨,还有北疆这么重大一个隐患,作为一个帝皇,他岂能容忍?

  童继恩其实已经掌握了不少间接证据了,此刻一和血葫芦口供接轨,很多事情就拨开了云雾,叛国者直指宁国公宣威将军黄正茂。

  北疆重镇之一,西阳,这宣威将军黄正茂正是核心守将之一,不过也是可能他猜测自己很可能处于严密监视之中,当然也有可能他和北戎交易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并不愿意暴露自己讨价还价,反正北戎大军并没有以西阳作为突破口,反而选了皋边。

  为什么就不可考了,但接下来的抓捕行动要顾忌却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