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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譬如,死士之下还存在的一批死士,这是坤国舅父亲临终前给他的,这是嫡长房的倚仗,倘若叔叔在他长成后不肯还权,坤国舅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的。

  这样的底牌,坤国舅有且不止只有一个。

  谋定后动,机会可一不可再,他们的对手可没一个是简单人物!

  坤国舅坤太后兄妹精心策划,周密部署,一切不动声色,在船队靠岸,转水路为陆路,又走了五天,在高陵即将在望的时候,兄妹俩终于悄然动手了。

  李庄行辕,东侧的静庄里,室外弥漫着一丝丝的苦涩的药味,太监宫人行走皆尽可能放轻脚步,就生怕惊动了房内病中的太后娘娘。

  坤太后是真病了,这次计划太过重要,她既然要装,就真病了,毫无纰漏。

  坤太后之前就被气病倒过,因此也顺利成章,断断续续,她坚持不肯称病,但后来积疾渐重,还是卧榻了。

  本朝以孝治天下,小皇帝入继可是记在坤太后名下的,也就是说,坤太后才是他礼法上的嫡母兼生母,坤太后卧病,他一天三次探望,又侍疾在旁,这都是必须的。

  坤太后先是不怎么爱见,没多久垂泪痛哭,和小皇帝算是冰释前嫌——这个策略,表面看着拉拢小皇帝的。

  这再正常不过,毕竟,她养了小皇帝多年,感情也是有些的,此等局势,哪怕未必比得上亲爹娘,也肯定不能继续和小皇帝剑拔弩张,把小皇帝推给敌对两方是下下策。

  但事实上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哼!哀家就不要这坤氏血脉了又如何?!”

  坤太后目露狠色。

  当天夜里,和朝中任官的族老们商讨完毕,正踌躇满志回房休歇的坤信——他久伤久养,常年病假,身上挂的也是荣誉虚衔,原本不来拜谒祖陵也行的,不过现在已经再度出山,自然不肯授人以柄,正好也让这次拜谒作为重新露脸的契机。

  这天夜里的坤太师驻地黄乡,从外厅回正院的甬道那防守最薄弱最隐蔽之处,却无声无息遭遇了一场暗杀。

  最后的关键时刻,坤信身边一贴身小厮骤然暴起,割断了他的喉管。

  坤信死死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至于坤泰,拜谒前再处理他。”

  小皇帝照例来探病,病榻上的坤太后却突然坐起来了,她面色依旧潮红病容明显,但一反先前虚弱,那双丹凤眼迸溅出凌然厉光!

  在她的下榻行辕,坤太后可以确保密不透风,因此,她说话动作毫不顾忌。

  坤太后披衣而起,缓缓下床踱了两步,回头看惊愕的小皇帝:“皇帝,你是不是很诧异?”

  坤太后居高临下,冷冷俯瞰,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也是狠的,小皇帝的心偏了,已有脱离掌控的趋势,好!那她和坤国舅毫不犹豫就下了决定——这帝位,不要坤氏血脉又如何?!

  她兄妹俩既能捧上第一个,那自然就能捧上第二个!

  杨延宗季元昊坤信再强,能有老皇帝强吗?!

  坤信的首级她已经收到了,而黄乡的“坤信”也回房休息去了,很好,待事成后再把眼前这个小崽子宰了,回头捧一个上来,如果不乐意,将来想要坤氏血脉的皇帝,还有的是。

  ——可并不是非季玟不可的!

  坤太后的眼神太冷太恐怖了,小皇帝骇然,他后退,后背却抵住另一个人,小皇帝大惊,慌忙回头,是坤国舅!

  坤国舅手一挥,两名死士拖上一个血淋淋的人上来了。

  小皇帝惊恐大叫:“啊——”

  他扑上去:“娘,娘!您怎么了?!阿娘,阿娘——”

  这个血淋淋的人,赫然竟是小坤氏。

  最难的坤信都解决了,一个小坤氏自然不在话下,坤太后恨极了小坤氏,此刻的小坤氏,双腿软绵绵的,膝盖骨尽碎,身上被带倒钩的铁鞭打得鲜血淋漓,脸被划花了,连鼻子都被割下来了,形容可怖,凄惨至极,奄奄一息。

  两名死士直接把她往地上一扔,小皇帝扑上去,他竟是不敢摇晃啊,母亲身上的伤痕太多了,他凄厉哭道:“娘,阿娘,阿娘啊——”

  不过为了证明她还没死,死士之一拉开小皇帝,另一人含了一口酒,“噗”喷在小坤氏脸上。

  小坤氏剧痛,立马挣扎清醒过来了,她看见小皇帝了,抽搐几下,想伸手,小皇帝慌忙爬过去,握住母亲已经变形的手指,“娘,娘——”

  小坤氏嘴巴动了几下,听不见声音,她痛苦极了,“救,救我——”

  小皇帝涕泪交流,慌忙回头,用小身体挡在母亲身前。

  坤太后笑了:“你别担心,只要你不往外乱说话,你母亲就不会死了。”

  小皇帝骇然,护着母亲,拼命点头。

  他真的怕了,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哪怕红姑等人处死也只是被拖走,他哪里见识过这个阵仗,这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人还是他的亲娘啊!

  他拼命点头,不管坤太后说什么,他都答应了。

  坤太后满意笑了,“还有,皇帝,你得借哀家一个东西。”

  她抬了抬下巴。

  小皇帝不明所以,惊惧抬头看着骤俯身抓住他的死士,一人捂住他的嘴,另一人快速脱去他的鞋袜,银光一闪,锋利匕刃在小皇帝的左脚小拇趾根部利落一斩,一小蓬鲜血溅起,“啪嗒”轻响,小拇趾应声落地!

  小皇帝惨叫一声,却被牢牢闷在掌心下。

  死士迅速止血,给小皇帝注射了一管青霉素,而后垫上棉垫,再给小皇帝套上一只义趾,抹去鲜血,套上鞋袜小靴,竟看着又和刚才一模一样。

  小皇帝剧痛,惊惧,拼命往后缩,在他碰触到小坤氏之前,坤太后一把将他拉起来,她微笑着,细细用湿帕给小皇帝擦去泪痕,“慌什么,不许慌,在杨延宗和季元昊死期之前,不许让任何人知悉,晓得吗?”

  “不然啊,”她笑了两声,“你娘就得死了,非但你娘死,你父王也得死,并且死得很惨啊,知道吗?”

  她轻轻拍着小皇帝的脸,小皇帝嘴唇哆嗦着,“那,那他们都死了,我和娘就能回家了吗?”

  他崩溃了,这皇帝他不想当了,他想回家!

  坤太后俯身,挑起他的下巴,肯定点头:“可以了,事成之后,你和你娘就可以回家了。”

  哀家会命人送你们一家回老家的,她心里冷笑两声,面上却不显,甚至神色还缓和下来,命人给小坤氏用药。

  小皇帝骇慌的眼神下终于露出一点希冀,他回头看一眼母亲,听坤太后说:“回去以后,继续斋戒净守,静待明日拜谒,要装作若无其事,不管对谁,知道了吗?”

  小皇帝胡乱抹去眼泪,用力点头。

  坤太后吩咐左右:“还不伺候陛下好生梳洗梳洗?”

  死士应了一声,将小皇帝抱进隔间。

  内室便安静下来,地上那点点鲜血也被抹干净,忽略掉奄奄一息的小坤氏,倒也貌似恢复如常。

  坤太后和坤国舅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按计划行事。

  坤泰已经随礼部官员前往高县的陵内布置了,那就等明日行动前再解决他。

  原来太祖陵寝的秘密只有嫡长子才有资格知道的,但他们父亲却先于祖父一年病亡,为防祖父临终曾告知二叔坤信,有可能导致计划出现意外。

  兄妹几番商量过后,最终还是决定行动之前,先把二房有可能知情者三人先解决掉。

  至于那根脚趾,已经装进匣子里了,坤太后打开看看,交给剩下那名死士,“去吧。”

  去交给虔王吧。

  想必,虔王是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

  小皇帝洗干净脸,努力调整表情,和平时一样,在坤太后这边待了大约两刻钟,就回去驻跸处继续斋戒净守了。

  途中,他遇上了徐文凯将军。

  徐老将军病情甚重,并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车船劳顿,这次拜谒并没有来,但他吩咐长子跟来了。

  徐文凯正是负责整个营地的防务,他本人,则亲自驻守在小皇帝驻跸的之处。

  离得远远,见了御驾,徐文凯忙上前问安:“陛下,您可疲倦?”

  小皇帝勉强笑笑:“是有些。”他怕自己露出端倪,不敢说没有,于是就说有些。

  徐文凯不以为其他,他和小皇帝其实还是比较生疏的,他也没有带孩子经验,虽很关切,但一个四五十的大男人也只能这么干巴巴地挤出几句,说完,就没话好说了。

  徐文凯闻言忙道:“那陛下今日不妨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明日才好入祭。”

  小皇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擦身而过了。

  徐文凯退到一边,垂首恭送帝躬,小皇帝最后回头看他一看,嘴唇哆嗦了一下,但母亲惨状历历在目,坤太后这下马威太厉害了,他想起父母,最后还是没敢吭声。

  至于虔王这边。

  那就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原来,小坤氏失踪,虔王将会第一时间知悉的,但一个小匣子的到来,扼住了他的咽喉。

  “啪嗒”一声,匣盖阖上,但晃眼入目的那只染血小小的脚趾挥之不去。

  ——小皇帝右脚小拇趾底下有一颗红痣,米粒大小,鲜红夺目,当时出生的时候,还有相士说这是脚踏明星,帝皇之相。

  没有谁比虔王更熟悉更清楚这颗红痣的形状和位置了,他骇得心胆俱裂,而脚趾之下,还压得一张纸条,“严守口风,谨慎以待,否则泄密之时,则汝儿丧命一刻!”

  哪怕虔王立即求助坤信或杨延宗季元昊,可鞭长莫及,鱼死网破,坤太后也必然先杀死小皇帝!

  虔王崩溃了,这只小小的脚趾沾满鲜血,甚至还很新鲜,他捂着嘴,失声痛哭。

  但几番思虑之后,虔王最后还是妥协了。

  也没很意外,虔王为的是儿子,当初和杨季二人结盟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明知妥协未必有好下场,但两害相权,他只能取其轻。

  无奈,饮悲。

  两次暴露的机会,却如坤太后坤国舅之愿,悄然无息掩盖过去。

  ……

  坤太后得讯,和坤国舅对视一眼,兄妹二人满意一笑。

  很快!

  所有人员皆已就位,只待明日。

  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

  自从季氏皇帝嫡脉绝嗣,这个世界上除了坤氏,大概就不会有人知道太祖陵寝的秘密了。

  这太祖陵寝,除了是陵寝以外,还是一个大型的机关。

  是太祖下令,耗费了足足五六年的时间,才由原皇陵改建而成的。

  太祖享年五十有六,在位二十载,可惜的是开国后诸子争斗得厉害,最后纷纷陨落,清算完毕,最适合继位的最年长儿子是第十子,但也仅仅只有七岁。

  太祖自觉身体每况愈下,他是个有丘壑足权谋有城府的帝皇,有预感驾崩后局面,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悄悄改建在修皇陵。

  他苦熬五年,熬到皇陵改变完毕,才终于撒手人寰。

  当时,太宗十二岁。

  少年登基,深受其母族钳制,而当时的国舅,可是号称力可盖世,和坤氏太祖并称当世武力第一人的开国功勋战将出身的高手。

  而当时的坤氏太祖已经去世了,比太祖死得还早,仅剩一子,但不管是声名还是身手权柄,都和前者都差距深远。

  大庆史册记载,太宗皇帝是在长乐殿设陷最终成功擒获国舅的。

  民间甚至演变出无数精彩纷呈的版本。

  但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太宗,十七岁的太宗,是凭借着太祖陵陷阱将国舅成功擒获并杀死的。

  这段密史,甚至连现在尊位上的皇帝都不知道了,也就坤氏。

  因为坤太祖之子,正是当年奉旨配合修葺皇陵机关者之一,总督工,并且他后续还参与协助太宗的除权行动,是当事人,也是唯一的除太宗外的全程参与者。

  坤氏祖宗通晓太祖陵的秘密,知道的一切机关要窍,当然,这等机密并不敢轻易宣扬,只作为家族传承,一代一代由嫡长子口授下来。

  这就是一个兴盛了足足数百载的王朝顶级大世家的底蕴,底牌。这是所有新兴贵族都不可能拥有的,根本没处去寻获,无处去猜测,连想都想不到。

  这也是坤氏兄妹这次行动的胜券所在!

  死士已然就位了,只要这杨延宗季元昊踏入太祖陵拜谒,任凭这两人身手高绝到两肋生翅能冲天飞起,这回也是必死无疑!!

  坤太后坤国舅目泛寒光,凌厉杀意毫不掩饰!

第89章

  转眼间,冬月初十就到了。

  原来礼部制定行程就是有两套计划的,如果路上非常顺利能提早好几天到的话,那就会进高都一趟。不过大家对这个也没有太大的想法了,毕竟冬季出行,总不如夏天便利的,能准点抵达就不错了。

  后来确实是这样,在冬月初九中午抵达高县,刚刚好,正好歇息个大半天,明天进行拜谒。

  一大清早,天还没有亮。

  已经提前进行了斋戒沐浴的朝廷文武以及内外命妇,顶着寒风各自按照昨日傍晚发下的拜谒流程和本人具体站位排成长长的队伍,开始步行往巍峨的山陵进发。

  这天还黑乎乎的,冷得不行,苏瓷一边缩脖子,一边小幅度拢紧斗篷往前走。

  杨延宗就在她前头不远,但她也顾不上抬头多看两眼了,实在太冷了,这黎明前的山区的冷意冻得简直像会钻人骨缝子似的。

  大家和她都差不多,维持礼仪规矩的同时尽量缩着。

  一直到天色大亮,太阳出来驱散雾霭,体感才好了起来。

  这时候,拜谒大部队已经步行到高都八陵最中心的太祖皇陵前了!

  就,真的非常宏伟壮观。

  太祖陵依山而建,巨大的陵园,金黄的庑殿顶以及大红的宫墙,长青绿树成荫,呈苍青色,山势巍峨高峻连绵起伏,最前方呈三面环山之势,旭日东升之时,第一缕金色阳光正正好照在太祖陵的宝顶最高处。

  龙盘虎踞,重岩叠嶂,如拱如屏,气势恢宏,饶是苏瓷这个不懂风水的,一时也不明觉厉,说不上哪里好,但她心里知道确实非常厉害非常了不起。

  面向这个恢宏的皇陵,教人不自觉屏住呼吸,苏瓷瞥一眼就不敢再偷瞄了,因为到了这里是不能抬头的,所有人,皆垂手低头,一脸肃穆。

  太祖陵前宫门有四个,接下来,文武百官以及内外命妇按照品阶官职以及属相八字,分别从这四个门鱼贯而入,现场人极多,但鸦雀无声的。

  进了陵区大门,又走了长长的一段,一直都了辰正时分,才终于到了这次拜谒的正地方,太祖陵祾恩殿。

  太祖陵极大极大,这祾恩殿亦然,共分一正六偏七个大厅,极其宏伟,最大的正厅有近千平,一条条巨大金柱林立在厅内。这祾恩殿是依山而建,据说有一半的大厅是由天然洞窟改建而成的,但实际上却看不见丝毫洞窟的痕迹了,只见金黄帷幕青蓝彩画,粱枋精致金柱凌然,入目完全就是人类文明建筑的结晶。

  殿内殿外檀香袅袅,小皇帝率坤太后及文武百官内外命妇自祾恩殿前的巨鼎开始参拜,三跪九叩之后,所有人伏跪,听礼官骈四俪六开始念祭文,直到第一篇祭文念完,小皇帝才率诸臣眷起身,正式进入棱恩殿拜谒。

  垂首肃穆,一步一步登上台阶,除小皇帝,其余人都必须从侧门入,到了这里,苏瓷就和杨延宗分开了,跟随小皇帝在正厅拜谒的都是三品或以上的高官宗室。

  入得棱恩正殿,杨延宗抬眸扫了眼,是很大很宏伟,除此之外,就并没什么特别的了。

  到底是个死人长眠的地方,不管装潢得多么华丽精美,都少不了一种冷冰冰的阴寒感觉,不少人进来就是一个哆嗦。

  殿内极肃穆,到了这一步,是谁也不能出差错的,因此哪怕是冷得哆嗦一下老大人们,也迈着不大灵便的步伐紧跟队伍,迅速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长长的紫檀木供桌,太祖肖想悬挂正中,正襟危坐,眉目威严,垂眸俯瞰底下的一众子嗣臣属。

  小皇帝自然是居紫檀供案前的最正中位置了,坤太后则是唯一能进正厅的女性,她肃立在小皇帝后一个水平位的一丈远位置。

  再往后三丈,开始是群臣宗室站立的位置,左边一列是宗室辈分虚衔最高的耆老,右边和中间两列则是实权实阶的超品和一品大员。

  杨延宗和季元昊的站位最左侧一列,与坤信及坤国舅并排。论权柄杨延宗季元昊当然不逊于后者,不过这两人一个有国公爵,一个加太师衔,而杨延宗季元昊目前是侯爵,所以礼部安排坤氏叔侄站中间。

  杨延宗和季元昊撩起眼皮子瞥了眼坤信,半百老人侧脸鹤发鸡皮,因为这坤信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故而并未发现不妥。

  接着,正式拜谒开始,礼官站在紫檀供桌一侧,高唱:“跪!拜——”

  “再跪,再拜——”

  三跪九叩,冗长而沉肃,然就在杨延宗第二个头磕下去的时候,变故陡生!!

  他六识极其敏锐,尤其是在这种极寂静的环境之下,他耳廓忽微微一动,突然捕捉到一个很轻微的“咔嚓”声!

  ——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了,而与此同时,他突然感觉到蒲团底下的大青石地面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杨延宗是无数次与生死擦肩而过的人物,他的反应之快,嗅觉之敏锐,几乎就在同时,他骤手一撑!

  “起——”

  他暴喝一声,骤然一弹一跃,人已弹起在半空,同时地面“咔嚓”一声之后,陡然出现数个巨大的黑洞,其中以在他和季元昊站立位置的黑洞最大,足足方圆二丈!“嗖”一声,底下同时弹出数条精铁细链,虽锈迹斑斑,但却竟依然强韧,铁链一弹飞起直锁刚才杨延宗季元昊跪拜位置他们的脚踝位置!

  但好在杨延宗已一跃而起,季元昊反应也不慢,他几乎是和杨延宗同一时间弹起的!

  但怎料两人跃起的同时,头顶“咔嚓”一声,十数锈迹斑斑精铁箭筒露了出来,第一个箭筒空了,但“咔嚓”一声迅速转出第二筒,“嗖嗖嗖”激射而出!

  一种腐败带着腥臭的味道,显然这箭本来是淬毒的,但年代太久远,毒性都变质了!

  这种变质的毒,通常要么失效,要么演变成另一种更古怪的剧毒,杨延宗季元昊心头一凛,“锵”一声拔出藏在腰带的软剑,内息涌动,横剑一扫!

  “叮叮当当”,剧烈的金属锐器碰撞的声音,一瞬,顶头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铁罩子,兜头“轰”一声罩下!

  “主子!”

  “将军——”

  当年的权国舅,可是号称当世武力值第一人,太祖要设陷他,肯定得万无一失的,一环扣一环,连环罩下,任凭局中人如何的武力盖世,也不得不得被罩落至地底之下!

  被毒箭耽搁一瞬,大铁罩罩下已避无可避,杨延宗当机立断,在被罩下黑洞的刹那,他暴喝:“滚出去!”

  很明显,绝对不能被这个铁罩子给罩牢了!!

  几名扑进铁罩范围内的铁杆部下和心腹,以及季元昊那边的人,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所有人全力往下一冲,就地一滚,堪堪赶在铁罩罩死的最后一刻,险险滚了出去!

  “哐当”一声!

  铁罩罩实,黑洞封闭,黑魆魆的地道里,不待杨延宗起身,数刀电光般的剑锋已直刺他的咽喉心脏丹田等等要害,杨延宗厉喝一声,“撕拉”一滚,前襟鲜血溅出,他勉强避开要害,反手一剑!

  一场以寡敌众的凶险大战旋即展开!

  季元昊恨道:“好一个坤氏!!”

  够险,够毒,够骤不及防的!

  ……

  而意外发生的时候,苏瓷正在另外一个偏厅里头。

  变故不独独正厅。

  她这边也是计划补充的一环。

  既然有这么好的基础和环境,自然是要一网打尽的。

  “什么声音?”

  苏瓷耳朵挺好使的,她跪下正准备磕头的时候,忽然听见正厅那边突然传来喧哗惊呼!

  声音还不小,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惊恐狂奔声。

  “你在干什么?!”

  苏瓷心里一突,她蓦地抬头,左右一扫,余光却忽然看见七八步远的金黄色垂帷之后,站着个人,对方似乎正伸手在金柱上扳什么?!

  ——扳的当然是机关。

  其实本来,正厅和偏厅的行动是同时进行的,不料偏厅这边的机关卡了一下,扳了之后暂没反应,那人有些急了,又连扳了两下。

  这时候大家都听见正厅喧哗了,骚动骤起,听不见那细微的“咔嚓”声,但苏瓷眼尖,她突然发现,地面突兀出现了一条缝隙,卡了一下,缝隙扩大!

  卧槽!

  “不好,有陷阱!快跑——”

  苏瓷高喊一声,赶紧原地一个驴打滚,迅速滚出这个缝隙范围,她这一滚,直接滚到那个女人侧边不远了。

  “咔嚓”一声,方才她跪拜的地方出现一个大黑洞,苏瓷抬头,对上一双异常冷静漠然的眼睛。

  ——这个女人一身三品命妇的凤冠霞帔,但她的眼睛暴露了她绝对不是朝廷命妇的事实!

  苏瓷第一个念头当然是跑,可问题是她品阶高,站位非常靠前,也就是说距离大门很远,而这个女人手边还有另外两个机括,她见一个不成,正迅速伸手扳第二个!

  ——这么一点点时间,苏瓷是绝无可能跑出去的。

  电光石火,她一咬牙,索性就着一滚之势,重重往对方脚下一撞!紧接着靴跟一磕,鞋尖指长利刃吐出,她反手抽出来,那个女人被她这么猛一撞身体一歪,她扑起来,狠狠冲她颈动脉扎过去!

  那个女人为了扳第二个机括,慢了一瞬,猛一偏头,被利刃在颈侧狠狠划过,登时血流如注,但让她避过了颈动脉,两女立即扭打成一团。

  “快,快,赶紧去帮二娘!”

  任氏推季承檀!

  任氏并不是和苏瓷站一起的,她怀孕了,肚子老大,意外一起,也顾不上其他,赶紧先往大门方向跑去,奈何还未冲出去,门口“哐当”一声!落下一道锈迹斑斑的精铁栅栏门,把大部分来不及跑出去的命妇锁在里头,一时骇然,惊哭声骤起。

  在这个时候,季承檀率人从另一边赶过来!

  这左边三个偏厅是有通道相连的,季承檀官阶低,根本就站不到有机括那个位置去,因为他索性被放弃了,和他站在一起还有季元昊的好些心腹,譬如瞿程荣等人。

  意外一出,本着就近原则,季承檀火速冲往怀孕的嫂子这边,“娘!”季子穆惊魂未定,抓住母亲的手,但一行人还未站定,任氏高喝:“快,赶紧去帮阿瓷妹妹!!”

  但已经迟了,季承檀视线一扫,大吃一惊,赶紧抽出软剑狂奔过去的时候,才迈出一脚,脚下陡然一陷!

  ——妈的,这个女人太难搞了!

  这肯定是个死士,苏瓷没和对方掰两下,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了。因为对方的力气真的太大了,绝对不是只会普通拳脚的女性。她凭着技巧和机变和对方缠斗片刻,对方的力气真的大的惊人,她手腕子被一掰,差点掰折了,痛得苏瓷大叫一声。

  后者一震把她从背上抖下来,反身一脚,苏瓷赶紧滚开,女死士立即扑向第三个机括,苏瓷哪敢让她碰这个?!她真的是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一勾一扑,连缠带扭,差点被锤吐了,但万幸声东击西计策奏效,她咬牙重重一戳,“噗呲”一声,最后成功将小尖刃深深扎进对方的后颈。

  她的手也割得鲜血淋漓了。

  但苏瓷大喜,这个脊椎,她死定了!

  然这个女死士的顽强程度超乎她的预料,她身躯一顿,反手掐住苏瓷的脖子,咽喉骤然一痛,呼吸扼住,苏瓷使劲拍打对方的手,女死士僵立着,拖着一个苏瓷,竟然还能生生移动两步,用另一只手,“咔嚓”一声,扳动了第三个机括。

  苏瓷忽觉地面倾斜了一下,紧接着,她就像倒垃圾一样呲溜一声滑了下去。

  最后余光看见地面东倒西歪,惊呼声四起,几乎大半的人都被滑下去了。

  ……

  滴滴答答,有水滴的声音,黑乎乎的地道里,同时有一些很轻微的刷刷行走声。

  苏瓷屏息。

  她先前望一眼,是想望望任氏那边怎么样的,但现在她根本就顾不上想其他了。

  像被倒垃圾一样倒下来之后,苏瓷七滚八滚,弯弯曲曲,她猜可能滚下了好几层,可能得有十几米深,滚得她七荤八素。

  最后滚进一个迷宫般的黑魆魆地道里,很暗,有地下水滴落的声音,不干燥,石壁长有一些青苔和一种会发出绿色荧光的苔藓。

  那个女死士已经死了,但苏瓷马上就发现,可能这个地道才是真正的杀招。

  因为有杀手遣在内里等待已久,这些,应该都是坤氏的死士。

  一色都是男的,身手和刚才与自己缠斗的女死士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苏瓷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

  要不是对方对地方也很陌生,搜寻起来偶尔会踩到东西让她听见沙沙声,可能苏瓷都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但一察觉,她马上就发现,对方人好多,且都是高手!

  幸好她不是在原来位置掉落的,不然,她现在大概已经狗带了。

  苏瓷赶紧挣脱女死士,也顾不上分辨,胡乱选了个方向狂奔,期间她甚至踩到蛇,似乎还是毒蛇,心脏怦怦狂跳吓个半死,但她也顾不上了,一路飞奔左绕右绕,后方追得很快,最后她无意发现了个黑魆魆的小洞凹,她赶紧含胸收腹,贴了进去。

  有一条蛇,头是三角形的,黑呼呼手腕这么粗,嘶嘶索索从她肩膀一侧游过。

  几乎和她脸贴脸。

  苏瓷真的吓死了,这是尖吻蝮蛇,剧毒,被咬上一口绝对没救了。

  但她不敢动,因为她听见沙沙声越逼越近了。

  那一行至少十几个的黑衣死士已经搜过来了。

  她捂住口鼻的手紧了几分,按照杨延宗从前教她的呼吸方法,努力平复怦怦狂跳的心脏,放空思绪,调整呼吸频率,希望能达到那个“和环境融为一体”的境界。

  她现在连杨延宗都顾不上去多想了,只盼着,她这个不算重要功夫又不高的女人,希望坤氏不要出动太高的高手来对付她……

  也不知任氏怎么样了?

  不知会不会比她更惨,那边还是孕妇呢。

  ……

  再说任氏那边。

  任氏那边,倒是比苏瓷幸运多了。

  季承檀瞿程荣等人来得真的太及时了,不然任氏真的够呛,单是一个骤然滑落,连续滚下多次,若无季元昊这一干得力心腹全力相护,恐怕她挺着这大肚子已经顶不住了,不用人杀,自己就不行了。

  但万幸的是,有季承檀瞿程荣他们在,过程很危,但最后有惊无险,平安落地。

  他们也似乎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赶紧掉头遁去,不过那些人似乎追逐些什么,很快就奔远了。

  任氏一行人连忙停下。

  他们非常非常幸运,因为坠落的地方接近边缘,而这个八卦迷宫阵年久失修,他们走了一段,竟然发现了一个缺口,直接就通往外面的!

  “……外头,似乎就是皇陵了。”

  瞿程荣观察一阵,回头道。

  任氏大喜:“快,你们赶紧去支援夫君!他那边也不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