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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言明了帝皇之责,告诉他除了父母,他还有其他的责任!

  ——过去,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老皇帝不可能教他,而坤太后不会有这个概念,她也忙着和老皇帝死磕处心积虑弄死小赵王,登基后更是因太傅之事闹得不可开交。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小皇帝,天子当以天下为己任,以万民福祉为重,此乃帝皇之责!

  当时他的心忍不住战栗。

  小皇帝现在很乱,一边想着徐老将军今天说的话,一边想着血淋淋的母亲还有昏迷的父王。

  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悄悄地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哭着哭着,小皇帝忍不住攒紧被子——他其实是知道的。

  小皇帝其实很聪明,哪怕坤太后一再向他保证,事成后放他一家人回家,但他心里还是隐隐知道——恐怕是不可能了。

  母亲和父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他,真能全身而退吗?

  他其实不怕死,但今天之后,缩在这被窝里,小皇帝突然很害怕,他怕因为自己的无能,害了很多人。

  无数人因他而死,他战栗起来了,他感觉自己承受不住,这一瞬的害怕,甚至超过了母亲和父王被害。

  ……

  这一晚上,小皇帝想了很多很多。

  脑子里乱哄哄的,不过小孩子元气足,面上并没露出什么青痕憔悴的痕迹。

  次日一大早,坤太后驾到,同来的还有坤国舅。

  坤太后端坐上首,皱眉看了一眼:“还不快些,时辰快到了!”

  今年老皇帝新丧,加上一年祭也快到了,年前年后的祭奠很多。

  今天是腊祭,这在古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小皇帝今日要率文武百官祭拜天地山川,还有宗庙和老皇帝,之后再登宫门城楼奉上五牲,祈求上天和列祖列宗保佑来年天地祥和风调雨顺。

  太监和宫人慌忙给小皇帝洗漱穿戴,换上厚重的冕服,坤太后和坤国舅则坐在上首,商量几句,圈定明年改元的年号。

  年号两人居然这么自顾自的定下了,连告知小皇帝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小皇帝忍不住攒紧双拳!

  他再无知,也知道年号意味着什么。

  小孩到底是小孩,有些肢体语言掩饰不好,坤国舅刚好瞥见,轻哼了一声。

  坤太后侧头,瞟了一眼,她慢慢起身,挑眉踱步上前。

  坤太后挥退太监宫人,用带了赤金指甲套的手抬起小皇帝下巴:“怎么?那老东西昨天对你说了什么吗?”

  她嗤笑一声:“那老东西也就只能说说罢了。”

  “你听你就傻了!”

  坤太后轻拍了拍他的脸:“乖乖听话,最迟明年,等解决了那姓杨和姓季的,就放你回家和你父王母妃团圆。”

  坤太后每次都这么说的,小皇帝每次都是带着极大希冀的,但经过昨夜深想,他就很难不听出另一重意思。

  所谓团圆,也有很多种团圆,譬如地府团圆。

  小皇帝怔怔:“你真的会放我们回封地吗?”

  坤太后优雅点头:“当然!”

  可这一回,小皇帝却没法再自我欺骗了。

  突然一阵心悸传来,他,他想,自己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见到父王和母亲了。

  不,不,其实,母亲当初这么重的伤,她还能活吗?甚至,甚至,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小皇帝浑浑噩噩的,像个扯线木偶似的,乘辇而出,领着坤太后坤国舅及一众的文武百官祭拜了天地山川、宗庙皇父,再转到汉白玉大广场前的宫门城楼。

  冷风一吹,他终于醒过来了。

  这宫门大城楼,前面就是通天大街了,今天蜡祭的大日子,除了文武百官以外,隔得很远设了路障,路障之后还允许百姓共同参与。

  见得那一抹明黄,百姓激动起来了,纷纷下跪叩首,山呼万岁!

  小皇帝怔怔的,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些都是他的子民,虽然他这么无能,但他们还是无条件的信任他崇拜他,视他为天视他为地,发自内心地跪拜叩首。

  他突然惶恐起来了,他很害怕,害怕自己的无能,会害了他们,害了黎民百姓,害了天下子民。

  这时坤太后皱眉,在身后催促:“皇帝,发什么愣?牲祭要开始了!”

  她唇角微动,声音却极不耐烦。

  坤太后的声音入耳,又催促左右太监去带他,小皇帝听着,心里那股让人战栗的惶恐却陡然转化为一腔愤恨!

  都是她!都是他!都是他们!他本来可以很好的,他有徐老将军,还有其他重臣,他可以慢慢学,学着怎么做好一个皇帝,去扛起这个帝皇的重任。

  而不是想现在这样,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想起昨天徐老将军佝偻的背影,曾经徐文凯和宗室老臣们失望的眼神,小皇帝突然觉得自己无法承受!

  既然最终都逃不过,既然最终都救不了父王母亲,既然最终都是死,那他,要抱着这可恶透顶的坤氏兄妹一起死!!

  小皇帝愣愣的,他突然挣脱了想搀扶的他的太监,蹬蹬蹬冲到城楼前!

  由于皇帝位置独一无二,所以就算坤太后,也是离他一丈左右的,再往后的礼官奉牲仪仗奉牲等人,距离就更远了。

  所以小皇帝这么突如其来,他一下跑到前面去了,并且一踩三层祭台,跳上了城楼之上。

  城楼之下,是伏跪的文武百官。

  大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下,有耳聪目明的已经抬头往上看了。

  “啊——”

  小皇帝泪流满面,他死死瞪着一脸震惊要冲过来的坤太后:“去死罢你!”

  “坤太后擒我母妃,劓鼻断骨体无完肤,又擒我父王一再要挟我就范!!太祖陵突变,正是此兄妹二贼所亲谋!!朕亲眼所证——”

  “朕之左趾,正是此耳贼所断!!其上所述如有半句虚掩言,叫我永世不得超生!!”

  “救我父王母妃!!”

  “这皇帝,我不当了——”

  活不下去,他也不活了!

  在坤太后陡然大变的神色中,小皇帝心里一阵快意,他眨了一下眼睛,泪水刷刷而下,小皇帝话音最后一个字落下,他陡然转身,自高高在上的宫门城楼之下,一跃而下!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嘭”一声,鲜血喷溅,染红了纷纷落下的白色雪花。

第95章

  那个带着冕冠小小身影骤然从天而降,“嘭”一声闷响落在眼前,一篷血花溅起,瞬间染红了纷飞落地的白雪。

  所有人都呆了。

  包括连徐文凯等人也是,他们也就想小皇帝把实情说出而已,谁也没料到竟会这样!

  杨延宗反应最快,几乎是下一瞬,他霍地站起,厉喝一声:“拿下国贼!!!”

  他手一指,直指站在文武百官最前面的坤国舅!

  ——因着铺垫年后“仲父”之位,也为了点出自己的特殊,坤国舅把自己安排在宫门城楼之下,凌然于满朝文武,与后者遥遥相对。

  杨延宗这么一喝,瞬间唤醒了所有的人,徐文凯也站起来了,目眦尽裂:“拿下国贼!!”

  “拿下国贼啊——”

  瞬间如同滚水下了油锅,死寂一刹便哗然,文武百官纷纷跳起,骇然的骇然,附和的附和,群情激昂!

  季元昊脸颊抽了一下,凌厉视线死死盯着对面的坤国舅,他一反手抽出身侧一护军腰间佩剑,脚尖正要一点掠上,不想却被杨延宗拦了一下。

  ——以杨延宗和季元昊的身手,这并不远的距离,要拿下坤氏兄妹并不困难。

  但杨延宗心念电转,却微微对季元昊摇了摇头。

  季元昊一侧头,“也对。”

  他秒懂,对,很对!就这么拿下区区二人,让坤氏兄妹得以相对体面地死去,实非他之所愿,这太便宜他们了!!

  而且,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能不将整个坤氏一党连根拔起呢?!

  季元昊冷冷一笑:“坤氏。”

  好一个坤氏,今天该彻底玩完了!

  二人长刀一震,往前一指,厉声:“左右卫听令!还不速速上前擒拿国贼?!”

  ……

  坤国舅真的是大惊失色啊!

  反应过来之后,他慌忙往后急退,“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啊!!没这回事,根本就这回事!!”

  可小皇帝死了。

  以这么惨烈的方式,一跃而下死在满朝文武和阳都黎庶的面前。

  这坤氏当真成了古往今来开天辟地第一人啊!

  小皇帝这一出,真一下子牢牢将坤国舅兄妹钉在了耻辱柱之上了,再也挣脱不开了!

  满朝哗然,群情激昂。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坤国舅心下一沉,但他知道这回真的是完了,狡无可狡,辨无可辩,在疾冲而上的几名亲卫和心腹簇拥下飞速往后急退了片刻,他厉喝:“撤,走,我们快走!”

  前头已经响起了兵刃交击急促“叮叮铮铮”的声音,坤国舅目眦尽裂,但也深知,此地不能再留了!

  掌控另一半宫禁的御前禁军大统领袁良寂和右柱国正一品金吾大将军汪慎芎犹豫了一下,两人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会演变成这个发展啊!现在他们率禁军去挡的话,即沦为叛军了,可坤氏却对两人有救命知遇的大恩!

  两人稍稍迟疑了一下,最后一咬牙关,吩咐左右:“护送国舅爷和太后娘娘离开!”

  两人把心一横,留下殿后,也当偿了坤氏当年的活族大恩了!

  杨延宗季元昊一直留意着那边,季元昊冷冷挑唇:“哼,就这么轻易就死了,也太容易了。”

  混乱中,坤国舅和坤太后被护着跑了出去。

  坤氏的党羽说实话也被震惊得厉害,有像袁良寂汪慎芎这样咬牙立即跟上的,但也有不少是不动的,或许是半途放慢动作最终没有靠拢过去的。

  毕竟,他们都是官身,无罪的。

  控制小皇帝这个也不关他们的事。

  小皇帝这么一死,形势当真是急转直下,坤氏兄妹瞬间被打为国贼,他们现在再跟上去,就是名副其实的附逆了,不是每个人都豁出去不惦记性命和全家老少的。

  宫门前这一场对战并没有持续很久,毕竟普通禁军也是慌的,一开始是不知道,但渐渐消息传开就人心浮动,最后,杨延宗一剑将汪慎芎斩于马下,季元昊杀死袁良寂!

  杨延贞飞速靠近,季元昊那边也有心腹耳语,二人旋即勒马,招手吩咐几句,转头率人往城外急追而去!

  所有负隅顽抗的坤氏党羽都将会被歼灭,这个事情交给在场心腹即可,坤氏兄妹已撤至城外,两人立即亲自追了上去。

  徐文凯等人也已火速跟上了。

  ……

  坤太后和坤国舅此生最狼狈的时刻就在此间。

  让人觉得讽刺的是,两人身上穿的尚还是寸衣寸金的华贵的大礼服。

  半个时辰前,两人高高在上,接受百官万民朝拜,而半个时辰之后,却沦为国贼,人人痛骂,恨不得亲手诛之!

  坤太后真真恨毒的小皇帝:“这个该死的小崽子!”该死,该死,该死啊啊!!

  倘若她早知今日,她在襁褓时就直接掐死了他!!

  坤太后钗环斜乱,变化太快太突然,她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当真的胸如火烧,目眦尽裂!

  “哥,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他怎知道怎么办?

  真的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半个时辰前,兄妹俩还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坤国舅尚且还踌躇满志做着小皇帝仲父的美梦呢!

  他真的气死了:“你怎不拉住他?你就在上头盯着还能让他跳下来,你这是干什么吃的?!”

  “他不对劲,你事前居然一点都没察觉?我是怎么千叮咛万嘱咐你的?!”

  坤太后哑口无言,提起这个她就恨啊!昨天姓徐的那老不死出宫,明明强撑佝偻目露黯然的。

  而事后她仔细看过,小皇帝讷讷沉默,一如往昔的。

  她真的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嗐!”

  坤国舅骂了坤太后几句,但现在互相责怪毫无意义,他咬紧牙关想了片刻,“我们出海!”

  他忖度着想带着坤太后移驾到封地或东边南边之类远离阳都的地方,想再捧起另外一个小皇帝。可思来想去,这仓促之间,兄妹俩身败名裂的,后头徐文凯等人又穷追不舍,根本容不得他们缓过气来再去建小朝廷,这想法虽好,但可行性实在有点儿低。

  而杨延宗季元昊和他兄妹俩生死大仇,眼下是必杀他们于后快的。

  坤国舅想来想去,最后一咬牙,出海吧!先保住命再图日后!

  琉球、扶南、爪哇等国盛产黄金香料宝石等珍稀贵物,坤氏底蕴极深,连海船商队和海外据点都有,兄妹俩可以先出海,站稳脚跟再渗透打回来,总有机会叫这大庆朝改朝换代的!

  坤国舅当机立断,低声吩咐几句,立即和坤太后卸下华冠礼服,再悄悄让两名身形相近的死士换上,之后改换乔装,找了机会遁离大部队,重新在一众心腹护卫和死士簇拥下火速往坤氏一个秘密据点码头登船。

  兄妹俩刚离开没多久,就得讯徐文凯杨延宗先后追上了“坤太后坤国舅”一行,围住并迅速展开激烈厮杀。

  兄妹俩庆幸不已。

  立即加快速度。

  然后不等他们庆幸多久,后头似乎发现不对了,火速发散人手,往四面八方疾速追搜!

  好几次,和坤国舅一行擦肩而过,万幸的是后者身边能人不少,他们穿林而过,险险避开。

  这般提着心疾奔小半天,最终成功抵达码头,并且登船。

  迅速起锚扬帆,几艘半旧商船很快汇入江心,沿着阳水往南没有封冻的下游驰将去。

  坤太后剧烈喘着,她养尊处优已久,这半天的快马狂奔真的差点要她的小命,不过她缓过来后眼见安全隐蔽,心里又不甘起来了,“哥,咱们真的要出海吗?!”

  半天之前,她还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太后啊!高高在上,万民敬仰,现在竟然要沦落到出海避难隐姓埋名吗?她怎么能甘心?!

  坤国舅也不甘,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这个决定,然并不等他开口说服妹妹,这一场故意纵容的游戏却突兀结束了。

  岸上。

  季元昊眯眼冷冷看着那几艘商船破开薄冰汇入江心的大小船只之中,他冷冷道:“也差不多了。”

  既是刻意松开口子让其逃出,但两人又岂容这坤氏兄妹真正遁走?

  给了希望,再让他骇然,再给希望,让其庆幸,让其一路像惊弓之鸟般品尝尽了那心骇胆颤的滋味,复刻一路如当初他们在龙陵和山中的那种万分惊险。

  不不,这还远不及呢。

  不过也够了,差不多了,距离已经拉得够远了。

  杨延宗一挥手,一行人迅速沿江而下,登上早已兵甲满员的大船。

  “去!”

  ……

  这个世界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戏剧的,一个月前,坤氏兄妹精心策划杀了杨延宗和季元昊一个骤不及防损伤惨重,余韵都未曾消尽。

  在一个多月后的今天,突然之间这角色就互换起来了!

  只要掌握了坤氏兄妹的行踪,举一朝廷的反应和力量是能非常迅速和足够庞大的。

  正当坤氏兄妹争论不休,本来不甚甘心的坤国舅被妹妹说得几句,也有点动摇的时候,忽然,“嘭”一声!整条大商船的船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暮色中,原来却是后方一条原来正常行驶的大商船突然加速,狠狠地撞在前面的坤氏商船上!

  坤氏商船不够对方大,被一撞,最后的那条船重重往前一冲,撞在被护在中间的坤国舅兄妹所在的船上。

  巨大的冲击力,坤国舅还好,他自小习武,虽这些年有些懈怠了,但下盘还稳,坤太后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脚下不稳往前一扑,正好扑在甲板的棱角上,当场上下牙一磕,嘴皮都破了,鲜血满嘴!

  但兄妹俩顾不上这个,坤太后慌忙爬起,她抬头一看,只见大雪停了残阳如血,暮色中,四面八方,阳都水衙大船四方八面,包围而至!其中兵甲满员,戴甲执弓,而正中的两艘大船,一艘悬挂的“杨”的大旗,一艘悬挂着“季”字大旗。

  两面赤红将旗迎风猎猎,船上的赫然都是左右卫及杨延宗及季元昊的心腹营部。

  四面八方,全面包围!

  希望再绝望的滋味,真的难受死了,大起大落,在看清官船那一刻,坤国舅坤太后目眦尽裂。

  杨延宗半句废话都不说,一挥手,冷冷道:“放箭!!”

  一轮轮强弓箭雨下去,一批批的坤氏死士和心腹护卫倒下,坤氏的后备逃生船只之上,当然有足够的兵刃甚至弓箭,但和数倍于他们的官船储备相比,那还是差一大截的。

  杨延宗和季元昊也不肯白耗心腹营部兵卒的性命,直接下令放箭,激射的箭矢很快将大船扎成马蜂窝,逼得船上的人不得不全部退进船舱,官船一步步逼近,杨季二人也不放火箭,要是让坤氏兄妹被烧死了,岂不便宜了他们?!

  季承檀和任氏临死前的慌乱和惊骇,季元昊都要他们细细品尝一遍!

  ——更重要的是,要是在阳都近郊被擒,有徐文凯等人插手,很有可能会让这对兄妹相对体面地死去的,牢狱,白绫,鸩酒,这怎么行?!

  终于在一轮轮的箭雨,一轮轮的围攻收缩之下,坤国舅坤太后兄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最终,季元昊一掠而上,他亲手杀尽兄妹二人身边最后的死士护卫,一身鲜血猩红,他慢慢抹去溅在脸颊的鲜血,冷冷的,哑声:“你们也有今日啊!”

  他恨声:“我要将你们的血肉,一刀刀剐下来!!”

  以告祭他胞弟妻子在天之灵!!

  季元昊恨极了,交手不过十招,一脚踹翻坤国舅,将他腹下的两条肋骨直接踹断!

  季元昊冷冷笑着,扔下长剑,反手抽出一把又轻又薄的匕首,这把特制的匕首,自他妻弟去后,他就一直贴身携带的,以随时派上用场。

  轻薄锋锐的匕刃出鞘,“铮”一声嗡鸣。

  “啊啊啊——”

  ……

  季元昊最后倒没有将这二人千刀万剐,因为不好押回辨认,但开膛破肚却是有的。

  他花了一个多时辰,让坤氏兄妹在绝望痛苦中挣扎着终于断气死去。

  徐文凯是知道的,但他没做声。

  本来,坤太后到底是皇太后、先帝皇后,就算犯了大罪,也不应该这样处死的。

  但坤氏兄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让人愤恨发指了。

  连徐文凯这样的耿直汉子也忍不住了。

  他就装不知道。

  他打算把查抄坤国公府,也交给杨延宗和季元昊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咱们还是赶紧把虔王和虔王妃找出来吧。”

  对比起坤氏兄妹的死法,他更在意小皇帝的意愿,一得讯已经成功截住坤国舅坤太后,他立即调转马头,折返寻找失踪的虔王和小坤氏。

  徐文凯花了三天时间寻找,又严刑拷打了不少落网的坤氏护卫,最后根据蛛丝马迹,成功在郊区的一处极隐蔽的庄子地窖找到了失踪长达一个多月的虔王以及虔王妃小坤氏。

  这两人已经没用了,忠心耿耿与坤氏的管事和死士已闻讯第一时间赶往坤国舅方向,没顾得上这俩,而普通的外围人员根本就不知情。

  等徐文凯找到这两人时,小坤氏已经死了。

  她本就重伤,不过吊着一口气,反复受折磨的身体根本就撑不住,一断药人就咽气了,尸体已经冰冷僵硬。

  她被坤太后折磨得厉害,鼻子耳朵都没有了,连徐文凯这么一个久经战场的大男人见了,也忍不住眉心紧皱,赶紧指挥人把奄奄一息的虔王放下来,赶紧给喂点热水和米汤。

  虔王主要是饿的,他身上有鞭伤但不重,肚里一有东西,被按了人中一会,就醒转过来了。

  他披头散发,瘦削得厉害,但睁眼第一句就问:“陛下,陛下如何了?”

  “还有大郎呢?”

  徐文凯沉默片刻,“世子尚好,只是陛下,已经驾崩了。”

  驾崩?!

  虔王如遭雷击,哽咽片刻,嚎啕大哭。

  费尽心思,竭尽全力,保了这个孩子这么久,最终还是没法保住吗?!

  虔王一时万念俱灰,他两度婚嫁都不由己,小儿子生下来就没了自由,他无能,竟然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

  痛哭失声,待国丧过后,虔王最后决定出家为道了,把爵位留给已年满十四岁的长子。

  他自此长伴青灯,吃斋念经,洗刷自己的罪孽,祈祷那个一生都未曾自由过的可怜孩子来世投生普通富贵人家,一生平安顺遂。

  ……

  当然虔王之事,那是后话。

  杀坤氏兄妹复仇之后,最先迎来的是任氏和季承檀的出殡下葬。

  这个腊月,满城缟素。

  回都后又停灵了六日又二十七天的任氏和季承檀,在春寒料峭的正月十二出殡了。

  漫天的纸钱,白幡纷扬,哀哭阵阵,一路到了东郊。

  墓穴已经点好,平整向阳的坡上掘出了两条深深的墓道,时间虽仓促,但季元昊把能做都做到位了,青砖簇新,但墓道宽敞干燥。

  厚重的红漆棺椁沿着特制的棺道被送进墓穴,季元昊亲自送进去的,先送任氏,再送季承檀。

  叔嫂俩的墓穴是挨着一起的,他们感情好,也能一起说说话。

  季元昊进去了很长时间,直到吉时尾声,才退了出去。

  礼官一声高唱,厚重的石板放下,开始填土,最后填满了,灌浆将墓道封死。

  两块大大的、簇新的墓碑最后耸立在墓前。

  今天,杨延宗和苏瓷都来送了,苏瓷有点感冒,但她还是坚持来了。

  有细细的雪花洒下,盐粒似的,在任氏和季承檀下葬的最后,停了有七八天的雪又下来了。

  很快就由盐粒变成鹅毛大小,一片片纷扬而下,覆盖在两穴新坟之上。

  飞雪的天气,不染一丝尘埃。

  也好,素白皎洁,来去干净了。

  季元昊轻抚过这两块簇新的墓碑,他低低道:“我替你们复仇了。”

  他取出一直亲自携带的两个漆匣,没有打开,却扔进火盆里,他亲自浇上火油,吹燃火折扔进去,“轰”一声,火苗腾地烧了起来。

  苏瓷知道,这是坤国舅和坤太后的首级,不知道季元昊怎么弄出来的,反正就在里面了。

  以仇人首级,祭奠二人在天之灵。

  离得近的,能看见的,季子穆忍不住哭了起来。

  哀乐大作,哭声齐起,一阵阵的,撕心裂肺,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

  苏瓷黯然,低头半晌,她才抬起来,也抚过两人的墓碑,最后回到火盆前,她默默看着那两块簇新洁白碑文鲜红的大理石。

  “走好,安息。”

  她望季承檀,他她原不想有交集的,左闪右避,但偏偏到了最后却成了这样。

  她来了这里,也不知原主怎么样呢?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她和他都投生去现代,再续前缘。

  ——无论如何,盼他下辈子一生喜乐,平安顺遂。

  至于任氏,看向任氏的墓碑,苏瓷心情就复杂得多了。

  她忍不住望了前方的季元昊一眼。

  值得吗?

  但愿是值得的吧!

  伊人已去,只余一缕香魂,但当日情景到今天依旧历历在目,漫天飞舞的白雪,她这样白璧无瑕的爱情实在太让她震撼了。

  任氏的话,或许她更希望能留下来吧?

  留下来守着她的夫君,守着她的孩子,这才是她的心愿吧。

  总之,安好,魂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