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然,像崔小筱这样旁门偏宗的菜鸡宗主,原也算不得什么,更不会给秦凌霄什么修为助力。秦凌霄也不是那些会为女色迷惑的凡夫俗子。

  想到这,灵芷珊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从蚕场出来后,大弟子蒋正悻悻道:“都是这些江湖术士干扰了师尊的大计,待我去收拾了他们……”

  秦凌霄却道:“不必了,灵珠被污损,但也不是不能用……”

  说到这,他伸手摸向自己放置魔珠的衣袋,却发现里面已经空荡荡,珠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凌霄微微皱眉,一下子醒悟过来——那个叫崔小筱的少女,方才挨着自己说话来着。

  难道是她偷的?可自己方才毫无觉察,依着他的修为,不至于被人行窃而不知啊!

  看来他体内反噬的魔性,让他变得迟钝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方才嗅闻崔小筱的血味时,有那么一刻,他吸纳的魔修之力竟然像水落下沉一般,静止了那么一下,有种要被清荡之感。

  秦凌霄当年虽然杀师证道,一举击杀魏劫,更是吸收了魏劫的大部分修为,一跃成为修真界的翘楚,但是近些年来,他体内来自于魏劫的魔性反噬更为明显。

  想到这,秦凌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遮盖印记的缘由。

  当他走出蚕场,挥退众人,立在石桥上往下望时,趁着月光,水中也映出了他微微发着天罡灵光的倒影。

  他伸手一抹,遮掩的印记立现——那朵红莲有两条线,已经从深红色渐渐转成黑色。

  一旦红莲完全变色,也代表他完全被反噬之力魔化,到时意识也将完全被吞噬,多年的修为也要毁于一旦。

  为此,秦凌霄一直在苦苦找寻应对之道。

  而三年前,九鹿山的巨石突然崩裂,当年封在其中的魔珠“贪、嗔”也趁机遁入凡间,开始兴风作浪。

  秦凌霄若能找寻到这两颗魔珠,很好地化用它们的力量,便能暂时克制住体内汹涌的魔性。毕竟魔珠是从魏劫的魔气中分化而出,只能暂且以毒攻毒。

  如今在费县兴风作浪的这一颗魔珠,其实就是两颗魔珠中的“贪”。

  没想到它竟然吸附在了一个妇人身上。也许是蚕儿日夜吞噬桑叶,贪婪不止的特质,正好与“贪”珠子相契合,于是那妇人蛰伏蚕场,与蚕同化,开始嗜人。

  可魔珠再好,也是饮鸩止渴,只能暂时延缓魔性。解决他体内魔性最佳的解决办法,是找寻魏劫的克星来克制。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具备极阴血脉之人,但有这等机缘之人寿数浅薄,往往幼年便早夭而死。而那位姑娘看上去已经十六七岁,能侥幸活这么大,真是万中无一之人。

  当年,他投奔到魏劫门下时,便曾听同门说过,魏劫命里有一煞,不可遇到至阴之人。

  不过拥有这样的命格之人,必须在天上九转之星交汇的至阴之时降生才可。

  九转之星七百年才一交汇。据说当年魏劫遍寻天下,想要斩草除根,可就算有这样命格之人往往早夭,根本无可能活到大,所以魏劫一直也没有找寻到。

  万万没有想到,在魏劫元神覆灭的二百年后,这样奇特命格之人竟然出现了!

  想到这,他的目光不由得追随着那渐渐融入月色的瘦小背影……

  崔小筱?有些意思。

  再说符宗的几位师兄妹经历了蚕场惊魂,也算是勉强全身而退。

  就是姬午七凄惨了点,满身是被火燎烧的血泡。就算他事后念了痊诀,也不过稍微暂缓了些疼痛。

  不过跟身上的疼痛相比,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小骗子更叫他诧异。

  谁也没想到今晚几度涉险,最后竟然是靠着崔小筱这个半吊子化险为夷。

  少年阿毅向来不遮掩自己的喜怒,只一脸钦佩道:“宗主师妹,你只凭别人说的几句话,居然能推敲出来龙去脉,当真是厉害!我看你画的那符,其实都画错了啊!居然也能降魔,真是奇了!”

  听了师弟提醒,崔小筱连忙又看了看自己捡回来揣在怀里的符——呦,可不是嘛!她本想画的是驱邪退散符,可是因为方才匆匆画就,有几笔画错了……

  待她翻开书页对照了一下啊……哎呀,这符是……是迷情符!

  据师父传下的秘籍记载,这符乃是师门以前最热卖的,就算是耄耋老朽,得了它也能日日新郎。

  只是神符产出不高,师父一年里也只能炼出两张而已,但是也能赚得盆满钵平,养活门内子弟,堪称镇兴灵山符宗之瑰宝。

  此时再回想起老狗吉祥方才急切咬魔物脖子,还要硬往上凑的举动……

  崔小筱这才明白,为何那魔会突然迷失心智,一脸迷离地抱住吉祥,然后又羞愤得爆裂开来……

  难怪魔珠会被玷污,真是她的缘故…… 这符也太邪性了!

  待她想真诚地跟同门们解释,她一个小姑娘绝不会故意要画这么下流的符时,却发现院子里的老狗还有些余情荡漾,正在摇尾巴撩逗院里一只母狗……

  看着崔小筱抓着长长马尾,尴尬而笑的样子,江南木的心内也是有些激动。

  故去的师父唐有术一生致力于振兴符宗。

  奈何他常常自言,由于天生资质不高,就算穷极毕生也触碰不到“符”的至高境界。

  甚至到了最后,唐有术也没能达到渡劫飞升的境地,只是以二百有二的高龄寿终仙逝。

  可是早就勘破世事的师父,却在遇到崔小筱时欣喜若狂,如同淘金人在砂砾中发现了金块一般,直言这个少女是振兴符宗的天赐之人。

  以前江南木对师父的话很不理解,可是今晚降服魔化大蚕的一幕,却让她对逝去师父的话信了三成。

  这个崔小筱且不论人品,她不过靠着一本入门的破书,居然能画出当年师门的镇门之宝,可不就是个对符文天赋异禀之人吗?

  也许就像师父所言,灵山符宗的希望,全都要寄托在这个年轻轻的小姑娘的身上了。

  最起码,现在灵山人的饭碗算是勉强保住了。

  因为有那张硕大的虫皮邀功,全县上下都视崔小筱他们如天降仙人。

  而且这些仙长们真是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居然拒绝了赏金,只求月余的饭菜供应,另外求了一块墓地,给那个不幸的女子入葬。

  只是在那女子下葬的同时,晋家的家仆却来阻拦,横眉瞪眼地说若是将这样邪魔女子下葬费县,当地的百姓都不得安生。

  姬午七很看不惯这些人,便说这是县丞给的地,他们管不着!

  可那家仆却拿着县丞写的官文道:“大人才知道你们要安葬的竟然是那个伤风败俗的女子,已经下令收回了土地!谁人不知,这妇人当初不守妇道勾引我家老爷,如今她害死了这么多人,就算你们埋了,我们也要将她刨出挫骨扬灰!”

  姬午七还要再说,可是崔小筱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大师兄,莫要争了。他们说得有理,就算埋了,也不能保证那妇人入土为安。”

  姬午七其实很同情那妇人的遭遇,憋气道:“那怎么办?就这么将尸骨扔在乱坟岗吗?”

  崔小筱想了想道:“只要归于五行,便是入土为安。大师兄,可能要麻烦你使用火诀,为这女子举行火葬了。”

  姬午七听明白了,觉得这也是个办法,所以扬起火符,为这女子炼化。

  很快,世间所有烦忧在火苗里消散,最后都装入了一坛小小瓷罐之中。

  崔小筱将这罐骨灰最后扬撒在了费县的通河之上。

  这水绵延浇灌当地的良田。既然有些人容不下这苦命的女子,那么就让她的骨灰遍布在费县的阡陌梯田中吧。

  阿毅了解了这妇人的遭遇后,心里也不畅快,不服气道:“无辜之人被迫成魔。可是那些背地里为非作歹之人,却吃穿无忧,心安理得地过日子,这是什么道理?”

  崔小筱却对着蜿蜒流淌的河,活动了下脖子,然后懒懒道:“这有什么,世间不平之事比比都是。师父说过,修真成仙不难,难的是为人的时候,能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若是做人都要违背本心虚伪度日,成了仙也快乐不起来……你们想不想跟我去快活快活?”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师父生前的确是这个腔调。他老人家总说修仙不难,可他平生爱好颇多,以至于分神太过,难以达成修真正道。

  不过,这位新宗主所说的快活,究竟是什么?

  很快,他们便明白了宗主小师妹的快活是何意思了。

  一天夜里,明明在家里搂着美妾睡得香甜的晋友德,竟然衣衫不整地躺在了相邻数百里,知州大人的床榻上。

  而且这位晋老爷也似乎迷失了心智,抱着满脸胡茬的知州大人上下起手,腻歪个不停。

  当时听到知州大人呼救声闯进来的仆人只要想起当时画面,愣是恶心的吃不下饭。

  晋友德虽然在费县只手遮天,可是这次他睡了的可是知州大人啊!

  颜面尽失的知州大人顶不住恶心,叫人将这狂徒按在庭院里就是一顿棍棒伺候。

  就算晋友德怎么解释,也是被打得半死,腿骨都尽断了。等好不容易家人将他抬回来家时,却发现身为费县首富的晋家,也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自家金库里金银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地契都化成了灰。

  晋友德惊愕得目瞪口呆,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这等鬼魅之事,不能不叫人疑心,是那死去的白家妇人前来作祟。

  等他醒来,慌忙叫人再请那姓崔的仙姑时,却得知那几位已经仙踪野鹤,不知去向了。而听说关于白家旧案的状纸,又不知被什么人递送到余怒未消的知州大人那里去了。

  结果晋友德刚刚缓过一口气,便又被差役抓上了马车。

  再说崔小筱他们,从费县出来的时候,几位同门都在晃动着累得酸麻的膀子。

  毕竟大半夜的要摸遍晋家金库里的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轻巧的事情。

  师父当初给他们下的消金咒没想到居然有这等妙用。

  金银成灰,也是很有趣的事情。既然姓晋的起家不义,那就不要怪不义之财一夜消失了。

第8章

  至于姓晋的,家财散尽的他又得罪了知州大人,再加上他以前在乡里欺男霸女,得罪人无数,没有了官府钱财做倚仗,他的福气算是到头了,几个符宗的同门也懒得再停留等候,看他最后的下场。

  虽然惩治了恶人,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符宗的几位门人却还是前路渺茫。在吃完了从费县带的最后一块酥油饼后,姬午七打了个饱嗝,然后怅然道:“师父下的这个咒太霸道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解开?”

  阿毅坐在姬午七的背后,替他的脖子涂抹烫伤膏,听了这话,转头问崔小筱:“宗主师妹,我们接下来去个热闹些的城镇吧,挨饿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崔小筱正在用毛笔蘸着朱砂画符,听了这话也不答腔,只是屏气凝神,照着师门秘籍的图样,一丝不苟地临摹。

  等小筱画完了几张符,同书中的符对比一下,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最起码现在她可以准确地画出符纹了。

  她这次画的是符宗弟子入门的化水符。以符引五行之水,散入空中便可化为甘露。若是遇到火灾一类,举手扬符便可为人消灾灭火了。

  她放下毛笔后,便将那符挥到半空,同时默念起咒,想要化符为雨。

  三个师兄师姐同时瞪大眼睛,想看看现任宗主再显神通。

  奈何那纸飘在半空,又缓缓落下,毫无半点变化。

  崔小筱不信邪,又扬起两张,依旧是黄草厕纸飘忽落下。

  江南木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叹息,姬午七大笑起来:“我原先还真以为你有本事,现在看,那晚不过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崔小筱抿了抿嘴,很快消散了心里的郁结,开口打岔道:“师父曾经在秘籍里提过,我们符宗的发源之地并非灵山,当年师父曾经在耆老山凤池得到莫大机缘,认识了他的师尊魏劫,还在那领悟了符宗的奥义。我们若想提高自己的修为,就应该去耆老山的凤池看看。”

  既然宗主发话,余下的同门自然遵从,崔小筱起身准备去收拾行李,可是却从衣袋里掉落出一个珠子。

  江南木附身捡起,却发现这赫然正是那个污浊的魔珠。

  这珠子照比那晚,更加黯淡,完全是个不起眼的石球了。

  崔小筱接过珠子左右翻看,实在想不出这珠子为何突然会跑到她的衣袋里来。

  因为从小跟着义父行走江湖,崔小筱不光会骗人,行窃的本事也是神乎其技。

  不过这次她可不认。虽然那魔物自己也有参与降服的,可她只拿了虫皮一样,压根没想拿着劳什子的魔珠啊!

  姬午七却认定是崔小筱拿的,一脸鄙夷:“狗改不了吃屎!亏得你在师父面前立誓要改邪归正!居然不问自拿!”

  崔小筱认真反驳:“你觉得我能窃了那位天纵奇才的口袋?他可是能将魔一剑活劈了的!我也不知道这珠子怎么会跑到我的口袋里的。”

  姬午七一滞,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自言自语道:“若不是你偷的,难道这珠子会自己跑到你的衣袋里?”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人都目露畏惧看向这魔珠。不过这石头一样灰突突的东西似乎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躺在桌面上,实在不能让人的畏惧心保持得太久。

  最后姬午七得出结论,这个属性为贪的魔珠,自然喜欢那些贪婪的人。不巧当时在场的人里,顶属这女骗子人品最差,魔珠被崔小筱吸引,情有可原。

  二师姐江南木建议将这魔珠还给剑宗的宗主,但崔小筱并不想再跟剑宗的人打交道。

  那秦凌霄出言不逊,居然敢给她算命,别以为长得帅就能肆无忌惮地揭人疮疤!

  她不知这东西的妙用,但是不可随意放置,免得再有白家妇人那样的无辜者深受其害。

  想到这,崔小筱翻了翻包裹,拿出了师父临终时留给她的镇魂木匣。

  这木匣据说是诸夭之野上,凤凰栖息的梧桐木所制。凤凰乃火中之鸟。它栖息过的梧桐树也是至阳之物,可以困魔驱邪。

  崔小筱将这魔珠收入木匣后,心里也略略安生些,寻思等回了灵山,再在符宗的法器阁里寻找消解魔珠孽障的法器。

  只是她并不知道,当木匣合上的一瞬间,那原本黯淡的珠子突然发出一瞬深蓝的幽光……

  前往凤池的一路上,倒是风景秀美,只是走不多时,他们就再次与九玄剑宗的弟子们相遇了。

  为首的那个那剑宗的弟子给崔小筱递了一张素雅的请柬。

  崔小筱不知这是何意。那传话的蒋正一脸倨傲道:“师尊有请崔宗主到前处溪亭一叙。”

  崔小筱并不想去。她知道,大约是秦凌霄发现灵珠不见,疑心是她动手脚,便来找茬了。

  可恨姬午七明明说他沿途用了消踪符,可以隐匿行踪,怎么还是被这些剑宗弟子给找上来了?

  崔小筱有心说不去,但是剑宗弟子不太客气,那气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姬午七他们要跟剑宗弟子起冲突,崔小筱连忙制止,同意一人去见秦凌霄。

  等她来到了溪池边上时,秦凌霄正盘坐溪亭,以气御剑。七把灵剑泛着淡淡金光,在他的头顶快速飞驰。

  待看到崔小筱走过来,他才轻轻弹指,收回了气剑,然后轻敲身旁玉桌,示意小筱坐下同饮。

  作为首屈一指的剑宗宗主,能屈尊纡贵请一个旁门左道饮茶,换成旁人已经要受宠若惊了。

  崔小筱却知这是鸿门宴,干脆也不坐下,只笑着开诚布公道:“秦宗主是要讨要东西吧……那珠子为何会到我的口袋里,我也不大清楚。按理说,我也参与了降魔,这灵珠归我,也不为过。不过秦宗主若是想要,我也能理解,自当赠与宗主,免得伤了我们两宗间的和气。”

  这等油滑的腔调,是小筱以前江湖里历练出来的左右逢源。

  崔小筱自知不敌秦凌霄的气剑,被人堵上门,自然主动示好,赶紧送走瘟神。

  听了崔小筱之言,秦凌霄却不信地冷笑了一下,语调悠长道:“不是你拿的? ”

  自那蚕场除魔之后,剑宗的弟子已经将这个符宗新宗主的来龙去脉尽数打听了出来,呈报给了秦凌霄。

  一个混迹市井多年的女扒手,却说自己没偷东西?说出来有谁信!

  崔小筱点了点头,虽然并不指望这位秦宗主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她伸手取出口袋里的镇魂木匣,递还给秦凌霄,想要尽快了结口角官司。

  秦凌霄的手刚刚碰触到那木匣子,镇魂木匣居然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秦凌霄一惊,连忙运气想要击飞木匣。

  就在这时,一道亮光闪过,原本黯淡无光的魔珠仿佛又蓄满能量,变得莹莹生光。

  它灵活躲避着秦凌霄的几次抓拿,如穿云箭般逃逸而去,可又像临时改了主意,突然回冲向了立在一旁的崔小筱。

  崔小筱不及防备,被那魔珠弹了一下,被击倒在地。她觉得手腕处有热气涌来,胸口一烫,魔珠也顷刻间消散无影了。

  当她想要起身的时候,秦凌霄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撩开衣袖,只见崔小筱的手腕处赫然出现了蜿蜒若蛇线般的符纹。

  “这是什么?崔小筱忍着胸口的痛问道。

  秦凌霄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恨恨瞪着崔小筱,像是吞了狗屎一样,有些意气难忍。

  最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抬眼看向崔小筱问道:“看来你也清楚我非得这魔珠不可……既然如此,便随了你的心愿吧。不知你之前是否选配了同修的道侣?”

  啊?崔小筱却没想到秦凌霄突然开口问这般毫不相干的问题。

  而秦凌霄似乎也是不想听崔小筱的回答,径自道:“应该是没有,不然你也不必这般费心算计我。无论修炼何宗,若是找寻到适合的仙侣同修,那么将事半功倍。我的金丹早已结成,只差最后化入元婴飞升渡劫。你若是能与我同修,相当于少走百年苦修的弯路……你该清楚,这样的捷径原也轮不到你,可你使诈将魔珠吸融,让我没有旁的选择,只能随了你意……只是婚事从简,我不想招摇得天下皆知!”

  秦凌霄说这话时,语气如同被迫吃屎。可崔小筱也没觉得自己若嫁给秦凌霄,就是吃了人参果啊!

  她瞪大眼睛,迟疑问:“秦宗主……您是不是气糊涂了?我这里有消暑的清凉符,您要不要来一副贴贴头穴?”

  秦凌霄的心情还是不大好,只是冷冷道:“你故意拿走魔珠,又把它纳入体内,不就是想要算计这门姻缘?……我九玄剑宗向来注重名声,当然会对你负责到底。只是强扭的瓜不会甜。姑娘这么费心算计,以后可不要后悔……”

  他现在迫切需要魔珠压制体内魔性。而这崔小筱故意吸纳了魔珠,其心可诛!

  他若想要将魔珠引给自己,要么杀了这崔小筱,要么就得与她共入寒池,男女独处,一起运功七天七夜。

  灵山符宗虽然不是大山门派,但也一直致力降妖除魔,也算正道。他若杀了这满腹心机的女人,必定玷污了剑宗大派的名头。

  共泡寒池,好说不好听。只怕符宗那些人又会到处宣扬他贪恋女色,却不肯顾全女子名声。

  若是不娶,传扬出去,他岂不是成了偷骗女色之徒?

  为今之计,只能暂且与她结为伴侣,名正言顺将魔珠吸纳过来再说……而且,这女子的血是他吸纳魔功的克星,若是寻了得宜的法子,说不定可以彻底解除他的后患。

  她成了他的妻子,也免得被有心人招她去对付他。

  像这类费心算计他的花痴女子,秦凌霄不知见过多少!只是没想到这次被个小鸡仔啄了眼,着了道。

  秦凌霄恼火之余,只能宽慰地想:这女子的命格特殊,血脉也是魏劫魔性的克星,也许娶了她并不算太吃亏。

  如此想来,秦凌霄的心情渐定,不悦也减了几分,只等这旁门的野鸡宗主一脸感激涕零地应下亲事。

第9章

  秦宗主似乎没想过,崔小筱若不答应,该是怎么办。

  这并非秦凌霄自大狂妄,无论是修为内丹,还是外表名气,秦凌霄都让人无可挑剔。

  普天下,希望跟秦凌霄结为仙侣,一同飞升的女修可不光师妹灵芷珊一人。若是他愿招亲,那么普天下的女修大约都尽愿为他选。

  而现在,他肯主动垂青,眷顾一个野鸡门派的草包女宗主,这崔小筱怎么能不受宠若惊,垂泪答应呢?

  正因为如此,当秦凌霄听到崔小筱几乎没有犹豫,很干脆地一口回绝时,终于诧异地正眼看向了崔小筱。

  “……在下的耐心不多,你也不必摆花样了。若是你不满我从简婚事,想要广而告之,恐怕是要枉费心机,在下不耐俗务,没时间跟你摆家家酒。”

  秦凌霄直觉以为崔小筱想要以退为进,为自己再多谋取些好处。

  崔小筱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很干脆道:“秦宗主,您似乎误会了,我压根没有想要嫁你的意思。也不想浪费了您修仙登天的时间。你太多虑了……”

  秦凌霄看着这女子并没有欲迎还拒的意思,不由得眉头更加紧锁,但还是耐性子解释道:“你既然吸纳了魔珠,就算没有被它魔化,也必受魔珠的阴毒之苦。若是想要尽快将它逼出你的身体,只有两个法子:要么杀了你,要么你与我共浴寒池运功。逼出魔珠需要七日,期间还需要你运功全力配合我。娶你,是照顾你的名声,也避免辱没了我九玄剑宗的名头!不得已的两全其美之策。”

  什么?自己中了魔珠阴毒?需要跟眼前的男人泡个缠绵的大澡才能解除干净?

  这真的是人间正道能说出口的正经法子?

  崔小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压制住内心的焦虑,抬头道:“多谢秦宗主提醒,不过我符宗也有些驱邪解毒的法子,待我回去跟师兄们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自己解了,若是逼出了魔珠,一定主动交给秦宗主,您看如何?”

  崔小筱知道,秦凌霄这么急着救她,可不会是因为有救人的大瘾。

  看来这位秦宗主对那颗魔珠志在必得,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姻缘,也要尽快完整拿到魔珠。

  好在姓秦的特好面子,顶着正道的名头,而自己现在还没入魔。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毫无迟疑地选择第一种法子——杀鸡取卵,一刀活劈了自己……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她被他一吓,就六神无主处处听他的摆布!

  就在崔小筱拧眉沉思时,秦凌霄也渐渐品出这女子好像不是刻意算计着要嫁给他,更不知道嫁给他的好处,还有魔珠阴毒发作的厉害。

  想到这,他终于垂眸冷声道:“你似乎修真的时日不太长,自是不会明白我方才说与你的话。我给你些时间,等你想好了,再来回我。当然,前提是你没成魔,若真那样,与我倒是好办多了。”

  他说完这话后,看崔小筱便抱拳想要告辞,丝毫没有改口答应要嫁给他的意思,反而有些不悦。

  虽然秦凌霄平日里潜心修行,对那些倾慕他的女子从来不多看一眼,可现在一个野路子的偏门女宗主对他的示好不屑一顾,的确让他很不痛快。

  想到这,他忍不住又谈谈嘲讽道:“修真若是没有拜到名师,就如同女子嫁错了婆家,耽误一辈子的终身。可若能嫁给个修为精进的郎君,堪比再次投师。你已经错拜了师门,莫要再错过机会了。”

  这个崔小筱想要修真,居然拜了唐有术这样不成器的,到头来,修炼一遭也是凡胎一个。她若不傻,自是当抓住这门姻缘,给自己一个改命的机会。

  可惜他话讲的这么透,这个梳着狐尾吊辫的姑娘,还是无动于衷。

  听他奚落自己投拜错了师门时,崔小筱的大眼微微眯起,嘴角泛起了嘲讽的笑意道:“我虽然对修真一窍不通,人情世故倒是懂不少。没听说各宗修真的大能们有娶贱妻的习惯。这么看不起我,却要娶我,秦宗主,您也是够别扭的。而且,您都说我十伤命格了,娶了我,您不怕我克……死你?”

  说这话时,她微微歪着头,大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狐尾样的长发在脑后轻晃,气人极了的样子。

  秦凌霄发现这个旁门女宗主可真爱记仇,只因为他提过她命格不好,居然在这里将了他一下。

  崔小筱看着秦凌霄挂满寒霜的脸,继续探究道:“贵宗明明上上下下都看不起我灵山符宗,您为何要委屈自己,娶我这么一个旁门左道?难道真没您的什么好处?您这般牺牲又为什么?秦宗主,你不肯说实话,我们就没谈下去的必要了吧?

  轮修为,她一定比不过秦凌霄。可论起算计人的心眼……小筱见过的各色人渣骗子,可比姓秦的降过的魔都多! ”

  秦凌霄再次被这小姑娘用言语狠狠怼了一下。面对如此不受教的女子,秦凌霄觉得对牛弹琴,懒得再说服她,只干脆再说些交底的话来。

  “你的血脉特殊,又中了魔珠之阴毒,恐怕发作起来更甚。只怕到时候你会生不如死……崔宗主,多保重吧……”

  崔小筱被那阴毒发作的描述震慑得静默了一下。

  她想起了突然出现在自己口袋里的魔珠。秦凌霄曾说自己的血脉特殊,难道那魔珠一路寻她过来的?

  若真是这样,这魔珠难道是想要将自己同化成魔?变得跟先前那白家妇一样?

  话说到这里,秦凌霄懒得再看那个牙尖嘴利的崔小筱一眼,

  他是立意不再管了,让崔小筱感受一下魔珠阴毒发作时的痛楚,如若不然,小丫头片子还真当自己是国色天香,迷得人非她不娶?

  秦凌霄想到这,挥动衣袖,招来气剑,飞身而上,仙气飘飘地御剑翩然离去。

  这种御剑而行的道行,并非寻常人可见。

  崔小筱感觉到了秦凌霄方才语气的冷淡,似乎自己方才不识好歹的拒绝让那位秦宗主觉得自己不大识趣。

  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天纵奇才的心情,只死死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条线。

  难道秦凌霄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中了魔珠的阴毒?

  等崔小筱回来见到了师兄师姐,跟他们说了方才魔珠突然邪气侵入到她身体里时,几位同门一下子闪跳开来。

  阿毅更是手疾眼快,将一道辟邪符贴在了自家宗主的脑门上。

  崔小筱摘下符没好气道:“我还没成魔呢!”

  二师姐先不好意思地走过来,看了看崔小筱的手腕,然后像想起了什么,让崔小筱赶快翻开师傅的秘籍看看里面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崔小筱前后翻了几遍,觉得跟毒沾边的好像只有这么一段。

  唐有术喜欢在自传体秘籍里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自己修真生平的日常,而唐有术在二百年前也曾去过魏劫闯过的破魂蛇洞,目睹过那双头破魂巨蟒的威力。

  破魂蛇,栖息在耆老山凤池下的深谷里。顾名思义,一旦沾染蛇毒,就算是百年修行的大能,也要被蛇毒侵害得受那魂飞魄散之苦。

  尤其是起初中毒的三日里,体内所有的血液沸腾,压根让人不能集中精力逼毒。无论多大的修为本事,都要被自己的血液活活烫死,死状惨不忍睹。

  唐有术当年在凤池旁的破魂蛇洞里,亲眼目睹了一个人居然被咬了一口后活了下来。

  那个人,就是唐有术后来的师尊魔头魏劫!

  这一点,师父当年也很纳闷,自己的师尊是如何做到的。

  直到后来,师父才发现,魏劫当年竟然在中毒之后,拼死擒拿住了那蛇,砍下蛇头后,割开手腕,与那双头蛇换血搏命。

  这般剑走偏锋,让魏劫侥幸活下来,也正是因为他全身换了大半蛇血,才让他最后浑身覆盖蛇麟,性情也如蛇般乖戾阴狠。不过魏劫似乎也不想一直被身上的蛇血操控。

  所以当他的修为愈加精深,自己便也想出了化解之道,那就是炼化体内的阴毒,化为魔珠,逼出体外。

  可惜如此做时,他的道法、修为也会暂时大减。也正是因为如此,秦凌霄才有了杀师的时机。

  看到这,崔小筱才恍然,原来自己体内的魔珠,竟是与那破魂蛇有着莫大的干系,更是魏劫的魔性浊气炼化出来的。

  看来秦凌霄之言并非单纯的吓唬人。

  不过师父的书里又提了一嘴,说破魂蛇洞内有解毒奇草,曾经助力魏劫熬过蛇毒。

  幸好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耆老山的凤池,也许能在凤池下的山谷里寻到这异草呢。

  想到这,崔小筱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下。

  而二师姐听到崔小筱谢绝了秦凌霄的求婚时,忍不住惊叹道:“我的天啊,秦凌霄为了救你,竟然愿意娶你!而你居然舍得拒绝!”

  话到最后,带了无尽的惋惜之情。看来秦凌霄这等俊帅的修真大能,的确很能俘获女子芳心。人家那么骄傲,也是有缘由的。

  就连大师兄也表示,若是能嫁给秦凌霄同修,修为短时间内就会暴涨。崔小筱想都不想就拒绝,不光修真不长进,脑壳也拎不清!

  不过他认为秦凌霄的脑壳也不清楚,居然为了救个女骗子就要赔上自己的姻缘,该不会被崔小筱的好皮囊给迷惑住了吧。若真这般没定力,天劫那一关,姓秦的也飞升不上去!

第10章

  崔小筱跟两位师兄也说不清楚,但趁着挖野菜独处的功夫,跟二师姐详细说了一下。

  江南木听了后,微微睁大眼睛道:“你是说秦凌霄不光是替你解毒,才求娶你的?”

  崔小筱正带着老狗吉祥在路旁挖野菜,听了这话,她摸了摸额头上的汗,道:“虽然九玄剑宗的名头听起来人模狗样,但一个能杀师的叛徒,又会是什么人间正道?他修为虽高,可是论起做人,跟我们的师父比可差远了!我曾与师父立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将符宗发扬光大。怎么可能因为受了胁迫,就随便委身给什么狗屁大派,辱没了我符宗的名头?”

  江南木想了想,自从师父去世后,这个崔小筱的确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愤世嫉俗,脾气也变好了不少。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不知道师父在临终前,带着崔小筱在灵山山洞闭关的三天三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出关以后,师父仿佛元气耗尽,迅速萎靡不振,然后溘然长逝,而那崔小筱又好像换了人一般,不再性格顽劣了?

  当江南木试探问起时,崔小筱抿了抿嘴,轻声道:“你听说过追溯回光之法吗?”

  江南木摇了摇头,她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

  崔小筱苦笑一下,不再言语,只是挖野菜的手渐慢下来,不禁回想起了与师父最后相处的那段时关……

  只有她知道,师父唐有术耗尽了自己毕生的修为,启用了追溯回光之法,只是为了让她得以重见自己噩梦里中最难以忘怀的那一幕。

  她一直以为,母亲狠心卖女儿是嫌弃她的命格不好,要远远地送走煞星。

  小筱立在马车边时,亲眼看着当马车拉着泪水涟涟的女娃离去后,从破旧的院落里颤巍巍地走出了面容瘦削的母亲。

  母亲也满面泪水,眼望着滚滚而去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