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答不说话了。

  他只有一根肠子,一根从嘴巴通到底的肠子,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唐麟用一只青筋已暴出的手揉了揉他那双发红的眼睛。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我的意思你们一定完全都明白。”他挥了挥手:“你们走吧。”

  每个人都走了。

  小方走得最快,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可以给他安慰。

  他刚走入他的帐篷,刚看见蜷伏在毛毡中的波娃,就听见一声惨呼。

  这次他没有睡着,这次他听得很清楚,惨呼声就是从他刚才离开的那帐篷中传出来的,而且就是唐麟的声音。

  唐麟已经死了,等他们赶回那帐篷时,唐麟已经死了。

  一柄雪亮的剑,从他的前胸刺入,后背穿出。

  一剑穿心而过。

  第十三回 魔眼

  帐篷里依旧灯火通明。

  一击致命,一刺穿心的那柄剑,依旧留在唐麟的尸体上。

  雪亮的剑,亮得就像是眼睛。

  初恋的少女的梦眼,黑夜中等着捕鼠的猫眼,饥饿时等着择人而噬的虎眼,准备攫取时的鹰眼,噩梦中的鬼眼。

  如果你能想像到这几种眼光混合在一起时是种什么样的光芒,你才能想像到这柄剑的光芒。

  地上也闪着光。

  不是这柄剑的亮光,而是一种暖昧的、阴森的、捉摸不定、闪动不停的寒光。

  发出这种闪光的,是十三枚花芒般的铁器。

  刚才被召集的人现在大半都已回来,其中有很多人眼睛都很利。

  可是他们虽然能看得出发光的什么,却看不出它的形状。

  其中难免有人想捡起一枚来看看,看清楚些。

  驼子忽然大喝:“不能碰,碰不得。”

  只可惜他说得迟了些,已经有人捡起了一枚。

  他刚捡起来,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已突然涣散。他的脸就已开始变色,变成一种暖昧的,阴森的死灰色,嘴角同时露出了一种诡秘而奇异的笑容。

  每个人都在吃惊的看着他这种变化,他自己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

  他还在问:“你们看我干什么?”

  这句话只有七个字,说出了这七个字,他的脸就已完全扭曲变形,他的人就好像一个忽然被抽空了的躯壳,忽然萎缩,倒下。

  他倒下时脸色已发黑,死黑,可是那种诡异的笑容却还留在他脸上。

  他已经死了,可是他自己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好像还觉得很愉快。

  别的人却已全身发冷,从鼻尖一直冷到心里,从心里一直冷到足底。

  有些见闻比较广的人已经看出来他是中了毒,却还是想不到他只不过用手捡起一样东西就会中毒,毒性竟发作得这么快。

  只有几个人知道他捡起的这样东西,就是蜀中唐门威震天下,令天下英雄豪杰闻名丧胆的毒药暗器。

  小方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

  他不但知道这种暗器的可怕,也知道这柄剑的来历。

  “这是魔眼。”

  驼子拔出了尸身上的剑,剑锋上没有留下一滴血,明亮如秋水般的剑锋上,只有一点瑕疵,看来就像是一只眼睛。

  “魔眼!”有人忍不住在问:“什么是魔眼?”

  “这柄剑的名字就叫做魔眼,是当今天下最锋利的七柄剑之一。”

  名剑就像是宝玉,本来是不应该有瑕疵的。

  这柄剑却是例外,这一点瑕疵反而更增加了这柄剑的可怕与神秘。

  驼子轻抚剑锋,独眼中也有光芒闪动。

  “唐麟虽然是蜀中唐门的旁支子弟,却是唐家可以数得出的几位高手之一,他的出手不但快而准,而且还练过峨眉的仙猿剑。”

  唐麟用的是柄软剑,平时皮带般围在腰上,他拔剑的速度也和他的暗器同样快。

  他的手经常都垂在腰边,只要手一动,腰上的软剑就已毒蛇般刺出。

  可是这一次他连剑都没有拔出来,对方的剑就已穿心而过。

  这一剑实在太狠、太快!

  他们彼此了解,都知道这队伍中的人谁也使不出如此犀利迅急的剑法来。

  他们以前也从未见过这柄剑。

  凶手是谁?剑是谁的?

  驼子忽然转过头,盯着小方。

  “我想你一定也听说过这柄剑的来历。”

  “我听说过。”小方承认。

  “这柄剑是不是已经落入一个姓方的年轻剑客手里。”

  “是。”

  “这个姓方的人是不是叫方伟?”

  “是。”

  驼子独眼中的光芒忽然收缩,变得像是一根针,一根刺,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就是方伟?”

  小方道:“我就是。”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的瞳孔都已收缩,心跳都已加快,掌心都已沁出冷汗。

  帐篷里立刻充满杀气!

  小方仍然保持镇静。

  “这柄剑是我的,我的出手一向不慢,要杀唐麟也不难。”

  心跳得飞快,有几只带着冷汗的手,已经悄悄的握起兵刃。

  小方却像是没有看见,淡淡的接着道:“只不过这次要真是我杀了唐麟,我为什么要将这柄剑留下来?难道我是个疯子?难道我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杀了他?”

  他叹了口气:“这柄剑我得来并不容易,我绝不会把它留给别人的,不管那个人是死是活都一样。”

  驼子忽然大声道:“有理。”

  他的目光已从小方脸上转开,从他属下的脸上慢慢的扫视过去。

  “如果你们有这样一把剑,你们杀人后会不会把它留下来?”

  没有人会做这种事,就算是第一次杀人的生手,也不会如此疏忽愚蠢大意。

  本来已握紧兵刃的手又放松了。

  小方也不禁松了口气,他忽然发觉这驼子不但明理,而且好像一直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一直都在暗暗保护他。

  驼子又道:“但是凶手也绝不会是我们这队伍中的人,这里没有人能一次杀死唐麟,也没有人能从你手中夺去这柄剑。”

  小方苦笑,道:“我已经有两三天没有看到这柄剑了,你应该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这柄剑并不在我手里。”

  驼子立刻问:“怎么会不在你手里?在谁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