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的脸色变了又变,"多谢姐姐相告。"说完,便转身要走。

"你做什么?要去黑枫山?"白纻拉住了她,眸子中闪烁着置疑,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若微点了点头。

"你?"白纻摇了摇头,淡然一笑:"你,终于也会替他担心了?"

若微没有应答。

"是啊,这么久了,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是该有些回应了。就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捂热,更何况是有人心的。他这样呵护着、宠爱着、体贴着你,而你呢?原是一个从来都不曾将心思放在他身上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属于别的男人的女人。他心里有多苦,你根本无从知晓。"白纻从书案边上的一个青花瓷瓶中拿出一个画轴,在案上轻轻展开。

若微目光一扫,微微有些惊诧,画上正是及笈那年如同出水新荷般娇媚的她,手持陶罐捧于胸前,松膝、拧腰、倾胯,以婀娜之态定格,含笑而望、身韵优美。

那是…….

"那晚,你踏歌而来,你的眼中只有朱瞻基,却不知自己已然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情劫。这幅画是他画的,从此在妙音斋里,在这摇曳的灯烛下,便会是一个俊秀修长又孤寂萧瑟的身影对着这幅画夜夜无眠、黯然神伤。即使经年不见一面,他也会始终追随着你的步子,皇宫、道观,南京、北京,经年不倦。究竟还要让他做什么,你才能对他好一点儿?"白纻终于不再淡定从容了,她目中微闪的晶莹暴露了她的动情,是的,原本她的名字叫踏歌,但是那晚之后,她便再也不能用那两个字了。白纻?多可笑的名字?

第一卷悠悠情未老第11节:第四章踏歌旧时曲(2)

"情劫。"谁是谁的情劫。许彬对自己是情根错种,那白纻呢?甚至是秦淮河画舫上的羽娘?其实都是一样。

"白纻姐姐,你可以怪我,恨我。"若微转过身去向门外走去,"我现在去找他。"

"等等!"白纻无端提高了音调:"找他做什么?感谢他为你所做的一切?他不需要。那样高傲的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对他说谢谢。尤其是你,说了反而会伤了他。如果不能给他全部的爱,就像他对你一样。那么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马上回到你的皇宫,做你的妃子,永远不要再找他,就算你家人死绝了,那也是你的事,不要来烦他。"

若微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想对他说感谢的话,我是不能让他为我涉险。"

"不能?"白纻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是那样冷煞,"你从来都不曾真正的静下心来了解过他。你对他提要求,提各种难办的要求。对他而言都不是危险、不是难题,而是一种幸福。虽然不能相守在一处,可是能为你做事,越难,便越有价值,他心底的苦涩便会被一种叫做'甜蜜'的感觉所替代。他才会有难得的快乐。你究竟懂不懂?"

若微心中满是怅然与酸楚,对于白纻的指责,她无言以对,只说了句"告辞",便夺门而出。

看着她的背影,白纻唇边含笑,眼中的泪水却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落,绿腰从屋外入内,瞥了一眼放在桌几上的热茶,面色微惊,"白纻,这茶没让她喝?"

是的,许彬走的时候有交代,他猜中若微会来找他,他怕她也会步他的后尘追去寻药,他怎么会允许若微涉险呢?

于是便嘱咐白纻她们,若是若微来了,一定要将她留下,这茶中放了安眠的药粉,只喝上一口,便会睡上几个时辰。

可是,白纻并没有刻意让若微喝。

"公子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为了她甚至连大业都弃而不顾了,这一次,既然是她自己决定的,一切的后果也应该由她自己承担。这些年,公子就是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白纻的话有些飘渺,绿腰拧眉细品,微微思忖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周详。"

黑枫山,山如其名。这座位于江边上的荒山势如刀壁、十分陡峭,在夜色中如同张着獠牙的怪兽,阴风阵阵,令人胆寒。

山脚下还有三两户民居,再往上就人迹罕至了。

若微将马儿暂时托给一户人家,那家的大嫂极是和善,劝她莫要上山,"有什么急事,非要大半夜的摸到山上去?这黑灯瞎火的?我们这儿还时常有野猪出没,你一个人,也没有箭弩傍身,实在是太危险了。"

若微坦然相告:"大嫂,这山上可有一株茶王树吗?"

"咦?"大嫂愣了:"怎么这两天都是问这个的?什么茶王树我不知道,可是这山顶上确实有一棵四五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你问的是这个吗?"

若微点了点头,"大嫂,有人向您打听过此树?"

"是呀,日落之前有个后生,跟你一样俊俏,问完以后就上山了。"大嫂细细端详着若微,仿佛想从她面上参透些什么。

"大嫂,我家人得了重病,深夜上山是为了寻一味草药的,药经上说,这味药实在是难得一见,就在咱们山上那棵药王树附近。"若微坦然相告。

"那,要不等我家男人回来,陪你上去看看,偏他去江边捕鱼了,要明天早上才回来。"大嫂实在是个热心肠,若微却等不了,谢了又谢,便孤身上山。

临了,大嫂还是送了她一把自家男人平日里行猎用的砍刀。

行路之初,盘山道虽然凹凸不平毫无规则,但走起来还算没有太费力气。然而行至没多久,似乎还未到半山腰,便再无大路,只有被数代行猎人踩出来的一条小径,需要手脚并用,攀爬起来颇为费力。

两边是黑漆漆的树影,不远处似乎还能听到一两声动物的嘶鸣。

途中瀑布沟壑纵横,间或会有一丈的大青石横亘在其中,这石头滑得像冰,上行下行,都令人惧怕,另外一边则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原本应该心惊胆战,可是若微此时心中毫无惧意,山路虽险,却是通往希望的捷径。

这条路,可以看到许彬。

这条路,可以为朱瞻基寻到续命的药草。

生命中有这样两个男人相伴,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她却不知道,此时的许彬并不在黑枫山。

第一卷悠悠情未老第12节:第五章寂落续前缘(1)

第五章寂落续前缘

夜色笼罩着山峦,好在有月光和繁星相映,辨识起山中小径毫不费神。那繁茂的大树像挈天的巨伞一般矗立在山顶。远远的,虽然看不真切,但是若微相信,那应该就是茶王树。

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束起的乌发也溺人的粘在颈背上,双手早已沾满尘土,此时的自己一定是狼狈极了。

山,从八岁那年和堂兄继宗一起登云门山遇到彭城伯夫人,自己的命运似乎便与山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了。

因为云门山的一面之缘,一旨皇命,她便茫然入宫。幸而与朱瞻基相识、相知,结下青梅之恋。

然后便是十三岁时,与咸宁公主,瞻基和瞻墉一同出游栖霞山,为了追逐娘亲的那方素帕,不小心跌下山去,便遇到了许彬。

白衣飘飘,丰神俊秀,出神入化,来去无踪。

美好的像天空一般明朗,却也十分遥远。

后来,所有跟栖霞山有关的记忆里,便都会出现他的那抹白色身影。

随后,迁至北京,西山遇险,自己和朱瞻基的情爱受到空前的考验;府中的风波接踵而来,又是他暗中化解,一切、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而今,又重回南京,故人依旧在,事事已皆非。依旧是在山上,这一次,见到许彬,要对他说些什么呢?

若微思量着,步子却并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两日以来,朱瞻基都不肯让她留宿在他的寝帐之中,就是她去看他,也要通传,要在外面等上好一会儿,然后才能进去。

若微起初不明,有些埋怨,但是很快她便明白了。因为香炉里新加的香料和满屋子摆着新鲜的花草之芬芳,并不能完全遮盖住室内的血腥之气,朱瞻基刻意理好的仪容也难掩他的一脸病态和憔悴。

他,不仅是大明的太子,国家未来的储君。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她的夫,她女儿的爹爹。

所以,不管他病体如何,独自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他对她依旧笑颜以对,也依旧轻声细语,极尽温柔。

这样的他,彻底打消了此前皇太孙府诸美争宠风波中盘踞在若微心头久久难去的阴影。

他,对于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泪水就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落,危险也在不经意间悄悄降临。

嚎叫。令人心惊肉跳的野猪的嚎叫并没有让若微真正害怕,直到她眼睁睁的看到林子里闪出的那个黑影时,才意识到,并不是幸运永远伴随着自己。

以前在草原上遇到狼的经历让她立时镇定下来,不动,不轻易的动,也许它就不会袭击自己。可是她想错了,野猪不是狼。这儿也不是草原,最重要的,她的身边没有颜青,没有许彬,是她自己,一个人面对危险。

野猪终于失去耐心,向她扑了过来。

人的潜能也许真的是无穷的,若微几乎是想也未想地举起了那把砍刀,刀正中野猪的头骨,虽然若微用尽了全力,可惜,并不能一刀致命。

野猪嚎叫的声音响彻四方,它的一只前蹄狠狠掐在若微的肩头,撕裂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张开的獠牙恐怖极了,若微在仓皇中又冲着它挥舞了第二刀,这一刀却被它跳着闪过。而且因为用力过猛,若微手上一松,那把刀也脱了手,于是若微只有拼尽全力地向另一侧跑去,被激怒的野猪则在后面紧紧追赶。

第一卷悠悠情未老第13节:第五章寂落续前缘(2)

若微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那袭白衣也许该出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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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巷内,许彬的府上,妙音斋内,许彬匆匆入内。

绿腰与白纻立即迎上,又是打水洁面,又是奉茶更衣,一番收拾之后,许彬从容坐在书案前,将今日药囊中采集回来的草药细细查看,随即交给绿腰,"先存好。"

"是!"绿腰点了点头。

"公子,这药凑齐了?"白纻将室内的灯烛拨亮,有些好奇地问道。

"还差一味,只是这一味,只能看天了。"许彬靠在椅背上,幽幽说道。那是作为药引子的仙露叶,原本就极为罕见,这几日寻遍了南京城附近的山山水水,也没发现半点儿痕迹。即使是曾经见于药经中记载的黑枫山上的茶王树,他也去查看了,是能看到几株仙露叶的根茎,只是都太老了,出现了木化的迹像,难以入药。如今若想得到新鲜的,还须等一场大雨,雨后上山去采,若有长出的新苗才行。

可是,这雨能不能来,便不是他能决定的。所以他才会说,要看天。而朱瞻基的命能不能等到药材凑全,如今是人事已尽,也只能要看天意了。

思绪渐远,目光投向书案边上装画的瓷缸,面色突然变了。

"她,可曾来过?"他脱口问道。

"没有。"白纻斩钉截铁地答道。

绿腰站在一旁,目光微闪,只把头低了下去。

"她贵为太子侧妃,怎么会贸然出宫?况且紫烟已将您拟的方子传进去,她自然知道一切您都会为她安排好,她也就放心了。"白纻原本是少言寡语的,但是今儿的话却透着有些多。

许彬的目光从画轴转到她的脸上,紧盯着她的美目细细凝视,然而目光依旧清澈淡定,他也就放心了。

是的。也许自己的担心本就是多余的,在若微眼中,自己永远是无所不能的,永远是她遇险时的救星,她怎么会担心自己深山寻药会不会遇险呢?

想想刚刚,也真是凶险。

许彬的目光又停在自己的腕部,白纻离他很近,寻着他的目光一望,立时变色,"公子,被什么毒物咬的?"

那腕上已然红肿起来,赫然三两个深深的齿印,渗着血色,而且,紧挨着齿印的地方竟然还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虽然已经混和一些药粉,但还是能看到血肉。

绿腰也惊住了,立即转身去许彬的药匣内翻找。

"没事,已经处理过了。放心,我命长着呢!"许彬面上又恢复了平静,话语中透着调侃之意,却让绿腰和白纻珠泪暗淌。

只是在床上微躺了片刻,便听到外面雷声大作,一阵疾风吹过,暴雨瞬间倾覆。

许彬心中暗笑,看来这朱瞻基的命也长着呢。

只是自己就这一宿就不能睡实了,只待雨一停,便要重新回到黑枫山去寻那仙露叶,正在辗转反侧之际,只听得外面一阵嘈杂。

在绿腰和白纻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有些陌生的女音,眉头微皱,许彬立即从床上起身,披衣来到外面厅里,正看到立于门外浑身已然被淋湿的紫烟。

"紫烟,你怎么来了?"许彬一双俊目静静地盯着紫烟,面上虽然肃穆毫无表情,却将忧虑与担心悄悄泻了出来。

紫烟扑通一声跪在许彬面前,"许大人,我家娘娘,我们微主子不见了。"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宛如坚玉的眸子突然寒光微闪,他弯下腰刚要伸手,绿腰与白纻已将紫烟扶了起来。

"何时不见的?"许彬面色微微发白,耀目摄人心魄,恨不得将世间万事洞察于心。

紫烟抽泣着:"原本就有些奇怪,娘娘今儿就寝前也没让我们在帐内服侍,是自己带小郡主睡的。可过了一更天,我听到小郡主在哭,就跑进娘娘的寝帐,这才发现她不见了。而且,之前藏着一件男装也不见了。我不敢吱声,四处寻了寻,殿下的寝帐那边也去探了探口风,都不见人。这才慌了,告诉了湘汀。我们悄悄问了各处的宫门守卫,可都说没见娘娘出宫。后来寻到聚宝门,说是有个小公公拿着殿下的玉牌要了马,早就出宫去了。"

第一卷悠悠情未老第14节:第五章寂落续前缘(3)

许彬的面色变了又变,一双俊目如月夜寒江,"守卫可说,她朝哪个方向去了?"

"没说。可是奴婢寻思,皇宫十三门中只有聚宝门离这里最近,而且这两日,娘娘心思不定,有好几次要过府来找许大人,所以……."紫烟咽下去后面的话,她知道她的意思许彬应该已然明白了。

许彬侧了一下头,目光转向了绿腰和白纻,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问询,唇边竟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

这笑容有些邪魅的附在他那俊美的面庞上,显得更加飘逸不群,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那丝丝笑意里透着杀气和勾魂摄魄的霸气。

白纻的面色苍白的很是有些吓人,绿腰始终低垂的头过早地暴露了她的心事,于是,许彬便全然明白了。

"她来过?"目光如箭,直逼白纻。

白纻索性点头,是的,在他那绝世无匹的俊美容颜面前,在他睥睨天下的轩昂气宇逼迫下,她不能对他撒谎,"她来过,又走了。我们没有留她,此时,她应该在山上。"

白纻的坦然让他稍稍有些意外,转瞬之间他洞悉了一切,一只手轻放在白纻的肩头,附在她耳边,亲昵的举动让人有些意外。

带着几分轻狂,又像在调笑,他在她耳畔低语着:"原本这次为她找到续命的草药之后,我便真的抽身,再也不管了。可是你,你的擅做主张,让我改了主意。从此,海角天涯、庙堂江湖,不离不弃,永不放手。"

"公子!"白纻惊呆了,泪水肆意流淌下来,他,竟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在说什么?对自己诉说对孙若微的赤裸裸的情义吗?

终于,她跌坐在地上,呢喃着:"公子,白纻宁愿此时死在您的面前,也不愿听到这样的话。"

紫烟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她不知道这里面错综的关系和其间发生的种种,她只是焦急地催促着许彬:"许大人,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到娘娘,不然,不然宫里,殿下面前,怎么交待呀?若是流言肆起,娘娘就再无出路了!"

"好紫烟,放心,我会找到她的。"言犹在耳,人影已然渐远。

第一卷悠悠情未老第15节:第六章荒野相濡沫(1)

第六章荒野相濡沫

纵马飞驰,如箭如梭,许彬的心中五味俱全,苦涩中却有一丝难得的甜蜜。

她,竟然连夜出宫来到他的府上又匆匆赶往黑枫山。这说明在她的心里,自己并不是一个无足轻重,只有在危急时刻才会出现的守护者。她终于能为了自己,也会做出这样有悖世俗的举动,于是,一切都无须再说了。

她,正是值得自己倾心一生的女子。

然而到达山脚下,许彬的心便瞬间灼烧了起来,冒雨骑马行色匆匆一味着急赶路,走在官道上还不觉得怎样,然而进了山,来到山脚下,才发现原本就十分难走的山路已然泥泞一片,再也没有路的影子。

弃马而行凭借上好的轻功,也费了不少力气,才到达山顶。

山顶上,那棵传说中的茶王树傲然矗立,而四下里漆黑一片,不用开口喊人,也不用点亮火把,凭借过人的目力和耳力,他便知道,她不在山顶。

那么,她在哪里?

许彬靠在茶王树两丈来宽的树干上,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他需要理一理思绪。她深夜上山,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是什么?会不会失足跌落山涧呢?她一向就是冒失的,而这座山山势如此险峻,稍有不慎,跌下去也是一种可能……

但他很快摇了摇头,不会的。

这山是无人看管的荒山,树木繁密,就是故意往下滚,滚不多远也会被树枝挂住,不会直接跌下去,况且一面是悬崖深涧,一面是长江流水,越是凶险,她也该越是当心才是。

那么,还有什么可能?

许彬立即弹了起来,自己第一次上来时遇到的毒蟒?还有隐隐的野兽的叫声?

"若微!"他终于不再淡定了,他奔跑着,展开上好的轻功在山顶沿小路仔细巡视着,"若微,你在哪儿?"

声声呼唤,如同哀鸣。

趁着寂静的夜色,夹杂在依然如注的雨水中,是分外的凄厉。

在距离山顶不远处的一处林子里,他发现了痕迹。是一只受了伤的野猪在地上拼命喘着粗气,看样子已然快不行了。它的头上被人重重砍了一刀,虽不至于当场毙命,但是流出的血已淌了好几丈,看起来已过了一两个时辰。草丛中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了看不那么真切,但是空气中迷漫的血腥还是那样的清晰。

就在离野猪数丈之遥的树下,许彬发现了一只鞋。

是一只宫靴。

上好的料子,细致的做工,最重要的是男人的宫靴,而样子却做的如此的小巧。

"若微!"许彬的声音中充满哭腔,似乎从自己降生到现在,这该是他第一次有意识的哭,因为害怕,无边的恐惧紧紧包裹着他,让这个从来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子心惊肉跳,惊惶失措。

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不敢想,若是那个笑颜如花、眸如星辰的若微不在了,那么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脑中一片空白,在即将绝望的边缘。一阵细微的声响,把他从绝望中拯救过来。顺着那细小的声音,他发现了距此不远处的一个洞穴。确切的说,那不是洞,只是猎户用来诱捕野猪和豹子等大型兽类的陷阱。

上面用来做掩盖的树枝和草叶已被扯去一大块,借着月光,许彬看到了那个蜷缩在下面的身影。

纵身一跳,便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紧紧拥着瑟瑟发抖的娇躯,许彬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一起滴落在她的秀发之中。这个女人,对于她究竟是爱还是恨,许彬自己也说不清了,此时,他真的很想把她结结实实地打上一顿,或者干脆点住她的穴道,一生一世也不解开,让她失去行走说话的能力,一动不动如同木偶一般,或者就像那幅伴了他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画一样。

只要她能够老老实实地存在于他的视线之中。只要如此就好,他的要求从来不高。可是现在,竟然会并差点儿失去她。许彬的情绪失控了,他痛恨若微,更加痛恨自己,他不能允许这样的疏忽,这样的意外。

因为这样的危险,这样的分离,这样的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的局面,让许彬感到惊恐极了。

可是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挑战他早已濒临崩溃的底线,满面尘土,却难掩珠辉,美人落难,总是分外让人痛惜,闪着一双美目,略带顽皮之色,她轻轻推开他,"我就知道,你总是舍不得我死。"

"是。"他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片刻之后,他便疯狂了起来。

疯狂的,不带半点儿温存的吻霸道地将她的娇唇封锁起来。双臂紧紧箍着她,不允许她丝毫的抗拒与游离。轻轻叩开她的珠唇,轻启她如贝的牙齿,吸吮着那动人的柔软的嫩舌。唇齿相依,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她,未曾抗拒。

矛盾中,她只是紧紧闭着双眼,微微拧起一双好看的柳眉,忧虑与愁丝笼在面上,微微的轻颤暴露的她的情绪。

是渴望,还是畏惧,她不知道。

可是,许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