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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持风松开了手,皱眉盯着她:“你还没疗好伤?”

  九冥魔境剧情偏移带来的后遗症比想象的更强。都这份上了,桑洱实话实说:“只是没完全好而已,也差得不远了。”

  “不妥。灵力尚未复原,万一在山下遇见上次的魔修,你想过怎么办吗?”

  “我知道不太好,但和你一起下山的机会这么难得,我不想错过啊。”桑洱眼珠亮亮的,肯定地说: “况且,这不是有你在旁边嘛。我有什么好怕的?不管来几个魔修,肯定都不是你的对手。”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谢持风的神色微微闪烁了下,抿了抿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顿了顿,他别开了头:“算了,既然已经下来了,你不要离我太远。若有不适,要随时说。”

  桑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卖千堆雪的老字号离这里不远,步行过去就可以了。不愧是热门小吃,摊前楼里,都人头涌涌。

  据说子时的面具游街也会路过这里,怪不得人那么多。

  “人这么多,我容易挤进去,我去买吧。”桑洱自告奋勇,随手摸了摸腰带,就发现钱袋不见了:“……”

  不是吧,难道刚刚在路上丢了?

  肉痛,幸亏里面没多少钱。

  看出她的窘迫,谢持风没说什么,取出钱袋,递了钱给她:“用我的吧。”

  桑洱一瞥,发现他的钱袋是一个和他的气质毫不相符的红色小老虎挂饰。

  老虎头顶开了口子来装钱。虽说缝得还挺漂亮的,但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且似乎曾被人撕碎过,用细密的红线重新缝了起来。

  才一晃,谢持风就将它收回去了。桑洱没多想,接过钱,转头挤进了人群里。好不容易买到了千堆雪,她小心地护着它,挤了出来,满头是汗地回到谢持风身边:“买到了。”

  “怎么只买了一个?”

  “人太多了,我怕一次买两个会摔了。”桑洱将千堆雪递给了他:“你先吃吧,我再进去一趟。”

  谢持风伸手去接。无意间,目光扫过掠过了后方黑压压的人群,不知看见了什么,他骤然一定,死死地盯着一处。

  桑洱不解,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茫茫人海:“怎么了,你看到认识的人了吗?”

  话未说完,桑洱忽然被推开了。

  谢持风失神地盯着前方,仿佛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了人群里,追了上去。

  桑洱的手里还捧着千堆雪,后背撞到了路人,不知被谁踩到了裙子,往前扑倒了。

  千堆雪像豆腐块一样,在她干净的裙子上砸碎了。和着薄纱,被别人的鞋子碾踏而过。为免被人踩到,桑洱赶紧扯过裙子,灰头灰脑地爬了起来,张望四周,已经看不到谢持风了。

  只有一些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着裙摆脏兮兮的她。

  桑洱的膝盖隐隐作痛,摸索到了街旁的石阶处,坐下来,低头看着自己沾了泥灰的手心。

  千堆雪白买了。

  一口都没吃,真浪费。

  系统:“谢持风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很像他白月光的人,所以追去了。”

  桑洱点头,忽然,感觉鼻下出现了一点温热的东西,疑惑地用手背一蹭,看见了猩红的液体,愣住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才还只是眩晕而已,现在直接流鼻血了。

  桑洱掏出了手帕,堵住了鼻血,默默回忆起了原文的剧情。

  在原文里,谢持风的白月光,是他的未来嫂子。

  更准确地说,是他的大哥,即谢家大公子还没过门的未婚妻。这两人从小就有婚约,但在成婚前两年,白月光一家私自毁了婚约。谢家大公子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在某个冬夜,醉酒落水身亡。

  从此,两家彻底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谢持风第一次见到白月光时,已经是谢家被灭门之后的事了。

  他在九州漫无目的地流浪,不知不觉,来到了白月光的故乡附近。某天,实在太饿了,就偷拿了一个包子,却当场被人逮住。几个大男人凶神恶煞地按着他,说要砍掉他一只手。

  万幸的是,白月光恰好路过那里,将他救了下来,还收留了谢持风一段时间。

  因两家结仇的往事,谢持风一开始对白月光是充满偏见和抵触的。却又矛盾地对她产生了好奇、感激,以及朦胧的、罪恶的好感。

  之前,在梦魇的幻境里,桑洱亲眼目睹了谢持风差点被艄公猥亵的过去。这件事到底发生在他遇到白月光之前还是之后,桑洱不得而知。不过,也可以推断出谢持风流浪时期过得有多凄惨。

  白月光如落水浮木一样出现,对谢持风而言,无疑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救赎。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剧情没有详写。但谢持风肯定没有在白月光家一直住下去。否则,他也不会辗转来到蜀中,再加入昭阳宗了。

  离开白月光后,谢持风一直没有忘记她。

  在他十六岁时,也就是大约一年多前,第一次离开昭阳宗执行任务。很凑巧地,在一个渡口处,他遇到了白月光。

  白月光其实只比谢持风大几岁。

  十二三岁相遇时,谢持风只到她胸口那么高。十六岁再见时,就换成是白月光笑着仰视他了。

  白月光是来渡口坐船回家的,身边只带了一个随行的人。深埋心底的情绪汹涌而出,谢持风有太多的话想和她说。但那时候,他正与同门师兄弟在追捕一只妖兽,不能脱身。

  白月光很善解人意,说等他闲下来再聚。谢持风在渡口目送她离开。没想到,这一面,就是死别。

  杀掉了那只妖兽后,一个同门的弟子坚持要搜它的老巢。于是,众人在那巢穴里多耽搁了一天一夜。

  到了翌日清晨,谢持风才起行,去找白月光。

  去到目的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却不是熟悉的宅邸,而是一片被大火焚毁的废墟。

  听周围的人说,这场大火起得很蹊跷,是从昨日清晨烧起来的,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期间,宅门一直紧闭,没听见里面有求救声。

  白月光不知去向,尸体也找不到。

  谢持风木僵着,站在那废墟前。

  若不是阴差阳错地耽误了一天一夜,他本该在起火时就赶来的,说不定,就能阻止这一切了。

  ……

  这位戏份颇重的白月光,就是本文正牌女主的马甲之一。

  虽说,在客观时间线上,正牌女主是在谢持风二十多岁的时候才穿来这个世界的。按理说,她不可能分别与十二三岁、十六岁的谢持风产生交集,还出演一场救赎大戏。

  但没关系,这不是bug。因为在设定里,女主是一个携带系统的穿越女。

  到了必要的时候,正牌女主的系统就会把她送到过去,填补上谢持风十二三岁和十六岁的回忆里的空缺,稳稳坐上白月光的宝座。

  ……

  桑洱:“那刚才谢持风看见的,是带着系统穿回来的正牌女主吗?”

  系统:“不是,这里没有正牌女主的戏份。”

  桑洱点了点头。

  看来谢持风刚才是认错人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刚才还提醒她小心魔修,让她跟紧自己,转头就将她扔在这里了。万一这时候宓银带着人出现,她还真的未必打得过对方。

  不过,这也不能怪谢持风。

  人心是有取舍的。谢持风一直后悔没有早去一天阻止那场大火,也一直不相信白月光死了。

  毕竟是正牌女主,哪怕只是一道似是而非的侧影一闪而过,也比她这个短命炮灰舔狗重要得多。

  在上岗的第一天,桑洱就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两个身份的差距。

  饭粘子就是饭粘子。

  把好感度刷到了100,也还是一颗被风干的饭粘子。

  桑洱看了一眼手帕,鼻血止住了。

  估计谢持风一时半会也不会想起她被扔在了这里。桑洱思索了一下,忍着膝盖轻微的不适,站了起来,寻到了天蚕都里最大的裁缝铺。

  其实,这一趟下山,桑洱还有一个目的——给谢持风买礼物。

  在原文里,下个月就是谢持风的生日。

  作为头号舔狗,原主自然不会错过在他生日献殷勤、刷存在感的机会。

  虽说人品一言难尽,但她对谢持风还挺舍得花钱的,在天蚕都最好的裁衣铺,斥重金给他订做了一条腰带。倒不是觉得用金钱就可以砸开通往谢持风的心的路,而是因为,原主下意识地认为,只有最好最贵的东西,才配得上谢持风。

  也是很标准的舔狗心态了。

  不过,谢持风收下了礼物,后续却一次都没有穿过这条腰带。原主这殷勤注定要白献。

  虽说钱袋被偷了,但桑洱手里还拿着买千堆雪的一半钱。她在裁缝铺里选了腰带的材质和配色,用这笔钱付了定金,和掌柜约定一个月后来付余款和取货。

  那掌柜看她衣服脏了,还疑心她没钱。见桑洱痛快掏钱,疑虑顿消,点头哈腰送了她出门。

  办妥了事情,桑洱回到了刚才和谢持风分别的地方,坐了下来,揉了揉膝盖,老实等着。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晚上。谢持风始终没回来。

  桑洱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忽然听见了脚步声。很快,一双靴子停在了她跟前。

  嗯?

  桑洱抬起头,有些始料未及。

  来的人是郸弘深。

第13章

  时近寅初。

  随着庙会最热闹的面具游街环节结束,鼎沸的人声渐渐散去,小摊儿也收了。大街一派冷清寥落,树影婆娑。

  “只有你一个吗?”郸弘深站在石阶下,看着眼前少女的裙摆上灰扑扑的脚印,一扯嘴角,嘲道:“你不是和谢持风一起下山的吗?怎么,他把你抛下了?”

  桑洱:“……”

  可真会往人痛处戳。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原主,怕是要心梗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谁一起下山的?”桑洱抱着膝,仰头看他,很快想到一个可能,狐疑道:“你在跟踪我?”

  这话不知怎么的,点着了他的炮仗。郸弘深的面上闪过一丝恼怒,骤然拔高音量:“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桑洱:“?”

  熟悉的找茬味道。

  “我没想管你。”桑洱慢吞吞地说:“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呗。”

  “你以为我就喜欢多管闲事?你要不是青竹峰的弟子,一言一行都和青竹峰挂钩,我才懒得理你。”郸弘深脸色臭得很,冷笑了一声:“桑洱,你以前对着我的时候,不是很有骨气的吗?被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要闹翻天。现在换了个人喜欢,就不嫌丢人了?”

  桑洱平心静气地说:“不丢人啊,哪怕谢持风不喜欢我,他好歹从来没有当众奚落我、嘲笑我、践踏我的心意。喜欢他有什么好丢人的,喜欢过你这样的,才叫丢人。”

  闻言,郸弘深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嘴唇微微一抖,死死盯着她。

  俗话说得好,不谈恋爱,屁事没有。动情越真,被虐越深。真该让原主抄写一百遍,那就不会有那么多遗留问题了。

  最近,郸弘深来找她不痛快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桑洱着实有点伤脑筋,挠了挠下巴。

  既然郸弘深这么看不惯她搞双修的事业,她何不趁此机会,将计就计,说点他不爱听的话,把郸弘深恶心跑。即使不能彻底解决过去的恩怨,应该也能清静一段时间吧。

  于是,桑洱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故作油腻,挑了下眉:“你最近天天揪着我双修的事不放,难道是想当我的双修对象,不好意思说,所以在欲擒故纵?”

  “胡说!”郸弘深气得耳根通红,捏拳,粗声粗气地说:“我想和你双修?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算了,我就不该和你废话,现在立刻跟我回去!”

  说着,郸弘深迅速出手,去抓桑洱的手臂,想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说那迟那时快,他的手腕忽然被一簇透明的灵力弹中,一股麻意迅速顺着筋窜上了他的手肘。郸弘深不由自主地收了手,后退了半步。

  桑洱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发现不远处站着一道瘦高的身影。

  檐下的灯笼投下了暗淡的昏光,映得谢持风眼如点漆,肤白若雪,目光染了几分阴沉。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持风?”郸弘深揉了揉手腕,恼道:“你是故意的吧!”

  谢持风面无表情,语气冷淡:“看错了,以为有不相干的人在纠缠桑师姐而已。”

  桑洱:“……?”

  她左瞄了一眼,右瞄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两人似乎对彼此都有种微妙的敌意。

  作为把“自知之明”四个字刻进肺里的炮灰,桑洱倒不会自恋到认为这两人在为她争风吃醋。

  郸弘深对谢持风有敌意很正常,这小子那么讨厌她,看她哪哪都不顺眼,自然也会“恨屋及乌”。

  反过来就想不通了。莫非他们以前有什么过节?

  系统:“不是错觉。郸弘深就是在两年前那个抓捕妖兽的任务里,没有缘由、非要多留一天搜查妖兽巢穴的门生。最后,间接导致谢持风晚走了一天,与白月光阴阳相隔,失之交臂。”

  桑洱震惊了:“你说什么?”

  卧槽,这是什么孽缘。

  怪不得谢持风会对他有敌意。因为郸弘深的阻挠,间接让谢持风错过了挽救白月光的机会。这仇可结大了。

  桑洱:“那郸弘深为什么非要留下?”

  系统:“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眼见两人的气氛越来越古怪,桑洱怕他们当街起冲突,赶紧起身,打圆场道:“持风,你回来了就好。这是我师弟郸弘深,不是纠缠我的坏人。都这么晚了,我们就别在街上待下去了,回宗吧。”

  一边说,她一边步下石阶,忽然感觉到鼻下热热的,低头,才看见衣襟上星星点点的血。下一刹,一阵天旋地转淹没了她。

  谢持风和郸弘深的目光同时定在了她脸上,都脸色一变,同时朝她扑来。

  最终还是谢持风先接住了她:“桑师姐?!”

  郸弘深也蹲在旁边,像是被桑洱的样子吓着了:“喂,桑洱,你怎么了,说话!”

  因为今晚已有前兆,谢持风很快就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了。他握住桑洱的手,无声地往她体内注入了一股温润的灵力,让她好受一点,沉声道:“带她回宗再说。”

  郸弘深挡住了他的动作,眼神不善道:“不劳烦你,我来背她。”

  桑洱鼻血未止,迷糊间,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谢持风雪白的袖子,往他怀里缩了缩,不肯离开。

  谢持风抬眸,将郸弘深的神色收于眼底,那一瞬,仿佛有一种危险的心思出闸。他非但没松手,还直接将桑洱背起,召出了月落,冷声道:“桑师姐的内伤是在九冥魔境里造成的,经久不愈,情况怕是不简单。我带她回她洞府。你去找莲山真人。”

  在平辈弟子里,论速度和负载的稳定性,月落确是最佳的仙器。再说,深夜去寻莲山真人,也确实是身为青竹峰弟子、和莲山真人关系更亲近的郸弘深更合适。郸弘深无法,眼睁睁看着桑洱被带走,才寒着脸,召出了佩剑,飞向青竹峰。

  他和谢持风,一个是赤霞峰弟子,一个是青竹峰弟子,交集素来屈指可数。

  细数起来,只有两次印象特别深刻。

  第一次的交集,是将近两年前,一次抓捕炎兽的任务。

  那一年,他和桑洱因为告白的事而闹翻了。两人打了一架——当然,他没怎么动手,主要是桑洱压着他在打。此事惊动了莲山真人。

  莲山真人胡子一吹,两眼一瞪,分别将两人轰下了山,让他们去外头抓捕妖兽,顺便让头脑冷静一下。

  那件事后的几个月,桑洱再没和他说过话。郸弘深心情烦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悔,但一想到她压着自己毫不留情地挥拳头的那一幕,少年的自尊心又撑了起来,不肯低头。

  在出发追捕炎兽的前夕,郸弘深偶然得知,桑洱在上一个任务里,被一株妖藤绞伤了脚踝。

  而那只炎兽的巢穴在火山口,据说里面能找到温养血脉的珍稀奇药。

  这说不定会是一个破解两人僵持的契机。找到那味草药,送给桑洱,再不冷不热地说上她几句,引她斗嘴,关系或许就能恢复往昔了。

  郸弘深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模糊的念头。于是,在杀掉妖兽后,他忽然提议改变计划,多留一天,来搜查妖兽的巢穴。

  在一行人里,大家的态度都是可留可不留。只要谢持风对此不感兴趣,想尽快离开。但那附近的环境太危险,在进巢穴前,众人在外面布了结界,以几人法力共同护持,若不同进同出,结界的稳定性就会受到影响。

  何况,其他人都被郸弘深说动了,谢持风初次下山,不好违背大家一起做的决定。故而也留下来了。

  在炎兽的巢穴里,众人确实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可惜,郸弘深没有找到他最想要的那味草药,败兴而归。

  翌日清晨,他们终于离开了炎兽巢穴。谢持风据说是要去寻一个故友,与他们匆匆分开了。后面的事,郸弘深就不知道了。

  第二次交集,便是炎兽任务不久后的宗内灵修大赛。

  他和谢持风在之前的选拔赛里没有碰到,在决赛时终于对上。郸弘深对自己很有信心,以为自己可以和谢持风打个平手,谁知道进了场,就被对方一路碾压着打。

  在生死胜负的一瞬间,郸弘深嘴角溢出了血,被同样狼狈的谢持风按在了地上。月落嗡鸣的剑尖,在离他颤抖的眼球一寸之遥的地方堪堪定住了。

  四周都为这场精彩的决斗爆出了喝彩声。只有郸弘深一身冷汗,被屈辱,后怕,愤怒和不敢置信席卷——在月落指着他的瞬间,他可以感觉到,谢持风对他有过杀意。

  简直是个疯子。

  从过去到现在,从下山做任务、灵修大赛,再到现在桑洱的事,全都和他八字不合。

  ……

  另一边厢。

  桑洱趴在谢持风的背上,云雾遮蔽了他们身下不断后退的风景。很快,两人就回到了昭阳宗,青竹峰。

  谢持风背着她,走过昏黑的山间石道,将她送回了洞府。

  这是谢持风第一次走进桑洱的房间。出乎意料,这是一个布置非常简单的地方,修炼的地方放了一张寒玉床,一个丹炉,还有放满一整个柜子的丹药材料、杂书卷轴。用屏风隔开的寝殿里,则摆了一张床、衣柜、一张梳妆台。

  桑洱在躺椅坐下:“持风,你去那个柜子左数第四格抽屉里,帮我拿一种凝血草,泡进热水里给我喝。”

  谢持风收回目光,道了声“好”,很快就捧了一杯茶过来了。桑洱捧在手里,吹了吹,仰头喝了。

  谢持风坐在躺椅旁的凳子上,等她喝完,问:“感觉如何?”

  “苦是有点苦,但喝了会舒服一点,接下来就等我师父来看看吧。”

  “杯子给我吧。”谢持风低声说,接过她喝空的杯子。抬眸看她,抿了抿唇,说:“桑师姐,今晚的事,我很抱歉。”

  桑洱一愣。没想到谢持风会向她道歉。

  谢持风修长的指骨无声捏紧了杯子,眼神晦暗:“本来答应要和你逛庙会的,但我……”

  桑洱一笑:“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当时那么着急,肯定是遇到急事,所以来不及解释了吧。”

  毕竟是看见了疑似老婆的身影,不冷静才是人之常情——桑洱腹诽。

  谢持风盯着她毫无芥蒂的笑容,反而怔愣了一下:“你……不生我的气吗?”

  桑洱摇头,语气温柔:“你再去帮我倒一杯茶吧。”

  谢持风微微松了口气,道:“好。”

  在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如果一个人可以轻易说出“没关系”,没有愤怒和嫉妒,只能说明她不在意。

  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倾注了感情,是没法不介意被人忽视、被人丢下这种事的。

  桑洱抿了一口茶,见他神色郁郁,就没再提沉重的话题,说了点别的,又道:“说起来,你以后还是别再生疏地喊我‘桑师姐’了,直接叫我全名吧。反正我们年龄也不相上下,我……”

  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了脚步声和“笃笃”的敲门声:“桑洱,你回来了吗?”

  是郸弘深不爽的声音。

  看来,他带着莲山真人来了。

  “你躺着吧。”谢持风也听见了,起身:“既然你师父来了,我就走了。”

  桑洱点头:“嗯,你回去休息吧,晚安。”

  谢持风推开了门。在那逐渐扩大的门缝里,看见了郸弘深黑着的脸。

  与之对望,谢持风的眼中无声地掠过几分阴翳。忽然站定,以只有桑洱和郸弘深可以听见的音量,轻轻地说:“晚安了——桑洱。”

  随后,他就与一动不动的郸弘深擦肩而过,大步离去了。

  莲山真人亲自来看了桑洱的伤势,按理说,一个金丹修士疗伤速度应该会更快,眼下境况不太正常。不过,莲山真人给桑洱探脉,也探不出异常之处,只能作罢。

  之后的大半个月,桑洱随着他一起打坐修炼。在莲山散人的监督下,她终于彻底治好伤势。

  转眼就到了一个月后,谢持风的生辰。

第14章

  这一个月,天天在莲山真人旁边打坐,桑洱坐得腿关节都快生锈了。她是喜欢修炼,但对天天憋在洞府里、没有任何课间休息的修炼模式还是敬谢不敏的。这感觉就好比被家长押着连续上了一个月补习班,周末也充公,大写的苦逼。

  所以,在出关之后,桑洱就和莲山真人提出她可以下山执行除祟任务了。

  莲山真人顾忌自家徒弟身体初愈,再说,眼下也还没弄清楚为何大家都用同一种运转灵力的方式来修复内伤,桑洱的速度却比其他弟子慢。所以,他给桑洱分派了一个比较简单的除祟任务,用以复健。唯一的缺点就是起行急,后天就要出发,恰好与谢持风的生日错开了。

  出发前三日,桑洱抽空独自下了山,前往天蚕都的那家裁缝铺结清了生日礼物的尾款,从掌柜的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缎面锦盒。

  桑洱站在柜台前,打开盒盖,好奇地往里瞅去。

  盒中整齐叠放着一条约莫三指宽的佛头青色蜀锦男式腰带,以暗色丝线细腻地织就了宝相花纹。近看雍容华贵,整体配色沉郁古朴,将张扬下压了三分,透露着一股内敛的清贵之气。

  今天的桑洱穿着昭阳宗校服,头发束成马尾,负一把银剑。掌柜的态度也和下订那一天完全不同了,笑眯眯地奉承道:“客人,你真有眼光,小店开了这么多年,大多数人选花纹时都喜欢宝莲花,只有你选宝相花。这花儿的寓意是吉祥如意,还不会烂大街,送人可好嘞。”

  桑洱用指腹顺着那些宝相花的花纹摸了摸,也很满意。虽然她不太分得清这些花纹,觉得都差不多,只是看这种花更有眼缘罢了。不过,这绣工确实精致,丝绸手感也佳。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可惜,这条腰带注定要被谢持风束之高阁。

  要不是原文写明了原主送给谢持风的礼物是一条腰带,桑洱宁可用这笔钱买点实用的灵石送给谢持风,起码不会浪费。

  系统:“……”这是什么迷之直男的送礼方式?

  将盒子重新包好,桑洱出了门。适逢盛夏,一年里最热的季节。天空万里无云,晒得行人都蔫了吧唧的。桑洱没有直接回宗,绕去河边,买了一碗千堆雪,蹲在路边的树荫下,舀了一口进嘴里,感受甜丝丝的奶混着冰霜在舌上化开的味道,微微眯起眼,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终于吃到上次错过的千堆雪了。

  甜而不腻,果然好吃。

  果然,这种东西也不一定非得要别人陪,一个人享受也很开心。

  赶在日落前,桑洱回到昭阳宗,径直上了赤霞峰。

  谢持风的洞府,位于赤霞峰顶的那风景绝好、爬满了紫花藤的山崖上。从这儿不仅可以俯瞰昭阳宗大部分楼阁,在山间晴好无雾时,还能看见山下那奔腾不息的眠宿江。

  时近黄昏,里面没人。

  谢持风今天要巡逻,应该也快回来了。

  桑洱坐在他门口的石阶上,老老实实地等人回来。

  等到天渐渐黑下来,山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疾驰而来的剑光。

  谢持风收剑下地,衣袂被风拂动,泛出了水波纹。穿过了安静的山路,他瞥见一个黑影朝自己跑来:“持风,你回来啦!”

  谢持风步伐一顿,仿佛有点惊讶:“桑……洱?”

  “等你半天了。”桑洱将藏在身后的礼物盒递上,在夕阳中,双眸也染了温柔的微光:“听说大后天是你的生日,我接了一个捉妖任务,马上就要出发了,估计赶不了在正日回来。所以……”

  光是从外盒的精巧程度,就知道不是便宜的东西。谢持风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桑洱一眼:“这是给我的?”

  “是啊。我知道今天不是正日,但送礼物宜早不宜迟,还是提前给你吧。一点小小心意。”桑洱拿起他的手,将盒子塞进他怀中,嘱咐:“进去再拆哦,我走了。”

  说罢,她就匆匆离开了。

  谢持风回到了洞府,打开盒盖,看见里面躺了一条非常精致的腰带,一看就价值不菲。

  在加入昭阳宗后,他就没有大张旗鼓地过过生日。

  师尊清楚他的身世,平时亦待他不薄,给他的吃穿用度也极好。但生日却不会刻意为他庆祝。谢持风明白,这是因为师尊担心这个日子会让他想起亲人惨死的一幕幕,以及那未报的家仇,担心刻意提起会让他痛苦。

  别的弟子不太清楚内情,但看到谢持风从来不过,便以为他不喜欢过生日,也就识相不说了。

  但其实,相比那些不好的回忆,谢持风记忆更深刻的,是小时候娘亲亲手煮给他的长寿面,是父亲爽朗的笑声,是温柔的兄长将他抱起来,放进礼物堆里的情景。

  但谢持风从未对师尊提起过,更没有解释。他只在每年生辰时,自己给自己点一碗长寿面吃。

  有人郑重其事地送他礼物,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了。

  记得庙会那个晚上,桑洱给她自己买的耳坠只是便宜的地摊货,连五个铜板也要斤斤计较。却一声不吭地给他买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似乎……自从那一天,他不再叫桑洱做“桑师姐”起,她就认为两人关系更胜从前了。这份礼物,也是因此而来的吧。

  但其实,在那个时候,他的动机并不纯粹。更多是因为看出了那姓郸的弟子对她的心思,不知何处涌出的一股阴暗的破坏欲,驱使着他喊出了那个名字,来让郸弘深不痛快而已。

  谢持风的眸子晦暗,竟觉得这份礼物有一丝难言的滚烫。倏地将盖子合上了,塞进了架子的一角,不再看了。

  谢持风的生日过后,桑洱渐渐跟上了任务的节奏。

  日子如窗间过马,一天天地流逝。

  四季轮转,从炎热似火的酷夏,过渡到漫山金穗的秋天、严寒飞霜百花残的冬日,再重新迎来枝头吐新芽、杏花吹满头的春日,统共也不过三百多个日夜。

  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盛夏炎炎,火伞高张。

  在昭阳宗的校场上,新一届灵修大赛初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结界以内是一座高入云霄的王母仙树,各类仙器的幻影不断,飙发电举,与枝丫上的妖兽对抗。本届参赛的弟子几乎都是年轻门生,法术和招式都有些生嫩,但冲劲十足。

  在初赛时,昭阳宗的长老们会共同构筑一片结界,箐遥真人会释放出自己的仙门法宝——无相仙葫,从葫芦里长出一株王母仙树,上面栖居着妖兽、收藏着法宝,可以模拟斩妖除魔的真实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