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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也进入了附近一个干燥的山洞里暂避。谢持风燃起了一个火堆。

  桑洱的衣服泡过溪水,这一路走来,已经冷得脸青唇白,在火堆旁边坐下,暖热的温度迎面扑来,她哆嗦了下,浑身血管仿佛在节节解冻。

  谢持风与她隔火堆而坐,一语不发地垂着眼,月落剑靠在一侧。

  桑洱也错开了视线,盯着火堆。

  以前的谢持风,表面看起来再小冰山,也不是一冷到底的人,好歹让人有跟他交流的欲望。不像现在,是真正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算她这个马甲不是小哑巴,也不知该如何搭讪找话题。

  好吧,只要当事人不尴尬,就没关系。

  洞外雨声绵绵,洞中的空气凝滞而默然,火堆时不时就啪地裂响一声。

  借着衣衫的遮挡,桑洱不自然地摸了摸脚踝。玄冥令现在就在她怀里,里面倒是装了不少祛瘀止痛的药物。但碍于谢持风在场,总不可能大剌剌地掏出来,只能忍一忍了。天一亮,她就跑。

  沐浴着火焰的暖意,周围又安静至极,受到方才吸入的瘴气的残余影响,桑洱的意识逐渐昏沉,不知不觉地,头就是一歪,睡着了。

  ……

  半梦半醒间,桑洱闻到了杏花的香气。

  徐徐睁目,桑洱的睫毛便是一颤,惊讶地发现四周的景色已经大变,幽暗的山洞成了绿叶荫浓的苍山。

  春末时分。枝头上,杏花如雪,尚未凋零。漫长的山道绵延至远方,仿佛没有尽头。

  桑洱一动,身子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抬手,半透明的指尖穿过了芬芳的杏花。

  果然,她如今成了一缕幽魂。

  九冥魔境,逼真的幻境,熟悉的把戏……

  如若没有猜错,此处应该是梦魇打造的噩梦。

  她又进来了。

  桑洱蹙眉,沿着山道往前飘去,辨认出此地乃昭阳宗,只不过,并非青竹峰、赤霞峰等地,而是还没有结出金丹的末等弟子生活的地方。

  她的上一个马甲,在成为莲山真人的徒弟前,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莫非这是她第一个马甲的原主的记忆?

  桑洱环顾四周,心底徜徉出了怪异的感觉。

  这不对劲。

  梦魇造梦,是为了折磨、摧毁猎物的精神。

  桑洱现在用的马甲是凤陵的小哑巴冯桑。按常理,它造的噩梦,应该与冯桑的痛苦记忆有关才对,譬如把冯桑被毒哑、被家人冷落忽视的惨事循环播放一百遍。

  梦魇怎么会用她前一具马甲的记忆来造噩梦?

  一个魔物BOSS,总不至于有能力看穿系统【换马甲】的机制吧。

  更重要的是,如果桑洱真的进入了梦魇的圈套,那么,此刻应当深陷梦中,不能自拔,是梦的一个角色,而不该是一缕清醒的幽魂。

  桑洱:“……”

  想不通。

  难道说,这个噩梦不是针对她的,而是谢持风的噩梦?而她只是一个被殃及池鱼的倒霉蛋,像上次一样,被吸进来了?

  可是,谢持风从来到昭阳宗起,就是箐遥真人的爱徒,亦是宗门里众星拱月的存在,与末等弟子相比,有如霄壤之别。

  也谈不上会在末等弟子的地方留下什么记忆。

  正当桑洱疑惑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前方的树林里传来了争执声。她往前飘去,来到一片空地上方。

  此处站着五六个昭阳宗的弟子,年龄约莫都在十多岁,面目很模糊,仿佛套了一张朦胧的面具。从衣着打扮及腰间之剑来看,都是已结出了金丹的弟子。

  在他们中间,是一个拿着扫帚的小姑娘。

  桑洱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这是青竹峰的原版“桑洱”。

  几个小弟子正在轮番讥笑她:“我没看错吧,桑‘师姐’,你居然还在这里打杂啊。”

  “就是嘛。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在扫地。我们结出金丹那么久了,你还在扫地,丢不丢人啊。”

  “我要是你,早就不好意思赖在这里了。”

  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原版桑洱,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迎着嘲笑声,她的脸涨得通红,粗声粗气道:“滚开!”

  “哎哟,我好怕呀,你要拿扫帚打我吗?”

  “哈哈哈哈!”

  ……

  桑洱浮在上空,眉心越皱越紧。

  先前附身时,她就知道,原版的青竹峰“桑洱”是一个脸谱化的炮灰。

  性情要强,不讨喜。不合群,人缘很一般。

  结不出金丹,因而处处遭人轻贱、嘲笑、欺负。

  所以,桑洱倒也能理解原主为何会抵不住郎千夜的诱惑,与魔鬼做交易。

  诸多不幸与辛酸压在背上,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这个片段,大概只是原版桑洱当末等弟子的灰暗岁月里,一个小小的缩影。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桑洱的心脏扑地跳了几下,有几分不可思议。

  梦境里的小桑洱和几个欺负她的弟子,也齐齐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雪衣少年。

  谢持风。

  在现实中,谢持风和原版桑洱是差不多大的。

  但在梦境里,他却似乎比小桑洱要年长几岁,已是翩翩少年的模样,风姿动人,冷淡地板着脸,走了过来。

  谢持风在昭阳宗地位斐然,几个弟子都不约而同地软了下来,讪讪道:“谢师兄,我们不是……”

  “我们只是和她开玩笑。”

  “对啊,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梦里的小谢持风却不为所动,冷冷道:“宗门有律,不可欺凌同门,自行去领罚。”

  几个弟子对视一眼,垂头丧气地点头说了声“是”,就匆匆离开了。

  眨眼,现场就只剩下了小桑洱和小谢持风。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维护自己,小桑洱有点手足无措,握着扫帚的手越来越紧,红着脸,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显然,她认识眼前这光彩照人的少年,却没想过对方会为自己说话。

  “你叫桑洱?”小谢持风看了她一眼,问。

  小桑洱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那上面有一块难看的水渍,她想遮起来:“嗯。”

  “以后,若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无须害怕。”

  小桑洱呆住了,看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

  ……

  看到这一幕,在旁边飘着的桑洱,已是一头雾水。

  这不可能。

  原文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情节。

  这一时期的原主,受尽奚落,压根没有遇到任何外来的保护。

  和谢持风的第一次相见,也已经是原主变成青竹峰弟子后的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梦魇杜撰了一段情节出来?

  可一般而言,梦魇只会抽取猎物最害怕的回忆来循环播放,是没有原创功能的。

  何况,这段添加的情节,也实在称不上是噩梦。梦魇怎么可能会突然发善心?

  桑洱越发懵逼了,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双腿一紧,仿佛被一股力量拽住,朝下拉去。

  眨眼,她已硬生生地吸进了原主的身体,被迫附身于其上。

  桑洱:“……?”

  虽说是进了原主的身体,可桑洱没有控制权,只是被囿在这副身体里,将原主成长的路走了一遍。

  但是,这段成长故事,却被无形的力量魔改了,彻底脱离了桑洱所知的原文。

  在原文里,小桑洱是受人欺凌的炮灰,是郸弘深的青梅竹马,也是对谢持风求而不得的舔狗。在上青竹峰之前,谢持风和她没有半点交集。

  可在梦里,每逢小桑洱受到欺负时,都有少年模样的小谢持风出来保护她。

  小桑洱也没有再遇到让自己万劫不复的郎千夜了。

  她的天资很差,结不出金丹。小谢持风就不厌其烦地陪她一起练剑,带着她修炼。

  简直像是取代了郸弘深的位置,当了小桑洱的青梅竹马。

  甚至,做得比郸弘深好得多。

  冷漠的表象下,尽是内敛的关心与呵护。

  这个噩梦并不是日复一日流水账。很快,场景开始转换。

  由于看到的都是魔改后的故事,桑洱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不过,她判断这更可能是谢持风的梦——毕竟,她本人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

  虽然小谢持风近在咫尺,桑洱却是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去唤醒他,只能随波逐流。

  很快,噩梦里开始出现了桑洱饰演谢持风的舔狗时,二人真正经历过的那些事。

  只是,每一幕都有了不同。

  在大禹山,他们从树上的麻绳网陷阱摔下去的时候,后背撞树的不再是小桑洱。小谢持风将她搂在了怀里,自己扛下了冲击。

  五月末,天蚕都的庙会,小谢持风买了红玛瑙耳环送给小桑洱,任由小摊贩调侃他们。也没有再推开小桑洱,将她扔在人潮里,自己去找白月光了。

  吃千堆雪时,小桑洱给小谢持风挖红豆,小谢持风则板着脸,耳根微红,将她喜欢吃的杏仁粒送回去。

  亏欠与遗憾,都有了弥补。

  伤害的旧痕,都被细细地抹去了。

  ……

  身临其境,桑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噩梦的每一处,都极其鲜活、生动。

  若不是早已经历过血淋淋的现实版本,或许,她也会相信,眼前这个温馨又美好的梦是真的。

  没有仇恨、漠视和伤害。

  只有一对少年少女,两小无猜,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地心意相通,再约定仗剑天涯。

  寒冬酷暑,始终如一。

  终于,这噩梦也水到渠成地演到了告白的那一幕。

  火光辉煌的城中灯节,花前月下,拱桥之上,小桑洱鼓起勇气,和小谢持风说了“我喜欢你”。

  但当她告白了,小谢持风却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眉眼间,仿佛还多了几分阴郁,轻声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小桑洱用力点头。

  小谢持风的唇微动了下,轻声问:“那为什么,我推开你去找别人,我将你扔在人里,总是忽视你,你一次都没跟我生气过?”

  “为什么定星堂的名册上会有你的名字?你是不是……一早就不喜欢我了。所以,想离开昭阳宗、再也不回来了?”

  闻言,藏在躯壳里的桑洱僵住了。

  怎么回事?

  梦中之人理应不知自己身处梦中。在梦里,并没有发生过这些不愉快的事儿。为什么……小谢持风会知道现实里的事?

  从耳膜至大脑,仿佛有一根线,在细细地嗡动着,桑洱隐约要抓住眼前这团凌乱的毛线的头儿了。与此同时,她听见自己附身的小桑洱笑着说:“持风,你在说什么呀,你什么时候推开过我啦?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没想过离开你呀。”

  小谢持风抿唇,又不说话了。

  河岸风起,声寂。

  小谢持风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那双温柔认真的眼眸,喃喃问道:“桑洱,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喜欢我吗?”

  小桑洱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质疑她的感情,但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嗯!我真的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话音刚落,她却突然被抱紧了。

  有滚烫的泪珠,坠入了她的衣领。

  被囿于躯壳里的桑洱,也睁大了眼,感觉到了这股烫意。

  仿佛阻隔在一夕间消失了。她被少年时的谢持风穿越了时空,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埋首在她的肩上。

  桑洱被他搂得无法动弹,脑海一片空白。

  她已经没有空暇去注意,自己附身的小桑洱还有没有继续说点什么去安抚他。

  因为,桑洱已经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梦魇给谢持风造的梦境。

  在这个梦里,谢持风成为了小桑洱的保护者。他亲手书写出了一段没有伤害与血恨的故事。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桑洱浑身一震,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带出了她附身的躯壳。

  一眨眼,她已站在了离那片波光粼粼的河岸很远的地方。

  原来这个梦境里全是黑漆漆一片。只有河堤、拱桥、花灯那里有光亮和颜色,如同黑夜里一幅铺开的画卷。

  离开了小桑洱的身体,桑洱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已经变回了猎装。看来,她已经变回冯桑版本的幽灵状态了。

  抬头,她就发现,青年模样的谢持风,原来就在自己的前方。

  他一身肃穆黑衣,仿佛雕塑,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的幻境。

  用头发丝想也知道,邪恶的梦魇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按照人类的喜好来办事,给他量身定做这样的梦?

  除非,它不是谢持风的对手。

  所以,梦境在谢持风的影响下,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去演变了。

  细细算来,这个梦境已经延续了很长时间。

  按理说,梦魇被谢持风反制了,那么,它的把戏,理应从一开始就迷不住谢持风。

  而现在,谢持风不仅进来了,梦境还一直在持续。唯一的解释,便是谢持风自己允许了它的开始,且不希望它结束,用了某种办法,去延长了它。

  这样下去可不行。哪怕梦境是谢持风在主导,陷入梦魇太久,对人类而言,也绝非好事。

  桑洱飘上前,试图推一把他的肩。

  无奈,梦里的她为幽灵,手掌直接穿过了谢持风的身体。

  谢持风一眼都没有看她。

  ……

  没有人知道,踏入这片梦境不久,他就已经站在了这里,看着前方的幕幕变幻。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如此鲜活的桑洱,谢持风甚至舍不得移开眼睛半瞬。

  平日,他很少做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梦中见过她了。

  无法入眠的午夜,眼前却会时不时掠过二人从前相处时的细枝末节。

  当时被他轻忽放过的细节——桑洱从不嫉妒、温柔包容的笑,桑洱对他的愧疚和补偿,桑洱写给他的那封被雨水浸没了字迹的信……在她彻底离去后,却成了蚀骨之蚁。

  她对他的喜欢,究竟是纯粹的喜欢,还是掺杂了旁的因素。她数月前就去定星堂申请离宗,是否从那时起她的心意就有改变。在最后的时光,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遗书的,所写的是忏悔还是后悔……无不让谢持风脑壳钻痛,时时刻刻被焦躁与自我怀疑而折磨着。

  一直看到幻境里的小桑洱,高兴地抱住年少时的自己,认真清晰地说“我喜欢你”。

  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仿佛一个魔咒,囚了他的心,也展平了他那不可名状的躁郁和自卑。

  没错,桑洱是真心喜欢他的。

  仿佛一切都圆满了,不安的心也在瞬间定住了。

  忽然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滋扰,谢持风不悦地低眼,一瞬间,桑洱就被无形的力量推远了,直接弹出了这个梦境。

  操!

  会和梦魇做PY交易了不起啊?就能随便拉人进来、又随便踢人了啊!

  心跳密集如鼓点,桑洱深深地喘了口气,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山洞的顶部。

  她愣神了一下,猛地坐起,一转头,果然看见了火堆对面的谢持风。

  他还闭着眼。

  作为受梦魇所惑的主体,又硬是拖长了梦境那么久,他受到的影响自然会大得多,怪不得还没醒来。

  空气中飘着一股血腥味。桑洱背靠洞壁,小心翼翼地绕过了火堆,挪上前去。看见谢持风的眼角似有泪痕,她不敢多望,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就发现血腥味来源于他的手。

  桑洱一把拉起了他的衣袖,脸色就微微一变。

  谢持风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还在淌血。

  那是月落剑的剑痕。

  为了延长梦境,竟然割自己的手,他是疯了吗?

  得赶紧止血和包扎起来才行。

  桑洱背过身,跑到了稍远的地方,摸出了玄冥令。以最快的速度在里头翻找出了止血药粉。由于怕谢持风中途醒来,桑洱略有些手忙脚乱。故而,完全没有意识到,玄冥令中的一颗亮晶晶的东西被她的袖子带了出来,勾在了衣裳上。

  将玄冥令收好后,桑洱匆匆回到原地,在他的伤口上撒了药。

  之后该拿点什么包扎呢?

  桑洱抬手摸了摸发带,又放弃了。发带沾了雨水,早就脏了,吸水性又不够。

  若是扯衣带,衣服则会敞开。

  难不成要撕衣服?

  这时,桑洱忽然瞥见谢持风那敞开的外衣内袋里,露出了一角柔软的东西。

  那是一条三指宽的腰带,由佛头青色的蜀锦所织,绣了宝相花纹,柔软干净,叠得整齐。

  估计是谢持风带着的备用衣物吧。

  桑洱心想天无绝人之路,将它扯了出来,抖了抖,三两下给谢持风包扎好了伤口。

  残余的暗血很快染红了腰带。好在,片刻后就止住了。

  桑洱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谢持风慢慢苏醒了。

  与她对上了眼眸,他仿佛有轻微的迷茫,紧接着,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桑洱正打算比划点什么,却眼睁睁地看见,谢持风的脸色遽然青了。

  仿佛是受到了主人心绪的影响,旁边的月落剑忽然戾啸铮鸣。

  终究被它刺个对穿过,桑洱吓了一跳,被那冰冷的剑气逼退,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火堆后。稳住身体后,桑洱转头,一下子愣住了。

  谢持风已将伤口上的那条腰带扯了下来,紧紧按在了心口,蜷起身,跪伏在了地上。

  桑洱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么伤心和绝望的神色。就像是她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毁掉了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东西。

  那不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破腰带,在大街上要多少有多少,谢持风为什么要那么大的反应?至于那么伤心吗?

  难道一条腰带,还没有他手上的伤口重要吗?

  要是真的很贵的话,大不了就以后赔一条给他好了。

  因为时间久远,桑洱早已忘记了这条腰带是何人所送。她不知所措地撑起了身子,略有些心慌地开了口:“你……”

  忽然,谢持风抬起了眼,双目猩红,暴怒道:“滚!”

  “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他咬牙切齿道。

  桑洱看出了他不是开玩笑,慌忙爬起身,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跑出了洞穴。

  好在,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魔物应当不会再在这时四处游荡。

  桑洱一路跑出了很远,才气喘吁吁地慢下来,在一块石头后方坐下,拉起裤腿,检查了一下脚踝,给自己喂了点药。等血液通畅一点儿了,桑洱在系统商城里买了点食物,三两口填饱了肚子,才打起了精神,跟着系统的指示,去寻找尉迟兰廷。

  不知走了多久,桑洱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道深谷。

  平行的两座高山,壁立千仞,如两把直挺挺的刀斧,插在广袤的大地上,入口狭窄得如一线天。

  在这片寂静而压抑的山谷里,人类便如沧海一粟,太仓稊米。桑洱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深谷中心,注意到了这里的岩壁上,有许多触目惊心的打斗痕迹。

  在远处,一左一右地伏着两个身影。

  右边那人的衣裳非常眼熟,桑洱急忙跑了过去,将他翻了过来,果然是尉迟兰廷。他唇角溢血,气息极浅,但好歹还活着。

  桑洱再转头,看向另一侧那个不知生死的身影。

  如无意外,那就是本文传说中的正牌女主了。

第42章

  桑洱在脑海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这段剧情。

  根据原文情节,正牌女主很不走运,穿越过来的首日,就碰上了上清幻境与九冥魔境相叠加、很多修士都搞不定的地狱级副本。

  当然,头顶主角光环,不管状况多危险,女主总有本事化险为夷。

  在这次的九冥魔境里,女主将会逐一遇见她未来的后宫们,并凭借自己的魅力,撩到了几位备选男主,让他们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用狗血文的台词来描述这一段,那就是——女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看,女主第一个遇到的后宫就是尉迟兰廷。之后,她就得赶场子去偶遇下一位男主了,可谓行程满满,怎么会倒在山谷这里?

  这时,桑洱怀里的尉迟兰廷胸膛震颤了几下,闷咳了数声。

  桑洱回过神来,忙不迭搭上了他的手腕,就发现他脉象紊乱,本该温热的身躯,此时冷得吓人。再一摸其后背,一片血糊糊的黏腻,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

  桑洱不由想起了他们在凤陵冯家的那天夜里,尉迟兰廷浑身冰冷地躺在被窝里,她钻进被窝给他暖手的事儿。

  系统:“相关剧情正在加载,请宿主接收。”

  系统话音刚落,详尽的文字片段就在桑洱的眼前铺展开来了。

  对于桑洱这个游离在深度剧情之外、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的炮灰而言,尉迟兰廷的身上,有着太多未解的秘密。

  在剧情得到补充的这一刻,桑洱终于清晰看见了因果脉络。

  一切的缘起,要从二十一年前说起。

  当年,尉迟磊为了一己私欲,杀了袁平蕙的夫君,并将她囚为禁脔。

  为了不让袁平蕙起异心,尉迟磊特意留下了她的遗腹子的性命。但他觉得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终究喂养不熟。子为父复仇的故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为了不给日后埋下隐患,尉迟磊决定,要在这头幼狼还小时,拔光它的尖牙,斩掉它的利爪,将它驯养为一条不会咬人的狗。

  为此,尉迟磊在年幼的小兰廷的身体里,打入了锁魂钉。

  这玩意儿并非凡间之物,而是尉迟磊在九冥魔境里得到的东西。其性邪极,阴寒重镇。入体后,便锁死了尉迟兰廷的灵窍,压垮了他的体魄。有了它,尉迟兰廷不仅无法如常人一样运转灵力、正常修行,还会短寿,早早去世。

  一个连剑都拿不起来的废人,又怎会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剑仙的对手?即使日后知道真相,也是无力为父报仇的。

  被打入锁魂钉时,尉迟兰廷的年纪还很小,记忆模糊。

  后来,他来到了尉迟家。顶悬夺命之刀,杀亲仇人伴身。如履薄冰,枕戈饮血,忍辱负重,为的就是借势蓄力,有朝一日,可以以牙还牙。终于熬到了筑基的年纪,他却发现自己无法修剑。

  为了不让尉迟磊发现异样,尉迟兰廷甚至不能发作半分,只能弃了当剑修的道路。

  但其实,锁魂钉并非没有解除之法。

  顾名思义,有锁,自然也有钥匙。

  当年,为免夜长梦多,尉迟磊直接将“钥匙”抛进了九冥魔境,让它从何处来,回何处去。天地之渺,桑田变幻。近二十年过去了,还能找回它的几率,已是大海捞针,微乎其微。

  可尉迟磊没有想到,锁魂钉与钥匙之间,竟然可以遥遥感知到彼此。

  大约在七年前,九冥魔境曾经开启过一次。

  那一回,桑洱以青竹峰弟子的身份,第一次进入了九冥魔境。在里面偶遇了宓银,自称为红领巾,末了还差点被宓银掳走。而在同一时间,身处于人界姑苏的尉迟兰廷,亦是第一次震惊地感应到了“钥匙”的存在。

  那一年的尉迟兰廷,年仅十三四岁,既来不及、也没有能力进入九冥魔境。但是,这已经给了他扭转命运的希冀。

  蛰伏数年,尉迟兰廷终于等到了九冥魔境再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