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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肚子空得发疼。长途跋涉的疲顿和高热的折磨,让难忍的酸楚从骨缝里渗透了出来。在朦胧中,谢持风半睁眼,看见了一片陌生的床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手指缩了缩,感觉到了凉丝丝的云雾从指缝间溜了下去。

  不……那不是云雾。

  而是一床上好的柔软丝被。

  自从离开了故乡,谢持风辗转去很多地方,躺过冰冷坚硬的石地,也在破庙的香案下蜷缩过。稍微好一些的时候,他能睡在铺了干燥茅草的板车上。

  唯独,没有躺过正儿八经的床。

  喉咙燥得仿佛有火在燎,谢持风艰难地咽了下,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就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因背着光,看不清脸。

  神经骤然缩紧,刺破了混沌,谢持风猛地坐了起来。或许是不知道自己还在病中,动作太大,眩晕在顷刻间就冲上了头顶。瘦削的身躯晃了一晃,却依然竭力地往床铺的里侧缩去。

  桑洱有点诧异,心道自己现在好歹也算人模狗样,不至于那么可怕吧,怎么谢持风一醒来,就跟惊弓之鸟一样?

  望着昏暗中那双染了病态的湿润、却仍充满警惕、如同猫眼的眸子,桑洱并未急于逼近他,坐在原处,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不用害怕。我是刚刚在街上救走你的人。你发烧了,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沉静而柔和。

  谢持风忍过了那阵眩晕,喘息了一声,慢慢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右脚上还穿着那只脏污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草鞋,直直地踩在对方的衣服上。

  刚才,这个人,似乎就是抓住了他的这只脚,放在她的腿上,在仔细地看他的鞋底。

  谢持风的脑海有些发蒙,见到这人轻轻将他的腿放了下来,起身,去取了一盏灯过来。

  金秋的午后,气候凉快,阳光明媚。但房间不开窗,又没点灯时,还是相当昏暗的。

  此时,烛火灼燃,灯光拂亮了一张秀丽年轻的少女脸庞。

  谢持风的眼珠骤然凝固。半晌,僵硬的双肩缓缓松弛了一下。

  没有错。

  是她。那个在大街上,出剑为他挡住了凌空而来的菜刀的陌生人。

  有了烛灯,谢持风视线下落,才看见这少女干净的衣裙上,竟印了好几个黑乎乎的鞋印。深浅不一,凌乱相叠,是他刚才乱踩乱蹬时弄上去的,顿时,有了一种别人帮了他、他却在恩将仇报的不安,干裂的唇张了张,沙哑道:“我……”

  桑洱也看到了自己衣服上的污渍,不过她并不在意,放下烛灯后,还去给谢持风倒了杯水。

  无需言语,谢持风接了过来,“咕咚咕咚”个不停。一瞬间,杯子就见了底。

  甘霖淌过了火辣辣的喉管,又疼又解渴。

  但这不够,还远远不够。

  桑洱没有催促他,拎着茶壶站在床边,给他添水。在谢持风终于停下来时,仆人仿佛掐准了时间,送了一锅熬好的粥来。

  米白的粥面上,撒了一些切成碎丝状的嫩肉丝和葱花,冒着热烟,香气清淡。

  但说实话,谢持风不太品得出它的味道,他太久没有吃上温热又不夹杂小沙石的食物了,颤着手,抓起勺子,埋头喝粥。最初还有点拘谨,等舌头尝到了久违的肉味,便开始狼吞虎咽了。

  趁谢持风吃东西时,桑洱吩咐了忠叔几句,让他去准备一些东西。

  不多时,忠叔就带着几个人,端着木盆、拿着干净的衣物进来了。那木盆里装的不是清水,水液微微泛棕,飘着一些像是草药的东西。

  粥很快被喝光了,谢持风放下空碗,看见这阵仗,眼底闪出几分警惕和疑惑,终于开口,小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认识吗?”

  岂止是认识,应该说是孽缘才对。

  桑洱心想。

  在原文里,谢持风的兄长,就是秦桑栀的前未婚夫。三年前,为了逼秦跃下决心搞骨科,秦桑栀私自毁了这桩婚约。没想到谢家大公子居然是真心倾慕她的,还因此深受打击,在醉后落水身亡,英年早逝。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本来关系还不错的秦、谢两家人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由于“为情而死”这个理由传出去不太好听,所以,谢家并没有对外界道出真相,只说大公子是出了意外。

  因此,远在泸曲的秦桑栀,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导火索。

  而谢持风,虽然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他对秦桑栀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所以,哪怕桑洱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自己兄长的前未婚妻。

  但这都是暂时的。在问出她的名字后,谢持风自然而然地,就会知道她的身份了。

  桑洱的思绪转了转,面上镇定地说:“不认识啊。”

  这倒不算撒谎。在原文里,秦桑栀和谢持风是“双盲”的关系。

  甚至,因为对谢大公子没那个意思,秦桑栀连对方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即使谢持风报上名来,她也不会察觉到这是自己的前小叔子。可以说是很无情了。

  谢持风的拳头紧了紧,额头烧得滚烫,思绪不清,却仍执着地问道:“那么,为什么……”

  “你就当我看你合眼缘吧。”

  谢持风睫毛轻颤,仿佛有点抬不起头来,哑声道:“但是,我,我真的偷吃了包子。”

  “我已经付过钱了,包子是我请你吃的。”

  “……”

  桑洱本想摸摸他的头,但觉得谢持风会抵触,最后,这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笑了笑,说:“我买的包子,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不好意思让我请客的话,以后就礼尚往来,请我吃一顿更好的吧。”

  谢持风怔怔地望着她,心底那沉甸甸的愧疚与自我厌弃所拢成的阴云,仿佛都被一只温柔的手,四两拨千斤地挥散了。

  桑洱说完,伸出手。谢持风感觉到脚踝一紧,被她抓住了。

  如同被人捏住后颈的猫,谢持风蓦地一僵,下意识就想缩回腿。

  不过,这一次,桑洱没有放手了,看着他说:“你的脚掌有伤,鞋子已经被血黏死在皮肉上了,不尽早弄下来,只会越来越糟糕。待会儿可能会有点疼,我尽量轻一点吧。”

  谢持风这才明白,那盆飘着草药的热水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时,方才离开了的忠叔去而复返,抱着一个木头药箱回来了。恰好听见桑洱说的最后一句话,忠叔也走近看了一眼,满脸的惨不忍睹,叹气道:“这年纪小小的,弄成这样,也太遭罪了。”

  桑洱把木盆放在地上,示意谢持风挪出来一点,坐在床沿。随后,她亲自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脚踝,缓慢将之沉进了水盆里。

  伤口浸了水,本该很疼,但得益于水中的药方,刺痛得到了缓解。片晌后,水中飘起了一丝暗色的血丝。可惜,时间太久的血痂,已经无法通过热水来溶解了。

  桑洱默默算着时间,等得差不多了,手稳而坚定地揭下了他的鞋子。

  刹那间,难以根除的剧痛传来,谢持风疼得冷汗骤然涌出,眼前微暗:“呜……”

  鞋子一脱离了他的脚,那盆脏了的水,就被端开了。在双眼昏花间,似乎有人在为他清理、上药、包扎,动作轻柔而一气呵成。

  清清凉凉的草药糊在了伤口上,抚平了痛感。

  随后就是更换衣服。

  俗话说,人脸皮的厚薄是天生的。如果坐在床上的是十二三岁时的裴渡,桑洱并不会回避。但她很清楚谢持风的脸皮有多薄,长大后被她调戏几句也会生气,何况是现在。所以,桑洱喊了个人来看着谢持风擦身、换衣服,她则拉过忠叔,一起出去了。

  掩上了房门后,桑洱抱着手臂,和忠叔大致说了一下她捡到谢持风的过程,并就让忠叔去查一下那个老板说的偷钱是怎么回事。

  听完来龙去脉,忠叔也有些义愤填膺,点头应道:“好的,小姐,老奴立刻遣人去查。”

  桑洱道:“尽快。”

  这件事要解决,其实有很多办法。

  桑洱固然可以用权势去威逼那个彪形大汉,让他闭嘴,不再把矛头指向谢持风。甚至,还可以砸钱,平息争端。

  但那都不是真正地还了谢持风清白。反而更像是因为心虚,自知理亏,才会急着去捂别人的嘴。

  反正,桑洱现在多的是时间、金钱和精力,她见不得谢持风背黑锅。

  再说了,原文里可没有诬赖偷钱这一出。查明真相,也算是在还原剧情吧。

  裴渡被她指使去了跑腿。回来时,不仅提着两大袋纸包的草药,还拎着一篮子新买的水果。

  可当桑洱闻讯而来时,裴渡两手已经空了,正吊儿郎当地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咬了一口柿子,嘴唇和虎牙都沾了亮晶晶的橙红果肉。两条长腿舒展向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地,让秋千小幅度地前后摇着。

  桑洱看了一圈四周,疑惑道:“药呢?”

  裴渡随意地说:“没了。路上摔了一跤,全掉进河里了。”

  桑洱“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便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上前一步,紧张地打量他的全身:“那你没有摔伤吧?”

  “跟你开玩笑的。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傻吗?”裴渡嗤笑了一句,但内心还是颇为受落她这紧张兮兮的表现。扔掉小柿子,裴渡擦了擦手,终于说了实话:“早就被人拿去厨房煎了。”

  被他骗了,桑洱也不恼,脾气很好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你的身手这么好,怎么会摔跤。”

  恶作剧和偶尔出格的玩笑,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裴渡略感无趣,哼了一声,又道:“那小乞丐呢?”

  桑洱坐了下来,温和地说:“他其实不是乞丐,只是碰巧身上脏了点而已。”

  “哦……”裴渡满不在乎道:“随便吧。”

  之前,裴渡曾打听到,在他出现之前,秦桑栀时不时地就会接济一些落难的人回家。不过,那些都是和她年岁相近、有几分姿色的男人。而且,在不久后,她就会送走他们。

  自裴渡来了,就再也没见过秦桑栀带人回家了。不仅如此,她还主动邀请他长住。

  种种特别的待遇,在裴渡看来,无疑都表明了自己在秦桑栀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让人得意。

  这次的小乞丐,还只是毛都没长齐的年纪,论长相,也与秦桑栀喜欢的类型大相径庭。必然不会长住。

  既然早晚都会消失,这种昙花一现的玩意儿,他根本不用在意。

  看着谢持风换完衣服后,那个仆人回来告诉桑洱,说发现谢持风的身体上有很多淤青和擦伤。桑洱就配了一些祛瘀的丹药和外敷的膏药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硬扛了太长时间,一来到稍微安全的环境,积压的小毛病就尽数爆发了。此后数日,谢持风病得糊涂,高热也时作时息,因此,和桑洱清醒着说话的时间并不多。

  这天,谢持风再见到桑洱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喝完了药,他才轻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并问道:“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风平浪静了那么些日子,该来的还是来了。

  桑洱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她身后的裴渡忽然插了嘴,面上在微笑,说话却夹枪带棒的:“哟,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住了别人家那么多天,也不知道要问问名字呀。”

  嘴上说没有将谢持风放在眼里,但这段时间,裴渡就敏感地发现,桑洱对这个小乞丐的关注和关心,比对青璃、周涧春等人都高出一大截。他也说不出具体有什么区别,但在潜意识里,却陡然生出了一丝不爽和敌意。

  因此,桑洱每次过来看谢持风,裴渡的双脚都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会自动跟着她一起来。

  当然,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更没有护食之类的意思。只是纯粹看这个姓谢的小鬼不顺眼而已。

  必须过来盯着他。

  让这小乞丐赶紧治好,赶紧滚。

  有多远就滚多远。

  裴渡心想。

  听了裴渡言笑晏晏却暗中含着小毒针的话,谢持风有点儿局促,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好了,你不用在意,之前你不是生病了嘛,没想起来要问,也是很正常的。”桑洱双手交握,定了定神,终于说道:“我叫秦桑栀。”

  闻言,谢持风的神色就是一僵。

  他抓住碗的手指,陡然用力,泛起了缺血的白。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渡嗤了一声,不客气道:“这里是泸曲。怎么,你连自己走到哪里了都不知道吗?”

  泸曲,秦家,秦桑栀。

  这几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一落入耳中,谢持风脸上的血色,倏然褪得干干净净,变成了一片惨白。

  桑洱表情如常,暗暗观察他的反应,几乎是一瞬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果然,还是年纪太小了,谢持风压根不知道怎么掩饰情绪。难以置信、浓重的排斥与嫌恶,都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说起来,其实桑洱有点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谢持风。

  在原文里,谢持风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才开始暗恋白月光的。这是他和正牌女主之间一段很重要的回忆。

  由于白月光这段情节和谢持风后面的故事有很多交错,所以,不能整段去掉。

  更加不能效仿裴渡路线的应急处理,去魔改“秦桑栀”这一角色的定位,把她从“爱恨交织的对象”变成“单纯复仇的对象”,再在别处,安排新的角色给正牌女主——假设正牌女主后期能赶来的话。

  桑洱只能硬着头皮,去立起谢持风记忆里的这个角色,免得他的记忆出现垮塌。

  那问题就来了。这么重要的情节换了人来演,会不会影响到谢持风和正牌女主的日后发展?

  如果只是要确保不抢戏,其实很简单,只要丑化一下这个角色就行了。

  但矛盾的是,如果桑洱丑化了这个角色,白月光就不是白月光了。蝴蝶效应,联环相扣,后面的很多剧情,想必也会被改变。

  系统:“这点宿主不用担心,文字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有很多办法可以弥补窟窿,把正牌女主的剧本,从原本的【与白月光再续前缘】,改写成【女主反套路,击败白月光】的故事。”

  桑洱:“什么意思?”

  系统:“很简单,根据小说的套路,白月光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是不是女主角。当女主角是白月光时,白月光才是能和男主修成正果的白月光。如果女主角不是白月光,那么,不管白月光出场时的逼格有多高、优势有多强,最终也会被女主角后来居上,变成男主回忆里的饭粘子。所以,宿主你放心演就好了,不需要刻意地丑化自己。”

  桑洱勉强放下心来:“哦。”

  瞧见谢持风摇摇欲坠的模样,桑洱也不好再坐在这里,打算给他一点时间,冷静一下。

  没想到这一去,当天夜晚,就出了事。

  ——谢持风不见了。

第66章

  谢持风是在夜深人静时,决定逃走的。

  床榻松软干净,枕被熏点了沉水香。谢持风却睁着眼,望着墙上的幢幢暗影,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秦桑栀。

  虽然没有和她见过面,但在很久以前,谢持风就知道,这是他未来的嫂子。

  未料在三年多前,对方突然毁诺,无故退婚。他的兄长又在冬夜溺亡了。从此,这个名字,在他们家中,就蒙上了一层阴翳,成了某种令人痛恨不齿的禁忌存在。望见了躺在灵柩里的兄长,和悲痛难当的父母,谢持风平生首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浓厚的怨怒和不解。

  偏偏,造化弄人。在谢家灭门案后,这个人又出现了。而且,还和谢持风想象中青面獠牙、不可一世的形象不太一样。

  她像是一根救命的浮木,在他落难时现身,带了他回家。

  但先前不知内情时,对她产生过的朦胧感激与亲近,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都彻底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愕、抵触,甚至还有几分罪恶感。

  谢持风知道,秦桑栀没有认出他来。她是修士,秦家亦是镇守泸曲的仙门世家,若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留下来,就能得到她的庇护,从郎千夜那铺天盖地的追杀中得到喘息的时间。无疑,这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但是,想到兄长,他已经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馈赠了。

  于是他逃了。

  养了一段时间的伤,谢持风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跌伤,散得只剩下了淡淡的暗影。脚掌的伤口愈合了,血泡变平,薄薄的血痂脱落了一半,走得快时,会隐隐有些疼。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谢持风唯一觉得难受的,只有低热所致的头部昏胀。

  当日,他穿来的草鞋和破衣服都被扔掉了。谢持风铺开外衣,将桌子上的几块饼、几个水果放了上去,打了个死结,束成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这段时间,他几乎都在房里养伤,不熟悉这座府邸的结构。刚来到花园时,还有些警惕,但很快,谢持风意识到,这座府邸的防备并不森严,轻易地就让他出去了。

  深夜,泸曲的大街萧索冷清,秋风卷起零星的落叶。谢持风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朝着隐匿在黑暗里的城门方向跑去。

  第一个发现谢持风不见了的人,是一个起夜的仆人。经过府门时,他发现门闩打开了,但大门却掩得很紧,要推开它还有点儿费劲。出去了才发现,前一个从这里出去的人,在门槛外放了一块沉实的石头。搁在夜里很不起眼,却可以防止他离开后,门被风吹开,引来贼人的注意。

  仆人捡起了这块石头,心中生出了一丝古怪,在府中检查了一下,很快就发现谢持风的房间已经空了,被窝还是冷的,大惊,立刻去通知了桑洱。

  桑洱的睡意顿时跑光,披上衣服,去了谢持风的房间。好在,房中没有谢持风被强行掳走的打斗迹象,并且,桌子上的食物都被顺走了。桑洱松了口气,又有点儿头疼。

  原文确实提过一嘴,说谢持风刚来的时候,非常排斥白月光。但桑洱没猜到这小子会排斥她到这等地步,一声不吭就逃跑了。

  “泸曲夜间戒严,只有西边的城门可以出入,他也没有骑马,应该走得不远。”睡得不够,眉心突突地跳着,桑洱揉了揉,下命令道:“我们分成两边吧,忠叔,你安排人以这里为圆心,往四个方向,在街上找找。我能御剑,速度比较快,可以取道西城门,追出城去看看。”

  “发生什么事了?不睡觉在干什么?”

  一个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桑洱回头。

  天还没亮,泛着蒙蒙的深蓝。只有这个房间灯火通明。裴渡睡眼惺忪,皱着眉,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一脸清梦被扰的不满,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肩上还搭着一件外套。头发披散了下来,天生的小卷毛,蓬松卷翘,不安分地翘起了几撮,在夜风中轻轻晃着。

  这样的他,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少年的稚气可爱。

  一走到门口,裴渡就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这里,唯独没有叫他,步伐一顿,眼中闪过了防备和狐疑,迅速扫视了四周一圈。

  桑洱没有察觉他的警惕,还让开了一个身位,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吵醒你了吗?”

  没发现埋伏的迹象,裴渡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走到桑洱身边,懒洋洋地说:“吵是没有很吵。不过,我又不是聋子,这点声音听不见才奇怪……到底怎么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前因,裴渡略一挑眉,疑虑消散,甚至还掠过了一丝悦色:“跑了?跑了就跑了呗。”

  桑洱道:“那可不行,得去找他。”

  裴渡的笑容霎时淡了点,哼道:“是他自己要走的,为什么要找他?”

  桑洱耐心道:“他年纪小,病还没好,不能不管。”

  实际上,比起生病,桑洱更担心的是郎千夜的威胁。

  谢持风流浪的这一路,都被郎千夜阴魂不散地追杀着。说不定,郎千夜现在就在泸曲附近游荡。

  作为谢持风路线的最终BOSS,郎千夜这家伙属实给桑洱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在原文中,距今几年后,郎千夜会被箐遥真人的仙器鬼音镖所伤,钉住七寸,元气大伤。但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很强。在云淮击杀郎千夜时,那个法阵需要桑洱、谢持风、蒲正初及郸弘深四个昭阳宗弟子一起护持,才稳得住。

  现在,郎千夜的七寸还是完好的,法力无损,只会更加难缠。

  桑洱估算了一下自己这具身体的灵力。如果不幸对上了郎千夜,恐怕只有被吃心挖眼的结局。

  必须抢在郎千夜之前,把谢持风找回来。

  计划定好,大家分头行动。

  裴渡看起来兴趣缺缺,但众人动身时,还是跟着桑洱一起去了。

  御剑的速度非车马可比。两人很快就抵达了西城门外。这里有一条车马碾出的道路,在暗淡的晨光里,延伸向茂密的山林。

  他们一路深入,在溪边,桑洱发现了一些吃剩的果核,停了下来,蹲下摸了摸这些果核,说:“裴渡,我们就在这附近找找看吧,我觉得不会远了。”

  裴渡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溪边的草矮小而稀疏。越是靠近树林,草木就越深越浓。裴渡用剑轻轻拨开了某处的草,忽然瞥见这些草叶上,有一片被碾压过的痕迹,叶底还粘着几滴没干的暗血,腥味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有什么发现吗?”后方传来了桑洱无知无觉的问话。

  电光火石间,裴渡心念一转,神色如常地答道:“什么也没有。”

  同时,他抬起靴子,碾平了那些粘着血的草叶。血珠渗入了泥里,再也无迹可寻。

  桑洱并未怀疑,挠了挠脸颊:“我这边也暂时没有发现,那继续往前面看看吧。”

  这时,天边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不一会儿,大雨就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

  荒郊野岭,满地泥泞,树梢不足以挡住暴雨的侵袭。好在,两人在附近找到了一座已经荒废了的小宅子。两扇破败的宅门大开着。隔着垮塌了一半的围墙,可以看见这院子不大,并非里三层外三层的结构,只有一面墙,围着几间单层的房子罢了。

  “走这边。”裴渡用袖子给桑洱挡了下雨,拽着她,冒雨跑到了屋檐下。

  “这雨也来得太不及时了。”桑洱甩了甩衣服上的雨水,回头,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就是一惊——这破败的院子里,雨水在地上砸出了水花。一大滩还没有彻底化开的血迹,蜿蜒成了一条血路,延伸进了左边的屋子。

  这么多的血,该不会是谢持风出事了吧?

  桑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示意裴渡一起,悄声靠近了屋子。

  屋门是敞开的,刚走到门槛处,就有很浓的血腥味飘了出来,里面昏暗安静,地面或躺或趴着几具尸体。

  裴渡踢开了地上挡路的东西,一走进去,就捏住了鼻子,嫌弃道:“好臭。”

  “嗯。”桑洱也觉得难闻,但还是忍着不适,去查看了一下这些人的死状。这些尸首有男有女。男子的尸首有的是完好的,有的心口是个窟窿。而女人的尸首,眼眶则都淌出了血,眼皮下陷,一看就是没有了眼珠。

  这熟悉又悚然的手法,不用说,肯定是郎千夜干的。

  这妖怪居然真的追到了泸曲外。而且,看上去,她不久前才在这个地方饱餐了一顿。

  万幸,在这些死者里,没有谢持风。

  茅草上溅了许多血,借着暗淡的晨光,桑洱四处看了看,终于发现了一串小小的脚印,从衣柜爬了出来,一路延伸了出去。打开柜门,里头甚至有一些饼碎。

  谢持风应该来过这里,并且,和危险擦肩而过了。

  桑洱无声地出了口气。

  裴渡蹲了下来,用手指揩了揩那些脚印,道:“看,脚印有血,那小乞丐之前躲在了衣柜里,趁没人时才跑了的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

  裴渡本已收回了手,忽然,他似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疑惑将手重新按回地上,片刻后,眉头一压,短促道:“姐姐,有个大东西在靠近。”

  话音刚落,桑洱就听见了一阵怪异的声音。悉索悉索的,像是某些光滑的东西拖曳过地板——这是蛇鳞在摩擦地板、极快逼近的声音。

  草,是郎千夜回来了!

  现在才出门,恐怕会和郎千夜撞个正着。这屋子里又没有什么完整的家具,唯一可以暂时藏身的,就是眼前的柜子。

  裴渡意识到事情不对,眉毛微竖,正要拔剑。腰忽然被人紧紧勒住了。

  “……”

  猝不及防下,身体失了衡,裴渡的肩胛骨“咚”地撞上了柜子里的木板。

  下一瞬,桑洱手脚并用地挤了进来,反手关了柜门。

  “你为什么……”裴渡正要抗议,嘴唇就被一只手捂住了。

  她的手心温香柔软,带了点潮意。裴渡蓦地一顿。

  这柜门是歪斜的,无法紧闭,一线白光漏入,恰好照在了她耳垂的嫣红胎记上。

  近在咫尺中,两人四目相对,桑洱做了三个字口型:别出声。

  就在这时,二人同时感觉到柜底往下一沉。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这底板一下子承载了两个人的体重,猛地崩了一角,发出了难听的“咔嚓”声。本来两人还能面对面坐下,此时,身体不可控地朝着一侧滑去。裴渡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鼻唇似乎碾压到了某种绵软馨香的东西,蓦然一僵。

  这柜子本来就不太牢靠,要是再乱动,整个底板都可能会烂掉。察觉到裴渡想爬起来,桑洱立刻搂住了少年的头,收紧臂弯,让他完全紧贴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再乱动。

  刚调整好姿势,外面的黑影就进来了。

  透过门缝,桑洱看见,这个进来的身影,果然是郎千夜。

  妖怪容颜不老。此时的郎千夜,妖力全盛,比后来的模样更美艳盛丽几分。

  或许是为了方便行走,她此时的下身不是人腿,而是圆滚滚的蛇身。

  瞥见这妖怪的全形,裴渡也明白了——这玩意儿,确实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对付的。躲字诀才是上策。

  有血腥味和雨声的掩盖,郎千夜并没有发现柜子里藏了人。不一会儿,桑洱就听见了慢条斯理的咀嚼声——很显然,郎千夜是回来吃掉余下的尸首的心脏的。

  在狭窄的衣柜中,桑洱连呼吸都不敢大口,睫毛轻轻细颤,转过头,窥视着外面的情况。

  裴渡被她搂在怀里,压根无法动弹,一呼一吸间,满是少女肌肤细腻的香气。淋过雨后,二人的衣衫都湿了,贴着身体,潮湿而滚烫的感觉在发酵。

  “……”

  裴渡盯着近在咫尺的那沾了水珠的白皙锁骨,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下,一语不发地垂下了眼,抿住唇。

  在市井之地,多得是乱来的男女,做皮肉生意的暗娼到处都有。在他长大以后,在那些肮脏的角落,曾不止一次遇到图他的脸的人,凑过来勾引,暗示可以春宵一度。

  秦桑栀最初救他的目的,大概也和那些人差不多。

  但当那些人靠近他,挑逗他时,裴渡除了无趣和恶心,没多大感觉,心情不好时,甚至要杀了他们,才够解气。

  可现在……

  裴渡的胸膛微一起伏,胸膛里仿佛有根痉挛的神经,扯着心脏,带来不为人知的刺激。他的耳垂沾上了薄红,不自在地想蜷起腿来,甚至生出了一丝憋屈和恼羞成怒。

  这个人……为什么非要把他摁在她怀里,摁在这种地方,还抱得那么紧,她是故意的吧?

  就是想看他出丑,想看他的笑话吧?

  桑洱并不知道裴渡的想法,发现他安静了一下,似乎又不安分地想起来,连忙加重了双臂的力气,暗示他不要动。

  裴渡:“……”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郎千夜吃饱了离开,许久也没有回来的迹象。桑洱才慢慢松了口气,松开了手。

  孰料,变故就在此时发生。这摇摇欲坠的柜子,撑到了现在,终于不行了。“咔嚓”一声,整个底板四条边同时裂开,轰然下落。

  地上有一些尖锐的木刺,桑洱不假思索地用手给裴渡挡住,痛哼了一声,那些细碎的木刺避开了裴渡的脸,扎进了她的右手掌侧。

  裴渡撑起身子,看见了她额角的冷汗,神色微变:“你……流血了。”

  虽说是有点疼,不过,这是每一个舔狗都会做的事而已。桑洱嘴角扯了扯,摇头一笑:“我不疼,没有伤到你才是最重要的。”

  裴渡的眼底掠过一些不明的情绪,别开头,没吭声。

  系统:“叮,裴渡好感度上涨,实施总值:40/100。”

  嗯?

  果然,即使裴渡再讨厌她,也不会讨厌被保护。

  桑洱拔出木刺,简单地止了下血,起来道:“不知道刚才那妖怪还会不会回来,趁现在,我们去找人吧。”

  根据谢持风留下的脚印,桑洱判断他不会跑远。这次,终于没有再碰见什么波折了,两人在一处潮湿凹陷的树下坑洞里,找到了谢持风。

  正如桑洱所料,谢持风深夜离城,走到此处,已是筋疲力竭。停在溪边,喝了点冷水,吃了两个水果,发现快下雨了,便来到了那破宅子躲雨、休息。谁知道,却好死不死地与郎千夜狭路相逢了。

  郎千夜在别处杀了人,将那些猎物带到了此处,大快朵颐。谢持风慌忙藏进了衣柜里,趁郎千夜离开时逃跑了。但他本来就发着低热,又淋着雨,步履蹒跚,越走越慢,最终脱力,趴在了这里。

  这个树坑只能容一个人进,桑洱躬身,爬了进去。

  谢持风似乎已经脱力了,小脸惨白,气息浅促。

  当桑洱接近他时,他慢慢睁开了眼,在雨幕里,辨认了她片刻,声音沙哑,喃喃道:“……是你?”

  “病都没好就折腾。”谢持风感觉到,对方温柔地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水和泥,声音有些无奈,却没有愠怒:“你这么着急离开,是准备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