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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桑洱气若游丝,摸索到裴渡的手,抓住了。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桑洱已躺在床上。此处正是前两个晚上,她和裴渡休息的那个房间。

  裴渡就坐在她旁边,察觉她醒了,低下头,神色有点复杂:“你醒了。”

  桑洱心系副本,睁眼第一反应,便是追问:“那个妖怪呢?岑苑呢?”

  “都已经死了。”

  画皮妖怪在密室里烟消云散,死前还想反扑一下。好在,关键时刻,叶泰河终于发挥了一把作用,扑上前来,以口吐血沫为代价,挡住了攻击。

  另一边厢,因为画皮妖怪死了,岑苑面上的人皮也掉了下来。因此,她立刻就知道了密室内发生的事,冲了下来,想为画皮妖怪报仇。

  但没了画皮妖怪的撑腰,她又怎么会是几人的对手,反击无果,眼见自己大势已去,不愿落得被人指点、审判的田地,岑苑当场自尽身亡了。

  现在,作为修士代表的叶泰河,以及作为人证的周涧春,正在外面着手处理后续的事。

  听完这些,桑洱彻底放心了,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喃喃自语:“不枉我花了250的JJ币买道具啊。”

  方才,桑洱之所以能扭转局势,是因为系统商城里刷新出了限定场景道具【灵力恢复增速丹药】。其简介是可以让灵力恢复的速度加快250倍。但由于桑洱的原速度太慢了,即使她吃了这玩意儿,也赶不上副本现场。

  要是给裴渡吃,则能在几分钟内解开束缚。

  所以,桑洱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道具让给了他。

  怎么给又是一个问题。当着画皮妖怪的面,桑洱总不能拿在手里喂给裴渡。而且,裴渡也肯定会怀疑,她手里为什么会多出一个救命的道具。

  所以,桑洱只能行使迂回策略。先故意做了一个假动作,让裴渡以为她是从衣服里拿出这颗丹药的,再偷偷喂给裴渡。

  桑洱挣扎着想坐起来。裴渡扶了她一把,道:“你光问别人,就不关心一下你自己?”

  桑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脖子,抬手摸了下,倒抽了一口气:“好疼。”

  “别摸了,都淤了。”裴渡眼疾手快,摁住了她的手。停顿了下,他垂下眼,情绪难辨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

  桑洱好奇道:“很什么?”

  裴渡又不吭声了。

  他又不傻。到现在,哪里还能想不明白,秦桑栀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以她自己为饵,引开画皮妖怪的注意,好为他争取时间,让他恢复灵力。

  正因如此,裴渡才感到了别扭,感到不习惯、不理解。甚至莫名地想奓毛,想骂人发泄。

  感情本来就是善变又虚无缥缈的东西。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相识不久、感情不深的两个人。为什么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这人却愿意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中,为他争取时间?

  真是笨得不可理喻。

  桑洱还以为裴渡准备夸她,但等了半天,裴渡都没说完后半句话。只是嘟囔了一句:“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安静了一会儿,裴渡的手指忽然被人拉了拉。

  拉的是尾指。

  裴渡瞥了过去,桑洱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小孩儿在提要求:“我有点饿了,还口渴了。”

  正好,桌子上有茶具,还放了荔枝。

  裴渡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将放着荔枝的瓷碟拿了过来,坐在床边,开始剥荔枝壳。

  他的手指修长而漂亮,动作利落,“啪”地一下,雪白晶莹的果肉就被剥出来了。

  这串荔枝还挺沉的,裴渡剥完一颗,有些纳罕,左手二指拎着荔枝梗,提到空中转了一圈,想看看大概有多少颗。同时,将果肉放在干净的右手掌心上,头也没抬地递了过去:“喏,先吃这个吧。”

  裴渡以为桑洱会用手拿走。不料,片刻后,手心却传来了软而暖的触感。

  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身体,裴渡猛地瞥去。只见桑洱小心地捧着热茶,似乎空不出手来。恰好,他的手递到了她下巴处,她就直接低下头,就着他的手,自然地叼起了那颗果肉。

  饶是再讨厌姓秦的,裴渡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不赖。此刻,她那张饱满精致的唇还残留着一个牙印。溢出的血已经凝固,红肿却未消,有种仿佛被人凌虐过的美。

  轻轻摩挲过他的掌心,像是落下了一个亲昵而麻酥酥的吻。

  这一刹那,齿间仿佛忆起了某种柔软而刺激的触感。裴渡心头微跳,如同被针扎了一下,霍然起立,硬邦邦地说:“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吃。”

  目送着裴渡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桑洱心道他应该是觉得一颗颗地剥荔枝太麻烦了吧,她也能理解。

  系统:“叮!【裴渡好感度】上涨,实时总值:30。”

  桑洱:“……!”

  好感度居然一下子涨了那么多。这应该是整个副本的综合叠加吧?

  裴渡可真是口不对心,嘴上没有夸她,其实心里还是很认可她的机智表现的吧。

  谢天谢地,好感度总算摆脱了负数诅咒,这也意味着【画皮美人】的副本结束后,不会再有各种坑爹的惩罚降下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裴渡从厨房弄来的点心,灵力也归了位。桑洱调息了半个时辰,感觉舒服多了。

  本次副本里,BOSS已被剿灭,人证物证俱在。周涧春的嫌疑终于能被洗脱了。

  叶泰河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闯了祸,险些害得大家团灭。所以,他主动留了下来,出面处理后续的麻烦,还送了桑洱很多珍贵的炼丹材料赔罪。

  得知桑洱与裴渡是骑马来的,叶泰河还花钱雇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送他们回去。

  桑洱:“……”她总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行事那么莽也没有被人打死了。别人是负荆请罪,他是负金请罪。这一招用得如此炉火纯青,之前肯定没少用金钱去抚平别人的怒气吧。

  正好,桑洱只想打怪,不想处理烂摊子,就爽快地卸下了担子,且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所有的礼物。

  回程在即,裴渡随着叶泰河去了选马车。桑洱懒得去了,坐在了常府门前的石狮子旁等待。

  午时,天色很阴沉。没多久,雨又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桑洱连忙起身,站到了最上面的台阶处。一只蜗牛在地上爬过,桑洱见状,抬起鞋尖,轻轻地踢走了一块挡它路的小石子。

  这时,桑洱忽然感觉到了异样的响动,远眺长街的尽头,就看到了一路人马,正在扬鞭策马赶来。那旗帜上纹绣的,竟是秦家的家纹。

  怎么回事,秦跃不是已经把周涧春的小厮赶出来了,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么?居然这么快就派了门生过来?

  这行人马在石狮子前勒住了缰绳,都是身穿秦家衣袍的少年少女。瞧见桑洱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衣衫脏兮兮的,脖子上还多了一道可怖的血瘢痕,众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这几个人,都是秦府的异姓门生。一般来说,仙门世家以血缘为纽带,是不会收无亲无故的门生的。只是当年的秦菱觉得秦家的子嗣太过单薄,这才开了先例。

  自从秦桑栀和秦跃决裂以来,这三年,她和这些门生也很少见面了。

  “你们来晚了一步,邪祟已经被解决了。”桑洱主动开口,止住了他们的话头,指了指里面,微微一笑:“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们先进去看看吧。”

  几人听了,立刻下马,持剑进了常府。

  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正是秦府的林管事。他走到桑洱前,恭敬地递上了一把油纸伞:“小姐,外面下雨了。”

  桑洱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小姐,您受伤了吧。若是淋雨着凉了,怕是会生病。”林管事劝道:“即使您和家主闹脾气,也应该照顾好自己……”

  桑洱有点莫名其妙,打断了他:“林管事,你想多了吧,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闹三年的脾气。”

  “……”

  “你就别管我了,我和秦跃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是他的人,又不是我的人。”桑洱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用念着以前的情分,就来给我送伞。让秦跃知道了,说不定要拿你撒气。”

  林管事面有难色,仿佛欲言又止。

  在他的身后,那辆停在雨幕中的马车,门帘紧闭,始终是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桑洱看见街尾有一辆马车驶近,前头,一个披着斗笠的少年牵着缰绳,顿时露出了笑容,戴上兜帽,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林管事惊讶地转身,隔着朦胧的雨雾,他看不太清那少年的面孔,只看见桑洱被对方半扶半抱,拉上了马车。

  沐浴着大雨,那马车朝着与他们的相反方向,渐渐远去了。

  裴渡将桑洱搀进了车里,靠在门框边,摘下笠帽,漫不经心地在外面晃了晃,晃掉了雨水。

  对面那马车,帘子被风吹起了一角。裴渡无意一瞥,看见里面似乎坐了一个男人。

  刚才,就是这个人在和秦桑栀说话么?

  那是谁?

  是秦家的人吗?

  另一边厢,林管事撩开了帘子,登上了他下来的马车。

  原来,在这一帘之隔的地方,一直坐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刚才车外之人所说的话,早已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秦跃的耳中。

  林管事低头道:“家主,小姐不肯要这把伞。还有……这个。”

  一边说,林管事一边从袖子中取出了一瓶外敷的金疮药。

  数月前,董邵离遇刺身亡。葬礼之后,林管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秦桑栀了。甚至,连她的一点消息也没听过。

  在之前,秦桑栀即使搬出了府邸,也会时不时地弄出点动静来,仿佛在隔空进行“我不在你眼前你也别想忘了我”的挑衅。但最近,她却一反常态,安分守己。仿佛终于放弃了所有幼稚的反击和斗气,从此将秦跃当成了陌生人。

  林管事知道,这一回,秦跃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但是,在得知秦桑栀跑到了蓟宁、掺和进了这件事后,秦跃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马车不断靠近常府时,虽然秦跃没做声,但林管事看见,他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在门前踢着石头玩的少女,看得很专注。

  很快,他们就看见秦桑栀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圈血痕,像是被人割了喉。几乎是一瞬间,秦跃的脸色就暗了下来。林管事亦是脸色微变,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从前,秦桑栀有父母兄长的庇护,除祟时都是平平安安的,何曾出现过这种伤势。

  失去了保护她的羽翼后,就变得遍体鳞伤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再接受和秦跃有关的帮助了。

  不仅不要油纸伞。金疮药更是连拿出来的机会也没有。

  林管事垂着脑袋,无端地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只听一声脆裂撞击声,秦跃面无表情地将这个瓷瓶抛出了窗外。

  “家主……”

  “你没听见她的话吗?”秦跃冷冷道:“走吧。今后她死在外面了,也和我无关。”

  解决了【画皮美人】的副本,进度条变成了2580/5000,降幅很小。

  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桑洱估算了一下,她现在还没有遇到谢持风,而在谢持风的记忆里,他的白月光是在他十六岁之后才死的。

  按照彼此的年龄差和时间的跨度计算,裴渡这条路线,至少会持续三四年。进度条的总长度是固定的,战线一拉长,分给每件事的点数自然就少了。

  由于脖子被勒伤,之后的那几天,桑洱连吞咽口水都有点不舒服。每天往脖子上涂抹膏药,淤痕还是消退得很慢。

  为了不吓坏别人,桑洱只好效仿尉迟兰廷,在颈部系了一条丝巾来遮挡。

  日复一日,时间流逝,一眨眼,今年最炎热的半个月就过去了。

  桑洱的脖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今年的天象略有异常。往年九月,泸曲还是挺热的。今年中秋一过,就已起了凉风。

  街上的小摊贩,也因时而变,从卖凉粉、冰品、变成卖热气腾腾的包子、热芝麻糊等物。水果也应季地从西瓜换成了蜜柑和橙子。

  这一天,桑洱独自上街办事。本来裴渡说要同行,但他昨天夜晚睡觉时蹬了被子,着了凉,临时撒娇犯懒,不肯出门。

  办完事后,桑洱打道回府。路上忽然有点口干了,想吃多汁的橙子,就临时改变了路线,绕道去市场,打算买点水果回去。

  经过某个路口时,前方不知为何堵满了人。在喧闹声中,桑洱依稀听见了“小偷”、“该死”等字眼,微一皱眉,拨开了人群,挤了进去。

  这片空地,正对着一间小饭馆的后厨。一个满脸凶蛮的彪形大汉正粗鲁地抓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将他的一只手压在了砧板上。

  “大家都过来看看这小贼!这几天,老子发现后厨总是失窃,丢了不少钱,刚才终于让我抓到了,就是这个小贼,进了我的厨房,偷吃了我的包子!我问他是不是偷钱了,他还不承认。俗话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老子今天就要砍他一只手,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人群中传来了不赞同的声音:“话虽如此,砍他一只手还是有点过了吧。”

  “就是啊……打一顿,教训教训就行了吧。”

  彪形大汉虎目一瞪,怒道:“怎么?你替他说话,是不是也想替他赔偿我丢了的钱?!”

  一边说,他还一边挥舞着手中那锋利的菜刀。

  被他拎着的孩子,似乎是个小乞丐,双颊红肿,衣衫肮脏。那虚弱饥饿的模样,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桑洱心中腾地起了一把火,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去阻止,目光在这孩子的脸上定了定,忽然间,心神大震。

  这个脏兮兮的小孩,不是乞丐,而是……

  谢持风!

第64章

  秋阳下,菜刀的锋刃反射着瘆人的光芒,莫说是一个小孩的手臂了,即使被按在此处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成年人,在刀起刀落后,其手臂骨肉,也会在瞬间断成两截,鲜血喷到三尺高的空中。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纭,嗡嗡人声,嘈杂不已。漠不关心的人有,踮起脚来看热闹的人有,面露鄙夷、指指点点的人就更多。一个老汉正向他年幼的孙儿绘声绘色地描述,说这是个多可恶的小偷。也有一些妇人,想到待会儿会出现的残忍画面,都露出了不忍和同情的神色。

  这小乞丐,连包子都吃不起,若是被砍断了手,哪里还有钱去找大夫包扎止血。恐怕只能倒在路旁,流着血等死了。

  这壮汉哪里是只想要他一只手,哪里是想让他吃教训,分明就是想要这小孩的命啊。

  但是,同情归同情,面对这凶神恶煞、咄咄逼人的彪形大汉,以及与他站在一起的三个厨工,始终没人愿意挺身而出,自掏腰包,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花钱消灾。

  这一切针扎似的打量与非议,都仿佛隔了水,不能清晰地传入谢持风的耳中。

  数日未曾进食的饥饿,令他两眼昏花,耳膜刺鸣,世界在天旋地转。肚子里只有干草和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勉强填着。

  脚掌被石子磨出血泡,被冷风吹得干裂,渗出的血黏住了鞋底。被人拖出来,凝结的血痂又挣裂了,刺刺地疼着。

  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导他,君子慎独,贵在自律。要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不论落到什么境地,都不可做鼠窃狗盗之徒。

  但原来,濒死之时的饥饿和痛苦,可以击溃一个人的底线。在闻到食物的香气时,谢持风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渐渐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蹲在了那个陌生后厨里,挨着一个大水缸,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没有凉水送,他便干啃,从冒火的喉咙干咽下去,仿佛咀嚼出了铁锈味儿。正浑浑噩噩地抓着包子时,谢持风听见了有人在愤怒地尖叫。紧接着,自己就被扇了几个耳光,被粗暴地拖到了大街中心。

  依稀听见了有人在扬声数着他的罪状,什么连续几天来偷钱,还偷吃了包子。

  但他明明……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没有偷钱。

  “砰”的一声,是头颅与粗糙的木板相撞的重响。刹那间的痛苦和眩晕,让谢持风失去了辩驳的能力。

  周遭的人群似远还近,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这世上,人人都独善其身。

  本来就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为一个陌生人出头。

  这时,有人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呼声:“哎哎哎!真砍啊!”

  冷风自上空袭来,菜刀扬起,朝着他的手腕,疾驰落下。谢持风已经无力挣脱,只能闭眼,咬住了牙关。但是,预想中的剧痛、血花四溅的场景,却都没有出现。

  只听见了“锵”的一声,利器相撞的声音。

  一把纤细美丽、刃如秋霜的长剑,挡在了谢持风的手前。菜刀分明比这把剑的剑身要粗厚很多倍。可遇上了劚玉如泥、陵劲淬砺的仙剑,它就成了不堪一击的瓷器,崩开了一道大裂口,碎片四处弹飞。

  谢持风颤抖了下,那状若死灰的眼眸,映入了一个护着他的身影,骤然睁大了。

  那个挥舞菜刀的大汉,也惊得连连退后了数步,看了一眼手中只剩一半的菜刀,本来还一脸愤怒,想看看是谁在多管闲事。但看清来者时,他的表情就硬生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挤出了一个笑容:“啊,这位不是秦小姐吗?”

  桑洱没理会他,将剑归鞘,心有余悸地扶起了狼狈的谢持风,摸了摸他的手腕:“你没事吧?”

  还好来得及。

  再慢一步,谢持风这只手就废了。

  他可是日后的大剑仙呢。

  大抵是因为虚弱,谢持风落地后,竟有些站不稳。好在,这时候的他,只有差不多十二三岁,比桑洱矮多了,又瘦得没有几两肉。桑洱的手臂自后方环住他的背,穿过他的左边腋下,不怎么费力,就撑住了他的身子。

  谢持风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沐浴梳洗过了,身上脏而臭,几乎是大半重量都压在了这个陌生人的身上。他想逞强地站直,可这个人并没有松手让他离开自己。那搂着他的臂弯,温暖又不乏力量,让人感受到不可名状的安心。

  彪形大汉回过神来,忙放下菜刀,搓了搓手,说:“秦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我知道您心善,但您可能不知道,这小孩是个可恶的惯偷,连续偷了我好几天的钱,今天又来偷包子,被我当场看见了……”

  桑洱感觉到谢持风的身子微微僵硬。大概对他来说,偷吃一两个包子,就已经是非常羞愧的事了。

  桑洱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臂,抬头,问道:“偷吃包子你是看见了,但你有亲眼见到他偷了你的钱吗?”

  桑洱记得很清楚,原文的这段剧情里,谢持风只偷吃了包子,根本没有偷钱行径。

  果然,大汉噎了一下:“这倒没有。但、但是,除了他还能有谁!那可是整整十两银啊!我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吧,要他一只手已经很便宜他了!”

  桑洱没有回话,低头问谢持风:“你有拿过他的钱吗?”

  她的语气,并无失望和怀疑,也不像在逼问疑犯,似乎只是在等他一个寻常的答复。

  谢持风双眼昏花,听见了自己嘶哑而坚定的声音:“没有。”

  “他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桑洱在怀里掏了掏,往大汉手中抛了一个钱袋:“这是包子的钱,我替他付了。”

  大汉皱眉,似乎不愿善罢甘休,道:“秦小姐,您想想看,小偷又怎么会承认自己偷了钱!您难道相信他?”

  桑洱冷冷道:“十两银可以买上百个肉包子了。如果他真的拿了你这么多钱,为什么隔天还会饿着肚子,回来同一个地方偷包子吃?难道他就不怕你守株待兔,等着抓他?”

  周围的人恍然大悟道:

  “有道理啊。”

  “如果我是这小孩,偷到十两银,肯定有多远逃多远。兜里有这么多钱,去哪里都能吃上几顿饱饭,何必回来偷包子?”

  “这么说的话,疑点还挺多的,没查清楚之前,无凭无据就砍人一只手,忒不讲理了。”

  ……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壮汉的脸色乍红乍白,似乎还是不服气。但碍于桑洱,他不敢硬来了。

  桑洱摆了摆手,清晰地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不妨给我一点时间。这件事我会让人去调查清楚。真相如何,到时就知道了。”

  ……

  秦桑栀在泸曲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既然她这样说了,那大汉自然没有异议,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桑洱半扶半抱,带着单薄的谢持风,离开了那条街。

  因为意外地捡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桑洱最终没有去成买水果。刚转过了街角,谢持风就忽然双膝一软,倒向了桑洱。桑洱一惊,忙接住了他,一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才暗道不好。

  原来他在发烧。

  谢持风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能自己站着就不会倚靠别人。在此时倒下,肯定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用尽力气了。

  看着他的脸,桑洱的心软了软,蹲下来,背起了他,一步步地朝着家里走去。

  另一边厢。

  这段时间,天气转凉,秋风习习。裴渡昨晚睡觉时,贪图凉快,开了窗户,半夜还蹬了被子。翌日醒来时,人就不舒服了,骨头也犯懒,便没有跟着桑洱出门。

  回笼觉睡到了正午,裴渡才打着呵欠,顶着乱翘的小卷毛,起了床。

  这时候,天气倒是暖和了不少,秋阳灿灿。想起桑洱说自己会在中午时回来,裴渡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随意抓了两下头发,套上靴子。在房间了晃了一圈,拎了一个橘子,坐在窗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掰着吃。

  裴渡的作息向来不怎么规律,吃饭也不定时,有点像是昼伏夜出的动物。

  来到桑洱身边之后,她发现了他有不少坏习惯,就有意识地带着他改。

  比如说,每次到了饭点,如果裴渡没出现,桑洱就一定会不厌其烦地过来喊他吃饭。

  殊不知,对此,裴渡的评价是——这傻子真好笑。每天为了“吸引”他起床,居然会傻乎乎地隔着门板念菜名,告诉他今天有什么好吃的。这是把他当三岁小孩在哄呢?

  平生第一次被如此督促和管束,裴渡起先还有点儿别扭和不快。让他更不爽的是,有些时候,这种笨方法居然能奏效——听着她说的菜名,他居然真的会饿。

  可渐渐地,或许是习惯成自然,他居然开始惯了她温柔的催促,也有点儿享受这样的待遇了。

  大概是因为,这让他感觉到自己被重视。

  况且,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报复秦桑栀。那么,让她为他多跑几趟也不错。

  所以,裴渡如今虽然已经有了定时起来吃饭的习惯,但还是会偶尔“拿乔”,装作没醒,等桑洱过来。

  只是今日,事情却有点不同。

  日头缓步至高空,将树木的影子缩成一条团。裴渡吃完了两个橘子,往门口看了几回,也没等到桑洱来。

  按她自己说的,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办完事了吧。午饭时间也到了。怎么她还没过来叫他起床?

  又等了好一会儿,裴渡腹部打鸣,难得的耐心终于宣布告罄。他“啪”地推开了门,沿着走廊前行,所到之处都静悄悄的。

  裴渡在廊下停住,有些狐疑,自言自语:“难道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隔着几面矮墙、约莫是府邸前门的地方,传来了喧闹的说话声,便快步走了过去,定睛一望,就愣了下。

  朱漆大门开了一扇,忠叔和几个奴仆涌了上去,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早上独自出门的桑洱。

  她居然带了一个小孩回来。

  说是小孩,其实年纪也不是很小,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破旧衣裳,脚上是一双穿了孔、鞋底也磨白了的草鞋,一动不动地侧着小脸,趴在她的后背上。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裴渡拧起了眉,有点儿嫌弃。

  这谁?

  哪个旮旯冒出来的穷酸乞丐?

  “忠叔,你叫厨房去做一些清淡的食物,尽量要粥这种容易吞咽的。还有,去烧一盆热水过来。”桑洱并没有注意到裴渡在看着自己,跟几个仆人交代了几句,就背着谢持风,去了客房。

  裴渡眼珠一转,拨开了仆人们,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了客房,房门开着。桑洱已经将谢持风放到了床上,并没有嫌他会弄脏被子,轻轻托着他的头,放到软枕上,还摸了摸他的额头。

  裴渡冷哼一声,走了进去。他的步子声音不小,桑洱听见了,回过头来,看见他,就露出了微笑:“裴渡,你起床了。怎么样,你的头还晕不……”

  裴渡抱着手臂,盯着床上的小孩,语气不善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是谁啊?脏死了,臭死了。”

  桑洱简要地解释道:“我在路边见到他被人欺负,还生病了,就带他回来了。”

  说完,桑洱便低头给谢持风把脉,又用灵力探了一下他的身子。之后,才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下一张药方。

  在她背后,裴渡不满地眉头一抽。

  这人怎么天天都那么喜欢救人?

  咸吃萝卜淡操心,真无聊。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那条名唤松松的松狮犬,脖子上系着漂亮的金铃,似乎知道府里来了客人,撒开四腿,跃过门槛,跑了进来。

  来到床边,它有点好奇地嗅了嗅谢持风从床边漏下的手,湿润的鼻子顶了顶他的手背,甚至还伸舌舔了舔。尾巴也欢快地摇了起来。

  “……”

  裴渡眯眼。

  这条不知死活的蠢狗,第一次见他时,就满是威胁地冲他“呜呜”低叫。后来,不管他怎么逗弄它,它也是爱理不理的,眼睛长在了额头上。

  怎么现在见到这个脏兮兮的小子,就一反常态,亲昵地摇头摆尾,居然还主动舔他的手。

  玩这么一手区别对待,是几个意思?

  下人很快烧好了水,捧着一个铜盆进来了,袅袅生烟的热水里,浸着一张柔软的布巾。桑洱把药方递给了下人,让他们去熬药。但很快,下人就回来说,其中的两味药,家里的库房已经没有了。

  分明事不关己,裴渡不知为何一直没走,还站在旁边。桑洱心想正好,就将药方递给了他:“裴渡,你有空的话,去帮我把这两味药买齐吧。”

  她说着,松松忽然抬头,冲裴渡龇了龇尖牙。

  裴渡见状,脸色登时一黑。

  似乎看出了他不情愿,桑洱笑了笑,柔声说:“你的脚程最快了,人又机灵,派你去我最放心。就帮我一下,好么?顺便再买点水果回来。”

  “好么”——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但很奇异地,裴渡居然消了一点气,容色微缓,将药方往怀里一收:“行吧,等着。”

  打发了裴渡去跑腿后,桑洱拧干了布巾,给谢持风擦了擦脸和手。

  抹去了脏兮兮的灰尘,一张苍白的小脸就露了出来。即使脸颊被人扇过,尚有几分红肿,也不影响其漂亮。

  桑洱停顿住了,看着这张脸,有些出神。

  谢持风天生就是一副好相貌,秋水为神玉为骨。可以说,是这一类相貌进化到了极致的水准。

  仙门百家之中,俊秀人物辈出。可在初出茅庐时,就美名远扬,被称作“少仙君”的,就只有谢持风一个而已。

  如今的谢持风,年纪还小,尚未修炼出那种小仙君一样的清傲之气,但已能窥见其隽秀风骨的雏形,活脱脱就是未来的他的缩小版。

  擦完脸,桑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心里微动,拎起了谢持风的手,小心地折起衣袖,仔细检查了一番。

  当年,在昭阳宗,桑洱首次和谢持风一起进入九冥魔境时,曾在梦魇的幻境里看见了他差点被艄公猥亵的过去。

  那会儿,大概是因为精神刺激和黑暗封闭的环境相叠加的应激反应,谢持风曾将自己的手臂咬得血肉模糊。

  到了十七八岁时,这些疤痕仍在,足见当时伤得有多重。

  由于幻境里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提示,桑洱一直不知道,这是谢持风遇见白月光之前发生的事,还是在他离开泸曲后发生的事。

  如今,在床帏的昏光中,她看到谢持风的小臂皮肤,是光滑而平整的,并没有那些牙齿撕咬过的丑陋伤痕。

  看来,谢持风是在离开了她以后,才遇到那个恶心又变态的艄公的?

  桑洱沉思了片晌,放下了他的衣袖,又来到了床尾。

  由于连年流浪,又没钱换一双好的鞋子,谢持风的脚掌,早已被砂石磨出了血泡,也有皲裂。血凝结后,鞋垫与他的皮肉黏得死紧,无法就这样脱下来。

  如果强行拉扯,或许会活生生地撕掉他一块皮,想想就疼。

  桑洱感到有些棘手,拎着他的脚,研究了一下。

  这肯定不能硬来。看来要拿点温水和丹药,慢慢泡化了血痂,再分开才行。

  就在这时,谢持风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摆弄,胸膛猛一起伏,轻咳一声,睁开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