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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所谓的“假死复活”,本就是毫无根据的推论。

  枯坐到了翌日天明,他期盼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裴渡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猛地起身,双腿已经麻了,可他不管,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翻来覆去、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把日期又数了一遍。

  没有错。

  四十九天已经过了。

  秦桑栀没有假死。她就是死了,早就死透了。

  一天一夜,枯坐至今,一无所获。裴渡饿得恼火,就提着一个木桶,去溪边捉鱼。

  这些日子,他的胃口一直不太好,不管吃什么,舌头都淡淡的。本该多放点盐,但裴渡却诡异地保持了以前和她一起捉鱼时的习惯——以前是因为没盐,不得不吃没滋没味的鱼。如今是什么都有了,也要刻意守着过去的习惯。

  一月,泸曲附近已经下起了雪,应该快过年了。

  荒郊的河流也结了一层薄冰,鱼在底下游得很慢。裴渡孤零零地坐在河边,生了一个火堆烤鱼,看见鱼皮已经烧得金黄金黄,渐渐心情又好起来了,保持着笑容。

  吃着吃着,他的目光又习惯性地掠向了对面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仿佛被什么刺到了眼,裴渡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望向对岸,发现那边今天多了个雪人。

  不知道是不是附近村子的小孩来堆过雪人。这雪人由两团一样大的雪组成,坑坑洼洼,堆得特别丑。脸上的眼鼻唇是几块黑色石头。两侧手的地方各插了一根树枝。树枝上的末端还滑稽地穿了一个红包封袋。

  裴渡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小金虎和玉坠。

  看来是真的快过年了,连个破雪人也有红包收。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可慢慢地,这道笑容就是一凝。

  突然想到,这么丑这么好笑的雪人,秦桑栀已经看不到了。

  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会说些什么呢?会一起乐呵呵地笑,还是拉着他,也在旁边堆一个雪人?

  还有现在烤着的这种没滋没味的大白鱼。还有夏天时,他们一起去溪边泡的那些肉红红、多汁又香脆的甜西瓜,在村镇里沽的酒,她再也尝不到了。

  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大时大节,也不会有她了。

  裴渡轻微地抖了抖,狼狈又有些凶狠地低下头,大口咬着烤鱼,仿佛满不在乎。

  吃得太急,有点想吐。

  但再也不会有一只手拍他的背,让他慢点吃了。

  那天晚上,裴渡又情不自禁地拿出了那个青铜沙漏,放了点血。

  但没有等到幻境降临,他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是迟来的幻境还是别的什么,慢慢地,裴渡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夜空——夹在冷巷里的一线狭窄的天。灯火与人声,都那么地遥远。

  辨认了好半晌,裴渡才发现,这里是自己第一次遇见秦桑栀的地方。

  那时候,他正在被秦家的人搜捕,从青楼翻了出来,倒在了空无一人的长巷里。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秦桑栀蹲在自己面前。

  这是和她有关的幻境。

  裴渡模糊地想,竟有了几分舒心。

  只是,按照先前的例子,幻境应该与现实完全一样。为什么他都睁开眼了,却没有看到秦桑栀?

  也许她迟到了。

  裴渡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没有挪动半寸,老实地等着她出现。

  但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他浑身都疼了,疼得快死了,抻直了脖子,不断着急地往巷子外面张望,她也一直没出现。

  也许是对他失望了,也后悔捡他回家了。这次,秦桑栀不来了。

  裴渡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一种深切的恐惧,如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如果这天夜晚秦桑栀没有出现,那就代表着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连他偷来的那三年多的时光,都是假的。

  条件反射地,裴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什么都摸不到。

  他凶狠地一咬牙,按捺着心底的恐惧和委屈,撑着地,硬是爬了起来。

  这个幻境肯定是出了错!

  没关系,他知道秦桑栀住在哪里。她不来的话,换成他去找她也是一样的。

  她心肠很软的。倒在她前面,他就不信她会不管自己。

  幻境终究对他仁慈了一次,裴渡才一坐起,眩晕了一下,就发现周围的景象又变了。变为了他躺在床上,置身于熟悉的房间里——正是过去那三年多,他在秦府所住的房间。

  床边坐了一道轮廓模糊的身影,牵着他的手,低头望他,仿佛有些无奈,轻叹一声:“这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的手是温暖的,语气也一如往昔,比任何一次都真实。

  仿佛中间什么坏事都没发生过。他们依然住在泸曲的家中。秦桑栀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如今回来了。在她叫醒他前,他正在做噩梦,噩梦里的秦桑栀没有来接他回家。

  裴渡眨了眨眼,有点懵然地望着她。突然,往前一挪,抱住了她的腰。

  她没有反抗,握住他的手,给他把脉,低声说:“奇怪,你的病应该已经好了呀。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

  “不知道。”裴渡收紧了手臂,声音闷闷的,非常不讲理地说:“肯定是因为你。”

  被他抱着的人没说话。

  裴渡也沉默了一下,忽然低落地说:“我的玉坠和小金虎都不见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不见了也没办法呀。有些东西,只会给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

  这句温柔又透露出无尽残酷的话,终于刺破了梦境。

  裴渡在破旧的客栈里醒来。

  才发现,他怀中的沙漏,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启动过。

  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中梦而已。

  梦醒,就一切成空了。

  裴渡唇颊泛青,按住了胸口。那种绵延数月的疼痛和绝望,在这一刹那,突然以数倍之烈涌来,令他痛不欲生。

  刀子刚捅进身体的时候,还能谈笑自若,丝毫不觉得疼。

  敞着血糊糊的伤口,一直活着。

  直到刀子抽走了很久以后,那迟钝了很久的痛意,终于在这时,后知后觉地出现了。

  这个寂寥的冬天,几人欢喜几人愁。悲欢悔恨,贪嗔痴怨,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在农历新年前夕,聚宝魔鼎在姑苏附近出现,魔修们的又一场竞价拍卖会开始了。

  本以为,这是一场和往年无异的拍卖会。孰料,今年却出了一件颇为骇人听闻的事。

  按照聚宝魔鼎的规矩,庄家之位,往往都会交由势力大、资历老的魔修来轮流担任。而这次负责坐庄的大魔修,连同其手下,竟在拍卖会期间,惨死在了休息的偏殿里。

  看得出来,他们在死前,受了诸多酷刑。

  从他们伤口形状,可看出那刺客的武器颇为独特,比剑刃更薄更短,像是某种薄锐的东西——譬如扇子所切割出来的。

  消息传出去后,众说纷纭,为情杀人、为钱财杀人的说法都有。也有一些自诩知情的人说,这个大魔修生前修炼时常用活人做炉鼎。他那狗腿子手下,为投其所好,常在外面物色人选。不幸被捉回来充当炉鼎的修士,最后都非死即残。

  这回,应该是夜路走多了终遇鬼。有人找上门来,替某个“炉鼎”报仇了。

  各种版本的传言,流传了好一阵子,因迟迟没有下文,也就渐渐无人再提了。

  二月初,天寒地坼。

  某片方圆千里、荒无人迹的山峦上,积雪深冷,车马难行。

  枯枝挂满了半透明的冰溜子,冷风迅烈,迎面打得人难以睁目。

  裴渡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又摔倒了多少次。

  靴中的双足冻得麻痛,碾出了一串孤零零的脚印,绵延向高山深处的禁地。

  他的背上,驮着一个被厚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一下轻微的颠簸,背上之人一条手臂从披风里滑了出来,落到了裴渡的身侧。

  那是一只已微微发僵,青白无力,毫无生机的手。

  显然是死人的手。

  裴渡却停住了脚步,仿佛怕她会冻着,小心又吃力地将这只手塞回了暖和的披风里,才踉跄着继续前行。

  从天明行至暮色。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孤立而寂静的宫殿。

  “伶舟,快出来!我有事找你!”裴渡喘了口气,喉间泛腥,紧盯着前方的石门,嘶声道:“出来……帮我招个魂!”

第79章

  空旷的山巅上,冷风呼啸,结界流光闪动,回荡着裴渡的喊声。

  许久以后,宫殿两扇沉重的石门,终于缓缓打开。

  宓银出现在了门后,满脸不悦:“你吼什么吼啊,吵死了,叫这么大声,这——”

  目光掠过了裴渡瘦削阴郁的脸庞和他背着的人,宓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声音也一顿。

  裴渡没有理会她,看见门开了,流失的力量仿佛一下子重新聚拢。他紧了紧背上的尸体,闯入了宫殿。

  宓银目瞪口呆:“喂,你!”

  因为早已来过此处,这座宫殿的构造,裴渡相当熟悉。穿过庭院,直抵中庭,来到一座华丽而阴森的大殿前,他就被结界拦住了。

  昏暗的殿内,垂着纱幔。后方有道身影,只漏下一片黑衣角,铺在台阶上。衣角上蔓延着银紫色的美丽纹路,乍看并无特别之处。斜照日光时,却仿佛有烟雾在轻轻流转。

  正是裴渡此行所寻之人,这里的主人——伶舟。

  大概是对宫殿外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裴渡都还没开口说话,里头的身影已淡淡地道了句:“我办不到。”

  裴渡神色微变,用强硬的语气来掩饰心中的慌乱:“为什么?你连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你招不到魂!”

  在人死以后,过了七七四十九天,魂魄就会进入轮回道,此乃自然规律。

  所谓的“招魂”,对正道修士和魔修来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举动。

  正道修士招魂,为的是顺应自然,超度戾气,送亡灵转生,助其下辈子投个好胎。昭阳宗就曾因桑洱坠下悬崖、尸骨无存,而特意为她举行了招魂超度仪式,免得她投生时落入畜生道。只是后来,这场超度仪式失败了,什么魂也招不到罢了。

  魔修的招魂,就要邪性多了,不是送魂魄去投胎,而是反过来,强行截住魂魄转生的步子,不让魂魄轮回,要将其强行“塞进”当世的躯壳里。这种逆天而为的招魂,也须得在四十九天内进行。一旦魂魄进了轮回道,一般人也就没办法拉回来了。

  大概也是想到这一层,裴渡有点恼火:“我知道已经过了四十九天!别人是没办法了,我自己试过也不行,可你总会有办法的吧?”

  “你想要碎魂吗?”

  裴渡一愣:“什么?”

  “她不是魔修。以我的方法强行召魂,召回来的,只能是碎魂。”

  裴渡眼珠一转,很快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如果将这具身体改为牵丝人偶,再招魂呢?”

  “本质没变,你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装着碎魂的行尸走肉。”隔着纱幔,隐约可以看到伶舟手里搂着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像是一个暖手炉,大概是在取暖吧——但按理说,他是不可能怕冷的。殿中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伶舟又若有所思地开口:“如果你非要复活她,又不想碎魂,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裴渡灰败的脸上,骤然闪过了一丝穷途末路时看见希望的喜色,催促道:“快说!”

  “以魔修的血肉精气,来蕴养、重塑一具肉身。当那具肉身长成之时,开膛破腹,将其取出,再行招魂之术。”伶舟支腮,轻轻转目向他,懒懒道:“其痛苦程度,大约是将你这个人一分为二,活生生地剥下一块肉来。”

  裴渡怔了一下:“用这个法子,我得等多长时间,才能再见到她?”

  “不知道。”

  裴渡又问:“在这之后,我会死吗?”

  “不知道,此法没有先例。”伶舟的语气并不太关心:“大概不会死吧。”

  这个法子,光是听上去,就透露出了一股自损八百的疯狂之意。裴渡却只有绝处逢生的狂喜,沙哑道:“快,我要你帮我这个忙,我要试!”

  另一边厢。

  在漫长的眩晕后,桑洱缓缓地恢复了意识。

  不是第一次被抽出灵魂了。但这样的感觉,不管来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未等桑洱睁眼,系统叮叮当当的播报声,就在她脑海里铺开了:“叮!恭喜宿主完成【裴渡路线】,并成功进行了路线跳转。”

  桑洱有点儿茫然,后知后觉地浮现起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

  裴渡的路线已经转换了。

  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来着?

  依稀记得吵到最后,裴渡突然告诉她,谢持风是他送走的。

  当初,在九冥魔境里,桑洱看到了谢持风被艄公欺负、虐待、甚至是险遭对方猥亵的过程。怒火中烧,却无力阻止。她始终不知道谢持风是怎么上了那艘船的。后来,谢持风在新年后突然消失,桑洱也怀疑过种种可能,比如他是被艄公蒙骗的、比如是被艄公掳上船的。就是没有往裴渡身上怀疑过。

  所以,在毫无准备地听到真相的那一瞬,愤怒和失望同时冲上了极点。桑洱甚至分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之后,她就好像流出了血泪,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其实现在想来,她的情绪波动,不应该这么激烈的。

  谢持风的经历是既定的,而裴渡……她也不该对他抱有“他会改变”的期望才对。

  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她还是认真了,情绪彻底盖过理智了呢?

  系统:“宿主,按照裴渡路线的原设定,裴渡将会因为你的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而结束游戏,直接杀了你。但结局你也看到了,他并未动手杀你,是你的情绪波动太强烈,甚至引发了绝情蛊。如果宿主要彻查原因的话,我……”

  “算了,不用了。”桑洱不喜欢自己的一颗心被剥开,当成物品,被翻来覆去地分析。本来可以过去的情绪,被这么一弄,可能就真的过不去了。她低声自言自语:“反正也不会再见到裴渡了,弄清楚也没意义吧。”

  系统便不再勉强,转移了话题:“正式欢迎宿主来到【伶舟路线】。各项指标开局清算时间——截至此时此刻,炮灰指数:2000/5000点(资深炮灰)。人品积分:666JJ币(富有)。伶舟好感度:0/100。”

  在过去,背景信息的加载,通常都快于身体知觉的恢复。今天却有点不同,桑洱的知觉复苏极快,头一次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适应了新的身体。

  桑洱的眼皮微微一颤,睁开眼睛,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一个房间。但所有的家具对她来说,都太过巨大了,简直像是来到了巨人国。

  桑洱晕乎乎的,不知为何,觉得肚子也隐隐有点酸痛。她想爬起来,看得更远一点。一不小心没站稳,滚了下去,滑到了地上,摔得有点疼。一低头,桑洱就看见自己那肌肤泛粉、长了淡黄毛发的爪子:“?!”

  桑洱懵住了。

  脑海里,涌上了零碎的背景信息。

  这回,时间线再次跳转,比桑洱在冷巷里捡到裴渡时,还要早了三年。

  桑洱这具新的身体,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妖怪。

  据说,妖怪的形态和修为是有关系的。随着妖力变强,其形态也会变幻,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

  可以看出,原主的修为应该不高,因为她此时的本体极像仓鼠。体积比仓鼠大一点,约莫成人的拳头大小。耳朵圆圆,眼睛乌黑,浑身圆溜溜的,毛发金黄,还长了一条很短的尾巴。

  在自然界里,仓鼠是穴居杂食性生物,面对强敌,毫无自保之力,常沦为其它动物的猎物。类似外形的妖怪,等比换在弱肉强食的妖界,也差不多处于食物链的底端。外出觅食时,除了要填饱自己的肚子,更要提防别被其它妖怪当成果腹之物。

  就在上个月,原主在觅食时遇到了恶妖,被其追逐时,她非常倒霉地坠入九冥魔境。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会有所疑虑——九冥魔境的裂口在天空。难不成原主是飞着觅食的?不然怎么可能会掉进去?

  说到这里,就要引出一个人了。

  伶舟。

  这篇买股文的最后一个备选男主。

  桑洱的爪子缩了缩,轻轻梳理了一下自己肚子上的毛发。

  众所周知,为了让读者们更有炒股的欲望,买股文的男主必须集齐各个类型的男人。从性格,外形,乃至种族,都要有不同的花样。

  伶舟并非纯粹的人类,而是人魔之子。

  每隔数年,九冥魔境就会开启。趁机进去历练的修士,如果没来得及在裂口消失前跑出来,被关在里面,十有八九都难逃一死。但这数百年间,其实也是有人熬到出来的时候的。

  一个叫孟心远的修士就是例子。他被困在了九冥魔境里,却得到了一个魔物的庇护,还与之生下一个人魔混血的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伶舟。

  魔物素来无情,欲大于天,更无择偶观念。即使和对方生了孩子,也不会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另一半。况且,这生的还是一个人魔混血的孩子。

  没多久,魔物就弃了孟心远而去。好在,她住过的巢穴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可以威吓宵小,让它们不敢来犯。靠着藏身在里面,孟心远带着孩子,终于熬到了九冥魔境再次打开之时。

  在现世里,孟心远乃一普通修士。若他能成为被关在九冥魔境里好几年还活着出来的人,一定会瞬间在修仙界声名大噪。但如果被人知道,他和魔物生了个小孩,这段经历就一定会被传得非常难听,什么“为了活下去和魔物苟且”的传言都会出来。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孟心远最终还是选择了抛下伶舟,独自离去。

  或许是恶有恶报,又或者是出了某些意外。反正,在后来的修仙界,根本没有孟心远这号人物。

  人魔混血的孩子会取父母中更强一方的特征。再加上,长大的环境又是九冥魔境那样厮杀不断的养蛊场……这一切,都养就了伶舟冷酷无情的性格。由于体内那一般魔的血统,他还有诸多挂逼技能——可以不局限于九冥魔境每隔几年才打开一次的限制,随时入内试炼。

  在九冥魔境如入无人之境,这么个凶残的练法,他的武力值,自然是强得变态。

  桑洱附身的原主,那天就是不小心踩到了伶舟所开启的入口,直直地掉到了伶舟身上。

  伶舟当时在九冥魔境内受了伤,正在闭目养神。被从天而降的妖怪砸醒了,就随手将她弄进了乾坤袋里。

  本想着,若再遇到危险,就将这妖怪的内丹取了吃掉,补充体力。但那一趟意外地顺利,伶舟没有用上原主的内丹。出来以后,隔了很久,他才记起来乾坤袋里多了个东西,将她倒了出来。

  原主很笨,又是个恋爱脑晚期。她以为伶舟将她塞在乾坤袋里走了一路,是为了保护她。

  妖怪择偶,本就有慕强的因素。再加上,看多了“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这样的故事,原主对伶舟一见倾心,就羞答答地提出想当伶舟的妻子,张口就是一句“我想给你生孩子”。

  原主打的小算盘是这样的:如果可以和伶舟生个孩子,继承他的一半血统,这孩子就能睥睨妖族了。即使以后伶舟不要她了,她也有厉害的孩子撑腰,不怕再被恶妖欺负。

  无奈,原主的本体平平无奇,化成人后,也只是普通中上的颜值,修为也很一般。别说当伶舟的妻子了,连给他提鞋也是不配的。这一要求,纯粹是痴心妄想的高攀。说是报恩,实则更像在占他便宜。

  伶舟看不上原主,袖风一扫想赶走她。原主不想离开,见状又立刻改口,说愿意当他的属下来报恩。伶舟对此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再赶走她了,大概是懒得理。原主就这样留了下来。

  原主本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必定生情。在伶舟身边待久了,总能让他喜欢自己。

  可惜,男主注定不会喜欢炮灰。原主眼巴巴地跟在伶舟身边舔了他两年多,为他赴汤蹈火,关怀备至,撒娇卖可怜,也没有得到什么进展。更没有如她的梦想一样,和伶舟生一个血统强大的孩子。

  原主渐渐有点儿灰心丧气,心说既然伶舟看不上她,不愿意和她生小孩,她究竟是要继续坚持,还是重新选个对象呢?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可这世上,会有比伶舟更强、更适合她、也不排斥妖怪的对象吗?

  答案是有的。

  萌生这一念头不久后,某一日,原主在领地附近玩耍时,碰到了一个重伤的修士,似乎不排斥妖怪,长得不错,修为也强——虽然不及伶舟。但比伶舟强的人本来就很难找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又是一个“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开场,原主不由动了心思,瞒着伶舟,救下了这修士。等对方好得差不多了,就留书一封,跟他走了。

  原主以为,自己这次遇到了一个愿意和她生孩子的人了,还盘算着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结果随之回到了人界,她才发现,对方看上的是她的妖丹。

  跟在伶舟身边那么久,她早就变得比以前厉害很多了,连原形也出现了变化。会被修士觊觎,有点也不奇怪。

  原主第二次当舔狗,又失败了。这次还要把自己的命赔出去。

  好在,以重伤为代价,原主最终还是逃了出来。

  拖着失血的身躯,破了个洞的肚子,她爬回到了伶舟的宫殿前,想见他最后一面,却被结界拦住了。

  当伶舟与友人一同归来时,就看见结界外面,趴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妖怪。

  原形半露,人不人、妖不妖的,怪异得很。

  消失了那么多天,伶舟似乎没有发现她不见了。当然,即使发现了,他也不会在意。毕竟对他来说,原主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属下”。打架时根本就用不上她,她反而还能跟在他后面喝点肉汤。

  看见伶舟出现,原主抬起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费劲地、讨好地冲他摇了摇尾巴。

  伶舟的友人和她仅有几面之缘,反应还比伶舟的要大一些,弯下腰来,看着她,啧啧称奇:“这不是你那个小跟班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伶舟看了她一眼,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率先走了进去:“不用管,过会儿就会自己消失了。”

  他看得出来,原主的妖丹已经没了,却没有施救的打算。

  也没有询问这只跟在他旁边两年多、曾经痴心妄想做他的妻子、和他生孩子的妖怪,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又是被什么东西伤了。一句也没有。

  魔本来就是没有感情的东西。

  死去的妖怪,不用多久就会化成烟气,一点痕迹都不留,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人间。不需要他脏了自己的手去收尸。

第80章

  原主的妖生很短暂。一幕一幕,如同电影画面,在桑洱的脑海里掠过。不消片刻,就看完了。

  可能就是因为过程太简单了,不需要任何悬念,结局直接就呈现给了桑洱看。

  桑洱的心情有点儿复杂,低下头,看向自己肚子上浅黄的毛发和小粉爪。下腹这个位置再往深一点儿,埋藏着一颗微小而温热的妖丹。

  正是在结局的时候,会被人挖走的那颗妖丹。

  原主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吧,可惜没对上后半句的“做鬼也风流”。

  因为妖是动物吸收天地灵气后修炼出来的人形生物。

  不像人类死后还可以入轮回道。妖怪死了之后,连做孤魂野鬼都没资格。没了就是彻底没了。

  这是原主一生大体的脉络。随后,发生于近期的、更清晰详细的原文,在桑洱的脑海里加载了出来。

  原主被抓进乾坤袋是一个月前的事。直到昨天,伶舟才想起来,自己的乾坤袋里有个还没处理的活物,就将原主倒了出来。

  这段日子,原主一直待在乾坤袋里,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伶舟当补品吃了,还被忘记了一个月,还以为他们昨天才脱险来到安全的地方,心里十分感激伶舟。

  妖怪即使没有吃的喝的,也可以通过消耗妖力来维持生命。原主掉到伶舟怀里的时候,正在觅食途中,背了个小包袱,装了不少果子谷类。所以,被关了那么久,她也没有饿死,只是肚子饿瘪了,妖力也很虚弱。

  再加上乾坤袋里放了不少魔修的法器,还有许多伶舟猎到的魔物残骨,就那样血淋淋地堆在里头。一只小妖怪,和这些东西近距离贴上难免会受其影响。

  刚从乾坤袋里出来,一看见伶舟,原主就被他的容貌震慑了。但只来得及说自己要报恩,她就晕乎乎地倒了下去。在此处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夜,才恢复了一点儿妖力。

  这就是桑洱会以原形醒来的原因。

  这个房间,是伶舟所住之处的偏殿,平时没什么人。妖怪的妖丹和修士的金丹在运用上差异不大,桑洱感受了一下她的妖力,已经恢复三成了。她有点好奇这具身体的人形是什么样子的,看到不远处竖着一面镜子,桑洱撒开四腿,跑了过去,沿着垂地的窗帘往上爬。

  四条腿跑步有点不习惯,但攀爬起来还挺快的。桑洱爬到镜子前,鼻子顶着镜面,瞧见了自己的本体,确实很像大号版仓鼠,毛发蓬松绿豆眼,耳朵下方长了两撮银亮的毛。尾巴倒不像仓鼠,真正的仓鼠尾巴是圆圆尖尖小小的。桑洱的尾巴更像兔子,乍看是个圆毛球,其实是蜷曲起来的一条略长的尾巴。

  有点怪怪的。桑洱打量了自己了一会儿,又抬手嗅了嗅自己。才默念化形法诀。一道微弱的白芒后,镜前出现了一个少女。

  十六七岁。青葱水嫩的年纪,如缎黑发,铺在背后。

  桑洱的前三个马甲,相貌或多或少都有点相似。只有这一次,长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正如原文所说,这具身体的相貌相当平淡。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这双清澈的眼睛。比起原形时的圆溜溜,它们变长变挑了,添了几分媚气。

  妖怪不比魔物,不能随心所欲地化形。

  虽说修为越高,人形就会越美,但不管怎么变,也无法完全脱离原生相貌的雏形。

  原主的外貌还挺符合她的修为水平的。简单明了地说,就是美人计的路被堵死了的水平。

  桑洱目光下落,顿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

  卧槽,她身上是光着的!

  桑洱连忙抬手挡了挡身体,左顾右盼,没瞧见衣服。好在,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啪叽”一声,那微弱的妖力撑不住人形了,一道白光后,桑洱再次缩小,变回了一只仓鼠模样的小玩意儿。

  桑洱:“……”变得还真及时。

  桑洱抖了抖毛发,像在滑滑梯一样,顺着帘子滑到地上。在原文里,原主醒来后,第一时间就会去找心目中的恩人表达“以身相许”的意愿。可不能耽搁了。

  伶舟住的地方,乃一座位于深山里的宫殿,窥不见全形,里头有许多洞府。桑洱不知道他一个人要那么多房间干什么。

  这地方大得像个迷宫。桑洱腿短,又不舍得用她少得可怜的妖力御风,跑了半天,才找到了伶舟的所在地。

  那是中庭后的一座大殿。

  桑洱靠近了门槛,小心地探头,往里瞧去。

  灿灿日光照入殿内,可见一道颀长身影坐在窗边。比起面容,桑洱首先看到的,是一条长得不像话的腿,跨过几级台阶,随意地踩在地上。

  伶舟有魔的血统,天生的优势使得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俊美。长眉凤眼,眼珠深黑,瞳孔泛碧,鼻梁英挺。精雕细琢,却不会让人心生亲近。因为他即使在安静时,神态也是凌厉邪肆,且富含攻击性的。

  从外表来看,伶舟很年轻,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岁。身量高挑,宽肩窄胯,身材也是成年男子的分量。

  魔没有老死一说,道行只会越来越深厚。人却会老死。

  作为人魔混血,伶舟的年龄无法从外表判断。十年前他可能是这个样子,十年后也还会是这个样子。

  桑洱猜测伶舟的寿命是有尽头的,只是,他天生就比那些努力修炼的修士都长寿很多。真让人羡慕。

  桑洱爬到门槛上,正要鼓起勇气搭话。忽然,她感觉到身体一轻,接着,就被一团摸不着的力量托起,像个肉球一样飘向了伶舟。

  这感觉,和自己御剑的差别可大了。因为无法预测下一步会去哪里,桑洱惊恐得奓毛,一蹬腿,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下一瞬,后脖子就是一紧,被一只修长的手提溜了起来:“唔!”

  她太小了,伶舟一只手就能抓住她的本体,垂目看她,喜怒难辨:“耗子?”

  动物对敌我力量差所致的压迫感极为敏感。光是被伶舟的气息逼近,桑洱的腿肚子就有点儿打颤——尽管她心理上不恐惧,但用了这副身体,生物本能却是无法避免的。

  “主人,我不是耗子,我是妖怪。”桑洱咽了咽唾沫,两只粉爪子扒拉着他的手,巴巴地道:“那天我不小心掉进了九冥魔境,是主人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

  “报答?”伶舟眼皮微掀,就看见手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点头,有点羞涩地说:“嗯!大家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主人,我想做你的妻子,陪着你,还想和你生……生个宝宝。”

  这句台词本不该这样说,但原话太羞耻了。桑洱结巴了下,不由自主就将“生个孩子”改成了“生个宝宝”。

  伶舟狭长的眼睛一眯,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想生我的孩子?”

  虽然这是实话,但桑洱还是据理力争了一下。她的四条短腿蹬了几蹬,缩成了一团,声音软乎乎的,眼神也很认真,可惜,放在那张毛茸茸的动物脸上,就显得有点滑稽了:“主人,虽然我的法力现在不怎么样,但我也有其它优点的。我会做很多事,会摘新鲜的果子,会种好吃的花,还会收拾窝。我们这族妖怪还很擅长编织,会用采摘的花做安神香。我们可以男主外,女主内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