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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折容是以为她要逃跑吧?

  唉,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爬高一点,看看远处那座山是不是行止山,才会不小心摸到结界的。

  桑洱选择了不吭声。

  江折容在她前面蹲下,抓住她的手,展平了五指,蹙眉,端详着上面的红痕:“得涂点药。”

  膏药的质地很黏腻,即便有体温,也很难推开,薄薄一层,冰冰冷冷的,但疼意果然减轻了几分。

  望着这片白皙肌肤上的伤痕,江折容忽然垂下头,在她的手心印下了一个吻。

  桑洱吃惊,连忙缩手,但被他扣住了。

  不止是手心,这温柔又绵热的吻,沿着她的指尖,一寸寸地往上爬。手背,手腕,最后到了她的手肘处,终于因为桑洱挣扎得太厉害,而停了下来。

第112章

  咻咻的灼热鼻息拂在桑洱的肌肤上。江折容一松手,她就立刻缩回了手,有点恼火地将袖子捊了下来。

  江折容的嘴唇很软,明明是双生子,吻却比江折夜的温热几分。已经离开了她的皮肤,痒痒的滋味儿却还残留着,仿佛有爬虫在朝上爬。

  江折容蹲在她面前,衣服下摆铺开在地,缓了缓气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忽然开了口:“对了,桑桑,上次和你说的婚事,我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婚事?

  桑洱微一激灵,腰猛地坐直了。

  不是吧,这么快?

  桑洱监测不了江折容的妖丹是否有衰颓迹象,不过,她现在还摘不下腕部的金镯子,这玩意儿又是江折容强加在她身上的。这证明他的力量肯定还在她之上。

  难道要等和江折容成亲以后,挖妖丹的剧情才会来吗?

  可这段日子,江折容的蠢蠢欲动,桑洱已经感受到了。婚礼是一道礼俗防线。礼成以后,一切都名正言顺了,就不能指望江折容一直吃素,还停留在仅仅是亲她的层面了。

  系统:“宿主,不必想太多,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桑洱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挖妖丹的剧情会先于洞房到来?”

  系统:“不错。”

  桑洱:“……”那么说来,这场婚礼,岂不是她的又一个便当催熟按钮?

  江折容只以为桑洱在走神,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只搭在膝上的手,微笑了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桑桑,你的婚服,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这种偏僻的荒郊,山下也没有很繁华的大城,桑洱本以为江折容准备的婚服就是很普通的那种。

  结果,三日后,江折容运了三个沉重的大木箱进来。

  桑洱蹲在箱子前,一开盖子,就惊呆了。

  三个木箱,装的全是新娘的婚衣。大袖长衫,披帛……一层接一层地披叠起来,才是一件完整的曳地婚服,还有一顶华丽的珠冠,缀着翡玉,绣满珠钉。其繁丽程度,简直可以媲美观宁宗那位逃婚的商小姐穿的嫁衣了。

  可人家那是倾一宗之力去举办一场盛事。江折容只有一个人,还是家底已经不那么丰厚的时候了,他哪来那么多钱和时间去准备的啊?

  看到桑洱有点瞠目结舌的模样,江折容抿了抿唇:“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倒不是不喜欢……”桑洱摇头,有点儿稀罕地摸了摸那层红绸,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衣服一定很贵吧。”

  江折容一愣,随即,居然噗嗤笑了一声,依稀有了几分他三年前的模样。

  江折容很舍得给桑洱的婚服花钱,他自己的婚衣就简洁多了。

  大概是不想夜长梦多,婚事有点仓促地定在了后天,就在这座院子里举办。

  最后两天,江折容买来了红烛、正红的囍字剪纸、红绸,亲手布置行礼的门厅。除此之外,他还不知道从哪个旮旯的月老庙里,搬来了一尊月老像。

  桑洱:“……”

  原本稍显简陋和阴暗的大厅,在江折容这一番用心的布置下,短短两日,就变了一副模样,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没有宴请长辈宾客,只有他们两个。也因为没有仆人,桑洱必须自己来穿那套复杂的婚服,弄了半天,汗都出来了,才把衣带都绑好。末了,又磕磕碰碰地戴上了那顶镶嵌着宝蓝翠玉的珠冠。

  昨天晚上下了雨,为了让她走动方便,江折容去了清扫院子里的碎枝和树叶,还没回来。

  桑洱揉了揉发酸的后脖子,这珠冠美则美矣,却太沉了。但又戴又脱,有点麻烦,她就摸到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将脖子靠在椅背上,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不知不觉,她就歇着了。

  迷蒙间,有一些断续而零碎的画面,浮进了她的脑海中。

  仿佛是一场虚幻的梦,包含了许多藏在暗面、她不曾知晓的江家双子的经历。

  在这些电影似的画面中,她看到了江家刚败落的时候,江折夜咬着牙,背着满身血污的江折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路上;看见他们在大雨中,登上了前往云中的一叶飘摇小船;看见了面容憔悴的江折夜端着一碗药,推开房门。日光洒落的方向,是阴暗逼仄的屋子一角,床上躺着一个披着发、白着脸、形销骨立的少年……

  桑洱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画面不断变幻,时间越靠近现在,画面也就越清晰、越连贯。也是在这些波动的画面里,桑洱才得知,原来,在距今大半个月前,江折容就已经发现,他吃下去的那颗三百年道行的妖丹不对劲了。

  他的修为看似都回来了。但背地里,却总是间歇性地不稳定,偶尔还会消失一空。

  灵力和健康才刚刚失而复得,就又得面临得而复失的危险。这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这颗妖丹是江折夜费了很大功夫,搭了半条命进去才拿回来的。所以,即使内心充满了煎熬和怀疑,江折容也没有直接告诉兄长这件事。

  送金镯子给桑洱之前,江折容突然独自出门了一段时间,就是为了验证妖丹的事。

  他去杀了几只妖怪。

  桑洱不知道他具体用了什么办法来确认,是吃了新鲜的妖丹,还是别的什么,梦中的画面也没有告诉她。不过,妖丹和人合二为一了,江折容肯定有自己的路数去测试。

  结果无疑是令人绝望的。

  比“从来没有得到过希望”更痛苦的,就是有了希望,却又很快破灭。江折容那一刻的感受,可想而知。

  遭受到这等打击,不管做什么出格、放纵的事,似乎都不奇怪——所以,回到云中之后,江折容带走了她。

  除此之外,也因为江折容很清楚,自己吃再多妖丹也没用了。

  若是兄长知道了,很有可能会不甘心地再去折腾一次。

  可上回,他能从那只三百年道行的妖怪手底下活着回来,已经有运气成分。江折容不愿再让兄长以身犯险,那就只能彻底离开。

  在送给桑洱的金镯子上,江折容下了一段同命禁咒。她之所以摘不下来,就是因为禁咒压了他的半身修为。

  在囚禁她之前,江折容便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倒计时。他倒是没打算做那些“我死也要带着你一起死”的疯狂的事。

  等他死去的时候,这道禁咒就会自然解开,镯子也会松脱。那一刻,桑洱就自由了。

  ……

  长梦如烟消散,桑洱缓缓睁开了眼,感觉到自己膝上传来了沉而暖的压感。

  江折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明明拜堂时间也快到了,发现她在闭目养神,也没有叫醒她,反而安静地坐在她的腿旁边,趴在她膝的上,仿佛在享受这片刻温馨的共存。

  桑洱垂下目光,心情有点复杂。

  这段时间被江折容拘禁在一个小院子里,还被逼婚,桑洱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儿埋怨和不高兴的。这两天,也只是在消极地配合着。

  但,也许是因为方才那些补充剧情,让她看到了江折容的内心。同时,也知道伶舟的故事快要结束了,桑洱的态度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软化,不由自主就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江折容正在发呆,没发现她醒了。感觉头上传来了温柔又主动的触碰,他蓦地抬头,眼底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欣喜。

  刚才,记忆的画面出现过的阴暗房间,还有躺在床上那个颓废的少年,应该就是刚失去灵力时的江折容。桑洱的睫毛动了下,头一次产生了了解他的过去的念头:“折容,我们没见面的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不错。”江折容伏在她的膝上,顿了顿,才苦笑了一下:“我很想这样回答你。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我过得很难看的样子。”

  被摄魂法器伤了以后,他一夜间失去了所有灵力,那份骄傲的少年锐气也一去不复返了。那段日子过得非常痛苦,走路、吃饭都要兄长帮忙,有时,连便溺都不能自控。

  除了肉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灵的巨大落差,和对未来的迷茫和绝望,拉扯着他的神经。

  桑洱摇头,凝视着他:“我不会觉得你难看的,我就是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她都这样说了,江折容还哪拒绝得了。

  “刚离开江家的那段时间,过得是有点不好。不过,我与兄长相依为命,倒也能苦中作乐。”江折容收紧手臂,圈住她的腰,回忆起了过去:“特别难受的时候,我就会想着你,桑桑。”

  桑洱喃喃反问:“想我?”

  “嗯。”

  江折容养了一个春天,才可以下地走动,恢复行动上的敏捷。

  在那个漫长而黑暗的冬日,他每天生不如死地躺在床上,最常做的事,就是望着窗外发呆,想着当初的小妖怪。想着在沙丘城一别后,她现在是不是正和她的魔修朋友在一起,又或者,她是不是正捧着一把瓜子,沐浴着阳光,快活地走在某条街上。她有没有碰到抓她进笼子的坏人,这次,可还有人捡起她的笼子,给她解围。

  想着想着,就觉得心上笼罩的乌云都散开了,痛楚也麻木了点。

  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里,每天只知练剑学符、修炼灵力。那只叫桑桑的小妖怪,是他循规蹈矩的人生里的一个意外。

  最绝望的日子里,回忆和她一起度过的鲜活画面,就觉得有一束阳光照进了黑暗中。。所以才无法割舍,也无法平静地看着她奔向兄长的怀抱。

  到了最后,就让他自私地疯一回吧。

  即使不能与她厮守一生一世,他也要让她一辈子都记住自己。

  至于江折夜……这两年,兄长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送到这里就行了。

  隐匿在深山中的寺庙传来了敲钟声。酉时初,当初约定的拜堂吉时已经到了。

  “酉时了,你不是说不能误了吉时吗?”桑洱率先打破了沉默,捏了捏江折容的脸,问道:“话说,我的鞋子呢?快帮我找找。”

  从桑洱主动摸他的头开始,到现在的捏脸,她的态度,显然多了一丝亲昵。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他的开始。

  想到那个可能,江折容短促地“嗯”了一声,白皙的面容透出了几分红意。很快,他就在房间角落,找到了桑洱的婚鞋。

  红彤彤的,金丝绣线,缀了雪白的小球球。

  因为桑洱穿着嫁衣,不好弯腰,江折容就红着脸,蹲下来,认真地给桑洱穿了鞋子。

  桑洱低头看他,眨了眨眼。

  之前亲她、抱她、关她的时候,即使她不回应,江折容还是很强势。为什么现在得到了她的回应,他就突然软了,变得那么害羞,仿佛真的退回了小道长的时期。

  他们大概是最丢三落四的一对新人了。又或者说,桑洱天生和红盖头犯冲。明明提前预备了那么多,到了要出门时,那张和婚衣相配的红盖头居然找不到了。

  江折容低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懊恼:“桑桑,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外面找找。”

  “不用了,折容。”桑洱叫住了他,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因为穿了婚服,她现在的动作也有点笨重,摸索到了旁边的木抽屉。

  江折容带她来的时候,顺便把她的一些随身之物带了过来,其中就有桑洱平时挂在腰上的乾坤袋。这些零碎的东西,桑洱全放在了抽屉里。

  她打开乾坤袋,郑重其事地从里头摸出了一张红盖头,抖了抖,往自己头上一盖,隔着纱,笑眯眯地说:“时间不等人,就用这块红盖头吧。”

  ——正是两年前,被伶舟弃如敝履,扔在月老庙的地上,后来又被她捡了回来的那张红盖头。

  没想到还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江折容有些儿意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桑洱的手指头扣了扣红盖头上的丝线,撒了个谎:“别人的东西,我以前捡的。”

  这张红盖头,和她现在的衣服相比,略有一点寒酸,看得出是小地方的裁缝做出来的。不过,桑洱的珠冠已经够华丽了,红盖头逊色一些也无妨。

  三月,冬雪已逝,山中桃花盛放,随着夜风被吹向上空,触到结界时,烧成了花雨。

  在新布置出的喜堂里,望着烛光下的少女,江折容紧张得浑身僵硬,几乎有点儿同手同脚,眼里却像洒满了星星。阴郁不平的情绪,都被明亮纯粹的喜悦彻底冲散了。

  他都不好意思说,这个场景,他其实想象过很多次。

  因为没有高堂在场,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他们手执同一条红绸,对着月老,安静又虔诚地拜了三拜。

  在揭下红盖头时,江折容的手都有点抖,结巴着说:“桑,桑桑……”

  红盖头下,露出了一张薄施粉黛的面容,小挑眼弯弯地冲着他笑。

  “……”江折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移开目光,走向远处的桌子:“我去倒交杯酒!”

  桑洱颔首。

  但片刻后,她却听见了瓷器的碎裂声,以及一声闷哼。一回头,就看到江折容扶着桌子,跪在了地上。

  桑洱一凛,大步冲了上去。

  看来,第二个50点炮灰值——挖丹,终于要来了。

  不得不说,即使是剧情需要,也有痛觉屏蔽,要在自己的肚子上开个洞,也依然是很恐怖的事。

  系统:“这本来是江折夜要做的事,不是你的任务。所以,我们会给你提供一个JJ币兑换项目——全自动无痛掏丹手术。”

  桑洱:“……”

第113章

  好一个全自动无痛掏丹手术。

  话说,居然连必走的剧情也要收JJ币。系统这抠门货,可以说是当代葛朗台了!

  然而,这不是腹诽与拖延的时候。才短短一会儿,江折容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脖颈上青筋痉挛。

  桑洱摘掉了沉重的珠冠,放到旁边,拨开婚衣长纱,跪坐在他身边,把江折容的头捧起,放到自己膝上。

  “小道长,别担心,很快就能好了。”桑洱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终于说:“系统,兑换吧。”

  系统:“好的,宿主。”

  ……

  行止山。

  山峦漆黑,缀着些墨绿,茫茫无垠。

  冰雪早已消融,山涧清澈。半化的积泥上,铺着深深浅浅的桃花花瓣。

  伶舟坐在窗边的美人椅上,身姿仿佛一尊雕塑,手搭在膝上,依稀能看到,指缝里夹着一缕艳红的软绳,卷成了桃花的形状。

  他侧头,望着窗外,面色冷然,浓眉间笼着一阵阴沉郁色。许久都一动不动,仿佛在盯着窗外的什么东西,乃至有点入神。

  “主人,师逢灯已经来了。”

  屏风外面,传来了宓银的声音。

  伶舟回过神来,手中那缕艳红的桃花结被他一收,一语不发地走下了台阶,和宓银擦肩而过。

  宓银垂着脑袋,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脸,现在也绷得紧紧的。

  等伶舟走过去了,离得很远了,她竟是暗暗地松了口气,转头,望着他的背影。

  大殿里黑黝黝的,烛焰零星。宓银看到一角桌布歪了,情绪有几分低落地走了过去,蹲下,将它重新整好,扁了扁嘴。

  这些事,以前都是桑洱做的。

  桑洱离开行止山的时候,宓银并不在这儿。

  每次出去,宓银都喜欢带点好玩儿的东西回来给桑洱。但这回,当她兴奋地回到山上时,却发现事态已大变。

  宫殿里仿佛狂风过境,到处都是发泄过怒气的痕迹。而总是温顺地跟在主人身后、会软声哄主人的那只小妖怪,已经消失了。

  宓银读了桑洱留下的信。虽然很失落,可她知道,生孩子一直都是桑洱的心愿。如果桑洱离开这里会更快乐,那也是好事。

  宓银本以为主人不会太在意的。毕竟两年多的时间,他平时也很少表露出在乎桑洱的模样。

  然而这段日子,宓银却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主人的性子,虽然冷酷,但以前也是会笑的。可自从桑洱走了,他的脾气就越发古怪莫测,脸皮天天都是僵冷的,也越发地难伺候了。

  以前他常在宫殿里睡懒觉、修炼,或者窝在桑洱怀里,让她捶背。

  如今,却三天两头就跑去九冥魔境。

  也没什么特殊目的。进去之后,走一路,杀一路,所到之处,魔物血流成河。如此暴虐成性,看起来,更像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结不快。

  前段时间,伶舟又去九冥魔境的时候,宓银负责看守宫殿,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

  信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宓银打开它,粗略看了几眼,就大惊失色——这写信人,竟把桑洱当成了人质,以此为条件,要与伶舟交易。

  但那时,能做主的伶舟并不在宫殿里。宓银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回来,又怕写信人等得不耐烦了,会拿桑洱来开刀,只好自己提笔回信。

  不能暴露伶舟能去九冥魔境的秘密,宓银只好说主人在闭关,又强调对方必须得保证桑洱的安全。

  用信中留下的线索,宓银把回信送到山下。为了抓到对方,她还在附近躲藏了一阵。可这人心思太缜密了,是用一环扣一环的方式和她联系的,宓银没能堵到人。

  过了两日,伶舟从九冥魔境出来,宓银立即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生性高傲、唯我独尊的人,怎会咽得下被一个小小凡人威胁的这口气。而且,信中又透露了桑洱的处境、心魂的下落。伶舟当即下了山。

  然而,那时,送信人早已不在。而桑洱又取下了脖子的项链,伶舟再如何冥想,也感知不到她的所在位置。追到了当初和她分别的小客栈,也找不到她了。

  本以为控制桑洱的人有所求之事,很快就会再次送信来。

  可从那天起,却再没了音讯。

  迄今,桑洱还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回忆至此,宓银的担忧更甚,撑着膝盖,正要起身,忽然看见昏暗的光影中,有一个圆滚滚的小玩意儿,歪在了椅子一角。

  那是一个缀着小毛球的小手炉。

  正是桑洱送给伶舟的那一个。

  数月前,宓银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它被放在美人椅的一角了。连续几天都没挪过位置,瞧着孤零零的,像是被人丢弃在这儿的。

  有点不忍心看到它落灰,宓银就随手将它拿起,收进了库房。

  谁知道,伶舟那天回来以为它不见了,脸色陡然铁青,还发了好一通火。

  宓银见状,赶紧将它拿了出来,讨饶地放到他面前:“主人,你在找桑桑姐姐的暖炉吗?在这呢。”

  以为东西不见了的时候,明明急成那样,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宝贝。把东西还给他了,他又浑不在意地丢在椅子一角。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但宓银是不敢再轻易地动他的东西了。她将那小暖炉扶正放平,站起来,正好看到伶舟方才隔窗望着的地方。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那片碧殊草小菜园。

  宫殿里挖出一块光秃秃的小菜地,有点滑稽。春夏秋冬,它会在碧绿银白间变幻。

  一眨眼,仿佛还能看到桑洱的身影,乐滋滋地穿梭在其中,蹲在地上,看它们的长势。

  但现在,这片小菜园已经快三个月没人打理了。里面的碧殊草早已枯死。宓银试过救活它们,却因不知诀窍,没能成功。

  好想桑桑姐姐。

  宓银鼻子发酸,默默地出去了。

  ……

  另一边厢。

  行止山的密林,蜿蜒出一条长长的小道。

  师逢灯背着手,指上勾着一壶桃花酒,晃呀晃的。走了一会儿,眼珠子又一次睨向了旁边的身影,满脸无语:“小爷好心陪你出来散步,你要摆着这张黑脸到什么时候?”

  伶舟不理会他,神色微僵,看着前往的树林。

  “不就提了一句那只小耗子吗?你至于不高兴到现在?”师逢灯耸肩:“天下何处无芳草,天下何处无桑桑啊。”

  想他大老远的,好不容易上一躺行止山,找老友叙旧。一进宫殿,发现茶的味道变了,就随口提了句“怎么不见桑桑”,伶舟的脸就黑了。

  旁敲侧击出了来龙去脉,原来,那只忠心的小妖怪已经走了。

  师逢灯一提起这事儿,伶舟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冷冷道:“闭嘴。”

  眸光不耐地投向了别处,心底却徜徉出了几许茫然。

  那天在客栈里,明明说了再也不见的。回来后,他也决意要忘掉那只小妖怪。

  上赶着讨好他的妖怪那么多,难道还缺她一个?

  但是后来抓回来的每一只妖怪,都不对味儿,要么是泡的茶太苦,要么是声线太尖利不够温柔,要么是唯唯诺诺见了他就双腿打颤……

  统统都让他心烦,最终,眼不见为净,直接吃掉。

  但不管吞再多妖丹,力量再丰足,身体深处,也还是有某个地方,一直空落落的,填不满,偶尔还闷闷地发疼。

  尤其是在收到了那封来历不明的信之后。

  “我早就说过了,让你把那小耗子送给我。”师逢灯很缺德,还特意走快了两步,来到伶舟面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手摇扇子,说:“都怪你,这么难伺候。这不,把人家脾气那么好的小耗子都气跑了,我看你也……哇,什么东西?!”

  师逢灯低呼一声,猛地收腿,抬起靴子。

  原来,铺满了厚重落叶、绵软花瓣的地上,落了一块脏兮兮的红布,而他踩了个正着。

  “软乎乎的,我还以为……”师逢灯拍心口:“这什么东西?是衣服吗?”

  看到对方一惊一乍的蠢模样,伶舟勾唇,不客气地露出了一丝嘲意。目光掠过地面,却瞬间一定。

  师逢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友人蹲了下来,一点不嫌脏地拨开花瓣,将这块湿哒哒的东西捡了起来,捏在了手心。

  这块红布方方正正的,绣纹细密,竟是一块新娘的红盖头。也不知道遭遇过什么,又脏又湿,还留了些深浅不一的酱黑色印子,斑斑驳驳的。

  这块红盖头为何那么眼熟?

  大雨夜,月老庙,新嫁衣……似乎有些已经被他淡忘、压在了心湖底的记忆,波动了起来。

  伶舟的眉心越皱越紧,低头,轻轻地嗅了一下,一阵若隐若现的熟悉腥味,蓦地冲入鼻腔,登时,他脸色剧变。

  师逢灯还未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伶舟已经像疾风一样,向前冲去了。

  “喂……等等!”

  ……

  这似乎是伶舟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态,拨林穿叶,疾奔御风。越靠近结界,腥味就越浓。猩红的血滴,啪嗒啪嗒,在沿路的缤纷落英上滴了一长串。

  但这还不够快。

  有一股陌生的不祥预感、和仓皇之情,鼓满胸膛,仿佛恶意的笑声,鞭笞着他,让他再快一点。

  终于,望见了结界的轮廓。

  伶舟猛然刹住了脚步,目光僵硬。

  结界之外,那片脏兮兮的土地上,趴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妖怪。身体已被落叶淹了一半,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怪异又滑稽。屁股的位置拱了起来,那是已经收不住的尾巴。

  她本可以再往前挪一点,趴在一个舒服干净点儿的地方等死。

  但是,已经变化了指令的结界,无情地挡住了她。告诉她这里已经不欢迎她了。

  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有些艰难地抬起了下颌。

  与那张小脸对视的瞬间,伶舟的思绪彻底空白,一个箭步,已冲到了她面前。

  桑洱穿着一袭长长的嫁衣,肚子血糊糊的,气息虚弱,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看见了他,仿佛是一种本能,她还是弯起了眼,费劲又讨好地冲他摆了摆尾巴。

  虽然挖丹之后紧急止了血,可前行的速度还是慢了很多,差点就以为赶不上了。

  伶舟想也不想,立即抓起了她那只细瘦的手腕,全凭本能地灌入了力量。

  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身体,却好像涌进了一个空房间里,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呼啦啦地就流失了。

  她的妖丹不见了。

  人没了心脏就会死。

  而妖怪的妖丹,就是他们的“心脏”,即最重要的器官。

  没有它来储着力量,不管给她妖力还是心魂,都是白搭的,什么也留不住。

  眼瞅着她的双眼慢慢失神,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恐慌冲入胸膛,伶舟的手都发抖了起来:“你,桑桑……”

  后方,师逢灯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一看到这情景,便是面如土色:“这这这……这不是小耗子吗?!”

  伶舟充耳不闻,呼吸急促,不敢停下输注力量,掐得桑洱的手腕都疼了。

  见帮不上忙,师逢灯想起了宓银。也许库房里会有什么法宝派得上用场,他忙不迭往宫殿方向奔去。

  ……

  桑洱枕在伶舟的胸前,一手被他捏得,一手蜷在彼此之间。

  这个怀抱她很熟悉。以前还跟在伶舟身后时,人形的她没有资格趴在上面,若变成原形,就可以蹲在这个地方。在她印象里,伶舟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听见了他的心脏在急速地律动。

  真稀罕,原来伶舟也有这种时候。

  到底是给了她不少力量,桑洱攒到了一点儿力气,忽地抬手,反扯住了伶舟的手腕。却不是为了依偎他,而是想将他的那只手,推离自己。

  伶舟虽没被她掰开手,身体却被推得一晃,他看着她,面色错愕又空茫。

  “不用了,我这次回来,是专门和你道别的。结界不让我进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

  “我想和你说……”桑洱双眼弯了弯,声音却慢慢轻了下去:“主人,我这次真的只能报答你到这里啦,你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