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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以为伶舟盯着她,是发现了什么。结果,伶舟很快就转开了视线,显然对她不感兴趣。

  而且,伶舟这么吩咐宓银,似乎是不太乐意看到她。

  难不成是觉得她有点碍眼?

  桑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结成了团的毛发:“……”

  唉,别说伶舟,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脏。以前她可是天天梳毛,特别爱干净的妖怪。

  真想找个地方洗一洗啊。

  伶舟与火堆错身而过,上了马车。空气里流淌的压力,骤然减轻了几分。

  宓银却好像多了一点儿心事,很快也离开了。火堆旁只剩下了桑洱。

  就在这时,方才离开了一会儿的师逢灯正好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水壶,他的背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披风、戴着兜帽的人。

  其身形明明比师逢灯更高挑,但行动却要迟缓些许,步伐没有那么轻盈。

  那是什么人?

  是第四个人吗?

  桑洱有点疑惑,就看到这人动了动,抬起手,掀开了披风的兜帽,露出了底下一张姣美明俊的面容。

  那是裴渡!

  桑洱微微一震,目光下意识地下落。

  此时的裴渡,模样就与在九冥魔境里抢夺锁魂钉的他差不多,已是成年男子的姿态,唯独腹部是隆起的。而且,他的面色不太好看,隐隐泛着铁青。

  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裴渡突然望了过来,两道目光森然而阴冷,口吻极差:“看什么看?”

  桑洱匆匆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裴渡的心情,似乎很糟糕,还是别触他的霉头了。

  今天她走的是什么鬼运气,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就接连碰到了两个……

  不过,裴渡和宓银认识,又是魔修,会和伶舟在一起行动,也很正常。

  师逢灯笑道:“裴渡,你把人家小妖怪吓着了。”

  裴渡没有答话,有点粗鲁地将披风扯下,随后,取了点食物,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了,似乎想上去休息。

  这里只剩下了师逢灯。从他口中,桑洱才知道,原来,这片林子后方就有一条溪流,而且已经被他们框在结界之内了。

  “魔修大人,我等一下能不能去溪边洗一洗?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不能给我一套衣服?”桑洱瞅准了师逢灯好说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听你们的意思,明天是要去什么地方做事吧?我现在的身形不方便赶路,追不上你们。可如果一直待在乾坤袋里,又会损伤我的妖力。到时候你们想差遣我做事,我可能都发挥不出很大力量。”

  “你这小妖怪,还挺伶牙俐齿的。”师逢灯笑了一声,居然还真的转身,找了宓银,要了一套衣服,丢给了她:“去吧。”

  “谢谢魔修大人。”

  桑洱沿着师逢灯来的方向,走了约莫几十米,果然看到了哗哗的溪水。前方的夜色里,结界泛着光。

  桑洱踟蹰了一下。

  宓银他们这么放心让她走远,足以看出,这结界不是她能打破的,还是算了,别乱尝试了。

  这里已经照不到火堆的光芒了。天上的月亮藏进了云后,只余下了苍冷的一片银光,很黑。桑洱方才是用妖力运着衣服过来的,她掀起一阵风,吹走了石头上的尘埃和杂草,控制着衣服,让它平平地落到了石头上。

  这溪水中间不知道有多深,不过,她面前这一片是很浅的,能看到水底圆润的石头。

  桑洱放心地靠近了溪边,沾水清洗、梳理一下自己的兽毛。然后,瞅着四周没人,化成了人形。

  这下终于能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水面映照出了一张平凡的少女面容,比小妖怪1.0要稍微清秀一点儿,但也称不上是美人。

  因为人形没有了毛发披盖,桑洱看到自己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圈触目惊心的漆黑印记。像是刺青项圈,约莫一指宽,花纹妖异,还挺漂亮的。

  这就是宓银给她下的限制了吧?

  系统:“宿主,这具身体本来就是给你暂用的。等物色到了更合适的身体,我就会送走你。所以,这个项圈不解也不碍事。”

  桑洱:“那还差不多。”

  桑洱抓紧时间,清洗了身体,穿上了衣服。宓银和她身形相当,衣服和鞋子都很合适。完事后,桑洱蹲在溪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就打算回去了。

  就在这时,对岸那丛半人高的草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桑洱微惊,动作停住。

  谁来了?

  她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拨开了草丛。

  是裴渡。

第116章

  风吹散了天穹的薄云,漏下了几簇月亮的银光。

  溪水光泽粼粼,把银光反射在对岸茂密的蒲苇上,一晃一晃的。

  裴渡面色青白,出现在了岸边。他的步子,比半个时辰前出现在火堆旁的时候,还要沉重和拖沓了几分,一手捂着腹部,一边踉跄着,走到了溪水下游。仿佛是抵不住腰部的酸疼,他闭了闭眼,以手成拳,轻轻地锤了锤后腰。

  奇怪了。这儿乌灯黑火的,什么也没有,裴渡来干什么?

  难道和她一样,是过来洗漱的?

  桑洱抿了抿唇,指腹抚过前方粗糙的石头,暗暗地抠紧了。

  当初,和裴渡的最后一面,着实闹得难看,他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现在自己也已经换了身体。按道理,不管裴渡来这儿做什么,都和她没关系了,她不该再管。

  但是,人类并不是能完全冷酷地收止情绪,“按常理”来行事的动物。在撕破假象之前,他们曾经也一起度过了好几年仿佛真的在谈恋爱的日子。面具戴久了,谁又能保证自己的每一个时刻都只是在演戏,没有代入一点点真实的感情。

  至少,在这一刻,桑洱真的很想知道,裴渡的肚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八、九年前,在泸曲被她刺了一剑时,裴渡明明还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年。

  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大腹便便,如同临产妇人的样子?

  当然,细究下来,裴渡和真正的临产妇人,还是有些差别的。都说女人生孩子前,身体会浮肿,但看裴渡的手脚,都依然骨节明晰,没有水肿。

  刚才,她只不过看了他的肚子一眼,裴渡就凶巴巴反问她“看什么看”,那架势,足以说明这些年来,他肯定因为肚子的问题而受到了许多恶意的打量与揣测。

  很难想象,裴渡这么敏感记仇、睚眦必报又自尊心强的性格,能忍下这些对待。

  难不成他是中了什么毒,或者受了什么伤,所以,没办法让腹部恢复正常?

  桑洱的心情乱糟糟的,猜测也越来越多。这时,她突然看到裴渡动了一下。

  他应该很难受。为了容下膨隆的腹部,裴渡岔开了两条劲瘦的长腿,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手捧着腹部,头后仰,靠在了身后一块高点儿的石头上,粗哑而浅促地喘息着,似乎想按捺住折磨他的痛苦滋味儿。但最终失败了,裴渡的身子突然前倾,一手撑着膝盖,猛地呕吐了出来。

  食物的残渣,混着清稀的涎液,流了一地,也弄脏了他的靴子。

  将今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能呕的都呕光了,反胃的感觉还没停下,仿佛要把整个翻江倒海的胃囊都呕出来才行。

  蒲苇被风吹得沙沙地摩擦着,身体太难受,裴渡的耳膜充斥着类似的噪音,眼底浮出了一丝淡淡血红的水汽,依稀间,又看到了八年多前的那一幕。

  那一年,秦桑栀死了。伶舟给他指明了一条不知终点在何处,却可以复活秦桑栀的长路。

  尽管它听起来很疯狂,但也算是溺水者的一块浮木,裴渡义无反顾地抓住了它。

  这个法子,就是用他本人的血肉精气,来养出一具新的肉身。

  男人没有妇人生孩子的器官,故而,这具给秦桑栀准备的躯壳,不得不像一个异物,寄生在他的腹壁之上。撑开、撕裂了原本的血肉,挤占本来的空间,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挪了位。

  待长成之时,还得开膛破腹,将其取出。这样,把秦桑栀的魂魄召回来后,才能有装载的容器。

  最开始的两三年,腹部的隆起还没有那么明显。从第四年开始,裴渡就像揣了一个沉甸甸的球,成了一个走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的怪物。

  这种逆天而为、违背纲常的举动,给他带来了绵绵不绝的痛苦,同时,怪异的滋味儿在身体各处发酵。

  最近,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了。

  裴渡喘着气,闷咳着,胸中仿佛藏了一个破风箱。缓了一会儿,他用袖子擦了擦唇,吸了吸鼻子,发抖的指尖,下意识地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在层层衣衫之中,有一条红绳。看得出来,已经贴身戴着有些年头了,红艳的编织绳结有些褪色和磨损,中间串了两颗小金虎珠子,中间夹了一块扁扁的玉石。裴渡发着抖,躬身,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它们,神经质地摸过了一遍又一遍,那股抽搐着、压得他难以呼吸的悸痛,才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从桑洱的角度,看不清裴渡那么细微的动作。

  她只看见,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涣散地投在草地上,形只影单。

  好一会儿,裴渡才慢慢睁了眼,情绪好像也平复了一些。低头,看到靴子溅脏了,他撇了撇嘴,松手,想站起来,在溪水里冲一冲那鞋子。谁知,才一起身,腹部就突然传来了一阵针扎似的疼意。

  “扑通”一声,裴渡的膝盖竟就这样,直直地跪进了冰冷的溪水里。他狼狈地用手撑住了身体,第一反应,竟是牢牢护着腹部。但也许是太痛了,他的身体痉挛着,冷汗直落,抱着肚子,完全爬不起来,只能像滩烂泥在水里挣扎。

  看见这一幕,对面的桑洱怎么可能还坐视不理,立即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你没事吧?”

  裴渡遽然抬眼,厉色看来:“谁?!”

  “是我!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我只是来这里洗个脸。”桑洱一边说,一边淌过溪水。一脚下去,冰冷的水泽就漫过了她的足背:“我扶你起来吧。”

  裴渡脸色完全是青灰的,身体使不上半点劲儿,可见有多痛。桑洱跑到他背后,抱着他的上半身,半拉半拖,将他从溪水中间拉了上岸。双方的衣服都湿了。裴渡眉头扭曲,一低头,发现她的手触到自己的肚子,似乎是对陌生人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戒心,他的反应竟然非常大,不假思索地一挥手,狠狠推开了她,怒道:“别碰我的肚子!”

  在猝不及防之下,桑洱一屁股坐到了柔软的草地上。

  同时,空气里响起了“叮”的一声,很清脆而微小的响动。

  桑洱穿的是宓银的衣服,上面本来就带了很多西域特色的金属装饰,还挂了小铃铛。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袖子勾到了裴渡衣领前的一个东西。

  那似乎是一条项链。

  只见半空中银光一闪,它划出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扑通一声,坠入了溪水里。

  裴渡也感觉到了,一摸脖子,瞬间脸色剧变。仿佛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彻底慌了的模样,不顾腹部的疼痛,他咬着牙,挣扎着,要爬回溪水里,去探那底下的石头。

  “喂,你……”桑洱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懵,她爬起身来,借着月光,很快看到自己鞋边的石头缝里,卡着一块亮晶晶的东西,立即捡起了它,叫道:“我捡到了,你的东西没被冲走,你别往溪水里走了!”

  一边说,她才一边有时间低头细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宝贝,才让裴渡这么不顾一切。

  看清了那是何物时,桑洱就愣住了,心跳仿佛也静了一瞬。

  她的手心躺了一条湿漉漉的红绳。两颗金灿灿的小金虎珠子,夹着一块翠玉。

  这是……她还是“秦桑栀”的时候,送给裴渡的最后一份礼物。

  因为不是系统强迫的,而是她自己的主意,所以,桑洱对它的印象很深刻。

  但她没能看多久,裴渡已一脚深一脚浅地冲了过来,面色狰狞而急切,狠狠地夺回了这条项链,转过身,对着月光,逐寸地细看、抚摸,确定东西依然是完好的,他那僵硬的双肩,才慢慢放松了些许。

  然后,裴渡慢慢地转过头,望向她,目光带了几分恶狠狠的意味。

  桑洱后脖子一凉,瞪眼,说:“你别这样看我,我也只是好心扶你上岸,没想到你会突然推我,天太黑了,才会勾到那条绳子。”

  好在,这个时候,对岸传来了宓银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桑洱转头,看到宓银站在对岸,手里拿着一条布巾,在打呵欠,面上带了倦容,显然是过来洗脸的。

  有外人来了,再加上,桑洱又是宓银带回来的,裴渡没有再说什么,瞪了桑洱一眼,就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岸离开了。

  一时之间,桑洱不敢那么快跟上去,就在岸边待着。等宓银洗好了脸,才磨磨蹭蹭地跟在了她身后。

  回去后,空地上只剩一个火堆,既看不到伶舟也看不到裴渡,应该都进去马车休息了。

  桑洱不想露宿在野外,就厚着脸皮,跟宓银一起上了马车。宓银倒是没有拒绝她。

  一夜安睡。

  第二天,桑洱跟着他们继续上路。马车往深山老林行进了差不多一天时间,抵达了一片冒着白雾的深谷之口。往下看,犹如一个朝天张开的地狱之门。往上看,天空的云层形成了漆黑的旋涡。

  还没进谷,马匹就似乎嗅到了让它们不安的气息,受惊地踏着前蹄,也不知道山谷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于是,他们将马车留在了山谷外,转为步行,往谷底走去。

  伶舟和裴渡走在前头。沉默的时候居多,偶尔才会低声交谈一两句。

  桑洱慢吞吞地跟在了队伍最后面,进谷的路是下坡的,还算好走。但师逢灯昨天说的话,却给了她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午时,他们一行人抵达了一片山坡高地,伶舟停步,淡淡道:“到了。”

  出现在他们前方的,是一道宽达数十米、长度更是望不到尽头的裂谷,不知道是不是干涸的河床。桑洱好奇地往内看去,这岩壁是直上直下的,瘴气浓郁,隐约能看到不少发着淡光的植物。除了植物,听不到一点动物活动的声音。

  裴渡皱眉,走到了边缘,道:“深渊妖蚺就住在这里?”

  伶舟道:“我昨晚跟踪它来到了附近,它就消失了。妖蚺喜暗喜湿,除了这里,我想没有更适合它筑巢的地方。”

  桑洱竖起了耳朵。

  深渊妖蚺?

  什么情况?这是带她来打boss吗?

  系统:“简单来说,就是他们要下谷底,找一种叫做深渊妖蚺的魔物所产的蛋。深渊妖蚺成年后体型庞大,小时候却很细小不起眼。它们的蛋,也常常产在阴暗的沟沟壑壑里,也就是说,和碧殊草的生长地高度重合。你这种妖怪擅长挖洞,又擅长找碧殊草,让你来找,就最好不过了。”

  桑洱:“……?”

  卧槽,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厢,伶舟对裴渡道:“我得下去,你要一起进去吗?”

  裴渡暗暗捏紧了拳头:“当然了。”

  为了招到秦桑栀的魂,在八年多前,伶舟不仅让他准备好一具躯壳,还为他点燃了一盏魂灯。

  在修仙界的正道宗派里,每个弟子都会有一盏与自己的生命连结的心灯,人死则灯灭。

  魂灯,就类似于魔修界的心灯。

  和心灯的区别在于,魂灯是一种非常罕有的法器,没有普及到人手一盏的程度。

  它是一盏三米高的巨灯,呈美丽的莲花状,花瓣有三层,每层九片。

  灯芯之中,放入了秦桑栀的遗体火化后的一块碎骨。

  是的,火化。

  当年,秦桑栀刚死去时,裴渡曾在她的舌下放入了一颗灭明珠。这东西可以延缓尸身的腐烂速度,根据各人不同的情况,甚至可以保持尸首的面貌鲜活好几十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秦桑栀的尸身根本无法保存那么久。才过了半年,就开始出现了腐烂的迹象。

  发现她的身体开始腐烂的时候,裴渡试过很多方法,想阻止这一切、留住她的美好,却都是徒劳无功。

  那几天时间,他觉也不睡,饭也不吃,就待在她旁边,醒了就睁着血丝满布的眼,给她擦脸,梳头,一遍又一遍地摸过她的眼皮,脸颊,嘴唇,手指等等曾经温暖柔软、如今已经僵冷干瘪的部位,一边絮叨不停,偶尔还会扯着嘴角,笑几声,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后来,在浑浑噩噩间,想起她生前体面又干净,还那么爱美,应该也不愿意自己合上眼后,变成那么难看的样子。分开的时候,他就因为口不择言,把她气着了。如果现在还要违背她的心意,等她回来了,一定会更加生气,更不愿意理他。裴渡这才颤着手,将她火化了。

  他天生就是无根之萍。遇到秦桑栀后,才骗来了一段安定又幸福的日子。在她死后,他也没有了归属之地。

  说句难听点的话,他这种人,什么时候死在别人手里,死在哪个地方,都很难说。说不准在招魂成功前,他就不存在于世上了。

  所以,尽管世人更崇尚入土为安,他还是选择了火化秦桑栀。这样一来,不管他去到哪里,都可以把她带在身边。直到他死,也不会有人可以分开他们两个了。

  火化以后,伶舟问他要了一块秦桑栀的碎骨。

  人死以后,四十九天就会进轮回道。再过十个月,就会在某户人家里,呱呱坠地,投胎成婴儿。

  到那个时候,想追踪秦桑栀去了哪里,就很困难了。

  魔修的招魂法,就是截断这一正常过程。

  虽然魂魄被招回来后,记忆可能会混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但起码,能保证她还是那个人。

  在魂灯里放入秦桑栀的碎骨,再加上裴渡的一块骨头,就能成阵。

  招魂是一个很漫长、也很考验耐心的过程,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将秦桑栀散逸在各处的魂魄搜集回来。有可能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集齐。

  魂灯的莲花瓣,最底下的那一圈,代表的是肉身的进度。中间和上面的两圈,则代表招魂的进度。

  裴渡已经怀揣了这副肉身快九年了,莲花瓣最下一圈快要全亮了。这意味着,裴渡很快就可以取出肚子里的东西了。

  上面的两层,却一直没有进展,一片都没有亮起过。

  这说明,秦桑栀的魂魄应该碎得很厉害了,才会那么慢。

  但是,过去的八年多里,曾经发生过两次比较例外的异象。

  一次发生在五年前,一次发生在半个月前。两次异象,都是一样的表现——这两圈代表了招魂进度的莲花瓣,竟在一夜间,同时亮起。

  虽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又齐刷刷地熄灭了。但这异象已经非常惊人,因为它根本不合乎招魂的规律。

  按理说,被魔修干预,以至于无法进入轮回道的魂魄,应该早就散逸在天地各处了。

  但是,魂灯的这两次齐刷刷亮、齐刷刷灭的表现,却仿佛在暗示他们——秦桑栀的魂魄,还是完整的。

  以这个猜测为前提,继续往下推断——在此之前,魂灯之所以一直都感应不到碎魂,很有可能是因为秦桑栀的魂魄一直完好无缺地待在了某个地方,也许,是在某个人的身体里。魂灯的两次闪烁,即代表着她的魂魄,曾经完整地离体过两次,又进入了新的身体。

  当然,这个猜测很荒谬。

  毕竟,据伶舟所知,世上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故而只能暂且压下疑惑不表。

  目前,他们只能先做好把躯壳剥离出体的准备。

  要剖腹,就需要一种特殊材料——深渊妖蚺的蛋。

  事关自己的计划,裴渡岂能假手于人,自然也亲自跟了过来。

第117章

  桑洱深深地觉得,系统给她选择这个临时身体,是在给她挖坑。

  而且,自打她在笼子里醒来、遇到宓银开始,这条坑之长路,就已经给她铺好了。

  这个地方已经是这片广袤山谷的中心凹地了。眼前的裂谷,却比谷底还要深,仿佛是通往地狱的一叶长门。山壁垂直于底部,攀爬了很多未知的植物。伶舟、裴渡等四人出于谨慎,均没有触碰山壁,各显神通,跃进了谷底。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桑洱想临阵逃脱都不行,只能被宓银揪着衣领,一起下去。

  下落的滋味堪比坐跳楼机。从脚底呼啸而来的冷风刮得桑洱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知过了多久,冲势终于缓了下来。桑洱双足碰地,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眸,环顾四周。

  裂谷上空弥漫着灰白色的烟气,如云似雾,已经看不到他们下来之前站的地方了。远处流淌着一条长河,河面烟雾袅袅,浊流里面有巨大的黑影游过,看不清是什么魔物,反正肯定不是鱼。

  这儿的路面相当崎岖,土壤是黑褐色的,长出了一片片低矮又诡异的不知名植物,叶片弯曲带刺,在静谧湿润的空气里无声地摇曳着,每逢有活物走过时,尖刺就会耸起,泛出幽暗的光芒,像伺机瞄准猎物弱点的毒牙。

  它们的茎身长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血点,桑洱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一些正在消化的血肉。在她脚边,一株形似仙人掌的植物上,还插着一张已经融化过半的人脸。

  卧槽!

  被这恶心的画面冲击得够呛,桑洱下意识地后退,往旁边那熟悉的人靠了过去。

  但碰上的那一瞬,她却感觉到,背后那人僵了一下。

  在电光火石间,桑洱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一回头,果然是伶舟。

  伶舟停住了,转头瞥向她,眉头微皱,仿佛她只是一块不干净的尘埃,沾到了他。

  桑洱立即装作刚才只是站不稳,离远了两步,讪讪道:“这路好难走啊。魔修大人,对不起,刚刚没站好,撞到你了。”

  弱小的妖怪碰着他,轻则目光躲闪,重则两腿打颤。眼前这只妖怪,受到惊吓了,却理所当然地靠了上来,仿佛把他当成了靠山。

  此刻,她嘴巴在讨饶,身体也依然没有一点儿畏惧和抖颤的反应。

  这点儿异常的表现,在这时,却只在伶舟心底泛起了一点轻微的波澜,很快就平寂了下去。

  “再乱碰我,我就吃了你。”他冷冷地抛下了这句话,就不理会她了,继续往前去。

  望着伶舟远去的背影,知道这插曲算是过去了,桑洱轻轻地吁了口气。

  她刚才是习惯成自然了。

  以前经常跟着伶舟去九冥魔境,每逢遇到危险,或者是打不过敌方时,她就会习惯性地缩到他背后,寻求保护和安全感,再鼓动伶舟去找回场子。

  一件事重复做了千百遍,早已刻入了她的本能反应里。

  之后的路上,桑洱留了个心眼,刻意落在了队伍后方,和伶舟保持着前后距离。

  沿着河流,越往上游走,两旁奇怪的东西就越多,体型也越来越庞大,桑洱觉得他们一行人好像进入了巨人国。泥地上也开始出现一道道蛇类爬过的压痕了。

  看来,就和“深海鱼长得千奇百怪”的道理一样,这片裂谷常年不见阳光,上空那些雾气又进一步加重了和外面的隔绝,导致这里诞生了一套迥异于外界的、没有被探索过的生态系统。

  未知,常常是最可怕的。

  路越来越陡峭了,桑洱的视线不由自主,就转到了裴渡的身上。

  昨天晚上,她无意间撞破了裴渡背地里饱受折磨的痛苦样子。但到了今天,当着众人的面,裴渡并没有露出半点软弱的端倪。脸色很不好看,却非常要强,挺直着腰杆,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声累,似乎不希望被人同情。

  桑洱垂眼。

  昨晚,裴渡惊慌地趴在溪水里、不顾安危地捡的,是她送的东西。这是不是说明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实还是记着她的?

  还有,裴渡这么护着他的肚子,看来,这应该是他自己愿意的。

  他受那么多罪,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怪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师逢灯忽然抬头,喊了一声:“伶舟,你看,那就是深渊妖蚺的窝了吧!”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前方的洞壁上,出现了一个直径约莫五米的山洞,黑黝黝的,看不出里面有多深多广。

  桑洱盯着它,咽了下喉咙。

  原文作者在取名这件事上,走的是直白路线。有时候,甚至直白得有偷懒的嫌疑。深渊妖蚺,顾名思义,肯定是蛇形怪物。果然,它的窝也和普通蛇窝很相似。伶舟跟踪它来到附近就跟丢了它,看来,这玩意儿不仅神出鬼没,道行也一定很高,绝不能掉以轻心。

  伶舟微微一眯眼,沉声道:“按计划来吧。”

  计划?

  桑洱不在状况里,眨了眨眼,就看到身旁几人默契地分头行动了起来。同时,她的衣领被一只大手拽住了,身体蓦然悬空,从原地跃了起来:“哇啊!”

  眼前景色一晃,桑洱已经被伶舟抓到了光秃秃的岩壁上,惊魂未定地往下看去,这儿离地足有二十多米。

  裴渡也照葫芦画瓢,上了岩壁,此刻就在她的旁边,手抓着石头,盯着底下。

  桑洱抓着石头,也有点紧张,看到宓银和师逢灯取出了燃烧的符篆,用法力控制着,送进了蛇窝里。不一会儿,山洞里忽然爆出了绚烂的火光,像是有东西在里头爆炸了,一刹那,整片山谷都震动了起来,不断有小碎石从两边滚下。

  居然直接炸人家的老巢……这是要引蛇出洞吗?

  这个疑问刚浮出水面,桑洱的脑海里,就很应景地出现了一些文字片段,介绍了背景——

  原来,裴渡找伶舟做了交易。深渊妖蚺的蛋,是达成交易的条件之一,所以,伶舟亲自来了。

  宓银自不必说,主人在哪里,她也会跟到哪里。师逢灯作为局外人,纯粹是为了分一杯羹,也想要这种特殊材料,才加入了小分队,一起过来的。

  深渊妖蚺喜欢阴暗的地方,是夜行妖物。白天时,战斗力会减退,经常躲在巢穴里睡觉。

  跑到人家的地盘挑战,肯定要选它最弱势的时候。

  等裂谷的震动停下来后,周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站在底下的宓银和师逢灯都如临大敌,紧绷着神经。等了片刻,众人终于再次感觉到了小范围的震动。

  伴随着“轰轰”的声音,仿佛有一截长而粗的重物,不断碾压过泥土。前方那山洞里,蓦地亮起了一双巨型探照灯似的血红兽眼。

  深渊妖蚺出来了!

  它的蛇身不断朝外延伸,像漆黑的潮水,滑到了裂谷底部,一圈接着一圈,积成了一汪漆黑的墨浆。看到眼前站着两个渺小的人类,确定他们就是炸醒它的始作俑者,深渊妖蚺愤怒地喷出了蛇信子,直直地冲向了宓银和师逢灯。

  好在,两人早有准备,敏捷地跃开,拿起了照明的法器,踏着虚空,疾奔向远方。

  因为经常在黑夜活动,深渊妖蚺的眼睛会被亮光吸引。果然,它一下子就中了计,追了上去。

  等他们消失在了雾气里,伶舟就抓住了桑洱的衣领,简短地冲裴渡道了句:“走!”

  裴渡点头。

  两人一妖趁机进入了山洞。这蛇窝里面,别有洞天,竟是把大半座山都挖空了,成了一个下扁上尖、类似金字塔的中空结构。地上到处都是被吃剩的动物和人类尸骨。

  受到严重的臭味干扰,桑洱化成原形后,辨别气味的速度也慢了很多。好不容易,她终于通过一个不起眼的阴暗狭小的入口,找到了深渊妖蚺下蛋的地方。

  深渊妖蚺的蛋像是精致的艺术品,金壳银纹,约莫只有鹅蛋大小,跟它长大后的体型相比,大小确实很悬殊,还非常容易砸碎。桑洱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一个接一个地运出去,交给伶舟。

  不得不说,宓银找她回来,还挺有先见之明的。要不是她有钻洞优势,任伶舟和裴渡的本领再通天,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任务。

  看到了进展,留在远处放风的裴渡也站不住了,大步上前,打量着这些蛇蛋,眼中既有不安,也有喜色,急迫道:“确定就是这种吗?你没有拿错吧?”

  桑洱抹了抹身上的泥尘,老实地摇头:“没有,里面只有这种蛋了。”

  “那去多拿几个!”

  “这么多已经够了。”伶舟打断了他:“宓银他们或许不能撑那么久,我们该撤了。”

  桑洱躲在他们背后,抓紧时间,变回人形,穿好衣服,追了上去。

  当他们来到洞口时,却忽地感觉到,整片裂谷都在地动山摇。头顶上,巨石轰然滚落,尘埃四起,天昏地暗。

  裴渡警觉地刹住,看向四周,脸色变了:“怎么回事?妖蚺回来了吗?”

  桑洱被晃得站不稳,慌忙间,抓住了两人的衣袖,就听见了伶舟凝重的声音:“……不是,这是地动!快走!”

  ……

  这场地震,来势汹汹。再强大的个体,在大自然的浩劫面前,也只是蝼蚁。在天塌地陷间,桑洱只记得伶舟和裴渡不断使出法力,去击碎他们来不及躲开的巨石。可在那般紧急的关头,他们还是很快就跑散了。混乱中,她为了躲避什么,似乎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在冲击下,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昏迷了不知多久,桑洱费劲地睁开了眼,看到了一片粗糙的石头。

  地震好像已经停下来了。

  桑洱撑着地,坐了起来,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环顾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