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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戏演全套,今天一大早,她就离开了宋府,打算外出躲一天——象麓城这么大,城内有许多地方可以供她打发时间。到了晚上,桑洱独自进了河堤上的食肆,听说这里的菜式在本地很有名。在二楼的包间,她竟遇到了梁貘和他家的修士们,他们也在这里吃饭。

  梁貘看到她,十分惊喜,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坐下吃。说桑洱一个人用餐,也点不了多少菜,还不如一起热闹热闹。盛情难却,桑洱道了谢,坐进了他们那一桌。

  吃饱后,梁家修士还想继续喝酒,桑洱看时间已经晚了,不想再待下去,就起身告辞。梁貘主动送她下楼。

  步出食肆,料峭春风吹酒醒,桑洱沿着河岸前行,四周愈来愈暗,也没什么人了。隐隐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桑洱顿了一下,无声地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段,后方的人还不死心。

  前方,河面较窄的地方,有一座石拱桥。桑洱目光一冷,踏上台阶,突然转身。

  黑暗中,雪亮光芒一闪,锋利的剑尖隔着半米,抵住了来者的去路:“你跟着我干什么?”

  来人不吭声,慢慢地抬起了头,居然是伶舟。

  看见是他,桑洱微惊,立即收回了剑:“怎么是你?”

  伶舟最初并没有说话。

  两人一个站在桥下,一个站在桥上。四周围黑魆魆的,河船的花灯光芒,从很远的地方,在粼粼水光上,仿佛一片片细碎的银箔。

  “我看见你和梁貘从吃饭的地方出来了。”伶舟望着她,目光沉沉,忽然说:“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在宋府等你回来。”

  “……你等我做什么?”

  “等你一起过元宵节。”伶舟的口吻很理所当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低下头,取出了一个物事:“这是我给你买的。”

  桑洱接了过来,定睛看见,那是一对桃花结,瞳孔刹那微微一缩。

  夜风凄清,星灯辽阔。

  伶舟看着她接过了桃花结在端详,莫名地,有了几分暗暗的紧张,甚至冲淡了方才的不满。

  隔了好一会儿,桑洱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伶舟,你知道元宵节是什么日子吗?知道桃花结是什么东西吗?”

  伶舟皱了皱眉:“知道。”

  “不,你不知道。”桑洱打断了他。她站在比他更高的台阶上,微微低头,直视着他。

  夜风中,她衣衫轻摆,如春水的柔软波泽。但启唇说出的语,却透出了一种彻人心扉的凉意:“只有两情相悦、互相喜欢的男女,才会在元夕一起赏灯过节。此物名为桃花结,也是定情信物的一种。但我和你,是这样的关系吗?”

  桑洱摇了摇头,就将手伸到了桥外,松开了五指。

  那被伶舟捏了几天、皱巴巴的桃花结,就这样被扔到了水里。因为几截红绳太轻了,落在水面上,甚至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周遭的空气,好像凝固住了。

  桑洱转身,说:“回去了,已经很晚了。”

  “为什么不可以?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被重视之人瞧不起,那种沮丧与难过,等同于心被踩了几脚,夹杂了恼怒和不甘,化作了一股冲动。伶舟捏紧了拳头:“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以后没有一点点可能,会喜欢我?”

  “不会有那样的可能。”桑洱停了一停,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仆人。”

  这场对话无疑是不欢而散的。

  伶舟一声不吭地跑了。

  但本来,那些划清界限的话,也是桑洱故意说的。为了破境,不得不这样做,她也就由着伶舟去冷静了。

  桑洱摇了摇头,独自回到了宋府,洗漱后,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睡了一觉。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打算在元宵节的后日,正月十七启程回覃禾。

  本来,桑洱觉得伶舟再怎么生气,一夜之后,也会回来了。

  不料这一等,就是两天两夜。

  正月十七的清晨,桑洱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依然没等到伶舟回来。

  桑洱蹙眉。

  难道伶舟气跑了,以后都不回来了?

  梁貘一行人也是今天离开的,下午,收拾妥当后,梁貘热络地邀请桑洱一起上路。但桑洱微笑着婉拒了他。

  梁貘面带遗憾地离开后,桑洱关上门,笑容就消失了。

  按照溯回境的轨迹,伶舟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他如果真的自尊心受挫了,不打算回来了,就正好迎合了本来的走向。

  按道理,她也可以顺应变化,抛下伶舟这个包袱,不再管他了。

  可不知为何,出于对伶舟的了解,还有他近日的表现,桑洱心底徜徉着一种难以描绘的直觉。

  她觉得伶舟不会一声不吭地走掉。

  而越接近出发时间,仿佛千里一线牵,桑洱越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腹部也微微紧结着,不太舒服。

  最终,桑洱还是拿起剑,出了门。

  她去了和伶舟一起到过的地方,大街小巷都走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快到傍晚时,天色还阴沉了起来,山峦之上,出现了春雷闷响。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路上的人匆忙收摊,躲起了大雨。桑洱没有带伞,环顾四周,也往最近的屋檐下走去。

  蓦地,雷电光一闪。

  桑洱的身子猛地一震,凝固住了。

  就在刚才电闪的一瞬间,她的视野里冲入一些混乱的画面——她仿佛附身到了一只四足落地的魔物身体里,在小巷子里一瘸一拐地逃跑着,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这是伶舟的身体。

  似乎跑不动了,他钻进了一个隐秘的地方,透过箩筐的缝隙,压抑着喘气,往外看去。

  不多时,几个腰悬葫芦、表情狰狞的老道,就追到了附近。

  “跑哪去了?”

  “不知道,下起雨来了,血迹都冲没了。”

  “我就说了他不是人类,还绝非凡物。好不容易逮到他落单,一定要捉住!”

  “这厮还挺狡猾,追了两天两夜,还有力气逃掉。”

  “他都被我们伤了,肯定跑不远,就在附近找找吧。”

  ……

  这真实无比的画面,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桑洱使劲地揉了揉眼。

  刚才的情况,就和系统展示补充剧情很像,唯一区别就是,桑洱不是飘在空气里的看戏角度。她又一次进入了伶舟身体,用他的视角,来身临其境地看到那些画面。

  在她来到溯回境的第一天,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发现了伶舟在行止山里亲她的秘密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

  数声雷响后,大雨倾盆而至。

  桑洱深吸口气。

  算了,视角不视角的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伶舟遇到了危险。

  那几个追杀他的老道士,便是这次宋姓商贾请来的、和她一起围剿蜈蚣精的其中一方。伶舟估计是和她分开没多久,就被这些道士盯上了。

  尽管道行变深了,伶舟在这些狡猾的老道面前,还是很容易吃亏。

  她得尽快找到他才行。

  刚才的画面里,伶舟似乎跑过了一片染衣坊。桑洱恰好知道那染衣坊在城中的方位,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这附近都是一些千篇一律的羊肠小道、狭窄的巷子。桑洱冒着雨,耐心地辨认特征,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伶舟躲进去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堆杂物,有个箩筐倒扣在了地上。附近见不到那些老道的踪影。

  桑洱跑了过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箩筐。

  箩筐底下,蜷缩着一只浑身湿透的魔物,四足鳞片有些脱落,身下的石砖还渗开了一小滩血。

  “……伶舟。”

  伶舟在浑浑噩噩里,听见了有人这样唤他。

  自从那天和桑洱分开后,他就被那几个道士视作了猎物。也许他们在宋府时就已经看穿了他并非人类。两天两夜,眨眼就过去了,他仍没能从他们的追捕中逃出来,只能带着伤躯,在城中躲藏。

  桑洱也没有来找过他。

  也许她已经放弃他了。是她自己说过的,仆人没了可以再换,不是吗?

  正月十七的早上,是他们计划回家的时间。桑洱应该已经走了吧?

  “伶舟……”

  那声音又出现了。

  伶舟眼皮动了动,就感觉到自己被抱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桑洱一语不发,抿紧唇,抖开了一件宽大衣裳,快速地包住了伶舟,给他挡雨。搂住了他,一边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力气有点大:“回去吧。”

  刚一起身,桑洱就感觉到肩膀传来了轻微的疼意。

  伶舟浑身湿淋淋的,有点发抖,隔着衣裳,无声地咬住了桑洱。却又没有穿透衣裳,真的咬出血来,仿佛是不舍得真的咬疼她。

  咬了一会儿,他就松了口。意识有点昏沉,却又紧紧地扒着桑洱的衣服,黑色长尾卷住了桑洱的腰,越缠越紧。

第154章

  桑洱用外衣裹着伶舟,带他回了宋府。

  暮霭沉沉,雨下个不停。那几个老道士,都不在府中,估计是还没死心,正在外面到处搜捕伶舟。

  桑洱回了房,从屏风处扯下了一块干燥的布,擦了擦身上的雨水,一甩,就抖落一地晶莹。伶舟的爪子勾住了桑洱的衣裳,下颌抵在她肩上,黏着她,不肯离开她半步。

  桑洱顿了顿,用同一块布给他擦了擦水珠。扭成尖尖的布条伸进耳软骨深处,吸走雨水。伶舟痒得忍不住抖了抖耳朵,银翎也跟着晃动,搔到桑洱的肌肤。但不管再痒,他也始终逆来顺受,没有躲避。

  桑洱没理他,从乾坤袋里挑出了几个小瓷瓶,小心而快速地给他上了药。

  伶舟的修为提高后,已经很少在敌人手里吃那么大的亏了。这足以看出,围堵他的那几个牛鼻子,均非等闲之辈。

  桑洱不知道这几个家伙还会不会回宋府,如果和他们撕破脸,她以一敌众,又有几分胜算。为免节外生枝,当天,在落日余晖消失殆尽之前,桑洱就带着伶舟,低调地离开了象麓。

  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打点好出发的装备了。如今,不过比计划推迟了大半天走而已。

  山峦青青,枝条抽长出了新枝嫩芽。一架马车,摇摇晃晃,碾过乡间小路。

  桑洱靠在窗边,贝齿咬了咬笔杆,默默地算着这个月的收支记录,大腿旁,窝着一只沉甸甸、暖烘烘的魔物。

  伶舟伤势未愈,还没恢复人形,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路上,一直恹恹地黏着桑洱。

  对比出真知,桑洱不得不承认,在“当主人”这方面,当年的伶舟比她护短得多。在【伶舟路线】的中后期,每逢她被妖怪欺负了,伶舟都会在行动上给她找回场子,把妖丹带回来给她吃,让她光速复原。

  也许,对心魂缺失状态的伶舟来说,这算是他重视某个人最直接的表现了吧?

  如果只是挨着就算了,他一变原形很喜欢用尾巴卷着她。桑洱的呼吸有点儿不畅,把他从身上扒拉下去几次,赶他到角落的软垫上睡觉。但是,隔一会儿,伶舟总会再次默不吭声地再度黏上来。

  桑洱:“……”

  桑洱拿他没辙,又不能将伤员扔到马车外或者乾坤袋里,只能板着脸,勒令他别再动尾巴。之后,伶舟还算老实,她也就默许他当牛皮糖了。

  这时,一下轻微颠簸,桑洱感觉到大腿旁边有东西拱动了一下。视线从书页上移开,她发现伶舟好像在做噩梦,身子越蜷越紧,含糊地低鸣着,四足的鳞片“锵”地竖起,绷直了片刻,又缓缓收回,尾巴也有点不安地动着,在桑洱的腿上动来动去。

  桑洱被弄得看不下书,眉毛乱跳,忍不住精准地揪住了它。没想到,手感还挺不错,毛茸茸,软绵绵,让人手痒。

  等桑洱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肆意抓揉了这条尾巴好几下

  被这样对待,睡得再死,也会奓毛。伶舟微一哆嗦,瞬间惊醒,趴在垫子上,抬起了兽脸。

  大眼瞪小眼片刻,桑洱若无其事地松了手,说:“你在做噩梦,我叫醒你。”

  伶舟从下方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条毛茸茸的黑尾试探性地碰了碰桑洱的手。

  桑洱望着书页,目不斜视:“拿开。”

  “……”

  尾巴收回去了。

  伶舟重新伏下身子,把眼睛闭上了。

  回到了覃禾,在熟悉的家里,伶舟大睡了三天。终于,在这日天蒙蒙亮时,恢复了人形。迷糊听见了外面有收拾的声音,伶舟的懒意倏地跑光了。

  长臂一伸,拿过了床头的衣服,往光裸精壮的身体一套,匆匆走出房间,果然,厅中堆放了好几只藤箱,墙前柜子都空了。

  不像是在整理杂物,反倒像是……在做搬家的准备。

  伶舟身子微僵,一种仿佛又要被她丢下的预感窜上脑海。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了,桑洱抱了一个藤箱进来,看到他直愣愣站在箱子堆里,点点头,道:“醒了?正好,帮我把东西搬到院子里。”

  伶舟蓦然转身:“你又要去哪里?”

  “不是我,是我们一起。”桑洱轻声说:“搬去行止山。”

  说来也是巧合,就在今天早上,系统放送了一道提示给桑洱——原来,溯回境第一次循环,起点在伶舟来人界的初期,终点在他定居于行止山后,大概会在三四月份结束。

  现在已经二月了。但伶舟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表露出要从覃禾搬到行止山的意思。如无意外,这是桑洱掺和了伶舟的人生的影响。

  所以,桑洱有义务去修正走歪的部分,把它推回原轨道上——既然溯回境的终点在行止山,那就由她来牵头,带伶舟搬家吧。

  伶舟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喃喃道:“行止山?”

  实际上,他并不在意搬到何处。只要和桑洱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但他从没有告诉桑洱,这半年来,自己总会断断续续地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其中。便有一个叫行止山的地方,多次出现。醒来以后,梦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但心脏次次都很闷疼,得缓上好一会儿。

  就仿佛,行止山上,曾发生过很不好的事。

  因这种不好的预感,伶舟本能地,有点排斥那个地方。

  只是,桑洱心意已决,伶舟也不得不从。

  他很清楚,桑洱只当他是仆人,若她决意离开,他只能拼尽全力去追。

  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就跟着桑洱一起去行止山,要么就和桑洱分道扬镳。后者是伶舟打死也不会选的。

  半个月后,他们抵达了行止山。

  多年后的行止山,也是一片云雾缥缈、妖魔横生的危险地带。遑论是开发程度更低的现在。

  嗅到了陌生人的入侵气息,山中的妖魔鬼怪都有些躁动。好在,后世的记忆起了很大帮助。桑洱带着伶舟,从那条隐秘而安全的小道上了山。若有不长眼的妖魔拦路,就会被桑洱解决,就这样顺利地到达了山上。

  胖子不是一口吃出来的,伶舟初到行止山时,还没有盖起那座华丽的大宫殿。再加上,桑洱知道第一次循环在三四月就会结束,房子再漂亮,也只能住两个月。最后,桑洱挑中了一个已经破落了很久的猎户院子,布下结界,修葺一新后,住了进去。

  行止山是一个很适合修士锻炼的地方,丰富的妖怪资源,也正合桑洱的意。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从定居的翌日开始,桑洱便开始带着伶舟,早出晚归,斩妖除魔,喂食藏宙。

  之前,伶舟一直不明白桑洱为什么要突然离开熟悉的地方,如今有了猜测——她应该就是冲着这里的妖怪多才来的吧。

  桑洱的动机得到解释,伶舟的疑虑也消失了很多,只剩下了一个地方,让他觉得有点蹊跷,那就是桑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行止山的熟悉感。

  她不像第一次来的人,反而像是在这个地方住过很多年。

  当然,这一点儿蹊跷,很快被流水般安然的日常生活抹平。

  很快,他们就在行止山住下一个月了。

  一切都很好,没有任何异象出现。伶舟也渐渐放下了戒心。

  也许,他对行止山的那些不好的感觉,只是错觉罢了。

  毕竟,人们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而且,住得越久,伶舟还越能体会到这种生活的隐秘的快乐之处。

  避开人烟,没有恼人的家伙来打扰。和桑洱朝夕相对,如一对世外的神仙眷侣。

  入睡前的最后一个人、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桑洱,就像独占了她所有的时间。

  虽然她有点冷漠,还喜欢带他出去打打杀杀。但伶舟一点都不觉得闷,还暗暗希望,这种不被外界打扰的生活,可以持续到天长地久时。

  当然,人还活在世上,完全不和外界接触,是不可能的。三月下旬,他们上行止山前带来的调料、皂荚等日用品都用完了。

  桑洱带着伶舟下了山,来到了离行止山最近的那座小镇。

  这座镇子,伶舟带桑洱来过很多次,她和江折容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的裁缝铺上。现在,这镇子还没发展成未来的繁华模样。农历春节过去一个月了,不少街铺门口的桃符都没摘下来,被风吹卷了一角,有些萧索。

  伶舟自觉地跟在桑洱身边,拎着一些不好塞进乾坤袋的东西。经过了河岸,忽见那儿有个玩儿皮影戏的老头,在唱“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故事,可惜,观众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只会伸出肉乎乎的手,去抓摊子上飘动的彩带。

  歌词哪壶不开提哪壶,伶舟的浓眉微微向下一压,慢慢转开了目光,心中确有几分惘然。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他倒是想,但桑洱一点也不喜欢他。

  求而不得,进无可进,毫无办法。

  这趟下山不易,两人满载而归,回到山上,藤筐箱子堆了满地。时间也不早了,两人把东西堆到墙角,就先休息了。

  翌日,桑洱自个儿出门收妖。在行止山住了一个多月,藏宙的力量提高到了75%。也许是这里的妖怪“营养”更充足,这速度已经比之前快了很多,但距离100%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眼下,只能祈祷循环的结束点别那么快来到了。

  临走前,看到屋子里横七竖八地放了那么多东西,桑洱干脆让伶舟留下来:“你别跟着我了,收拾收拾屋子吧。”

  伶舟目送着她出门,顿了一下,便蹲下来,开始收拾,将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到了各处。指腹扫过柜子,摸到了厚厚的尘埃,伶舟一顿,便拿来了扫帚,打算将屋子里外都清扫一下。

  桑洱不在家里,房间自然不会锁门。

  下午的阳光仿佛要烧穿竹帘,地上是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光影。她的房间被褥叠得整齐,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皂角与降香的馨香气息。伶舟的耳垂莫名地有点热,专心扫地,没有乱动其它东西。

  床头有一张梳妆桌,是房子前任主人留下的,铜镜早已坏了,被拆了下来。底下一条桌子腿还不稳,经过修理,勉强立得住。

  伶舟拉开了那张椅子,扫走了地上的灰尘,不经意间,衣袖的一根细线竟勾到了那扁扁的木抽屉上的粗糙木刺。一站直,抬手,粗糙的拖曳声划破寂静的空气。抽屉被硬生生地扯了出来,落到了地上,里头的小玩意儿也掉出来了。

  伶舟脸色微变,连忙将扫帚放到一旁,蹲下来,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在这堆凌乱的小物件里捡了片刻,忽然,伶舟目光一凝,慢慢地,从底下捡起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那是一只皱巴巴的桃花结。

  红绳绕转的角度、色泽的深浅,都眼熟至极。编织成桃花的地方,其中一瓣花瓣仿佛曾被人好奇地拉扯过,比其它花瓣都略微大了一点。

  伶舟的手指轻微发颤。

  原来……元宵节那天晚上,桑洱只是做了一个看似决绝的假动作。

  她没有真的把这个东西扔到河里!

  这是不是说明了,她不是真的完全对他无动于衷?不然,她为什么要收起这样一个不值钱也不好看的玩意儿?

  伶舟呼吸渐渐加促,心脏砰砰直跳,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中的东西。蔫了吧唧一个多月,突然精神大振。

  回过神来后,他又马上松开了手,将桃花结捊平,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抽屉中,再将乱糟糟的一切都恢复成了原状。

  当夜,桑洱回了家。在一剪烛光下吃饭时,她似乎微妙地察觉到了什么,望了伶舟两眼。

  他的眼睛,格外地亮。

  仿佛全世界最亮的星星,都掉入了这双墨渊似的眼里。

  被他偷看了几次,桑洱忍不住起了疑,道:“你看什么?”

  “主人,你今天出去,收获怎么样?”伶舟以别的话题搪塞了过去。同时低头,告诫自己要控制好表情。

  在自然界捕猎时,在没有绝对把握时,打草惊蛇是大忌中的大忌。

  桑洱不如她说的那么无情。也许,她还有其它考量和顾虑。

  如果揭穿她,伶舟直觉,桑洱一定会恼羞成怒——比踢他下床那天更加生气。

  但俗话说,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这之后的一段日子,伶舟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开始琢磨新的计划了。

  农历三月初三,是人界的上巳节。年轻男女会互赠芍药,表达爱慕之情。他想在那一天,再好好和桑洱说一次。

  上回的桃花结攥得不像样子,又在桑洱的抽屉里,肯定不能再用了。

  为表重视,这一次,伶舟打算自己做一个。借下山的机会,在手艺人那里买了桃花结,回家拆解开来,再编回去,数次以后,他就记住了桃花结的编法。但实施起来,还是有些笨拙,编出的桃花花瓣总是一大一小。弄了近半个月,才终于编好了一只满意的。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上巳节那一天。

  上回在元宵节前,问了桑洱她明天有什么安排,似乎惹她警惕了。这一回,伶舟什么也没有提前说。

  可那天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伶舟特意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起床,却发现桑洱不在家——天没亮,她就出门了。

  伶舟狐疑地步出院子。风呼呼地灌进袖子里,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看清楚了远方天空状况,眸光就转为了极度的愕然。

  天空上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墨色漩涡,缓缓在转动着,仿佛一张吞噬万物的巨口。灰暗的云,银蓝的闪电,呼啸的山风,吹得树木乱晃,像下一秒就要拔地而起,刮到高空。

  这天象显然很不寻常。这样的关头,桑洱跑到哪里了?

  伶舟压根待不住,离开了屋子,四处寻找桑洱。他们去过的地方,却都看不到桑洱的身影。平常能倚仗的嗅觉,在这个山中万兽躁动的关头,也受了干扰。伶舟四处苦寻她,寻不到,只能先回家去。

  天空那巨大的旋涡,正越扩越大,颜色却变浅了一点儿。仿佛在水中化开的墨点。

  难道等上一段时间,这个旋涡就会消失?

  伶舟急匆匆地朝他们的家走去,远远就看见,里面亮了灯。他愣了下,瞬间一喜,快步跑了上去,推开柴扉,便见到桑洱果然已经出现在了屋子里。

  她背对着屋门站立,似乎在想事情。

  伶舟松了口气,快步上前:“主人,你这一大早都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桑洱肩一动。

  噗嗤——

  怪异而清晰的入肉声,在空气里响起。

  “……”

  伶舟的眼皮缓慢地动了一下。

  他仿佛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下一秒,剧痛已袭来——原来是藏宙卷住了他的身体。

  无数的尖刺扎入了他的肌肤,开始毫不留情地啜血。

  充盈的力量,伴随着血液快速地流失,浑身发冷。当暗下去的视野复明时,他已趴在了地上,耳膜嗡嗡地作响,血染红了衣裳,剧痛和眩晕,让伶舟说不出话来。

  而他竭力想碰到的人,却一眼都没有看他。

  收回藏宙后,她第一时间,便是检查它的力量。

  ……

  系统:“宿主,恭喜你,藏宙的力量这下满了,请抓紧时间,在裂口持续的时间内离开溯回境。”

  桑洱的呼吸有点发抖。她手腕上的那圈细环,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鲜艳色泽。

  事实上,在子夜时,天空的漩涡便已出现。桑洱察觉到了它的存在,被系统告知,溯回境的第一次循环,马上要结束了。离开的机会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了。但藏宙的力量,却只有80%,根本不够离开的。

  她连夜起床,在山林间杀妖,到了天明之时,藏宙的力量也只提升到了82%。想在漩涡消失前把它提升到100%,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如果错过了这次离开的机会,她就会被困在溯回境里,开始第二次循环,并且重新开始搜集藏宙的力量。失败率会越来越高。

  如果伶舟在这个关头清醒过来,离开了溯回境。那她也许就会被永远锁在这里。

  桑洱赌不起。

  所以,只能瞄准身边唯一最强大的血包。

  这样的做法,也等同扼杀了伶舟沉溺在溯回境里的可能,他很快就会记起现实的事儿,摆脱溯回境的迷惑,回到现实去。

  这是一个从长远来看,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尽管有痛楚,却是暂时的。

  长痛不如短痛。

  系统:“宿主,你得走了,时间不多了。”

  桑洱别开头,刻意没有去看地上的伶舟,将袖子放下来,跑到门边时,她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那是伶舟编的桃花结。溅了血,从他袖口落到了地上。被桑洱踩了一脚,鞋底的泥巴弄脏了红绳,几乎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但即使看清了,她大概也只会觉得那是自己藏在抽屉里的那一个吧。

  桑洱不敢再耽搁,冲出门的那一瞬,她听见后方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桑洱……”

  仿佛和平常一样,又有了区别。

  桑洱步伐一停,意识到了什么。唇微微一抿,但终究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伶舟的表情,就这样离开了。

  因为桑洱是本不该进入溯回境的外来客,她不像伶舟,随时可以走,必须到达漩涡中心对着的那片区域,才能用藏宙离开。

  漩涡已经越来越淡了,桑洱急切地看了一眼上空,好在,终于赶上了,前方便是那道光束。

  桑洱撑着膝盖,喘了片刻,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谁知在这个时候,她的眼前,竟又窜过了一些模糊而凌乱的画面——画面是一片混沌的黄沙,周遭看不到任何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