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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位置关系,她现在倒是比江折夜高了一点,一低头,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脸庞。

  后方,池水中的月亮倒影被锦鲤的尾巴打碎了,晃成了一片片银箔。碎裂,碰撞,复又静谧地相融,映在他眼底,仿佛让他的眼睛也不复彻底的冷漠:“我之前真的对你很凶?”

  桑桑肯定了他的说法:“凶死了。”

  “那现在呢?”

  “现在的话,你……”桑桑还在认真地苦恼该如何评判他,下颌就骤然被一只手掐紧了,与此同时,唇上传来了陌生而滚烫的触感,一触即分。

  桑桑的瞳孔倏然放大了,腰被掐紧了,无法动弹。

  唇没黏多久就分开了,发出了很轻的声音。

  “你不是让我考虑吗?”他冰冷的指节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颌:“要试一试,我才知道能不能接受后面的事。”

  试一试?也对,毕竟他们是人类和妖怪呢,江折夜有顾虑,也很正常。

  桑桑迷迷糊糊地,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被掐紧了腰,有点缺氧,她双颊泛起了红晕,呜咽了一声,挣扎的动作却慢慢轻了,乖乖地任他摆弄。

  由始至终,江折夜都掐着她的下巴,不让她退缩。无声睁眼,近距离盯着这小妖怪微颤的眼睫,他的眸底是一片化不开的沉郁。

  ——如今,江折容心魂缺损,身为金丹修士,却偏偏只能用妖邪之力,来维持生命。这一救命之法,已经沿用了三年。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有朝一日突然失效。

  心脏为神明之府,与情感息息相关。为了自身着想,只要心魂一日残缺,江折容就一日不能有激烈的情绪波动,须得时时心如止水。否则,就等于是在深渊上走钢丝,随时有跌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可能。

  尤其是不能沾染男女之情。

  这世间,即使是再鹣鲽情深的眷侣,也会受到痴、怨、恨、嗔等负面情绪的困厄。

  只要动情,就难以逃过它的折磨。

  情爱,对凡间男子而言是蜜糖。在江折容这里,会变成剧毒的□□。

  而他腿上的这只小妖怪,心思还没有完全开窍。

  也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开窍。

  她恋慕好看的容貌,也贪图强大的力量,心心念念的都是想要一个孩子,完全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没有和某个人相守一生的想法。

  更何况,江折容如今灵力缺失,也丝毫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相比起那些凡间女子,这只小妖怪,尤其,绝对,不能成为江折容的选择。

  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她和江折容的关系,绝不像她三年前说的“只见过一面”这么简单。否则,在他伤重时,她不会对他那么无微不至。但是,那时的他,已经离家两个多月,担忧江折容的身体,急于把扶桑鬼的妖丹带回云中城,又无法弃中毒的她不顾,所以,神差鬼使地将她也带回来了。

  结果他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前缘。

  如果早知如此,在带她回云中那天,他一定会做出更妥善的安排,宁可瞒着江折容,也不会让他看见她,待给她解了毒,就会送她离开。

  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就只能及时止损。

  他绝不会明知前方是一个没有回响的深渊,也放任江折容去飞蛾扑火,看着他陷入求而不得的心魔里去。

  ……

  月亮渐渐隐藏到了云层后,叠在一起的影子也朦胧了。

  而在离他们有十来米的长廊暗角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拖曳出了一道淡淡的影子。仿佛一尊僵硬的雕塑。无声无息地站了不知多久,才退走了。

  没人察觉到有第三人来过。

  或者,更应该说,有人早就察觉了,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

  不管前一夜发生了什么,阳光总会如常升起。

  翌日清晨,桑桑在房间里睡醒,昨天晚上的一幕幕涌入脑海,竟有几分不太真实的感觉。江折夜昨天居然亲了她?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确是在考虑给她一个孩子的事?

  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桑桑顿时激动了起来,一咕噜爬起身,跑到镜子前。昨晚有点红肿的嘴唇,早就消下去了。

  但她不可能记错的。

  江折夜一定也很纠结自己能不能和一只妖怪亲热吧,所以才会有此一举。如果轻率答应了,以后真要付诸行动,又做不到,就是毁信行为了。

  果然,他是一个很严谨的人。

  桑桑伸了个懒腰,一转头,看到今天阳光很好,想起了江折夜昨天答应的碧殊草一事,洗漱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江折夜答应了让她在花园里随便挑一个地方种碧殊草。她得去挑个好地方。

  庭院里叶茂花繁,芳香馥郁。到处都是肆意生长的花卉。桑桑转了一圈,觉得都很好看,有点挑不了哪里下手。而且这些花估计少不了江折容的照顾,还是和他商量一下比较好吧。

  桑桑这么想着,一回头,就微微一惊,看见自己后方站了一个人:“小道长?”

第184章 嫉妒

  春潮沾风, 半盛的艳红花卉落在石子路上,绿荫下的墙垣半暗半明,江折容束着马尾, 衣裳也是斑驳的。

  想见的人一说就到,桑桑一喜,跳了起来:“这也太巧了,我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

  “也不是巧合, 是午膳快好了, 我正打算去看你起床没有,结果经过这儿, 大老远就看见你在花园里乱转。”江折容安静地笑了笑,走到了她身边, 问:“发生什么事了?”

  桑桑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种植碧殊草的大计和江折容说了。如她所料, 江折容很好说话,毫不犹豫便应允了她。

  “那我在哪里种好呢?”

  江折容依然说:“都可以, 你喜欢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啦。”桑桑环顾四周,挑了一片笼罩着阳光的花圃,期待地问:“这里怎么样?”

  “好。”

  正所谓旧的不去, 新的不来。种碧殊草之前, 须得拔掉上方原有的花草。因为午膳还有一道菜在火上熬着, 还有一点儿空余时间,桑桑就打算先清理一下这块地,翻翻土。

  谁知江折容也一撩衣摆,先一步蹲了下来, 挽起袖子, 帮她拔除花草, 还不让她插手:“我来吧。这种花的小刺很多,你不熟悉,一不留神就会扎伤手。”

  “小道长,你真好!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好的那个了。”

  江折容摘花的动作微一停顿,反问:“我是最好的?”

  桑桑毫无迟疑地点了头:“嗯!”

  阳光直晒在头上,有点热,桑桑却没离开,乖乖地抱着膝,蹲在旁边,低头,望着他的手。江折容的面容很秀气,唇红齿白的,手也长得很漂亮,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沾了污泥,反而愈显白净。但因为骨架大,还是能一眼看出是男人的手,和她的有很大差别。

  以前,她只觉得江折容就是江折容。这好像是她的大脑里第一次产生了“男女有别”的认知。桑桑鼓了鼓腮,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了一丝丝的困惑。

  而江折容,从她说了那句话开始,便异常地静默,手里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开了口:“既然如此,桑桑,你可以实话和我说一件事么?”

  “什么事?”

  “你和我兄长,究竟是什么关系?”

  桑桑微微一懵。

  即便是脑子不太灵光的笨蛋,听见江折容突然有此一问,也应该会感觉到不对劲。毕竟江折容从来不是一个无缘无故插手别人私事的性格。

  难道说,江折容察觉到什么了,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哥哥和她这个好朋友隐瞒,所以,起了疑心?

  见她不吭声,江折容缓缓垂下眼,低声说:“之前不管桑桑问我什么,我都有问必答。反过来却不是那样,难道是因为桑桑没有真心当我是朋友吗?”

  见他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桑桑瞬间羞愧了,急道:“我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那是怎么样?”

  桑桑抬头,就看到了一双水一样的眼眸。

  水泽经常会让人想到干净透明的事物,如清泉,如溪流。但这时候,江折容的神情虽温和,眼眸却让她想到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漩涡,深静幽黑,捉摸不透。

  “好嘛,我说了。”桑桑投降了,嘟囔道:“我之前就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你肯定不能理解,才不告诉你的——其实我是来找你哥哥生孩子的。”

  江折容的瞳孔微微细缩:“你说什么?”

  “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对你哥哥的妻位一点想法也没有的。”桑桑用力地摆手,老实本分地说:“因为春天到了嘛,我想要一个血脉强大的孩子,你哥哥又好看又厉害,所以我就问他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

  桑桑嘟了嘟嘴,说:“但是,你哥哥现在还没有答应我,我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所以事儿还早着呢。毕竟我是妖怪嘛,他是……”

  “为什么?”江折容忽地打断了她:“你为什么会想到对兄长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就涉及到了认错人的地方了。桑桑不想撒谎说“自己对江折夜一见钟情,觉得他和蔼可亲”,但又觉得这件事不该摊开说,就挠着后脑勺,就含含糊糊、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是……因为一开始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小误会?

  江折容一言不发,端详着她的表情,忽然开口:“你该不会是和三年前一样,一开始认错人了吧?”

  他的表情在阳光下,轮廓虚化了,有些不真切。

  冷不丁被说中了心事,桑桑吓得差点蹦了起来,如被强光照到的小鬼。

  这无疑已经说明了真相。

  江折容的嘴角微微一翘:“我和兄长的确很相似,若是真的认错了,你实话实说便是,我又不会生气或者吃了你。”

  桑桑看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仿佛刚才那丝阴云都是错觉,又听他如此通情达理,终于放下了顾虑:“你说得八九不离十吧。但是,我一开始真的不是抱着不好的目的才帮你哥哥的。我真的以为那个人是你。小道长,你以前救过我,还对我这么好,我一直没有机会回报。于是,我那时便想着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报恩。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帮的是你哥哥。”

  “……”

  桑桑一顿,就有点紧张地叮嘱:“但是,小道长,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在你哥哥面前提,不然也太尴尬了。”

  一边说,她还一边示好似的,拉了拉江折容的袖子,这一动作,她就发现了异常,惊呼了一声:“小道长,你快松开手!”

  原来江折容摘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收紧了,细小的花刺全都扎进了他的指腹和手心。

  桑桑焦急地将他的手摊开了,虽然流血不多,但花刺短而扎人,入肉了肯定是很疼的。江折容却仿佛没有痛觉一样,竟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

  在她的强迫下,江折容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在日光下细看伤口,好在,出血不多。由于江折容的另一只手也沾了花泥,已经脏了,桑桑便按住了他的手,皱着眉说:“是不是很疼啊?你忍一忍哦,我现在帮你拔刺。”

  “……嗯。”

  桑桑抓着江折容的手腕,认真地给他拔起了花刺。

  但冥冥中,她却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仿佛有一束异样的刺热的视线,黏在了她的颊边,无形,却让那片肌肤都战栗了。可一撩起眼皮,江折容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的手心,那些血丝沿着他的掌纹化开、变干了,神情和平日一样,压根没有看她。

  桑桑暗道自己一句多心,放松了下来。

  眨眼间,桑桑就适应了在云中城的生活。

  她来这一趟,其实没带多少东西。但在这儿生活却一点不会方便。衣食住行,不必她开口,都已经备好了,住得比在山上还惬意。

  在山上的时候,还得每天自己找吃的,做饭,洗衣服……而现在,这些事儿,全都被江家兄弟妥帖地包办了。桑桑想插手帮忙,彰显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无从下手。

  因熟悉起来了,桑桑也慢慢了解到了这对兄弟现在的生活状况。之前她看到这座府邸有些年岁痕迹,还担心他们生活拮据。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其实江家双子的日子过得还是比普通百姓都好得多的,远不至于她想象里的揭不开锅,充其量就是没有以前的风光和富贵罢了。翻新一座大宅子是一笔很大的花销,既然没有漏水缺瓦,也没必要花这笔冤枉钱了。

  江折容的身体,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衰败。所以,江折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外出除祟,一方面可以挣钱养家,一方面还可以寻找延缓弟弟生命的妖丹。

  在这个世道,灵力高强的修士,走到哪里都待遇很好。扶桑鬼那种级别的妖怪是很罕见的,所以,江折夜一般不会弄得那么狼狈。按他的能力,收拾别的作祟妖魔,是绰绰有余的。

  江折容因失去了灵力,身体不好,自然不会再外出除祟,平日便负责料理家事。

  知道他们的分工,桑桑瞬间就明白了江折夜隐瞒伤势的原因——江家双璧之雅名,不但因为他们的外表,还因为他们在除祟中总能双剑合璧,配合默契。

  如果江折容灵力还在,扶桑鬼那种妖魔,他和兄长定能合力拿下。江折夜也不会差点死在异乡。

  若让江折容知道了真相,恐怕只会刺激他。怪不得江折夜报喜不报忧了。

  另一边厢,江折容知道了认错人和报恩的来龙去脉后,在私下里,并没有因为被欺瞒一事而改变对桑桑的态度,在江折夜面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如同花园里的那番对话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桑桑本来就不喜欢对朋友撒谎,自打说出了真相,整个妖怪都轻松了。江折容的包容,以及这份心照不宣的体贴,让她很感激。

  毕竟,骗人还得时时担心会不会露馅,日常相处里说话也得注意会不会前言不搭后语、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仿佛有根绳子拴着自己的脖子,让桑桑很苦恼。

  如今再也没有了顾忌,桑桑彻底放宽心了,和江折容的关系迅速升温,回到了三年前无话不说的水平。只要没有别的事,她就会跟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粘着江折容,希望能让他也开心一点。

  春天的云中多云多雨,江折夜的伤势也如绵绵潮雨,慢慢好转,恰好有一个除祟的任务,他很快就走了。

  这天,桑桑快中午了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一看外面,难得云销雨霁,天空放了晴,顿时来劲儿了。换好春衫,就跑去找江折容。

  而她也囿于阴天,好久没有出去玩耍了。

  “折容!小道长——”

  檐下风铃轻晃,身影未至,活泼清甜的声音就已先顺风传来。

  桑桑跑进了屋中,就看见江折容坐在窗边擦剑。

  他的剑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但他还是每天都会擦一次。正如他已经用不上符咒了,也还是会写。之前,江折夜之所以错拿了有他的玉佩的小布袋,便是这个原因。

  春衫软薄,嫩绿轻纱裹着桑桑的一截细腰,轻盈如小鸟,就这样跃入了江折容的眼底。

  江折容的手一顿,将灵剑归鞘,放到一旁,才微微一笑:“怎么起得那么早?正好,我洗了些桃子,过来吃吧。”

  桑桑看见果盘上果然盛了切好的水蜜桃,不客气地拿起小银叉,吃了一块,说:“这还起得早啊,都快中午了。那你起得要比我早多啦。”

  江折容笑了笑:“我习惯早起了。你往常不是爱睡到中午后吗?”

  “那是以前,我搬到山上后,起得比现在还早呢。”桑桑眨了眨眼,才直入正题:“小道长,平时只有你在家的时候,你都会做些什么?”

  江折容唔了声:“一般是在房间看书,练字,写写符咒吧。”

  “总是一个人呆着,也不出去玩耍,不闷吗?今天天气那么好,不如我们外出踏春吧。”

第185章 破戒

  云中地缘辽阔, 山青水绿,湖泽如雨后春笋,数不胜数。踏青好去处也有很多。

  自从来到这里, 桑桑都没有离城玩耍过。看她一脸期待, 江折容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沿官道骑马慢行,去往城郊,一日便可来回。现在出发也完全来得及。江折容大致收拾了一些随行的物品, 就牵过马, 就在桑桑的催促中出发了。

  城郊人烟稀少, 奇峦叠嶂, 群山中有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湖泊。微风和畅,波澜荡漾,倒映着蓝天白云。

  岸边的杏花林如盛放满枝梢的白雪, 风一来,就都抖落在湖的涟漪上了。那伸向湖心的渡口泊了两艘乌篷船, 看船上旗帜,应属于同一人所有。一名老翁正在木架上晾晒渔网。

  桑桑蹦蹦跳跳地来到湖边,惊异地说:“小道长, 你看, 这水好清澈,下面好多鱼啊。”

  江折容略一思索, 就走向那个正在干活的老翁, 温声问道:“老伯,请问可否租借给我们一艘船?我们想去江心看看。”

  那老翁是附近的山民, 看江折容仪表不凡, 彬彬有礼, 出手也大方, 就爽快地同意了。

  一人一妖登上了乌篷船。江折容拿起船桨,乌篷船轻轻一晃,就驶离了岸边。风向正好是对着湖心的,离了岸边,无须再划动,也能顺风顺水,走向江心。

  水中的小鱼在摇曳的水草中来回穿梭,桑桑伸直双腿,有一块没一块地吃着糕点,和江折容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心情极是愉快,微风拂面。

  云中可真是个好地方。山上的生活,说好听了是清幽避世,说难听了就是荒僻单调,哪里有繁华的人间好玩。

  江折容侧头看她:“怎么在叹气?”

  桑桑随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过得可真开心,等我回到山上,肯定得好好适应。”

  江折容轻声说:“那就别走了。”

  一条鱼从湖水中跃出,发出了哗啦的水声,桑桑一时没听清,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江折容吸了口气,露出了一抹浅笑,说:“我是说,既然你喜欢云中的生活,那多住一段时间,住到你厌倦为止也无妨。”

  桑桑惊异道:“可以吗?你们不嫌麻烦吗?”

  江折容认真地说:“永远不会。”

  “那我岂不是永远都别想走了?有小道长在,我怎么可能会厌倦在这里的生活?”

  江折容的唇角弯了弯。

  纵然知道,这只小妖怪并不在意人间的男女之防。三年前,她就嘴甜爱撒娇,也不是第一次给他灌迷魂汤了,说的那些看似暧昧大胆的话,其实没有别的涵义,只是直抒胸臆。

  但是,听了她那一句不带旁人之名的“有小道长在”,他的心尖竟还是无可救药地麻了一下。

  乌篷船来到了江心,慢了下来。风似乎也停了。忽然间,桑桑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几声微弱的呼喊声,蓦地坐直了身体,扭头,不确定道:“小道长,你听见了没有?好像有人在呼救。”

  江折容神情变作凝重,站了起来,极目远眺,忽然,脸色微变:“有个孩子落水了。”

  二话不说,他就脱掉了外衣,跳下了水。

  桑桑眼睛一瞪,“喂”了一声,抓住船沿,果然看见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有水花在扑腾,连忙划动船桨,试图追上去。

  好在,江折容是江陵人士,在那种河湖众多的地方长大,水性从小就很好。很快就游近了那个小孩,在对方筋疲力竭之前,抓住了他。

  桑桑刚好把船划到了附近,把那孩子拉了上来。“哗啦”一声,船身一晃,江折容也上来了。他的衣衫里外全湿了,发带也吸了水,黑发披在背后,但并没有影响他的敏捷。

  那小孩约莫五六岁,没有大碍,只是受惊过度了。缓过劲儿后,就大哭了起来。一问之下,才知他是这附近的山民的小孩,和一群孩子在岸边玩,不小心踩到泥,滑进水里的。

  江折容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安抚道:“别怕,我们这就送你回家。”

  桑桑在衣兜里摸了半天,终于递上了一条手帕:“就是,你快擦擦眼泪,别哭了。”

  顺着孩子所指的方向,他们划船来到岸边,没想到,这孩子的家人已经知道了他落水,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岸边,正好和江折容一行人撞了个正着。得知前因后果,一家三口极其激动,恨不得当场给江折容跪下,被劝阻后,还是非要那孩子给江折容磕头:“快给这位恩公叩头!”

  桑桑看着这一幕,心脏一热。等那一家三口离开了,她就脱口而出:“小道长,你看,就算暂时没了灵力,你也能当好多人的英雄。”

  江折容惊讶地看向了她,初时,没有说话。

  桑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冲动地说这样的话。说完了,瞧见他的模样,暗忖还不够,憋了憋,大声说:“总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敬仰,永远都不会改变!”

  似乎是因为“敬仰”这个词,江折容怔了一怔,竟是泄出了一声嗤笑。

  桑桑:“……”

  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傻,桑桑恨自己嘴笨,捏拳,脸颊发烫:“你笑什么呀,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的。”瞧她要恼了,江折容才压下了笑,但也避过了话题,没有给桑桑继续安慰他的机会:“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把船划回去吧。”

  那个借船给他们的老翁在湖的另一边,必须划回去才行。

  桑桑却竖起眉毛,不赞同道:“你的衣服都湿了,现在天还亮着,何必急着回去?应该趁着阳光暖和的时候把衣服晒干一点,等会儿骑马才不会着凉。”

  春天的早晚温差有些大,如果江折容是修士,桑桑自然不会担心他着凉。

  可是,以江折容如今的身体状况,估计是会染上普通人的小病小痛的,甚至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江折夜不在家,万一有什么事都没法处理,谨慎点是对的。

  太阳偏转过了中天,巨大的山影投在湖上,又有云影。恰好只有湖上有阳光直射。一半粼光闪闪,阳光灿烂。一半沐浴着暗影,湖风清凉。

  在桑桑的强烈要求之下,江折容妥协了,乌篷船停在了阳光之下。

  桑桑上下打量他,又提议他把几层衣服脱了,分开晾干。

  听了她直白的要求,江折容的脸微微一红:“不用了吧。”

  “让你脱就脱。”桑桑磨牙,不想拖时间,直接上手了。江折容的衣裳很简洁,但腰带下还有暗扣,藏在了不易找到的地方。桑桑却很熟练,就找到了衣裳扣子,麻利地扒掉了他的外衣。

  江折容微弱的挣扎顿了一下,忽然说:“桑桑,你似乎很熟悉怎么脱这种男子的衣裳。”

  桑桑本来是不会的。之前,江折夜还半死不活时,她给他脱衣服,就找了半天的暗扣,第一次就牢牢记住了。后来,桑桑下山,仿照他原本的衣服去给他买成衣,换药的次数一多起来,给江折夜脱衣服,就更是熟能生巧了。她耸了耸肩,脆生生地说:“我本来也不会的,但你哥哥总是穿这种衣裳,我脱他的……”

  说了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江折夜没告诉江折容自己受伤的事。如果她说自己给江折夜换药,岂不是戳穿了这个秘密?

  桑桑心里一慌,立即生硬地止住了话头:“呃,反正就是在他那儿学会的。”

  虽然是成功地补救了,可她不知道,这种眼神躲避、有些心虚的反应,反而更是欲盖弥彰——一种带了艳色的,不见得光的欲盖弥彰。

  “……是吗。”

  隔了一会儿,江折容才淡淡地说。

  过关了,好在江折容没问下去。

  桑桑松了口气,一用力,拽下了江折容的外衣,浑然没有注意到江折容的表情,更没发现,他抓住乌篷船那根木条的手,指骨微微泛着青,像是用力到了极致。

  这是一艘乌篷船,船身本就容易晃动,桑桑才扒下江折容的外衣,船底就突然被一条大鱼撞了一下,蓦地一震。

  桑桑没住稳,身体一下子就往前扑去,摔到了江折容的腿间,面颊撞上了他的锁骨。

  江折容的气息似乎沉了几分。

  桑桑以为他撞疼了,赶紧爬起来,说:“小道长,我没压到你吧?”

  “没事。”江折容低着头,喉结微微一滚:“桑桑,船容易翻,不要乱动。”

  “那你乖乖脱衣服,我就不动你了。”桑桑嘟了嘟嘴,和他讨价还价:“放心吧,我不会盯着你的。”

  “好,我自己来。”

  见他背对自己,在脱衣服,桑桑终于满意了,主动走到了船的另一边。

  她的提议果然有效,衣裳被阳光一晒,湖风一吹,果然很快就干了。

  只是,在湖心停留了大半个时辰,洒在湖面的阳光范围已经缩小得只剩一线了。上了岸,将船归还给老翁,他们踏上归程,然而,路未过半,晴好的天色便突如其来地覆上了阴云。未过片刻,雨就下起来了,还有转化为暴雨的趋势。

  一场大雨困顿了他们的脚步,好在,在山林近处透出了一点灯光,那儿竟有一户孤门院舍。柴扉里住着的,还恰好就是他们今天遇到的一家三口。原来户主姓林。

  林家热心地请他们进来避雨。进门不久,便有倾盆暴雨洒落,雷鸣电闪。

  之前下着小雨时,江折容一直用他的外衣拦在上空,给桑桑挡雨。受他庇护,她身上没有怎么淋湿,只有裙摆染了点泥。她去后厨洗了洗,回来时,看到那林家夫妻都在请江折容住下:“……恩公,我看这大雨几个时辰内都不会停,您和您的夫人,今夜不如就宿在我们这儿吧。”

  江折容站在烛灯前,居然没有反驳。桑桑知道他脸皮薄,连忙挺身而出:“不是的,我和他……”

  江折容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那就麻烦你们了。”

  桑桑一眨眼,悄悄瞄了江折容一样。

  江折容为什么承认了?

  她往旁边一看,才发现这里居然只有两个房间,恍然大悟——平日里,林家夫妻睡一间,他们的孩子睡另一间。如今,为了空一个房间出来,夫妻俩打算到小孩的房间挤一晚上。如果他们知道她和江折容不是夫妻,也许一家三口就会为了让出两个房间,在厅中打地铺了。

  江折容心肠那么好,也许就是不愿如此麻烦他们吧。

  若是往坏的方向去想,防人之心不可无。投宿在陌生人的家里,又是防备薄弱的深夜,保险起见,还是待在一起更好。

  桑桑依偎上前,抱住江折容的手臂,在袖下刮了他一下,示意自己明白他的考量了。

  感觉到那只小手在自己手心挠了挠,江折容的手心蜷缩了下,一言不发。

  林家夫妻露出了笑容,给他们准备出了一个房间。

  桑桑坐在椅子上等着,今天游玩太尽兴,她双脚都有点酸了。林大娘给他们捧上了食物和热茶,发现桑桑时不时就转一下脚踝,看出了什么,便善意地说:“夫人,你是脚酸了吧。足心那儿有个穴位,名唤涌泉,按一下,明日便会舒服多了。”

  桑桑似懂非懂:“哦。”

  不一会儿,房间就收拾出来了。里头果然只有一张床,硬邦邦的,很宽大,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桑桑已经累了,坐到了床上。

  江折容锁好了门,狭小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隔绝了雨声,仿佛是尘世里的一座孤岛。江折容将烛灯放到桌上,就柔声说:“桑桑,你累了就睡吧。”

  桑桑皱眉:“你不睡吗?”

  这床这么大,江折容估计不好意思。如果是以前,她还能化成原形,那他肯定不会那么尴尬。可现在,担心隔墙有耳,她不敢做出那么大的动静。

  江折容微微偏过头:“我一会儿再说。”

  “你是不放心,打算守夜吗?”桑桑自荐道:“那我来吧,我是妖怪,不会累的。”

  然而她的肩却被江折容按了一下,重新坐到了床上:“你睡。”

  桑桑只好妥协了:“那好吧,我睡上半夜,你等会儿叫醒我。”

  江折容不置可否地“唔”了声,坐到了椅子上。

  房间里没有屏风,在这种时候,他也恪守着君子之礼,身子背对着她。桑桑盘腿坐在床上,仍觉得足心很酸,就脱了袜子,按照林大娘说的,揉了揉涌泉穴,果然有种酸胀感。但不知是不是她方法不对,还是力度不够,揉了一会儿,脚没放松下去,手臂还酸了。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影子恰好投影在了墙上。

  江折容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桑桑有点郁闷,干脆不管,拉过被子,躺下去了。不一会儿,就在疲累的驱使下,迷迷糊糊地睡了。

  但这儿终究是陌生地方,桑桑睡得不太安稳,翻来覆去,骨子里仿佛有酸胀的液体在滚动,忍不住,不舒服地踢了几下腿。但疲劳始终攫住了她的神智,让她留在了梦里,无法突破苏醒的界限。

  但到了后半夜,朦胧间,桑桑做了个梦,一个很舒服的梦——她梦见老天爷大发善心,知道她难受,就给她派来了一个小奴。

  对方握住了她的脚踝,由于无法动弹,不能蹬腿,桑桑一开始还不满意,想挣扎。但在这时,足心却出现了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每一下都恰好到处。小腿的筋骨,受其牵动,舒服了很多。骨头也酥了,飘飘然地松懈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这舒服的按摩停了下来。桑桑含糊地发出了带鼻音的哼哼声,还不乐意地动了动腿。混乱间,也不知踩到了什么,那只抓着她脚踝的手,瞬间一紧。

  但是,发现她不舒服地皱起脸后,对方又立即放松了力气。

  接下来,这个梦里的小奴没有再给她按揉脚底,却一直握着她的脚,似乎在看着那儿发呆。但桑桑没空管了,因为双足酸胀解除,她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这一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

  一夜无恙,雨也停了。

  江折容仍坐在昨天那个位置,似乎从未挪动过半分。

  发现江折容不守信用,居然守了一夜,没叫醒她,桑桑有点不高兴,虎着脸,下了地,双足一踩进鞋中,她就疑惑地动了一下脚趾。

  怎么觉得一夜过去了,舒服了那么多?

  桑桑挠了挠头,想起了那个已经不甚清晰的梦。可刚才醒来时,她的被子一直都盖得好好的,袜子也穿得整齐。

  一定是休息好了的功劳吧。

  桑桑嘀咕了一下,就推门出去了。

  林家夫妻非常热情,还挽留他们吃了早饭。桑桑第一次看见山中之人做饭的石具,好奇地蹲在厨房,扑闪着眼,看林大娘干活,不一会儿,就打开了话匣子。

  早膳后,江折容去牵来了马,便准备去叫桑桑上路。来到了后院,却忽然听见了一段低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