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神龙笑道:“这个我理会得。你还要在所谓的侠义道中混的呢,你我当然不便公开联手。不过,你找什么藉口废掉那个丫头?”

  牟宗涛道:“我在三河县曾经碰上孟元超,他目前正在南下途中,那丫头是去找他的,大概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孟元超可也是朝廷的钦犯啊!”

  石朝玑登时会意,说道:“好,这件事交给我。我叫人搜查他们下落,把那小丫头一并捉了,你就根本用不着费脑筋搞什么废立,顺理成章便可继任掌门。”

  牟宗涛说道:“即使捉不到,只须你的人碰上他们,和他们打上一架,我也可以找到藉口。甚至还用不着我出头。”

  宗神龙道:“对,对。扶桑派在中原重立门户,当初的宗旨本来只是光大本门的武学,而不是要干预朝政的。这丫头和钦犯如此亲密,岂不是要连累扶桑派难以在中原立足?只须当真闹出了事情,本门中一些老成持重的人,定必是不愿意再要她做掌门了。”

  石朝玑道:“这样的人自必会有。但必定也有另一些人反对他们。”

  牟宗涛道:“那我只好请他们‘自立门户’了。”

  石朝玑哈哈大笑道:“好,那些给你逐出扶桑派的人,我可以帮你的忙,将他们一一除掉!”

  林无双听得毛骨悚然,心里想道:“幸亏神差鬼使,叫他们在这里聚会,给我听见了他们的毒辣阴谋!”

  三人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牟宗涛说道:“宗师叔,石大人,多谢你们答应帮我的忙,我在这里预先向你们多谢了。”

  石朝玑微笑道:“你帮我们的忙也很不少呀,对啦,还有一个好消息你未曾告诉老先生呢?”

  宗神龙道:“什么好消息?”

  牟宗涛道:“你是不是约了韩朋昨晚会面?”

  宗神龙道:“不错,你怎么知道?但直到今早,他可并没有来。”

  牟宗涛道:“韩朋要向刘抗泄漏你的秘密,昨晚已经给我打伤了。”当下把昨晚在二十四桥边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宗神龙恨声说道:“昨日离开那酒楼之时,韩朋不和我们同走,我已经起了疑心,果然他要叛我。哼,那你就该杀了他灭口才对。”

  牟宗涛道:“他已经死了!虽然不是当场毙命,但他中了我的树箭,在断气之前,料想也是不会说话的了。”

  宗神龙道:“你确实知道他已经毙命?”

  牟宗涛说道:“刘抗把棺材运到韩朋的岳父在扬州的联号,我们的人曾开棺验过尸体,决不会假。”

  宗神龙道:“那么刘抗呢?”

  牟宗涛道:“他已在一个时辰之前,运棺离开扬州。”

  宗神龙道:“好,那么我今日可以少对付一个劲敌了。但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个韩朋,没人替我们到王家做说客。”

  石朝玑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早已物色了另外一个说客,比韩朋更为适当。”

  宗神龙道:“这人却又是谁?”

  石朝玑笑道:“到了王家,你们自然知道。”

  牟宗涛道:“不过,咱们也还有未了之事,那个刘抗也该杀了灭口才好。”

  宗神龙道:“好,我叫伍宏、魏庆、金太鼎、西门虎四个人追杀他。”

  牟宗涛道:“刘抗本领不凡,伍宏他们能否杀得了他?”

  宗神龙道:“我也曾试过刘抗的功夫,魏庆在一百招之内,可以和他缠斗,另外三个人各有独门绝技,可以乘机伤他。”

  石朝玑道:“那么咱们应该差遣魏庆赶快去办这件事了。咦,他怎么还不出来?”

  刚刚说到这里,只见魏庆神色慌张的匆匆跑来。

  宗神龙吃了一惊,迫不及待,扬声问道:“魏庆,你怎么啦?”牟宗涛也在同时问道:“你碰上什么人了?”

  魏庆说道:“祠堂里没人。嘿嘿,我瞧见啦,他们是跑到这儿来了!”

  宗神龙喝道:“在哪儿?”

  石朝玑喝道:“好大的胆子,他们是谁?”

  魏庆说道:“一男一女!”他先答石朝玑所问,却对宗神龙和牟宗涛抛了一个眼色。

  牟宗涛登时省悟,说道:“师叔不必着忙,好朋友既然来了,迟早总要见面。咱们也该以礼相待才是。嘿嘿,朋友,请你们自己走出来吧!”

  魏庆站在墓道的一头,扼守着下山的路口,游目四顾,朗声说道:“对,朋友,请出来吧!跑,你们是绝对跑不了的,难道当真要我把你们揪出来吗?”

  林无双惊疑不定,心里想道:“我们出来之后他才进去,怎的却会给他知道?听他的语气,好像已经发现了我们躲藏的地方?”

  孟元超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初时吃了一惊,立即就想到了:“哼,他这只是虚声的恫吓。看来他大概是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迹象,却还捉摸不定我们是否已经躲在这儿。”

  孟元超料得不差。原来孟元超和林无双踏进祠堂的时候,是决没想到要躲避敌人的,是以只是像平常人一样走路,并没施展轻功。石阶上雨湿苍苔,留下了他们的足印。

  魏庆也是江湖上的行家,为人十分精细,他细辨大小不同的足印,看得出是一男一女。足印只有来的,没有去的,显然是业已从后门溜走。但后门也无足印,又可知这两人定有轻功。后门通向松林,是以他立即下了判断,判断这两个人定然是躲在这里偷听无疑。

  林无双正在踌躇,不知是跳下去的好还是静以待变的好,只听得牟宗涛忽地一声冷笑,说道:“林无双,咱们是表兄妹,难道你还怕见表哥不成?快和孟元超出来吧!”

  在牟宗涛这只是姑且一试,其实他还没有把握敢断定是孟林二人的。只因魏庆说出是一男一女,故而惹起他的这个疑心。

  孟元超暗里担心:“无双,你可别上了他们的当才好!”可惜这句话他可是不能说出来给林无双听。

  心念未已,只听得林无双的声音已经说道:“不错,是我!只有我一个人!”

  林无双飞身下树,立即飞奔。逃跑的方向,和孟元超藏匿的地方刚好相反。原来她是要凭藉自己超卓的轻功,引开这班强敌。

  可惜她的江湖经验毕竟太浅,不会巧用心思,一句:“只有我一个人”,等于是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登时就露出马脚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通天狐楚天雄已是如箭离弦,向她追去。牟宗涛亦是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宗神龙正在也要追去,石朝玑道:“别上这臭丫头的当,一定还有别人!”

  牟宗涛一面跑一面叫道:“对,你们赶快搜查孟元超吧。这丫头来了,孟元超还能不在这儿吗?”

  他话犹未了,孟元超已是倏的现出身形。

  “孟元超在这儿,你们瞎了眼吗?”此时魏庆与孟元超距离最近,背向着他。孟元超本来可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记快刀把他杀掉的。但孟元超不愿有失身份,向他偷袭,是以先行发话,方始向他扑去。

  他这么一发话,可就错失时机了。魏庆武功不弱,一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链子锤反手抖开,刀锤碰击,溅起火星。当的一声,魏庆跄跄踉踉的向前疾冲几步。身形虽然不稳,可也没有跌倒。

  孟元超喝道:“我是‘钦犯’,你们冲着我来吧!”

  石朝玑哈哈笑道:“好,我今日与你再决雌雄!”此时楚天雄已经追出树林,牟宗涛则还落后少许,回头向孟元超望去。孟元超喝道:“牟宗涛,你这无耻小人,有胆的回来和我决战,我不怕你们人多!”

  宗神龙叫道:“姓孟这小子决计逃跑不了,你们放心拿那丫头!”

  牟宗涛瞿然一省,心里想道:“孟元超虽是钦犯,这丫头和我的关系却是更大!”当下哈哈笑道:“牟宗涛岂是以多欺少的人,你要和我单打独斗,机会有的是。你先领教石大人的高招吧!”口中说话,脚步不停,转眼之间,已是去得远了。

  石朝玑一对判官笔上下翻飞,和孟元超斗了几招。宗神龙来到,说道:“我奉命捉拿钦犯,可不能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长剑出鞘,一招“三环套月”,迳刺孟元超后心大穴,剑锋以斜切藕之势削下,剑柄又撞向他腰间的愈气穴。

  孟元超快刀如电,头也不回,唰唰唰反手连环三刀,把宗神龙这一招三式的凌厉剑法尽都解开。回过刀来,还来得及磕开石朝玑的双笔。

  宗神龙看见有机可乘,剑尖立即斜斜下指,一招“明驼千里”,刺孟元超的足跟。孟元超竟不救招,猛地一声大喝,抡刀便砍下来。宗神龙正在弯腰攻他下盘,给他居高临下这一刀若然劈个正着,头颅岂不分开两半?本来宗神龙是可以先刺着他的足跟的,但他却怎敢冒这个险?当下只得急急变招,剑尖自下掠上,一招“夜半烽烟”,架住了孟元超的宝刀。

  孟元超不待招数用老,刀锋倏的转了过来,石朝玑双笔堪堪点到,孟元超一招“横云断峰”,欺身直进,刺他小腹。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石朝玑也只得收回双笔守护门户了。

  宗神龙道:“这小子要拼命,咱们慢慢耗他。”石朝玑道:“对,谅他飞不出咱们的手心!”

  论双方的真实本领,大家全力施为的话,孟元超可以稍胜石朝玑一筹,和宗神龙则是仅能打成平手。幸亏他们不敢拼命,一时之间,即是不易取胜。但孟元超亦是难以脱困。宗神龙使出以柔克刚的剑术,孟元超好几招猛烈的刀法都给他化解开去。渐渐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

  魏庆本来是个大盗出身,平生也不知经过多少阵仗,但却也未曾见过这样凶狠的恶斗,他看得怵目惊心,拿起了链子锤,双脚竟是不敢向前迈步。

  宗神龙说道:“魏庆,这里用不着你了。你赶快回去,和伍宏他们追捕刘抗。他押运棺材,走得不快。你们一定会追得上的。”魏庆巴不得他有这样吩咐,连忙应声“遵命”,转身就跑。

  石朝玑冷冷笑道:“正点儿未曾抓到,先捉住一个钦犯,功劳也是不小。也是天理会的一个香主,但愿魏庆把他擒获,那就更好了。”宗神龙笑道:“四个对付一个,谅刘抗要跑也跑不了。嘿嘿,一个钦犯加上一个天理会的香主,我看比那个‘正点儿’恐怕还要有价值呢。”

  孟元超听他们一唱一和,竟似把自己当作囊中之物,大怒道:“孟某人只有一条性命,要死的就有,要活的休想!”一招“夜战八方”,刀光四面荡开,心里想道:“我能够战死在史可法的墓旁,夫复何求?但只盼无双能够跑掉。”

  林无双如飞逃跑,看见背后只有楚天雄和牟宗涛追来,微感失望。但她不知孟元超业已被困,心想这两人本领最高,把他们引开,孟元超就有逃脱的希望。是以头也不回,只盼把他们引得越远越好。牟宗涛叫道:“无双,我不会难为你的,咱们表兄妹还是好好的谈一谈吧。”

  林无双又是气愤,又是伤心,说道:“我哪里还有什么表哥,我的表哥早已死了。”牟宗涛嘻皮笑脸地说道:“你没有表哥,那我是什么?”林无双一咬银牙,说道:“你是本门的败类,你我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楚天雄的轻功,不在林无双之下。林无双心绪不宁,说话之际,脚步稍为慢了一些。楚天雄使出“八步赶蝉”的步法,一口气便追到了她的背后。

  林无双听得背后微风飒然,反手便是一剑。她深知敌人厉害,这一剑正是得自泰山石窟之中,本派祖师虬髯客秘传的绝招。

  楚天雄也是轻敌过甚,只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领,追到她的背后,毫无忌惮的一抓就抓她的琵琶骨。不料陡然间只见剑光耀眼,林无双的反手剑已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剑光过处,楚天雄的一头白发齐根削断,随风飞扬,林无双的衣裳却也给他撕了一幅。两人都是大吃一惊,楚天雄头顶沁凉,吃惊更甚。双方交换这招,可说是险到了极点。林无双削掉他的头发之际也正是楚天雄抓破她的衣裳之时,时间不差毫厘。楚天雄若不是骤吃一惊,这一抓定然可以捏碎她的琵琶骨;但林无双若然不是受惊,这一剑也可以洞穿他的头颅。

  说时迟,那时快,林无双又是一剑刺出。牟宗涛如飞跑来,叫道:“走坤门,转巽位,攻她下盘!”楚天雄依法施为,登时解了她的剑招。

  林无双大吃一惊,心里想道:“他怎的也懂得了祖师爷秘传的剑法?”原来牟宗涛聪明绝顶,那日在泰山比剑,输给林无双之后,日夜把她用过的招数反复重演,仔细推敲,居然给他想到了几招破解的剑法。但他所能破解的,最多也只是限于林无双所曾使用过的招数而已。未用过的奇招妙着,他可能就是一窍不通了。

  牟宗涛笑道:“你不认我做表哥,那也没有什么。咱们都是扶桑派的弟子,祖师爷秘传的剑法,咱们相互切磋,可是彼此都有好处。”口中说话,脚步加快,眼看就要来到。

  林无双知道一给他们联手,自己就难脱困。当下快剑反击,三招之中,有两招是牟宗涛未见过的。楚天雄外号“通天狐”,性格身手都是溜滑之极,真实的本领也在林无双之上,凭着他本身的武功,应付了这三招急攻。虽给林无双迫退,林无双可也刺不着他。但林无双却是趁这机会,一溜烟的又跑了。

 

  楚天雄并不知道牟宗涛对林无双的剑法仅是一知半解,只道牟宗涛存心看他出丑,故而后面三招没加指点。他是早已成名人物,在武林中辈份甚高,如今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削了他的头发,不由得又羞又怒,气愤之极,暗自想道:“这臭丫头的剑法虽然有点古怪,只要我不轻敌,就决不会输给她。哼,牟宗涛存心看我出丑,我偏不要他的帮忙,待我独力把这小丫头擒了,他要争做掌门,那时让他来求我吧!”

  楚天雄和林无双的轻功不相上下,却在牟宗涛之上。楚天雄不作拦截的打算,林无双一跑,他拔步便追,转眼之间,把牟宗涛远远甩在后面。

  牟宗涛越追距离越远,心中亦是大为懊恼,情知决计追不上他们,暗自想道:“这老狐狸是怕我分他的功呢,还是要拿这丫头来要挟我呢?功劳我不想分,给他要挟可是不能。但追不上也是没法。宗神龙他们不知擒下了孟元超没有,不如回去看看。要是他们还在缠斗,我倒可以相助一臂之力。我与宗神龙石朝玑利害相同,更密切。捉住了孟元超,也好和他们商量怎样应付那老狐狸。”

  正在他患得患失,踌躇未决之际,忽听得有人叫道:“牟兄,原来是你在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