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倒是无事,但踏上泰山的时候,却遭遇一桩意外的事情了。

  正当他们走上泰山著名的天险“十八盘”之时,突然遭人伏击!

  “十八盘”是十八个盘旋曲折的山坳弯路,有俗语形容“十八盘”的道路道:“前人回头望,只见后人头;后人抬头望,只见前人脚。”可知它的险峻。

  林无双刚刚走到第三进的山拗弯路上,扶桑派的弟子得知讯息,有两个人下山来迎接他们,正当他们要在山拗会合之际,上面“第四盘”的山道上忽有两块磨盘大的石头滚下来。其中一个弟子闪避稍慢,给大石压得重伤。石块继续滚下来,有一块大石且把退路的狭窄出口堵死了。

  林无双讲述那天的情形,听得缪长风惊心动魄,说道:“这样的阵势,暗算你们的人,恐怕不只是宗神龙一个人吧?”

  林无双道:“不错,另外还有三个邪派高手和他一起,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

  林无双继续说道:“当时的情形真是险恶之极,出路狭窄,对方居高临下,把大石推下来,我们实是没有腾挪闪展的余地。转眼之间,石师嫂也给石头碰着,摔了一跤,我正要不顾一切,冲上去和敌人拼命,忽地石块突然停止了滚下来,只听上面有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宗神龙,你们在别处胡作非为,我不管你。你们在泰山之上残害扶桑派的门人,我可是容不得你们了!’随即听得噼噼啪啪好似是有人给打了两记清脆玲珑的耳光,大概是那位老前辈在打宗神龙了。”

  缪长风听得大呼“痛快!”笑道:“不错,这两记耳光打得宗神龙还当真难受呢,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满面都是血痕。”

  林无双接着说道:“两记噼噼啪啪的打耳光的声音响过后,跟着又听得杀猪般的嚎叫之声。待我跑到上面之时,只见三个邪派高手躺在地上,宗神龙则已跑了。我在高处了望,隐隐还可以看得见那位老前辈追赶他。”

  缪长风道:“那三个邪派人物是什么人?”

  林无双道:“我只认得其中一个是崆峒派的劳全佑。”

  缪长风叹道:“你从第三个山坳跑上第四个山坳,用的时间想也不会大久,宗神龙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他两人不知,劳全佑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这位老前辈居然能够在这样短促的时间,打了宗神龙的耳光,又制伏了三个邪派高手,武功真是深不可测!据我猜想,这位老前辈若然要取宗神龙性命,那是易于反掌,他是故意不追上他,让他受一次大教训的。”

  林无双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是根据这一点推想,这位世外高人可能是本门的前辈。他这样做乃是惩戒本门叛徒,但也正因是念在同门情份,故而不取宗神龙的性命。”

  缪长风笑道:“宗神龙给吓得魂飞魄散,这样的惩戒也足够他受了。”

  林无双叹道:“但愿他能够悔过回头。”接着再说那天的事情:“我在高处了望,隐隐还可以看得见那位老前辈在追赶宗神龙,转眼之间,他们已经去得远了。”

  “我曾受过这位前辈几次恩惠,当然很想见他一面,但自忖难以追得上他,所以初时还是打算回山之后再说的。”

  “正在我惋惜又一次和这位前辈失之交臂的时候,忽地那只翠鸟出现在我的面前,缓缓低飞,好似有意带路。”

  “幸好石师嫂伤得不重,我就把那个受了重伤的本门弟子交托他们夫妇照料,并叫他们押解那三个邪派妖人回去。就这么样一直追到这里来了,哪知还是见不着他。”

  缪长风说道:“听这位前辈的口气,他将来一定会跟你见面的。宗神龙、牟宗涛、石朝玑等人不是策划了在玉皇诞那天要和你捣乱的么,这位老前辈说不定就会在那一天出现。”

  林无双道:“但愿如此,对啦,我还没有问你,我上山的时候,好似听见有厮杀之声,你是和什么人在这里交手?”

  缪长风道:“正是你的表哥牟宗涛。不过我还未曾与他交手,和我交手的是他的同党,少林寺的叛徒沙弥远。正当我要和他交手的时候,那位老前辈就来了。”

  林无双柳眉微蹙,说道:“又是他!想必是他也给那位老前辈吓跑了吧?”

  缪长风笑道:“一点不错,他是望风而逃,看来他的惊慌比宗神龙更甚。也许他们受了今日的惊恐,玉皇诞那天的捣乱计划恐怕要搁后了。”

 

  林无双说道:“这次的事情,那位老前辈想必也是有意要他们知道,他是一直在暗中帮忙我的。不过有备无患,我当然还是要作好准备,等待他们前来捣乱的。”接着说道:“缪大侠,那天和你在扬州匆匆分手,我也很想再见到你的。我有一件心事,想请你帮一帮忙。那位老前辈使我见着了你,倒好似知道我的心事呢。”

  缪长风怔了一怔,说道:“林姑娘,你有什么事情要我效劳,我一定替你办到。”

  林无双道:“你不是要去见紫萝姐姐的吗?”

  缪长风道:“不错,你有什么话要我和她说吗?”

  林无双道:“她是你和孟大哥的好朋友,我也是十分佩服她的。上一次我到了三河县,可惜未能跟她会面。有一点小小的礼物,我想请你代送给她。”

  说话之际,拿出一个檀木匣子,接着说下去道:“这是尉迟婶婶送给我的一枝老山参,紫萝姐姐产后身子虚弱,正是最合她用。”原来这是尉迟炯的妻子千手观音祈圣因托人带来给她,作为祝贺她荣任掌门补送给她的礼物。当她在扬州和缪长风分别之时,这份礼物还没有到她手上。

  缪长风接过礼物,说道:“多谢你对她这样关心。”

  林无双说道:“我和她虽然没有正式见过面、谈过话,心里可觉得和她十分亲近。你们关心她,我也是一样关心她的。”

  缪长风这才发觉自己说的那句话不大妥当,不禁有点尴尬,说道:“紫萝也是很想结识你的,你对她的深情厚意,我会替你向她表达。还有什么话吗?”

  林无双道:“请你告诉她,孟大哥很挂念她,她身子好了,希望她能到小金川一行。”

  缪长风道:“这是元超叫你和我说的么?”

  林无双微微笑道:“他没有说,但我知道他的心意的。相信我不会说错了他心里想说的话。”

  缪长风大为感动,想道:“若是换了一个寻常的女子,她不妒忌云紫萝已经难了,哪还能够这样胸襟开阔?”

  林无双道:“缪大侠,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也想请你顺便打听打听。”

  缪长风笑道:“我和元超是兄弟之交,我不和你客气,你也跟着元超叫我做缪大哥吧。别这么‘大侠、大侠’的称呼我了,我可当不起呢。请说吧。”

  林无双笑道:“好,那我不客气叫你一声缪大哥了。武林中有一位邵叔度老前辈,听说和你交情不错?”

  缪长风道:“他是介乎我师友之间的一位忘年之交。”

  林无双道:“这位邵老前辈有个儿子名叫邵鹤年,听说失踪已有一年,邵老前辈只此一子,很是着急。”

  缪长风道:“不错,这件事情我也知道的。你可是获得了邵鹤年的什么消息吗?”

  林无双道:“是这样的:邵老前辈托各方朋友替他打听儿子的消息,敝派也曾得到金逐流大哥代他通知。这次我回到泰山,本门弟子告诉我一个消息,可能就是和邵鹤年有关。”

  缪长风喜道:“那是什么消息?”

  林无双道:“缪大哥,你这次北上,是否可以取道禹城,渡过黄河?”禹城乃是黄河南岸的一个小县城,据传大禹曾在那里治水而得名。

  缪长风道:“我想走的正是这一条路。”

  林无双道:“黄河有个五龙帮,总舵设在禹城,帮主名叫尤大全。缪大哥可知此人?”

  缪长风道:“彼此闻名,尚未见过。怎么,他知道邵鹤年的下落吗?”

  林无双道:“恐怕邵鹤年就是在他的五龙帮。”

  缪长风诧道:“邵叔度是我的好朋友,据我所知,他是素来不和江湖上这些不大正派的江湖人物来往的。邵鹤年是他儿子,更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他不知父亲的交情,又怎会和五龙帮结交?”

  林无双道:“这件事如今尚是真相未明,不如我原原本本的从头和你说吧。”

  “石师兄有个弟子是禹城人,上个月他回家探亲,有几天空闲,就约了一个老朋友在县城著名的酒家‘仪醪楼’相会。仪醪楼的美酒天下知名,缪大哥,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了。”

  缪长风笑道:“我何止知道,还曾在那里喝过两次酒呢。十年前,仪醪楼曾经出过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情,这件事的主角之一就是你的金大哥,想必你是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了?”

  林无双道:“啊,你说金逐流大哥和厉南星大哥在仪醪楼上,联手斗六合帮帮主史白都那件事。”(按:此事详见拙著《侠骨丹心》)

  缪长风道:“正是。我第一次在仪醪楼喝酒就是在这件事情过后的第三天的。当时我和金大侠尚未结识,听人说起这件事情,对他甚是仰慕,因此明知到仪醪楼去已是见不着他,也要特地到那里喝一次酒。第二次则是去年的事情,也是像今次一样,我北上京华,为了要喝仪醪楼的美酒,特地取道禹城的。”说至此处,忽地发觉自己已是喧宾夺主,不觉笑道:“我的闲话说得大多了,还是言归正传,说你的吧。”

  林无双说道:“本门弟子告诉我的这个消息,正是仪醪楼十年前的往事又重演了呢。不过,当然人物都已换了。”

  缪长风吃了一惊,说道:“邵鹤年演的就是当年金大侠那个的角色么?那么谁是‘史白都’?难道就是五龙帮的尤帮主?”心里想道:“邵鹤年当然不能和当年的金逐流相比,但尤大全不论在武功方面和邪恶方面,却也不能和当年的史白都相提并论。”

  林无双道:“真相尚未清楚,只知道那天有人在仪醪楼上和五龙帮的人打架,是不是邵鹤年也还未敢断定。”

  缪长风道:“是贵派的弟子亲眼看见的吗?”

  林无双道:“不是。他是听得朋友说的。那天他到仪醪楼赴约,隔着一条街,隐隐就听见仪醪楼上喧闹之声,有喝骂的声音,有摔破碗碟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楼上打架了。”

  “正当他犹豫不前之际,果然就看见他的朋友匆匆跑来,告诉他道,有一个少年正在仪醪楼和尤大全打架。他这朋友胆小怕事,是以连忙跑出来截他,将他拉到别的地方去。”

  缪长风道:“然则你们怎的会猜疑是邵鹤年?”

  林无双道:“那位朋友胆小怕事,不过却也是个武学行家,那少年一出手,他就看出是虎爪擒拿手的功夫。”

  缪长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虎爪擒拿手是邵家的绝技,那天和尤大全打架的又是个少年人,这就难怪你们有此猜疑了。不过据我所知,这门功夫虽是邵家绝技,却非邵家独有,朱仙镇朱圣庵这家和沧州番子门马家也会使虎爪擒拿手的。当然他们不如邵家之精,这门功夫的第一高手,武林中还是要推邵鹤年的父亲邵叔度的。”

  林无双道:“所以我们不敢断定是邵鹤年无疑,只能说是他的可能性最大。要请你在经过禹城之时,顺便去调查真相。”

  缪长风道:“打架的结果如何?贵派的那个弟子虽没眼见,想必也有所闻?”

  林无双道:“事后他们打听,据说那个少年已给五龙帮的人捉去了。”

  缪长风眉头一皱,道:“给捉去了?尤大全我不相识,但他的为人我却是略有所知的,他当然不能算是侠义道,但也不是无恶不作的人。而且听说他行事也还相当谨慎,他自知本领有限,对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一向是不敢得罪的,除非是和他有十分过不去的事情。这少年若是邵鹤年,他应该看得出邵家家传的虎爪擒拿手,何以还敢将他捉去,邵鹤年我更知道得清楚了,他决不是个嚣张浮躁的少年,按说是不会胡乱和人打架的。你们可知道他们打架的原由么?”

  林无双道:“那天在仪醪楼上喝酒的人很多,那位朋友起初没有留意,也不知他们怎样突然就打起来的?后来找人打听,可是谁也不敢说。五龙帮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大帮会,在黄河沿岸的势力却是不小。”

 

 

 

第五十回  仪醪楼上

 

 

 

   何处相逢?登宝钗楼,访铜雀台。唤厨人斫就,东溟鲸鲙,圉人呈罢,西极龙媒。

 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车千辆,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

                                  ——刘克庄

 

  缪长风说道:“我与邵叔度的交情非比寻常,这件事你交给我好啦,我自会去查明真相的。谅那尤大全也不敢就杀了邵叔度的儿子。”

  三天之后,缪长风到了禹城,看见时候还早,心里想道:“不必着忙去找尤大全,且先到仪醪楼喝酒,打听得一个确实的消息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