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健刚大吃一惊,道:“你说的这把冰魄寒光剑就是桂华生妻子当年从冰窟之中采取冰魄精英炼成的那把宝剑吗?听说冰魄寒光剑只要一亮出来,只是宝剑本身所发的阴煞之气已是令得对方难以防御,桂华生妻子传给她的女儿冰川天女,冰川天女仗着这把宝剑不知曾经打败多少武林高手,只有她的丈夫唐经天才能在冰魄寒光剑下不致落败。而他们也是因此不打不相识结成夫妻的。”

  释陀苦笑道:“你的见闻倒是很博。不错,冷冰儿得到的就是这把主剑了。要是各凭真实的本领,我与她单打独斗,也不会怕她。但如今,唉,她得了这把宝剑,咱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是她的对手。”

  窦健刚道:“唐经天何以会把妻子留下的宝剑,不传别人,单单传了给她?”

  释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儿子和媳妇都已无需这把主剑吧?不过我知道的一件事情是:这丫头是唐嘉源夫人的弟子,天山派懂得冰川剑法也只有这位唐夫人,这丫头得了冰魄寒光剑,她的师父料想也会把冰川剑法一并传了给她。”

  齐世杰无意中听到冷冰儿的消息,不禁又是欢喜,又是伤悲,心里想道:“果然天从人愿,冷女侠得了这把宝剑。不过据师父所说,唐经天的妻子虽然是桂华生的女儿,也还未曾得到冰川剑法的真传的,他的儿媳更是无须说了。只可惜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逃出冰窟,否则我把参悟的冰川剑法送给她,倒是报答她的最好礼物。”

  窦健刚继续说道:“大师不必担忧,这丫头纵学成冰川剑法,也未必就是天下无敌。”释陀说道:“当然不会就是天下无敌,不过你和我可是惹不起了。”

  窦健刚道:“咱们惹她不起,但要请一个足以对付她的人,料想也还不至于太难。”

  释陀听他话里有因,问道:“你心目中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又肯不肯无缘无故帮咱们的忙?”

  窦健刚道:“我和这个人多少也还有点交情,动之以利,大概可以请得到的。”

  释陀道:“他想得到什么好处?”窦健刚道:“我没问过他,怎会知道?不过依我粗浅之见,他有对付冷冰儿的本领,普通的酬劳,自是不会放在他的眼内的。”

 

  释陀道:“那你心目中可以给他的酬劳又是什么?”

  窦健刚道:“比如说,假如咱们得到了桂华生的武功秘笈,把这‘好处’与他分享,我想他是一定会帮咱们的忙的。”

  释陀苦笑道:“假如咱们已经得到这部秘笈,花个三年五年工夫,咱们自己就足以对付得了这个丫头,何须别人帮忙?”

  窦健刚道:“是呀,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查探清楚令师弟的下落。他是被那丫头害了呢?还是已经得到了秘瘦躲起来呢?咱们如今都只是胡乱猜测的。找人替他报仇,那不是言之过早吗?”

  释陀听他口气,心想:“这厮狡猾得很,他不肯透露那人的名字,却依然还是想套取我的秘密。好,我何不将计就计,就利用他。不过,也还不宜操之过急,且再逗他说些闲话,免得他起疑心。”

  彼此勾心斗角,静默了一会。释陀忽地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情,百恩不得其解。你能否为我一释疑团。”

  窦健刚道:“什么事情?”释陀说道:“你不是说过那天的事情是因齐世杰这小子而起吗?怎的这小子会跑到魔鬼城的?”

  窦健刚道:“是连老大特地把他引来的。”

  释陀说道:“是你还是连甘沛和这小子有仇?据我所知,我的师弟和他们齐家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窦健刚笑道:“在那次事件之前,我连这小子的名字都没听过。据我所知,连老大虽然知道这小子的来历,但在他冒充向导之前,也是从未见过这个小子的。”

  释陀道:“我不明白的就是这点了,你们既然是为了找寻桂华生的秘瘦才跑来魔鬼城,这秘鼓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小子既然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以你们要把他引来魔鬼城谋害他呢?”

  这也正是压在齐世杰心头的疑问,当时固然百思莫得其解,直到如今,也是未曾想得明白的。不觉竖起耳朵来听。

  只听得窦健刚说道:“这件秘密,说给大师知道也不打紧。实不相瞒,我们意欲害这小子,并非为了和他有仇,而是受人所托。”

  释陀问道:“那人为什么要害齐世杰?”

  窦健刚道:“大师,你想必知道齐世杰这小子的身世吧?”释陀说道:“我知道他是中原的武林世家。他的爷爷是四海游龙齐建业,他的母亲是辣手观音杨大姑。”

  窦健刚道:“不错,但还有一重亲属关系也许大师尚未知道。天山派那个失踪弟子名叫杨炎,杨炎的父亲是冀州名武师杨牧,杨牧正是辣手观音杨大姑的弟弟。齐世杰这小子跑来西藏,为的就是找寻他的表弟杨炎的。”

  释陀道:“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窦健刚道:“和我们没有关系,和那个人却有关系。那人就是因为不想让齐世杰找到杨炎,故此要害这个小子的。”

  释陀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委托你们谋害齐世杰的这个人,是不是段剑青?”

  窦健刚笑道:“不错。我刚才说的那个可以对付冷冰儿的人也正就是这个段剑青了。”

  释陀恍然大悟,齐世杰也恍然大悟了,心道:“原来主谋害我的人就是段剑青这小子,这小子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我一踏进西藏,他就知道了,只不知他是躲在何处?”怒火过后,不觉可有几分疑惑,接着想道:“但听师父所说,两年之前,这小子的武功应该是远远在我之上的,他何须买凶杀我?”

  他的疑问也正是释陀的疑问:“既然段剑青是可以对付得了冷冰儿,齐世杰这小子自必更不在他的眼内了,他为什么不亲自下手?”释陀问道。

  窦健刚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事情是连老大接头的。”

  释陀道:“连甘沛没有向你透露一些什么吗?”

  窦健刚道:“据连老大说,段剑青似乎是有什么顾忌,暂时未想在江湖露面。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段剑青自己才能知道。”

  齐世杰最想知道的是杨炎的下落,是以窦健刚说来说去,却始终未提到杨炎。齐世杰暗自想道:“表弟当年失踪一事,他究竟是落在何人手上,天山派如今也还未曾弄得清楚。他可能是被段剑青拐走,也可能是给官兵捉去。不过从段剑青不敢亲自出马杀我这点看来,恐怕炎弟还是在他身边这个可能大些。”

  心念未已,只听得窦健刚已继续说道:“连老大恐怕单独对付不了齐世杰这小子,于是找我帮忙。其时恰值令师弟也来找我们二人一同到魔鬼城探险,连老大就想出那个办法,把齐世杰引到魔鬼城边,让他先中魔鬼花之毒,然后三个人一同对付他。那知人算不如天算,无巧不巧,眼看就可以把齐世杰这小子擒获的时候,却偏偏会碰上冷冰儿这个丫头。”

  释陀忽地问道:“我的师弟可知道委托人是段剑青么?”窦健刚心想,“他既然有此一问,即使我不告诉他,料想他也会明白其中缘故。”于是实话实说:“他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释陀再问。

  “这是连老大的意思。令师弟和段剑青相识在他之前,连老大是知道的。”窦健刚道。

  释陀哈哈一笑,说道:“我明白了,你们虽然找了我的师弟合伙,却还是不放心他的。要是给他知道了段剑青的消息,恐怕他就会撇开你们了。”

  窦健刚笑道:“连老大有此顾忌,那也不足为奇,如今事实证明,令师弟不是已经撇开了我们吗?”他口里在笑,心里也在暗笑:“连老大为什么要瞒住你的师弟的原因,你还只是猜中了一半呢。”

  释陀说道:“他是否已经找到了武功秘笈,躲起来不让你们知道,目前也还不能断定。但咱们既然来了,总得想尽办法查个水落石出。”

  窦健刚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咱们业已耗尽心力,还有办法好想?”释陀说道:“说不定还有什么秘密的处所,咱们未曾发现呢?”

  窦健刚道:“咱们已经搜遍了每个角落,塔顶也上去看过了,还能有什么秘密处所躲得过咱们的眼睛?除非把整座塔倒翻过来。”释陀阴阳怪气的笑了一笑,说道:“对了,说不定宝藏是埋在地下?”

  释陀说道:“那要费多大功夫才能发掘?”释陀说道:“或者可以碰碰运气,无意之中给咱们找到地下的秘室呢?”

  在冰窟下面的齐世杰听到此处,不觉心中一动,想道:“莫非他已知道了打开复壁石门的办法,但却还未曾知道这底下乃是冰窟。”

  在上面的窦健刚也不觉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大师,我这两年碰上的都是不如意的事情,不用找人看相算命,也知行的是衰运了。要是能够当真‘碰上运气’,那就只能仰仗你了。”

  释陀说道:“我学过一点机关削器的学问,是有意试它一试。不过我觉得有言在先,免得将来发生争论。”

  窦健刚情知他决不会让自己白占便宜,不知他要出的什么难题,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只好说道:“大师意欲如何,请尽管直说无妨。”

  释陀说道:“要是当真给我碰上运气,发现了秘密地方,那可要请你进去寻找,我在外面给你把风。”

  原来他说的什么懂得机关削器之学,那是假的。但开启这个冰窟石门的办法,他倒是真的已经知道。

  在他师弟失踪后,他曾花过不少工夫明查暗访,查悉他的师弟在魔鬼城之行的前几天,到过一个人家里,这个人以前是个马帮头子。有一次他们这个马帮曾在魔鬼城住宿一宵,结果除了他一个人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死了。那个人虽然活着回来,也病得不能起床。在病榻上躺了十多年,谁人间起那一晚他们在魔鬼城的情形,他都好像犹有余悸,不肯吐露一字。

  释陀找到了他,仗着自己在喇嘛教中的身份(西藏一般人把有地位的喇嘛僧当作活佛崇拜),半骗半吓,这才给他套出了那人的几句话。原来那人垂涎殿中那座白玉香炉,想要把它取回去,但香炉是连着供案的,要把它凿开来,又怕弄坏宝物。他左扳右扳,无意之中,给他扳对了机关。但那道暗门一打开来,冰窟里冲上来的奇寒之气,已是把他的手下全都冻僵了。他之得以侥幸不死,那是因为他练过一点内功的缘故。

  不过在他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也正是那个人在病得快要断气的时候。

  释陀是以密宗秘传的刺激穴道之法,令他苟延残喘,方能说出那几句话的。不过,即使他能道详情,他也不知道魔鬼城地下是个冰窟。他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不久,便即气绝身亡。

  释陀虽然和那个人一样,猜不透下面有什么古怪,但那许多入在魔鬼城中离奇古怪的死亡,想起来也是不寒而粟。是以他虽然得到开启石门的方法,可不敢轻于尝试,必须找一个人为他冒险。

  窦健刚当然不是容易上当的人,听了释陀这么一说,他也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那次他们三个人合谋害齐世杰之时,极力主张保留活口的正是释陀的师弟释湛。本来按照段剑青的委托,是可以死活不论的。

  当时连甘沛就曾问过释湛:“齐世杰这小子武功不弱,活捉困难得多。为什么不把他一刀杀了干净?反正那位事主也只是要这小子的首级。”

  释湛当时并没说明缘故,只是微笑说道:“我自有用处。你们找我合伙办这件事情,我也不想索取酬劳,只要留这小子三天,三天过后,我会割下他的首级给你们。”

  此时窦健刚想起这件事情,再比对释陀如今所说的话,不觉恍然大悟,心里想道:“原来他们师兄弟都是一样心肠,释湛是要齐世杰做替死鬼,释陀却是要我做替死鬼!”

  不过一来是由于大利当前,二来释陀的本领远远在他之上,不答应的话,只怕释陀就会翻脸。做不做这个“替死鬼”呢?他可是不禁犹疑难决了。

  释陀冷冷说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要是找到了桂华生武功秘笈的话,我决不会独吞,谋害你的。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异言,不得好死!”

  窦健刚陪笑说道:“大师是有道高僧,我怎敢不相信大师?不过,不过——”释陀眉头一皱,说道:“有话你尽管直说,不过什么?”窦健刚说道:“倘若当真有那么一个地下密室,咱们一起进去,彼此有个照应,岂不更好?

  释陀冷笑说道:“原来你是害怕危险。但你不想想,要是你不分担危险的话,我又何必把得到的好处分给你?而且下面固然可能有危险,上面也可能有危险的。若不是有一个人留在上面把风,随便有一个人进来,就可以把咱们埋在下面!我为你找寻密室,又为你分担风险,说起来还是你更占便宜呢!”

  重见无日

  齐世杰在下面只听得心头卜卜乱跳,只盼能够重见天日,即使要他献出桂华生的武功秘笈,他也心甘情愿。

  窦健刚考虑再三,情知难以抗命,倒不如冒险一试,便说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说过的话,谁都不许反悔!”

  释陀哈哈一笑,说道:“是呀,这样才够朋友。”笑声中扳着供桌上的白玉香炉,缓缓转圈。

  齐世杰知道只要白玉香炉转了一圈,石门就会打开,他也就可以重见天日了。他等待这一霎那的时间过去,好像在熬一个漫漫长夜。他听得香炉转动的轧轧声响,估计已经转了半圈,心里不住在叫:“快点,快点!”不料就在这霎那间,蓦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听得是窦健刚大叫一声“不好!”释陀跟着喝道:“你干什么?你要反——”窦健刚的脚步声似乎已经跑出那座殿堂,一面跑一面叫道:“快,快逃!”释陀那个“悔”字还未说得出来,急急忙忙的也跟着跑了。齐世杰伏地听声,不过片刻,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齐世杰不禁一片茫然,疑团满腹:“他们碰上了什么?是窦健刚临时反悔,对释陀愉施暗算呢?还是他们当真碰上什么突如其来的袭击?”

  心念未已,忽觉得地底下似有一阵阵的震动,四边石壁好像动摇起来,泥沙纷落如雨。

  蓦地“轰隆”一声巨响,在地底下听来,声如郁雷。齐世杰有过经验,在石门打开,洞口显露之时,也会有“轰隆”一声的,但在这“轰隆”一声过后,他抬头仰望,仍是不见天光。

  地底下的震动更加强烈,而且他感觉到好像一股热气从地底下透上来。地面上“轰隆、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大块大块的石头也随着泥沙滚下来了。他听得出是屋字倒坍的声音。

  齐世杰这一惊非同小可:“莫非、莫非这是地震!”他这才知道释陀和窦健刚碰到的不是人祸而是天灾!

  冰窟里也响起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了,那是冰川表面的冰层被地震震裂的声音。

  一块磨盘大的巨石当头落下,齐世杰奋力一推,使了一个“带”字诀把巨石落下的方向拨过一边,方得幸免于难,但亦感到气衰力竭了。泥沙纷纷落在他的身上,那可是推不去、拨不开的。齐世杰只觉身体所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气闷到了极点。

  齐世杰不觉心头一凉:“难道我竟然要被活埋在这冰窟?”饶是他已练成上乘内功,能够闭住呼吸,比一般人所能忍受的时间长得多,渐渐也支持不住,神智逐渐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有一片清凉的感觉。齐世杰恢复了清醒,一张开眼睛,立即感到刺目的光亮。这不是冰雪的寒光,是真真正正的阳光。他已经重见天日了。

  他发觉自己浸在水中,更确切的说浸在泥沼之中。头顶上方裂开一个很大很大的洞口,泥沙还在不断落下。但泥沙落在水中,对他的压力虽然还有,已是不足构成威胁了。

  原来冰川里的冰块炸裂,冰化为水,水流冲掉了压在他身上的石头沙泥。齐世杰定了定神,运气三转,所学的内功心法发挥了功效,恢复了几分精力,于是慢慢的从震裂的缺口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