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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外,开始有些行人。

  叶红背后没长眼睛——正如任何人也不可能有两个“背项”一样。

  叶红不想殃及无辜。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亟力要避开人群,但刺客不理一切。长发覆脸的剑手,决意要把他刺杀于人堆,而不惜伤及途人。

  叶红只有一挪身,往桥下的旷野广场上急退。

  剑光夺丽,剑意绝情。

  叶红觉得剑、雪或者琴声,已交织成一张杀意的网,矢志要把他格杀当场。

  ——他仍没有机会拔剑。

  3 疾步飞退中的神思

  ——有什么事可以令杀手的剑缓上一缓?

  只要缓上一缓——叶红就确知自己可以拔剑还击。

  ——可是谁来使这把不杀人不还鞘的剑停那么一停呢?

  叶红一面飞退,一面苦思还击之法。

  但在这把剑下,他已完全没有反击的可能。

  他已开始后悔:着实是太快把“旋风”和“浑沌”遣走了。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忽然一空、一浮。

  他立即明白了一件事。

  桥下原本是流水,冰封未实,刺客故意把他逼到此地,只在脚下稍加用力,整块浮冰就裂了开来,底下却还是水,他的脚已下陷,冰层也开始在融。

  雪在烧。

  冰在焚。

  生命仿佛正处于断弦的一刻。

  那柄如流水的剑锋正在找他的咽喉!

  他是淮?

  这是什么剑?

  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他计划得那么周详,连自己的性情,所采取的退路,全都计算得一清二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如果他还有命在,叶红矢志一定要去解开这个谜。

  ——问题是在这把如水如流的剑下,他还能不能活到下一个呼吸!

  岸上的人们惊呼、四散。

  “救命啊。”

  “杀人哪。”

  “不得了,快报官呀!”

  还夹杂着孩童的哭声,妇女的哗然、有人打喷嚏的声音、还有木轮辘辘辗过地面、马嘶的声音……

  报官?

  等“官”来时,他已不知“死”了几次了。

  ——难道自己的生命亦如雪花,才到地面便消融了么?

  刺客原以为一定得手的这一剑,却刺了个空。

  原来叶红将计就计,脚下一使力,把那块浮冰直往河心荡去。

  刺客的剑刺不着他。

  他可要拔剑了。

  却也在这时,他半个身子,已沉到了冰下水中。

  冷得彻心彻肺的冰下,水却有点暖意。

  叶红拔剑。

  剑如绿叶的颜色,细长一线。

  可是对方如流水长剑也突然一截截地“长”了起来。

  “卜”的一声,叶红所立身的浮冰又与后面另一块浮冰撞在一起,一阵震动过后,浮冰已不得寸移。

  刺客的剑又钉向叶红的喉头。

  他脚下使力,竞能裂开了一块浮冰荡了过来。

  叶红举剑一拦,但下身一疼,已中了一记。

  ——水底下,有敌人!

  敌人竟连在水里亦己布好了党羽!

  叶红心中一凉!身子已开始往下沉,同时也看见自己的血往上浮。

  他大喝一声,一剑刺入水中。

  浮冰的下层即染了猩红。

  他的剑往下击的时候,披发刺客的剑也刺中了他的右胸。

  ——看来,我叶某人今天恐怕就要命丧在这里了……

  ——没想到却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却听岸上有人大声地问:“你们谁是叶红?”

  叶红已豁了出去,这个时候竟有人来问这个,反正也不怕多几个索命的人了,干脆喊道:“找我就是。”

  “得了”那人忽然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紧接着飞身而下,半空出刀,一刀砍向那披发人。

  大刀在冬阳里闪闪耀光。

  披发刺客不意忽然杀出这么一个矮胖子,挺剑一架,先给那哈啾喷得发上都粘了鼻涕,又给那人一刀震得虎口发麻,再回头看叶红已定过神来,剑已在手。绿光湛然,水里的血仍一股一股地浮升着,看来同伴也讨不着便宜。

  他立即下了决定。

  他一剑划在冰上,趁刀客尚未站定,已一脚踹出。刀客脚才沾地,脚下浮冰跟大片冰层断了一道裂缝还沉了一沉,继而翻腾荡晃着。

  刀客骤失平衡,勉力把稳身形。

  刺客已闪电般探出。

  他要撤退。

  不过他在走之前还想试试。

  试一试来人的刀法。

  ——以他的剑。

  刺客就在掠走之际,向刀客刺了一剑。

  刀客在百忙中反手一刀。

  然后刺客走了。

  ——水底的人也不见了。

  叶红全身湿透,因伤和冷而微颤。他觉得阳光虽然似带声嘲笑的暖意,晒在他的身上,却也总比没有阳光的好。

  活着,毕竟是件好事。

  那刀客就站在他身前,望定了他。

  叶红一向不喜欢人这样望他。

  ——这样子对人正视,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何况是他正倦、沮丧、感觉到挫折的时候!

  “你是叶红?”那刀客抱着刀说,“你就是叶红?”

  叶红还有假的不成?!他不知气好还是笑好,“你大概就是王虚空吧?”

  “你既知我是王虚空,”小胖子擦了擦鼻子说,“当然知道我要找你做什么了。”

  “你的意思不是说,”叶红苦笑道,“我们现在就来一场决斗吧?”

  “为什么不?”王虚空奇道,“你不能打?”

  “你怕?”“你累了?”“你瞧不起我?”“你不敢对抗我的刀?”“你难道要向我求饶?”

  王虚空居然还一股脑儿地问下去。

  大概王虚空这时才发现叶红受伤了,而且还在淌血。这才使他住了口。

  叶红可没好气回答。

  刚才,他身上的血迹已被流水洗去,而今上了岸一阵子,脚下的雪才开始染红。

  王虚空终于发现了这点。

  “既然你受了伤,”王虚空像在苦思一个烁绝古今的大道理,“我就不能跟你打在这个时候。”

  叶红觉得此人的语句很奇怪。

  “你认输也可以,不然,我还是会来找你的。”王虚空得意洋洋他说,“连龚侠怀也怕了我。这几天,他都躲起来了。”

  “他怕了你?”叶红仍有点气喘,但禁不住调笑道:“他是被衙差抓去了。”

  “什么?!”小胖子大叫一声,“谁敢抓他?!他犯了什么事?!”

  “你不去问他的结拜兄弟,却来问我!”叶红冷笑道,“你要是高兴的话,自可到牢中去找他比武去!”

  “不行,我要去救他出来……”王虚空大声地、气壮地喊道,忽又自行降低了语调:“不行,我得要赶去江阴找‘金池塘’的楚楚令比刀——”

  叶红心里冷哼:算了,不敢到刑部去算你走运,但江阴的楚楚令楚老怪可也不是好惹的……只听王虚空犹在喃喃地道:“奇怪,龚侠怀是为什么被捕的呢?”

  ……是呀,龚侠怀为什么会被抓去的呢?

  当那像一只长形冬瓜的身影,迎空打着喷嚏、抱着大刀离去之后,叶红发现刚才他所站之处也有滩血。

  一一原来他也受了伤!

  那刺客好厉害!他是谁呢?叶红寻思着的时候,忽又回到一个隐伏在脑海里不时冒现的问题上:龚侠怀为什么会入狱呢?他被判的是什么罪?要坐多久的牢?

  不行,同是江湖天涯人,该找些人来打听打听才是。

  这疑问就像是另一个杀手,在叶红偶一恍惚的思绪里闪现,并索回不去。

  他不知道其实在同一时候,王虚空也在想这个问题:

  一一龚侠怀因何入狱?

  一一这个曾放了自己一马的刀中高手,而今,需不需要朋友的帮助呢?

  一一自己算不算得上是他的“朋友”?龚侠怀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这个“朋友”?

  一一急什么!龚侠怀有的是朋友!朋友一定会帮朋友的!

  想到这里,他的伤口又痛了起来。

  那一剑好狠。

  但他确然知道:对方也没讨得了便宜。

  在那一照面里,刺客也挨了他一刀。

  狠狠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