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夏吓叫呼啸着、狂嚎着、厉吼着,朱古泥仍“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一动不如一静”,但却已可觑出他已气衰力竭、心神渐乱。

  (我的心神也太乱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

  ——苏慕桥左手剑、右手刀。

  ——他的刀像一阵风。

  ——他的剑像一缕烟。

  ——可惜他遇上的是路氏兄妹。

  ——路雄飞施暗器。

  ——路娇迷使毒。……她已掏出了那陶罐子——!

  (啊,那里面有极犀利的毒物!)

  (——糟了,这一急之下,真气内冲,连声都嘶哑了,不能对苏慕桥作出儆示!)

  ——黄捕鹿更是危殆!

  ——若论武功,谈说说、容敌亲、易关西、何九烈四人中,任何一人都决非他敌手。

  ——可是他们有四个人。

  ——而且他已老了。

  ——英雄老矣,本来就是一件悲哀的事。

  (更悲哀的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遇险,却帮不了他。)

  (——既然如此,拼着“走火入魔”,我也要一试……)

  ……叶红这时想起当日简单转述龚侠怀的一句话:“世上本没有好刀坏刀,只有胜刀败刀。高手用菜刀亦能制胜,庸手使名刀照样败北。”是的,毒力本来消不动功力,但它却制住了自己的生命力:如果剔除了活下去的求生能力,是不是反而能重燃起沉睡中的体力呢……

  叶红沉面在攻破毒力、加入战团的奋斗中。

  他没发现三妹姐已提着尖刀、向他潜近。

  可是严笑花看见。

  宋嫂看不见龚侠怀。

  ——找不到龚侠怀,她死都不甘心。

  她和“无疾而终”蔡小虫、“踏雪无恨”巴勒马和“单眼挑神枪”霍梦姑等人杀进了大狱,立即就遭到刑房赵肃我带一干守卫的力抗,而府尹于善余也亲自带兵,火速赶来剔匪。

  不管赵肃我和于善余是不是十分同情龚侠怀的遭遇,以及是否支持群侠所为,但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得不克尽职守,坚守本份,去揖捕格杀这一干“悍匪”。

  宋嫂、霍梦姑、巴勒马、蔡小虫一路杀入了大牢,一层一层的杀下去,像杀人了地府一般。他们所看到的情景,也正是当日王虚空和丁三通所见的景象。

  这时候,宋嫂已遍身浴血,霍梦姑也受伤不轻,监狱里外均火光冲天、也喊杀连天,宋嫂见遍寻了七八座监牢,仍没龚侠怀踪迹时,于是心头比燃烧着的火焰更急。

  他们已杀到大牢防卫最是森严处。霍梦姑喘息道:“宋嫂,不如,我们下一回再来……”

  宋嫂尖嘶一声:“胡说!”

  她披头散发,明丽的双眸已布满血丝;刀光映着火光映在颊上,像一个罗刹。

  巴勒马见此,叹了一声,忽道:“这儿有三排牢房,囚的大概都是非寻常之辈,我们分头去找,省时一些,可好?”

  忽听黑黯里一人桀桀笑道:“都一样,分开宋死和一齐死,都一样。”

  这本来腐臭已极的底牢里,忽然更觉臭气熏天,中人欲呕。

  巴勒马心中大恨。

  他极不希望会在这儿遇着这个人。

  ——这个不是人的“人”!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而在这里,只有他自己或许还可以跟黑白二道上闻名丧胆的白大帝放手一博。

  所以他以一种泰山崩于前不变于色但死了心的语气,淡定地道:“你们去救龚侠怀。这家伙我来应付。”

  然后他转向他的对手。

  白大帝。

  5.尸丛里的道

  白大帝饶有兴味的照着他,翻着一双灰白的眼珠子:“我对骨头有兴趣。我要把你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拆下来,看看它们何以会这样的轻。”

  严笑花大叫了一声:“叶红,小心——”

  叶红的身子突然炸起。

  他一手抄起了“无涯刀”。

  拔刀。

  (他以拔剑的方式拔刀。)

  出刀。

  (他只练过剑法,没学过刀。)

  他在三妹姐出刀之前一刀杀了她。

  (他叹了一口气,全力冲了一冲,去抄起天涯刀。天涯刀到手,也不知是原来附在刀上的毒力还是龚侠怀曾附在刀上的神力,使他震了一震:这一震之力,他已冲开了“十三点”的第一点,第一点一旦冲开,坚关一破,内力便如江河直下,势不可御,他一点一点的冲了开去,由于冲力太大、毒力太重,他一面咯曹血,一面挥刀——)

  严笑花看见叶红一刀就剁下了路娇迷的手。

  路娇迷本来正要打开那罐子。

  结果断手失控,使那罐子向着她脸上开启。

  然后她就变了脸。

  ——她的脸变成了一堆紫色的浆糊。

  路娇迷一死,苏慕桥的风刀就对往了路雄飞的暗器,霜剑已刺进了路雄飞的咽喉。

  但苏慕桥也挨了一记暗器。

  同一刹间,赵伤挨了高赞魁一拳,胸骨断了五根,他咯着血一刀送入高赞魁的肚子里,直至没柄,高赞魁狂嚎、打滚、疾退、飞跃,翻翻转转,然而赵伤的刀和人仍黏在他肚子上。

  高赞魁再落地的时候已断成两段。

  叶红提刀正要想去助黄捕鹿,但以毒攻毒的奋力已过,真气走岔,头一轻、脚忽软、倒在地上。

  赵伤冲过去,短刀自后扎入何九烈的背脊里。

  然后他又去梦地上那把天涯刀。

  叶红嘶声道:“不可以,有毒……”

  赵伤才不管,他举起刀,一刀砍下了淡说说的头颅。

  天涯刀发出一种奋目的色彩:还振出一种嗡嗡的轻音,刀在眼前,却有龙吟在夭外。

  ——它喝着血。

  ——它喝着仇人的血。

  ——它为它的主人喝着仇家的血。

  黄捕鹿奋起神威,一把抓住易关西。

  赵伤举刀。

  黄捕鹿急道:“刀下留——”

  赵伤已杀得性起,一刀杀了易关西。

  但这时天涯刀上的毒力已侵入经脉,赵伤反应馒,一慢,容敌亲已一刀砍在赵伤的夭灵盖上。

  赵伤虎吼一声,猛冲上前。

  刀就嵌在赵伤脸上。

  赵伤居然还凭着量后一口气和意志力,直冲了过来,容敌亲心中一慌,天涯刀已全送入他胸口里,自背部突了出来。

  赵伤倒地而殁的时候,谈说说、何九烈、容敌亲、易关西和路雄飞、路娇迷、高赞魁,全皆毙命。

  只剩下夏吓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向朱古泥猛捣蒜似的叩头:

  “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这剩下最后一名当家这一跪,从此之后,江湖上、武林中,就没有了“诡丽八尺门”这一派。

  根据蒲田一休大师的《正骨水》所载:“‘踏雪无恨’巴勒马在狱中苦战‘黑山白水’、绿草黄花蓝天的白大帝,互拼而殁。”

  事实上却有点出入。

  这点杜小星最是清楚不过。

  一体大师是据战况和情理推测,他只在“十字东街之役”出现,而并未随群豪杀入大牢。

  杜小星却有。

  所以他亲眼目睹白大帝杀了巴勒马,但他也挨了一脚,受了伤。

  正在他负伤喘息的时候,忽然,他发觉壁上的火把上的火焰,凝住不动了。

  他惊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想走,他的双脚已离开了他。

  他要出手,但双手已断。

  他痛苦的回头,就看见一张慈悲的面孔,以一种如来境界的口吻,温文的道:“哎,是不是你受伤在先,我还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近得你身边呢。”

  然后这年轻人又无辜而且温和的笑了起来,说:“一切都不关我的事。相爷那儿会以为你英勇作战,死于乱贼之手的,你放心吧。”

  这年轻人慈悲为怀的道。

  日后,杜小星逢人便说:“白大帝是死于‘大不慈悲’的手上的。

  ——他知道这是宫廷里的高官权贵在“鬼打鬼”,他就让他们更加内江下去。

  ——是他们毁了八尺门。

  ——他恨死了他们。

  可是,其实死于大不慈悲手上的,又岂止于白大帝而已!

  在史丞相派来“主持”这次“行动”的高手里,除了白大帝之外,至少还有两个人,也是遭受同一命运!

  销魂头陀和融骨先生在十字东街那一役大捷,闻说点视厅和大牢两头均遭流寇侵袭,便赶赴府衙,走到一半,有人来犯,强梁已平,于是折返牢狱。

  这时,大牢里的守卫已跟群侠杀作一团。

  融骨先生和销魂头陀正想大展身手,再立大功,忽然,两名差役匆匆而至、向他们禀报:“贼人横强,已祸及沈大人府邸,请两位遂去救援。”

  融骨、销魂一听,心道糟糕,沈清廉的府邸就离监狱不远。

  融骨销魂当下有点着惊,立即要率一众黑道高手和官兵转道沈清廉处,然而,那两名差役一齐向他们出了手。

  出手极快。

  下的是杀手。

  融骨伤。

  销魂头陀也吃了一剑。

  ——那两人使的都是剑。

  都是像叶子一般轻的剑。

  ——如果不是他们的武功毕竟跟融骨先生与销魂头陀仍有一段距离,他们这两剑,就一定已要了销魂和融骨的命。

  这使得销魂头陀和融骨先生又痛又怒。

  他们马上使人重重包围住这两名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