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青人。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简单和单简。

  “旋风“和“混沌”。

  他们当日曾答应过刘小星:一直救龚侠怀。

  他们听说一干雄豪,计划劫囚,他们二人,也一起跟了过来。

  ——在十字东街,宋嫂给包围的时候,杜小星就不颐一切的跳下去救他;简单和单简先蒙上了面,一起出手。

  他们也跟来了大牢,要救龚侠怀。

  可是寻遍监牢,都没有龚侠怀的影踪。

  这时,融骨和销魂已率领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简单和单简在十字东街那一役,目睹融骨先生和销魂头陀对群侠倒戈相向,群豪才遭致全面败亡、他们恨透了这两人。

  ——他们要除掉这两个败类。

  同时也要吸住这些官兵、高手的注意力,好让杜小星等尽快救出龚侠怀。

  所以他们对融骨先生和销魂头陀猛下杀手。

  可惜却没有得手。

  他们已来回冲杀了七次。

  ——闯不出去,但敌人也擒不住他们。

  简单和单简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然完成:

  他们力已衰,气已尽。

  简单道:“兄弟,咱们已尽了力了。”

  单简道:“好吧,那么甘年后再来这一场吧!”

  在销魂头陀与融骨先生呼喝兵员赶快抓拿两人声中,简单一头掸在石墙上,撞得头壳爆裂,整张脸像砸烂了的柿子,单简则连向自己脸上砍了三剑——

  他们毁去自己一张脸,便可以保证:全身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件,那么,他们劫狱的事,便不会连累叶红和“红叶书舍”的人了。

  他们死的时候,平江府衙上、衙里、牢中,都遍地死尸,不管是救人的人,还是杀人的人,都是在死尸上跨出一条路来,才过得去。

  6.恨血千年

  “绿草”融骨先生和“黄花”销魂头陀极为气愤:

  他们受了伤,居然受了伤,而且伤他们的,竟然是两个年轻小伙子,他们居然还拿不下两个活口!

  他们先到班房里裹伤。

  这时候:大不慈悲就满脸慈和的走了进来。

  这一役后,大不慈悲也负了伤。

  “绿草”和”黄花”当然也丧了命,据上报的公文说明:融骨先生和销魂头陀之死,是因为“谋刺者凶器淬毒,二人因毒侵心脉而壮烈牺牲。”至于凶徒:“凶悍残毒,自毁颜脸,无法辨识。”

  大不慈悲把“情形”——上报后,当然得到极高的奖赏,理由是他“忠勇可嘉,因公受伤”。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一役里,他一口气干掉三个在自己前程上的障碍:绿草、黄花、白大帝,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这收获可以致使在日后有更大的收获。

  杜小星也有“收获”。

  他始终找不到龚侠怀。

  但他在死囚刑室里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这原来是个胖子。

  ——大刀王虚空。

  他已给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王虚空跟龚侠怀交过手,杜小星认得他;杜小星还听龙头在大家面前说过这个“胖子”:“这是个真正的硬双”。

  杜小星找到了机括,把悬吊着的王虚空解了下来,趁乱半溜半闯的杀出大牢去。

  杜小星的运气不好,他没见着龚侠怀。

  蔡小虫的运气也不好,他几乎找着了龚侠怀。

  宋嫂和“单眼挑神枪”霍梦姑分成两路,拼杀细寻、一共搜过十七间牢房,放走了不少给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囚犯,两人最后在一处刑室的外头中会合,但始终没找到龚侠怀。

  蔡小虫也没找到。

  他却仗着“无疾神行法”,躲过了许多敌人的耳回,却偶然地发现了一条甬道。

  他从甬道潜入,景像豁然不同,锦衣绣帘,竟似是大官人家的官邸。

  然而这府邱里,却有一个铁制的牢笼,外面守卫森严。蔡小虫正好听着一名把守的节级向一名牢子说道:“嘿,他们劫什么牢嘛!

  人犯早就摆在这儿.沈大人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刨起了大牢也搜不着!”

  蔡小虫登时顿悟:

  ——莫非龚大侠就关在这里!,

  ——那么,截囚车、闯衙门、动大牢……全是白费的了!

  蔡小虫不敢轻举妄动。

  他知道自己孤掌难鸣。

  他要潜回去大牢,通知宋嫂他们,龚大侠就关在这里,不要再留在牢里在枉送性命!

  他仍以“无疾神行迷踪法”溜回牢狱。

  他一路都非常小心,遇上官兵、狱卒,他不是先下手为强,就是机伶地避了过去。

  有一队官兵吆喝经过,他连忙躲开一旁。

  他穿着的正是牌头的号衣,这是他格杀一名脾头后换上的,以此混在其中,不受注意。

  他却没注意到一名煞星,正在注意着他。

  那是名犯人。

  他的手枷脚链,都已给来动牢的人解去砍断。

  他正要杀出牢房,却见一名牌头闪闪缩缩的退了进来。

  他决意不动声息的杀了这个倒霉的牌头。

  这“犯人”来头不小:

  他正是成都路仙井监的“水陆二路总瓢把子”:“一刀八段”高恐移。

  他也正是给诬陷逮捕,因怕他的部下劫狱,所以偷偷把他押到这里来。

  他现在手上没有刀。

  ——但没有刀的他,一样有能力把敌人拗成八段。

  于是“无疾而终”蔡小虫就成了八段。

  他死得不明不白。

  ——他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去:龚侠怀给扣押在什么地方。

  宋嫂已经绝望了。

  她们退到刑室时,霍梦姑的血也快流尽了。

  她们看到那些刑具上有着一滩又一滩的锈迹,她心里想:待会儿,我的血也会染在上面吧?

  她不知道这一滩血是不久之前,冰三家身上流出来的。岁月无情,星转斗移,多少年后,这滩如同锈迹一般的血渍仍癣苔一样长在那里。

  霍梦姑喘息着、奋战着、挣扎着问她:“宋嫂,我们该怎么办?”这时,杀声四起,人影幌闪,敌人愈来愈多,愈逼愈近。

  除了战死,还能有怎么办?啊龙头,我的刀、已给敌人的血染满。我的衣衫,已给自己的血浸湿。在黑暗中的劫数,都是带血的,只可惜我仍找不到你,今日子江府里,有的是热血,有的是人头,但却仍是没有你。馊样的!我从大街杀到府衙,从府衙杀进大牢,杀出重围,再杀入重围,但却上天让我宋嫂仍找不到龙头您!我已力衰,血已将尽,我的朋友一一战死,啊龙头,我是八尺门里永不后退,决不相离的宋嫂。人生在世,非憾即恨,救不了你,人活如死,此情此境,不如一死……

  依据《正骨水》第壹百陆拾柒页第七行(第三段)的记录:“宋嫂临死不屈,伤重力衰而殁;其知交神枪霍梦姑,一道战死。”其中霍梦姑绰号上圈徐掉“单眼”二字,以示对作古英烈的敬意。

  作《正骨水》的一休大师当然不知道:宋嫂不是因伤而死,而是因伤心而死的。

 

 

外一章:龚侠怀回来了!?

 

  1.又是秋叶飞红时……

  枫叶的绿意已转红……

  这时节,饮冰上人自京师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叶红,第一句话就是喜孜孜的跟他说:

  “他们肯放龚侠怀了!”

  叶红吃了一惊,一时只觉悲酸还多于高兴。

  “我在京里,不知请托了多少人,经过多少曲折和挫折,终于,上动天听,听说圣上知道了这件事,只点点头便说:那个龚什么的,也没犯什么大下了的事,囚他作甚!于是檄文立即下来,开释龚侠怀的令状已经签批了!”

  叶红当然明白其中不知经过多少的周折,以饮冰上人地位之尊,肯亲上京师,低声下气去求人,已经是难能而且可贵了;他如此尽心尽力,以致这半年来,他的风尘都写在脸上,额上更添星霜。

  “令尊的老友们,在这件事情上,也帮了很大的忙;”饮冰上人微睨着他,说:“他们还问你为何一直不肯到京里去当官。”

  “官?我是决不当的了。”叶红说得义无返顾。

  “听说在‘救龚行动’失败后,你正在热衷大搞‘红叶盟’?”

  叶红点点头。

  “叶红啊,”饮冰上人微喟也略带讽嘲的说,“现在已快近冬天了,叶子就要不红了,而且都会掉光了的,轮不到你来凶了……

  叶红笑说:“我几时凶过?”

  他漫声吟道:”神州子弟今安在?天下无人不英风;红叶为诗诗作舞,敢向刀丛觅秋风。”

  然后问:“龚侠怀什么时候才会给放出来?”

  “大概再过几天吧,公文都快经下来了……”饮冰上人有点咕哝地道:“怎么?听到龚侠怀释放的消息,你好像不大振奋的样子。”

  不是没有振奋。当然不是的。而是经过了这些,叶红觉得:也许龚侠怀是不是能出来,已不是那么重要了;在腐败的朝政下,只会有腐烂的人们,龚侠怀人在囚中和人在江湖,也许分别不是很大,可是如今朝政日非、敌军压境、人心惶惶、民不聊生之中,龚侠怀若还能出来重振声威、廓清天下,那才是深具意义的事。

  ——可是龚侠怀能吗?

  ——朝廷能容他如此吗?

  叶红忽然想起严笑花。

  他想去告诉严笑花这个消息时,伊人已经不在了。

  所谓“再过几天就放出来了”,结果只是漫长的等待。

  叶子真的开始落了……

  树上的叶子愈来愈少,地上的叶子愈来愈厚……

  饮冰上人、朱古泥、苏慕桥还有时红等人,一再去打探“放人”的消息,直至这么上个将近秋尽的日子里,公文终于下来了:“嫌犯龚侠怀,查证无罪,予以释放。”

  可是在公文送抵前的一天,另一个消息传了出来:

  龚侠怀死了!

  龚侠怀死于狱中。

  ——经过了如许漫长的忍耐和等待,那么多的挣扎与受苦,牺牲了那么多性命和热血,龚侠怀竟就在放出来的前一天,寂然而逝。

  ——到底他曾在牢里受过什么苦,使他无法再熬过黎明前的一刻呢?

  ——或者是有人不愿他给放出来,所以在开释前夕下了毒手?

  ——或是龚侠怀根本没有死;他活着,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