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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

  无心一怔,叫道:“你竟然耍赖!”

  “是你们不讲信义在先,居然偷袭,破了我的水火葫芦!”

  雁高翔虽然一脸虬髯,看上去足足有四十多岁,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先前说得豪迈,此时的话却透出一分稚气来。无心手上捏个剑诀道:“你真不说么?”

  “雁某好男儿,你杀我可以,要我说,绝对不成!”

  无心一瞪眼道:“好,我可是火居道士,连老婆都可以娶的,不用说杀个把人了。雁兄这么说,那就杀了你吧。”

  他伸剑便要刺向雁高翔,雁高翔却眼都不眨一眨,直直瞪着他,言绍圻在一边急道:“道长,那个……不要杀他了!”

  无心本就没有杀雁高翔之意,听得言绍圻在一边劝,连忙收了剑道:“做什么不杀他?”

  言绍圻生怕无心会生气,嚅嚅地道:“道长,他好像也没犯死罪吧,我们饶了他可好?”

  雁高翔怒道:“谁要你这两个卑鄙小人饶,快快杀了我,老子好往生极乐。要我说,一个字没有!”

  无心怔了怔,叹了口气道:“不杀就不杀吧,反正杀了你也没用。”可是看雁高翔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要是放开他,只怕会暴跳如雷地跟自己拼命。他想了想,道:“小捕快,过来吧。”

  言绍圻收好铁尺,过来道:“道长,怎么办?”

  “把他放到一边去。穴位三个时辰后自己解开,那时事情总也办完了。”

  言绍圻奇道:“三个时辰就准能破了这案子么?”

  无心发觉自己失言,忙道:“快走吧,要是天一黑,那这儿就更不好走。”

  他们将雁高翔扶到一边干燥处放下了,雁高翔还在破口大骂,无心顺手又点了他的哑穴,轻声道:“雁兄,对不住了。”

  ※※※

  “松仁寿,雁高翔还没过来?”少女站在潭边,也不回头。长须人有些不安,行了一礼道:“禀教主,似乎有些麻烦。”

  雁高翔太过好胜,只怕与人动上手,斗发了性,一时还回不来。他垂下头,眼睛根本不敢抬。九柳门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平时看上去千娇百媚的少女竟然就是竹山教的教主,就是他自己,有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比他熟习的竹山教奇术更不可思议。

  少女扫了一眼松仁寿身后的鹿希龄,鹿希龄只觉身上寒意大增,连忙垂下眼去,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少女脸上仍是木无表情,道:“不管他了,先派个法体下去探探路。”

  松仁寿道:“好。”他招呼了鹿希龄过来,两人手上已同时取出一个小铃,随着铃声一振,原本直直站在他们身后的一排人齐齐一跳。

  那十来个人,居然都不是活人,全是一排的僵尸!

  松仁寿的右手食中二指搭上左手脉门,小铃登时发出一阵蜂鸣之音,一个最前的僵尸越众而出,站到潭边,松仁寿从袖子上取下一根针来,这针是乡里纳鞋底用的,针鼻上挂着一根极长的红色丝线,他拿着针一把刺入那僵尸后颈,左手又将小铃举了起来一摇,那具僵尸应声向前一跳,“扑通”一声,便跳进潭中,水面激起了阵阵波纹,渐渐散开,只有一根丝线正慢慢被拉下去。

  “有何异样?”

  鹿希龄蹲在潭边,用一根筷子在水皮上画了个圈,另一只手又从怀里摸出些药粉撒了上去,右手的筷子往圆心一插,嘴里轻声念着几句咒,那根筷子摇摇晃晃,突然像是钓鱼的浮子般竖了起来,那一圈的水色也蓦地发白发亮,像是面镜子。

  少女走到潭边,看着潭水,慢慢道:“向左三步。”

  松仁寿也不答话,丝线拿在右手上,左手在线上弹了三下,水面那块镜子般的圆光里慢慢出现了一副景像,便真如镜子照出的一样。

  那是几个大石洞。太暗了,也看不清,有一两个黑影掠过,少女皱了皱眉道:“那是什么?”

  松仁寿又拨动了两下丝线,那黑影近了,竟是几条奇形怪状的游鱼。他道:“不是。”

  一边鹿希龄突然指着一边叫道:“是这儿!就是这儿!”

  洞口上刻着几个篆字,已被水流磨得快要平了。松仁寿脸上也露出喜色,道:“不错,正是这儿。”哪知他刚说出口,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线立时一松,水皮上那根筷子一下倒了下来,浮在水面上,圆光登时消散。

  鹿希龄惊道:“怎么了?”

  松仁寿还没说话,少女冷冷地道:“毒龙出穴。”

  水面原先一平如镜,浮着一丝丝白雾,有风也只微微吹皱,此时却已在晃动不休,不时有水泡翻上来,当中还隐隐夹着些黑气。松仁寿收起线来,脸色已变了:“教主,是毒龙!”

  那根红线末端沾上一些黑糊糊的东西,触鼻是一股恶臭的腥膻之气。鹿希龄惊道:“真个有毒龙守护么?那怎么是好?”

  少女的脸上也没一点表情。她手一扬,右手上已出现了一个小小铜铃。她的手如菡萏乍放,美丽之至,尾指甲却是鲜红色的。她的铃声一振,剩下的几个僵尸又是一跳,列到了她身后,竟是排得整整齐齐,同时跳进潭里,连声音也只有一声。

  松仁寿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转瞬间变了数变。他虽知教主的竹山奇术深不可测,却也没料到一高至此。那少女转过头来,喝道:“动手!”

  此时潭中突然发出一阵巨响,潭心翻了个花,水珠四射,像是突然间下了一场暴雨。鹿希龄只觉迎面一股恶臭袭来,差点闭过气去,那些僵尸身上也不是好闻的,可是和这股味道比起来,简直是“其臭如兰”。他听得少女的呼喝,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筷子,正待掷出去,耳中却听得一声巨吼。

  这声吼叫响得惊天动地,后来方知大半个辰溪都听到了,有人说是雷部四天君下凡才有这等巨声,也有说是共工撞倒不周山方有这等威势。松仁寿纵然功力高绝,也被这声吼叫震得气息一滞,连气都透不过来。

  十一、人心有邪

  〔这毒龙已是数百年的妖物,鳞甲间的粘液都有奇毒,也只有僵尸才可以到那洞中去。只是僵尸已少了四个,本来他们可布成大四阴尸罗阵,此时却只有三组,威力大减。〕

  鹿希龄眼前一黑,几乎要昏过去,耳中还在“嗡嗡”作响。他强撑着抬头看去,只见水面上探出一个巨大的头颅,也说不清像些什么,巨口钢牙,金睛长鬣,竟是个黑色的龙头。他心胆俱裂,吓得魂不附体,叫道:“大师兄,教主……”

  毒龙终于出现了!

  龙口中还衔着半截僵尸的身体。这僵尸下半身已不见了,两只手仍在抠着龙唇,鹿希龄知道这僵尸的力量极大,但是在毒龙口中,直如柴草扎的一般。眼角却扫到那少女,她一手正在挥动,口中正喃喃念着什么,虽然潭水将她的衣服都打湿了,这少女浑若不觉。

  毒龙又探出了小半个身子,此时已可看到那毒龙身上到处都攀着僵尸,像是一大群蚂蚁咬着条大青虫,在毒龙身上又撕又咬,那毒龙负痛之下,在水皮上不住翻滚,震得潭水像是煮开了一般,水不住打上岸来,又如山洪般流回去汇于潭中,一时风雷大作,金鼓齐鸣,便如天河倒泻,山崩地裂。

  松仁寿看着那少女的身影,心中又是佩服,惧意也更甚,还夹杂着几分嫉妒。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实在不知她是如何练成这些竹山派奇术的,功力竟比数十年苦修的自己还要高。

  在这个纤细的身躯里,该是隐藏着何等的一个妖魔啊!

  松仁寿只觉身上一阵彻骨奇寒,依稀有些后悔不该放这妖魔出来,忽听那少女叱道:“还不动手!”

  这毒龙已是数百年的妖物,鳞甲间的粘液都有奇毒,也只有僵尸才可以到那洞中去。只是僵尸已少了四个,本来他们可布成大四阴尸罗阵,此时却只有三组,威力大减,毒龙翻滚之下,不时有几具僵尸被甩出去,有些一撞上石壁便被打成如同齑粉。鹿希龄答应一声,左手两指一扣,右手中指已搭上一根筷子,对准了毒龙,喝道:“破!”

  他是以筷子附上玄冥无形箭之力射出,虽不如玄冥无形箭一般无形无臭,无色无相,威力却大了好几倍,哪知那筷子一弹上毒龙的身体,便被坚逾金铁的鳞片弹开,哪里射得进去。他正在吃惊,忽然听得松仁寿叫道:“教主!”他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心道:“教主有难么?我泼出命也要救她出险!”哪知后颈处突然一阵钻心巨痛,身体也是一轻,竟如腾云架雾般飞了起来。

  那个少女见僵尸已制不住毒龙了,身形一晃,到了鹿希龄身后,一根针扎入了他后颈,随之一掌便将鹿希龄推了出去。她出手快得形同鬼魅,松仁寿虽然看到了,但待要叫出声来,鹿希龄已被掷了出去。

  这是竹山术中的生尸术。行尸术虽然奇诡异常,但尸身终是尸身,受铃声控制,远不如活人如意。不过这生尸术实在太过阴毒,竹山教虽是邪派,上代祖师也严令不得动用此术,免遭天谴,松仁寿虽知此术,却从不敢试,没想到这少女长得清丽温婉,使出生尸术来,竟连脸都不变一变。

  鹿希龄在空中还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觉毒龙越来越近,心道:“这可是做梦不成?”眼前也真如做梦,他竟然凌波而行,只一眨眼间便到了毒龙跟前,可恶臭却像已淡不可闻了。他更在诧异,突然觉得后颈像被什么一扯,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人已不由自主地钻天而上,只这一错,那毒龙猛地已张口咬下,正掠过他的脚底,将水面激得腾起数丈之高。

  少女的手中也拿着一根细线,细线另一头便是接在鹿希龄后颈。她见松仁寿呆呆地看着自己,喝道:“快施术,不要延误了!”伸手一拉,鹿希龄应手又是飞了起来,便如在放个纸鸢一般,此时毒龙又张口向他咬去,堪堪只差了一线没能咬上。

  松仁寿咬了咬牙,不说什么,一手又开始振铃。此时毒龙身上有僵尸攀着,鹿希龄被那少女提着线控在手中,只在毒龙口边翻舞,有时一手触到龙身,那些鳞片如快刀之利,将他的手臂割得都是伤口,鲜血淋漓,但是他毫无知觉,只觉身上力量倒是远超曩日,两臂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身形轻盈如风,便是后颈的疼痛也似有说不出的舒适。

  毒龙屡咬不中,反而鳞甲缝里被鹿希龄插了几根筷子,负痛之下,怒火勃然而发,将潭水翻得冲天而起。那少女面色阴冷,肌肤如玉之白,也如石头一般毫无血色。

  ※※※

  言绍圻见到潭中有毒龙冲起时,差点惊叫起来,无心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言绍圻挣脱了,小声道:“她……她是什么人?”

  无心也小声道:“她就是竹山教的教主。”

  言绍圻像被当头一个霹雳,他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温柔美丽的少女与竹山教教主联系到一处,可是眼前却由不得人怀疑。他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心没有理他,一手握在长剑剑柄,却是一动不动,茫然地看着四周,眼中已略略有点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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