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嫔怀抱“嫔奴”,咯咯笑道:“我姐妹下帖子带你们来,难道是请你们来对付我姐妹的么?”

  项霸王怔了一怔,道:“这……”

  阴嫔笑道:“不错,我大姐是因为遇着他这个薄情郎,后来才会变得脾气古怪,而我哩,我这一生,更是被他毁了。他毁了我,才使我去毁别的男人,才会变得声名狼藉。我若不恨他入骨,怎会假情假意地到他这里?我为的就是要亲眼瞧瞧他到底落得个什么下场,亲眼瞧他家毁人亡!”她口中说得这般狠毒,面上却满带着春花般的笑容,项霸王也不禁瞧得心里直冒寒气。

  只听麻衣客仰天狂笑道:“不错,你们一生都是被我毁了的,这罪名咱家全部承当。但你们若要我家败人亡,哼!”他倏然顿住笑声,接道:“只怕还不大容易!”

  阴嫔娇笑道:“你说的也不错,这些人武功以一敌一,谁也不是你敌手,但大家一齐上,你又如何?”

  麻衣客大笑道:“你们人多,我难道人少么?”双掌一拍,大喝道:“小丫头们还不快来,看是他们人多还是咱们人多!”

  喝声嘹亮,穿房入户。但直到外面回声俱已消失,还是没有回应。麻衣客微微变色,怒骂道:“死丫头,臭丫头,你们都死了么?”

  “鬼母”阴仪冷冷道:“虽然未死,只怕也差不多了。”

  麻衣客面色突然变得苍白,呆了半晌,方自厉声笑道:“好,好,难怪你九鬼子、七魔女只到了三个,原来别的人都在外等着收拾我那些女徒弟,但……但她们却毫无罪孽,你们要算账的,只管来寻咱家。”

  突见“天杀星”海大少反手甩下了长衫,敞开胸襟,大步而来,道:“大家都等着捡便宜,俺只有先动手了。”

  麻衣客冷冷道:“你一人不是咱家敌手,与他们一起上吧!”

  海大少狂笑道:“俺海大少岂是倚多为胜的人?”

  麻衣客一挑大拇指,道:“好!咱家让你三招。”

  海大少一整面色,朗声道:“你让俺三招也罢,不让也罢,当着这里朋友,动手之前,俺却有几句话要说说。”

  麻衣客道:“此刻若是有别人还要在咱家面前噜苏,咱家先割下他舌头,但你海大少要说,就快说吧!”

  海大少道:“你虽然担承了全部罪名,俺却知道这罪名不该由你一人承当,那些婆娘也未见没有责任……”

  众人又复变色,项霸王怒道:“放屁!”

  海大少狂笑道:“俺这话虽不中听,但却非说不可。老实说,咱们这些人的老婆,实在也没有一个好东西。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婆娘昔日若不是看他年少多金,武功又强,生得也不错,怎会撇下咱们去跟他?这厮虽好色,虽该死,但咱们那些婆娘被他甩了,却是活该。”

  铁中棠听他居然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又是惊异,又是赞佩。只见项霸王、玉狐狸等人虽然满面怒容,但却无一人开口反驳,显见海大少说得不错,但若非胸怀磊落的本色英雄,又怎肯说出这番话来。

  厅中默然半晌,麻衣客方自笑道:“当今天下,想不到还有人会说公道话,而且说话的人是我的仇家,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数声,接道:“我知道话虽说得公道,但腹中气还是要出的,好,来吧,咱家接你几招。”

  海大少道:“这口气俺闷了多少年,只因俺明知不是你敌手,也找不着你,今日既见着你……呔,看掌!”喝声中他已一拳击向麻衣客胸膛。麻衣客眼见一拳击来,不避不闪。众人都知他武功超人,只当他此举必有煞手。

  哪知这一念尚未转完,只听“砰”的一响,海大少这一拳竟着着实实击在麻衣客胸膛之上。

  麻衣客武功再高,也禁不住海大少天生神力,直被这一拳打得踉跄后退数步,面上顿时变得毫无血色。

  海大少大‘晾道:“你……你这……”

  麻衣客调息半晌,强笑道:“就凭你方才那几句话,咱家便不能与你动手,只有捱你一拳,让你出气了。”

  众人见他身受天杀星海大少一拳,不但未受重伤,而且立刻便能说话,都不禁又惊又佩。海大少目定口呆,怔了半晌,道:“俺一生见过的怪人虽不少,但以你这样性格之人,俺却从未见过。”

  霹雳火忍不住插口道:“老夫也未见过。”

  麻衣客哈哈笑道:“寡人有疾,这点咱倒从不自讳。”

  海大少定睛瞧了他半晌,大声道:“好!你我旧账,全由那一拳勾销,但俺此刻既不能看你捱打也不能帮你打人,只得走了。”他不等话说完,便转身而出。

  霹雳火大声道:“等我一等。”正待随之而去。

  司徒笑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悄悄道:“你我五福同盟,自当同进同退,兄台怎的这就要去了?”

  霹雳火瞧了瞧黑、白两人,浓眉一皱,也不说话,反手甩脱了衣袖飞步而出,竟与海大少一起走了。

  麻衣客叹道:“好汉子!”话未说完,不住咳嗽起来。

  玉狐狸等四人对望一眼,都看出他已被海大少那一拳打得多少受了些内伤。四人心意相同,便待乘机出手。忽然间,只听李剑白嘶声喝道:“别人饶你,我却不能饶你!”反手拔出了长剑,一掠而出,直刺麻衣客。李洛阳惊呼一声,变色而起。李剑白长剑如风,已接连刺出七剑之多,剑剑不离麻衣客要害。

  麻衣客轻轻避过七招,道:“李洛阳,还不令他住手?”

  李剑白满面俱是悲愤之容,大喝道:“谁说我也不住手!”突然双手握剑,全力一剑刺了出去。他这一剑虽是拼命的招式,但上下空门大露,遇着麻衣客此等武功高出他数倍之人,此招实如送死。

  李洛阳惊呼着振衣而出,只见麻衣客身子一侧,让过了来剑,疾伸两指,闪电般夹住了剑尖。李剑白那一剑是何等力道,但此刻剑被人两根手指夹住,竟动弹不得,他纵拼全力,亦有如蜻蜓去撼石柱一般。刹那间他但觉万念皆灰,知道自己此仇再也报不成了,撒手抛剑,纵身撞向石壁,李洛阳急地抱住他身子。

  李剑白嘶声道:“莫拉我……莫拉我……妈……她……她老人家……孩儿不能为她雪耻,只有……”

  麻衣客突然大笑起来,随手抛去长剑,摇头道:“李洛阳,看你这莽儿子是误会了。此间只有你与我的仇恨,大是与别人不同。”

  李剑白身子一震,道:“你……你说什么?”

  李洛阳叹道:“傻孩子,你母亲怎会是那种女人?”

  李剑白掌中匕首“当”的落下,道:“但……但……”

  李洛阳叹道:“为父与他的仇恨,只是因为他曾在珠宝会集之期,夺去了咱们家一批家传之宝,为父却无可奈何。”

  麻衣客大笑道:“洛阳珠宝世家,名扬天下,万万丢不得这人,是以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丢了珠宝,也一直不敢声张。”

  李洛阳叹道:“江湖中只道本宅数十年俱无珠宝失窃之事,若非小儿今日误会,我也不会将此事说出来,自坏本门的名头。”

  麻衣客道:“今日你既说出,想必是要向咱家索回珠宝的了?”

  李洛阳沉声道:“十年前我武功大不如你,这十年来我已练了一手功夫,今日要与你一拼胜负。”

  麻衣客道:“既是如此,就……”

  语声未了,只听那南极毒叟冷冷截口道:“李某人的功夫,最好稍等再拿出来献丑,这一阵我四人接过了。”

  李洛阳还未答话,李剑白怒道:“你四人凭什么争先?”

  “南极毒叟”高天寿道:“就凭这个。”他不但言语冰冷如刀,面上也是喜怒难测,与他那寿星般滑稽的生相,显得十分不配。只见他俯手拾起了地上长剑,随手一拗,长剑便折为两段,一齐递给李剑白,冷冷道:“剑是你的,还给你。”

  李剑白此剑乃是家传利器,虽非干将、莫邪一类神物,但世家代代相传的兵刃,自是精钢百炼,非同小可。他平日将此剑甚是珍惜,绝不离身,此刻见这怪老儿竟随手便将之一折两段,李剑白瞧得既是惊骇,又觉心痛,忍不住伸手去接。突听麻衣客叱道:“剑上已有毒,接不得的。”李剑白一惊缩手,俯首望去,只见那光芒闪耀的长剑,此刻果已变得碧惨惨黯淡无光,他哪里还敢伸手去接。这“毒叟”一触之下,便将长剑染毒,此等施毒的功夫,不但李氏父子惊骇,别人见了也不禁色变。

  “南极毒叟”哈哈笑道:“我这‘毒叟’两字,岂是浪得虚名的么?”随手一抛,两段剑流星般飞出。

  “玉狐狸”杨群笑道:“此剑丢了多可惜。”语声方出,他身形已起,竟比那断剑去势还疾,两只长袖凌空一卷,便将两段剑全都卷入袖里。短短七个字方自说完,他身形又已站回原地,不但来去倏忽,飞翔如意,而且身法更是惊人美妙。众人见这“玉狐狸”竟然施展出这一手如此惊人的轻功,无论是友是敌都不禁脱口喝出彩来。

  只有那一排黑巾蒙面的黑袍妇人,仍然幽灵般屹立不动,别人若不注意,竟难发现她们的存在。

  但见“玉狐狸”杨群双袖一抖,将断剑抖落地上,“快活纯阳”笑道:“丢了既可惜,不如废物利用了吧!”

  他俯身拾起长剑,走到那方才被“神力霸王”一拳击裂的石墩前,接着笑道:“项施主神力虽惊人,但却太失礼了些,将主人家好好一个凳子,弄得坐不成了,贫道正好利用这废物,为它修补修补。”他一面说话,右手拿着断剑,左手拢起两半石墩,胸膛起伏,提气作势,突然吐气开声。只听他口中“啃”的一声,竟将那半截断剑生生刺入石墩里,生生将两半石墩钉子般钉在一起。那石又硬又脆,但他以剑穿石,却有如刺穿豆腐一般,不带声息,众人又不禁喝起彩来。

  “快活纯阳”吕斌拍了拍手,长身而起,笑道:“诸位且莫喝彩,贫道手上若是事先未涂解药,此刻早就被毒死了。”

  “神力霸王”一拳碎石,面不改色;“南极毒叟”折剑如竹,掌上染毒;“玉狐狸”飞身追剑,来去如电;“快活纯阳”剑刺坚石,如穿豆腐。这四人一人露了一手功夫,无一不是惊人之作。

  铁中棠、水灵光双手相握,瞧得实是心惊。

  “南极毒叟”眼角斜睨着李剑白,冷冷道:“就凭咱们这四人的几手功夫,可够资格与你争先么?”

  李剑白目定口呆,无话可答。

  麻衣客哈哈一笑,道:“既已抢得了先,就动手吧,想不到这十余年来,你四人武功果然精进许多。”

  “南极毒叟”阴森森笑道:“纵然精进,却也比不上你。我四人商量,只有一齐动手了。”

  四个人身形一转,抢了四角,将麻衣客围在中央。麻衣客看来虽仍气定神闲,颜色不变,其实暗中早已戒备森严。“玉狐狸”杨群微一抱拳,道:“小心着,我……”

  突听一声轻叱,道:“且慢!”声息虽轻,但听来有如钢针刺在耳中一般。

  “玉狐狸”等四人齐地一惊,转目瞧去,这才瞧见两个黑袍蒙面妇人,离群当先走了过来。她两人行路的姿势极是奇异,肩不动,腿不屈,竟有如浮云飘动,鬼魅移形一般,但见长袍不住波动,人已到了眼前。

  麻衣客与玉狐狸双方都觉奇怪,猜不出她们是谁,也猜不出她们是何来意。“快活纯阳”道:“女施主们有何见教?”

  左面的黑袍妇人缓缓道:“你四人动不得手。”

  她语声平和轻柔,不带丝毫烟火气,但语句却是命令之式,似是此话一说出来,别人便不得更改。

  玉狐狸等人呆了一呆,齐地放声大笑起来,只有“南极毒叟”最是深沉,仍然不改声色,缓缓道:“我四人为何不能动手?”

  黑袍妇人道:“你四人在外奸淫屠杀,无所不为,你既奸了他人妻子,别人自也可奸你之妻子,你有何资格动手?”

  项霸王大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咱们的事?”

  黑袍妇人缓缓道:“苍天有威无力,不能亲管人间之事,所以要借我们的手,为天下妇人女子来抱不平。”

  项霸王大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莫非是苍天的使者不成?”

  黑袍妇人道:“正是。”

  她每句话说来俱是平和轻柔,也无人瞧得见她们黑巾后面上的表情,但这“正是”两字出口,却带着种无比神奇的魔力,让人无法怀疑,只觉她们真的是白天而降的神使,世人绝不能违抗于她,纵是项霸王这般强横之人,听了这短短两字,也不觉打了个寒噤,别人更是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过了半晌,“快活纯阳”干咳一声,指着麻衣客道:“你既要为女子不平,为何不管这厮,却来管我们?”

  黑袍妇人道:“我们本是为了要瞧他遭报应而来,但此刻却还未到时候,也不让你四人动手。”

  “快活纯阳”道:“却是让谁动手?”

  黑袍妇人道:“苍天所令之人。”

  项霸王突然怒喝道:“什么苍天苍地,装神弄鬼!俺就不信这一套,滚吧!”出手一掌,向那黑袍妇人击去。

  黑袍妇人道:“人力不可胜天,你竟敢动手?”

  项霸王呆了一呆,黑袍人衣袖已反撞上来,项霸王曲肘收拳,大喝道:“并肩子一齐上吧,先请她们走路再说。”喝声中已攻出五拳。他练的外门功力,早已登堂入室,此番五拳攻出,当真有霸王开石之势。

  黑袍妇人身形闪动,不知怎的,已避开了四拳,但等到项霸王最后一拳击出,她突然站住身子,不避不闪。

  “神力霸王”方才一拳碎石,是何等威势,众人眼见他这一拳已击在这妇人身上,心头不禁一骇,都只当这妇人必将骨折身飞,项如羽亦自暗中大喜,哪知他这一拳方自沾着对方衣服,黑袍妇人衣衫突然向内一陷,他拳上力道,竟有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项霸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但容不得他心念再转,黑袍妇人长袖又已反卷而起,兜住了他手臂。

  刹那间,他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自对方袖中涌出,身不由主地被兜得离地而起,偌大的身子,忽悠悠自“玉狐狸”头上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上了石壁,沿壁滑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