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鞭道:“你奇怪什么?记着,她已是你妻子,从今以后,你只许想她,除她之外,别人谁也不准想。”

  雷小雕变色道:“但她的……她的云……”

  雷鞭大喝道:“云什么?别的人与你何关?站起来,随我走,再说一个字,打断你的腿。”转身大步而去。

  ·

  雷小雕却还跪着,竟似还想说什么,但温黛黛却拉了拉他衣襟,向他使了个眼色。雷小雕一怔,终于站起。温黛黛侧着头,举起手,作出摇铃的模样,又指着自己,点了点头。雷小雕大喜,温黛黛却已一笑而去了。

  第五十一回 祸福无常

  一个黝黑阴暗的洞窟中,燃着堆火,闪动的火焰,更为这洞窟平添了一些幽秘。盛大娘、黑星天、白星武,围坐在火堆旁,三个人俱是不言不动,望着火焰呆呆地出神。

  “蓝风剑客”柳笔梧皱着眉,仰着头,也正在凝思——她自是在想雷小雕将她夫婿拉出去,不知为的什么?洞中虽有四人,但却寂无声息。

  只见洞窟一角,堆着些麻袋,似是装的食物干粮,一方凸石上,却放着只鲜红的大酒葫芦。突听一阵脚步声响,盛大娘脱口道:“回来了。”

  柳笔梧眼波凝视着洞口,显然正在企望着她的夫婿,但当先走进来的,却是雷鞭与温黛黛。跟着,云翼、云九霄、云婷婷、铁青树、龙坚石、雷小雕,六个人也鱼贯走了进来,六人俱是面沉如冰。

  盛大娘等人骤然瞧见温黛黛,已是吃了一惊,再见到“大旗门”门下竞全都来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三个人霍然站起,目定口呆,哪里还说得出话。

  大旗门人虽明知他们在这里,但骤然见着不共戴天仇人便在眼前,也不禁热血奔腾,面目变色。云翼胸膛起伏,面目赤涨,双目之中,似有火焰喷出,显然他的确费了许多气力,才忍住未曾出手。

  雷鞭目光转动,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盛大娘脱口道:“他们怎会……”

  黑星天脱口道:“这些人……”

  白星武脱口道:“你老人家怎的……”

  三个人抢着说话,乱成一团,结果是三人说的话都无法听清。

  雷鞭怒喝道:“全都给我住口!”但目光转向温黛黛,又道:“你说。”

  温黛黛不答反问,道:“你老人家方才说的话,此刻可忘了么?”

  雷鞭怒道:“老夫怎会忘记……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黛黛微微一笑,伸起手掌,春葱般的指尖,却尖刀般的指着盛大娘等三人,一字字缓缓道:“他们便是孩儿的仇人,你老人家为孩儿除去他们吧!”

  这句话说出,众人更是大惊,连大旗门人都不例外,只因他们到此刻还摸不清温黛黛与雷鞭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盛大娘等三人更是面色惨变,齐地倒退数步。

  雷鞭愣立半晌,道:“他……他们是你的仇人?”

  温黛黛道:“半点不假,你老人家还不动手?”

  雷鞭老人面上已有为难之色。以他之身份,此刻又怎能向这些跟随自己已有多日的人骤下毒手?

  黑星天颤声呼道:“晚辈跟随你老人家至今,对你老人家事事恭顺,你老人家可万万不能相助大旗门人。”

  雷鞭霍然回首,凝注云翼,道:“你可是姓云?”

  云翼沉声道:“不错。”

  雷鞭哈哈大笑道:“老夫早已该知道的,普天之下,除了‘铁血大旗门’掌门人外,谁还有你这样的气概。”

  温黛黛悠悠道:“你老人家可莫要顾左右而言其他,答应了孩儿的事,就该先做,别的话慢慢再说也不迟。”

  雷鞭老人以手捋须,作难道:“这……”

  突又大笑道:“但你此刻还不是我的媳妇,等你做了我媳妇,我老人家再为你出气也不迟,此刻么……老夫还不能出手。”

  温黛黛一怔,想说话,但突然瞧见那葫芦,便又忍住。

  黑星天大喜道:“正该如此,只要你老人家不出手,我等便可……”

  雷鞭厉声道:“老夫不出手,这里的人谁也不准出手,知道么?都给我坐下,且待老夫与云大旗痛饮几杯。”

  云翼双拳紧握,木然凝立,雷鞭已将葫芦取在手中。

  温黛黛突然道:“这酒喝不得的。”

  雷鞭老人怒道:“这是什么话?”

  温黛黛道:“你老人家若要喝这酒,先得让盛大娘与黑星天喝一口。”她算准盛大娘与黑星天,必定已乘方才人少之时,偷偷做了手脚。

  雷鞭老人微一皱眉,目光霍地望向盛、黑两人。盛大娘与黑星天早已骇得面无人色,身子发抖。雷鞭老人目光闪动,一步步向他们走了过去。他脚步十分沉重,十分缓慢,但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时盛大娘与黑星天身子已站立不住,摇摇欲倒。

  雷鞭老人将葫芦缓缓送了过去,突然大喝道:“喝一口!”

  黑星天汗流满面,道:“哑……哑……”他费尽气力,方自张开口,费尽气力,方自说出声音,但却是声不成字,谁也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只听雷鞭老人一字字道:“喝——下——去!”

  黑星天“噗”的跌倒,身子还未倒在地上,已被雷鞭老人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襟,怒叱道:“你喝不喝?”

  他一连问了两声,黑星天仍未应声,四肢软软的垂下,身子动也不动,他竟已骇得昏死过去。

  雷鞭老人怒骂道:“无用的狗奴才!”随手一抛,黑星天身子便飞了出去,“砰”的撞在石壁上,更是不会动了。

  白星武似要过去扶他,但瞧了雷鞭一眼,哪里还敢举步,只见雷鞭老人已将葫芦送到盛大娘面前,道:“你喝!”

  盛大娘面上亦已全无血色,道:“晚辈不敢……”

  雷鞭老人怒道:“你为何不敢喝?莫非你已知道酒中有毒?莫非酒中的毒便是你下的?说!快些说话!”

  盛大娘颤声道:“晚辈怎敢在前辈酒中下毒?”

  雷鞭老人道:“酒中既无毒,你且喝一口瞧瞧。”

  盛大娘道:“前辈之酒,晚辈怎敢饮用?”

  雷鞭老人怒骂道:“放屁,这酒今天你是喝定了,不喝也得喝!”将酒葫芦抛在盛大娘面前,厉声接口道:“数到三字,你若再不喝,老夫要你的命!”

  众人察言观色,却早已断定盛大娘与黑星天两人必定是在酒中下过毒的了,此刻哪里还有人敢为盛大娘说话。盛大娘目光乞怜地望向别人,别人也只好装作未曾瞧见,白星武更早已站得远远的,拼命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雷鞭老人已叱道:“一……”

  盛大娘目光四射,嘶声道:“老身年迈力衰,烈酒实已不敢入口,坚石、星武,你们瞧在存孝的面上,替我喝一口吧!”

  龙坚石似已有些不忍,但身子方动,便被柳笔梧一把拉住。她虽是女中丈夫,虽然义气深重,却也不忍眼见自己心爱的人去喝别人的毒酒。就在这时,但闻衣袂划风,已有一人大步奔了进来。只见此人紫面浓眉,身材魁伟,正是盛存孝及时赶回来了。

  他显然在洞外便已听得洞中言语,是以全力奔来,此刻犹自气喘未及,便一把抢过酒葫芦,道:“这酒在下替家母喝了。”

  盛大娘变色大喝道:“你……你喝不得的……”但她语声未了,盛存孝已将葫芦中的酒一连喝了三口,盛大娘嘶呼一声,也跟着昏了过去。

  这时又有一人自洞外奔来,正是钱大河,但众人俱已奔向盛存孝,谁也不曾留意及他。

  盛存孝身子却仍然站得笔直,面上既无痛苦之容,亦无畏怯之意,却反而有些悲哀惭愧之色。

  温黛黛望了他半晌,不禁轻叹道:“呆子……呆子……你何苦来喝这酒……”

  雷鞭厉声道:“你为何要喝这酒?”

  盛存孝道:“家母既不愿喝,弟子自当代劳。”

  雷鞭老人道:“但酒中有毒,你可知道?”

  盛存孝惨然一笑,道:“酒中若是有毒,弟子更当喝了。为人子尽孝,为母赎命,本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云翼一直凝然卓立,此刻突然长叹道:“人道‘紫心剑客’天性纯孝,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青树、婷婷,自今日起,你等永远不可难为此人。”

  铁青树道:“但他……他也是……”

  云翼厉叱道:“老夫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我‘大旗门’弟子也决不许与忠臣孝子为敌,此点你等切莫忘记。”

  雷鞭老人颔首道:“好……说得好。”

  盛存孝凝目望着云翼,目中似已有泪光晶莹,口中黯然道:“若论忠孝二字,在下怎比得上铁中棠,只可惜……只可惜在下今生今世,只怕已再无缘见着他了。”

  想起了铁中棠,大旗弟子更是黯然神伤。

  雷鞭老人道:“铁中棠?他想必是个英雄。”

  温黛黛道:“不错,但,你老人家怎会知道他?”

  雷鞭老人道:“老夫虽不知道他,但他若非英雄,怎会连他的敌人都如此赞美于他?却不知此刻他在哪里?”

  温黛黛黯然无言,大旗弟子俱都垂首。

  雷鞭老人动容道:“莫非他已死了?”

  云翼点了点头,沉声长叹道:“不错。”

  雷鞭老人跺了跺足,又瞧了瞧盛存孝,突然怒喝道:“为何今日江湖中的少年英雄,俱都不能得享长寿?却偏偏要让一些卑鄙无耻的匹夫,苟且活在世上……”他心情显见十分激动,胸膛起伏不已,一时之间,洞窟中但闻他粗重的呼吸之声,再无别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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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听柳笔梧轻呼一声,道:“不对!”

  雷鞭老人皱眉道:“什么事不对了?”

  柳笔梧凝目瞧着盛存孝,道:“盛老伯母若是存心要加害雷老前辈,她在酒中下的必定是极为猛烈的毒药……”

  雷鞭老人狂笑道:“正是如此,毒药若不猛烈,怎害得了老夫?”

  柳笔梧接口道:“那么盛大哥饮了那葫芦中毒酒,毒性便应立刻发作才是,但直到此刻为止,盛大哥却还是好好的。”

  众人目光俱都往盛存孝瞧了过去,只见他面色仍是紫中带红,目光仍是明锐闪亮,果然全无中毒的征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