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是朝外侧躺的,手臂压在被褥外面,下面压着一本书。

  邓瑛蹲下身,原想把那本书抽出来,谁知才抽了一个边儿,就顿时僵直了身子。

  书是陈桦的,书的内容则不堪启齿。

  陈桦说写这本书的人是太祖皇帝那一朝的太监,年老出宫无钱无依,便将在宫内与女子交合的YJ绘出,辅以文字,卖与私坊刊刻。邓瑛在这一本Y书里,看到了身份的底色,书中大多的场景都是阉人跪仰于地,含吮女人X处,他们抬着瘦细的手臂撑托着女人的臀部,表情哀怨,却又很释然。

  这是一个纤细的阉人对自己XA的审美,对陈桦而言,是无边的幻想,对邓瑛而言,则是内观。他一个人的时候,曾点着灯,坐在书案前看很多次。

  此时内页已经被杨婉翻开了,停留的那一页上有邓插夹在内的“批注”纸签。他有些心虚,想要赶紧把那本书抽出来,谁知杨婉却使了一个力,把书按了下来。她靠在枕头上睁开眼睛,冲邓瑛笑了笑。

  “回来了?”

  “我……”

  邓瑛下意识地站起身。

  杨婉在床上坐起来,反手拢好松垂在肩膀上的头发,又将那本书合起来,放在膝上。

  “跑哪里去,搬个凳子过来坐好。”

  “婉婉我……”

  “把官服也脱了,穿我给你做的那件衫子。”

  “婉婉……”

  “你干嘛?我又没说要骂你。”

  邓瑛站起身,在杨婉的旁边抬手解开官服上的系带,脱下外袍,叠放在床上,又将杨婉做的那件衫子从门后取下,披穿在身。

  杨婉撑着下巴望着邓瑛的动作,平声问道:“你换官服了,那陛下是不是召见过你了?”

  邓瑛低头着头系带,不敢说话。

  “你好歹吭一声,让我放心啊。”

  邓瑛背对着杨婉点了点头,“召见过了。”

  “真好,覃闻德他们知道这件事,定能乐一阵子。”

  “嗯。”

  他仍然回答地很勉强,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杨婉望着他的背影,即便是穿了夹衣,他依然被那身灰衫衬得肩背单薄。

  杨婉敲了敲膝面上的书,邓瑛的手一下子停顿了下来。

  “你在等我问你,这是什么书是吧。”

  “不是……”

  “这是什么书?”

  杨婉打断邓瑛,“纸都被你翻薄了。”

  “我以后不看了。”

  “穿好衣服就过来坐下。”

  邓瑛无措地把凳子搬到了杨婉的面前,撩袍坐下,双手捏在膝盖上,眼光则锁在杨婉的手背上。

  杨婉将书摊到邓瑛膝上,抬头问道:“你也想这样吗?”

  邓瑛摇头,随即沉默。

  杨婉直起身,“邓瑛,我没有不准你这样,我只是不能让你活得和陈桦一样。”

  她说着托起书页,“这本书画得很美,但绘书的人和看书的人却都是很可怜的可怜人,邓瑛,你现在不是病人了,不需要一个人躲起来悄悄看,我来教你。”

  邓瑛安静地点着头。

  “明天把书还给人家。”

  “我现在就去还。”

  他说着就要起身,杨婉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等等。”

  邓瑛站住脚步,回头见杨婉冲他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才看了一半啊,邓瑛。”

  作者有话要说:被抓包的邓小瑛,和明目张胆的杨小婉。

  (1)此处参考现星楼的结构,原出处在百度

第122章 还君故衫(二) 不想做别的,就想跟你……

  邓瑛撩起袍子重新在杨婉面前坐下,膝上仍然放着那本书。

  杨婉有的时候会思考,这天地之间,男人与女人所行的第一次云雨事,究竟是女人牵引着男人,还是男人引导着女人?或者换一个命题——在没有文明给性爱强加“羞耻”和“爱”的时代,性别的哪一方更享受这种纯粹身理性的快感?

  她想着不禁朝邓瑛看去。

  邓瑛显然不可能回答历史学和社会学都难以追溯的问题。他沉默地坐在杨婉面前,窗外的椅影落了他一身,这一刻杨婉在他身上看到了观念性的“纯粹。”她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邓瑛。”

  “嗯。”

  “你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谁更开心一些。”

  邓瑛的手指在膝上握了握。

  “你说的在一起是……”

  “云雨之事。”

  邓瑛迟疑了一阵,低头看着自己捏在膝上的手,应道:“男子。”

  “为什么。”

  “因为男子不会觉得疼。”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心悄悄地蹙了蹙。

  杨婉的心脏猛地一纠,“邓瑛……”

  邓瑛没有应声。

  杨婉又提高声音换了他一声,他这才抬头看向杨婉。

  “怎么了。”

  “邓瑛你会疼吗?”

  “什么?”

  “你会觉得疼吗?”

  邓瑛错愕地看着杨婉,她抱着膝坐在榻上,半偏着头,蹙着眉头,等待他回答。

  “会。”

  他吐出这个字之后,下意识地将头垂了下去。

  那种疼痛是创口遗留下来的伤疤带来的,那里疤肉增生,滋生快感的同时,也附加上了一异常敏锐的痛觉。没有哪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在性A中体感受到这种如若针扎般的痛。邓瑛回想着自己的感受,膝上的手悄悄地垂了下去。

  杨婉看着邓瑛垂下的手,喉咙发紧。

  他很简单直接地回答了在杨婉眼中难以追溯的问题,但他却不属于性别的任何一方。

  杨婉自认为,过去她对邓瑛研究已经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突破了。但如今,她才从对这个人的身体认知上发现了另外的切入口。

  他自悲,自罪,自毁根源,在于性别的毁灭。

  “过来躺着。”

  她说着,朝里面挪了挪。

  邓瑛依言脱了鞋,仰面在杨婉身边躺下。

  杨婉看着头顶梁木上发潮的痕迹,轻轻抓住了邓瑛的手臂。

  邓瑛侧头看向杨婉,顺从地将自己的手臂朝她伸过去,“婉婉,让我去净手……”

  “别去。”

  杨婉握住邓瑛的手,“不想做别的,就想跟你躺一会儿。”

  邓瑛没有再违逆杨婉,伸直腿安静地躺着。

  杨婉靠在邓瑛的肩上,沉默地闭上眼睛。

  风摇曳着窗上的枯木影,满室绣秋影,窗棂上传来“沙沙”的叶声。

  “睡了。”

  “你不想吃点东西吗?李鱼给了我一颗鸡蛋。”

  “不吃。”

  杨婉翻了个身,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邓瑛。”

  “在。”

  “那本书我不看了。”

  “为什么。”

  杨婉蜷起身子,“那本书可以教你怎么做,但却不能教我。”

  邓瑛看着杨婉露在外面的头发轻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他说着翻了个身,面朝杨婉的背脊,“我服侍……”

  “你”字未出口,手背却被杨婉狠狠的掐了一把,邓瑛蹙了蹙眉,吞回了后面的话。

  “睡觉不要说话。”

  她说完松开手,将自己蜷成了一团。

  邓瑛将被子挪了一大半给杨婉,轻声应了句“好。”

  ——

  邓瑛重掌东厂,内阁随即交递了由文华殿讲官起草,内阁联名,奏请立定太子的奏章。

  司礼监内衙正堂,何怡贤并几位秉笔太监正代君批红。

  贞宁帝病得时常混沌,朝政几乎全部落在了内阁和司礼监两衙。

  养心殿不用印了,何怡贤便直接将御印直请到了司礼监。

  这日,胡襄立在书按前,蘸着水翻递奏章,伺候何怡贤用印。

  何怡贤拂了一把腰,暂放了印笑道:“老咯。”

  胡襄陪笑道:“老祖宗还得硬朗起来,不然这些大事,谁担得住啊。”

  正说着这,门忽然被推开,李秉笔疾步匆匆地走进来。

  胡襄抬起头,“怎么了,搞得这样狼狈。”

  。”

  李秉笔正了正巾帽,对何怡贤道:“老祖宗,兵部的奏折,不能再留中了。”

  何怡贤停手直起腰,“让你跟兵部尚书说的话,你说了么。”

  “说了。”

  李秉笔走到何怡贤面前,接过内侍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兵部尚书刘显和侍郎宋戈都是白焕门下,老祖宗要他们在奏立太子的奏章上删自个的联名,谈何容易啊。”

  何怡贤笑了一声,示意胡襄翻折,“那就继续留中。”

  “老祖宗,听儿子一句,留不得了!”

  李秉笔有些心急,扑通一声跪倒在何怡贤面前,“再留下去,北疆那边,怕是要杀咱们留在军中的人了。”

  何怡贤示意胡襄继续递折子过来,平声道:“你心疼你的子孙?”

  “老祖宗……”

  何怡贤抬起另外一只手,止住了李秉笔后面的话,提起印身,直腰道,“我何尝不心疼他们,这么些年,守在黄沙场里,替我听着北面的消息,银钱没几个,苦受不少,但是……”

  他弯腰凑近李秉笔,“若我们这些老骨头都不能保全,如何保全咱们在外面的子孙。”

  李秉笔喉咙一哽,手在地上捏成了拳头。

  何怡贤叹了一声,“你这几年,对底下孩子们好,我都看在眼里,他们也孝敬你,你眼看着这日子顺顺当当的,就忘了我们的处境。”

  “奴婢惭愧……”

  何怡贤摇了摇头,“一旦长子登基,我们立即要脱了冠带,被杨伦这些人拖上刑场,人头落地都是轻的,怕就怕成一堆碎肉,尸都收不起来。”

  这话说完,连站在一旁的胡襄都颤了颤。

  李秉笔道:“陛下不会这样对老祖宗。”

  “谁说得准。”

  何怡贤笑了一声,“主子他老人家再怎么心疼我们,这天下也是他本家的。我们若想活着,只能讨主子的欢喜,但若后来的主子恨咱们,一万道免死令,都不中用。”

  李秉笔道:“可是老祖宗,立储终归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我们如何能……”

  “慌什么。主子一直不议立储是为什么?内阁只知道在御门上讲大道,什么时候体谅过主子的心,主子能不恨他们?你也看清楚了吧,咱们就是在这些文臣和主子的嫌隙之间讨命的,这储君一日不定,咱们的路就还没走死。”

  李秉笔垂下头,“老祖宗,我们为什么不能像邓厂臣那样,去走一条生路呢。”

  “生路?”

  何怡贤从牙齿缝里逼出一声笑,继而竟逐渐放开了声音,面目也变得有些狰狞。

  “你以为他走的是生路,殊不知,那才是真正的死路,少了二两肉,却妄图和那些人站在一起。下场是什么?杨伦,白玉阳,哪一个不怕沾了他的腥。”

  话声落下,室内人生皆灭。

  何怡贤揉了揉腰,对胡襄道:“接着翻吧。”

  ——

  残阳渐隐,内阁值房内的火炭添了一轮又一轮。

  杨伦从外面走进来,一面脱袍一面道:“我去见了兵部的刘显,暂时按下了他。”

  白焕看着炭盆里不断崩出的火星子,“他们那道折子留中几日了?”

  杨伦道:“七日了,再拖下去,北边顾、钱两军,就要没粮了。”

  白玉阳拍膝道:“不说刘显着急,我这心上都跟烧炭一样,虽说六部的部务都没有停滞,可是司礼监扣着兵,户二部要害折子,以及咱们奏请立储的奏章不肯递,迟早要见动乱。”

  杨伦道:“他们想见就是动乱,刘显昨日差点就要去闯养心殿了,陛下病重,惊扰圣驾的罪名,司礼监说扣就能扣,北镇抚司就在月台下面等着拿人,六部的人,经得起这样损吗?白尚书,我们和司礼监处到今日,得的教训已经够。陛下面前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黄然,周丛山,都是前车之鉴,如果是为了私利,身死也就罢了,可要因为我们死了,把这朗朗乾坤,拱手让给阉党,我杨伦不甘心!”

  白玉阳没有说话,一把掷了茶盏。

  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杨伦看了一眼狼藉的地面,暗暗地叹了一声,起身道:“老师,我去见邓瑛。”

  他说着便往外走,刚走到门边,便听门上的内侍道:“大人,厂臣就在外面,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杨伦抬起头,见邓瑛立会极门前。

  杨伦不自知地松了一口气,抬脚朝他走去。

  “兵部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很平稳,“稳住兵、户两部,奏章我来递。”

  杨伦听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即问道:“你怎么递?”

  邓瑛抬起头,“以东厂提督太监的名义,清查司礼监,调取留滞的奏本。”

  杨伦道:“你要在内廷动用东厂和司礼监交锋吗?”

  “对。”

  邓瑛垂下眼睑,平声道:“子兮,这些奏本一旦递进去,有两个后果,一是皇后以惊扰陛下养病之罪处置我,二是陛下以耽误国务之罪处置何怡贤。对我处置是必然的,不过只涉及宫规,伤不到根本,但是对何怡贤的处置……”

  杨伦接道:“陛下可能根本就不会处置他。”

  邓瑛深吸了一口气,“不对,陛下一定会处置他。但是,如果这一次,何怡贤不是被处以死刑,那么子兮,这场立储之争,就要见血了。”

  “你什么意思……”

  邓瑛道:“你还记得,前一朝的‘红丸案’(1)吗?”

  作者有话要说:红丸案:为明末三大案件之一,此处只做借用,与真实明史无关联。

  泰昌元年(1620年),泰昌帝病重,李可灼进献红丸,自称仙丹。 泰昌帝服后死去,而在当天,首辅方从哲拟遗旨赏了进献红丸的李可灼。有人怀疑是郑贵妃唆使下毒,旋即展开了一系列的追查元凶的举动。其间,党争与私仇夹杂其中,连坐罪死者众矣。

  泰昌帝继承皇位整一个月。这件因“红丸”引发的宫廷案件,史称“红丸案”。

第123章 还君故衫(三) 发自文心的路,不都是……

  杨伦一怔。

  红丸案算是一桩玄案,涉及皇帝性命,皇帝暴毙之后,仍然几经提起,不断地被各方势力翻案,从内阁,到玄道势力,甚至于内廷嫔妃,无数的人牵扯其中。

  邓瑛此时提起这桩案子,到不是想跟杨伦分辨真相,只是切到了皇帝性命的要害,以及 皇帝性命背后,暗流涌动的政治力量。

  “你觉得……司礼监会……”

  杨伦的话没有说尽。

  邓瑛也没有应声,两个人的沉默里都带着对时局的审慎。

  秋风卷着寒叶吹起邓瑛的官袍,他低头轻咳了一声,“子兮,你知道最险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奴有杀主之心,主却不肯设防。陛下之前一直有立大殿下为嗣君的意图,但文官对殿下的拥戴令陛下疑心,所以两年前那场议储,黄然才会惨死。如今也是一样的,你们是外臣,你们读的都是圣贤书,行的是大道,你们觉得天子应当同圣人,但其实不然,不像我这样,穿上这身皮,行在皇城里,你们看不见陛下真正的欲求。只有为奴的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所以,陛下才一直不肯对司礼监用刑责,哪怕陛下心里明白,这些人是大明的政祸。”

  杨伦拧眉。

  “你这么说是认同陛下的行径,反责内阁文臣不知进退吗?”

  他说着朝前走了一步,“因为私欲就纵奴婢为祸朝廷,天下读书人所吃的苦,我等为民本发的愿又算什么?”

  “杨子兮,我不认同!”

  杨伦喉处一窒,邓瑛也提高了声音,“但眼看着你们死,我又算什么。”

  他说着抬起头,“我知道,君王有错,为臣的只有上谏这一条路是干净的。”

  “那你呢。”

  杨伦唇齿龃龉,“你走什么路。”

  邓瑛平声道:“发自文心的路,不都是干净的吗?”

  杨伦听完此话,如芒刺在背。他摁了摁额头,朝一旁走了两步,压下声音道:“对不起,这些话我早就不该再对你说,之前兵部衙门受了几句没意思的话,脑子糊涂了。”

  他说完转过身,“如今这样的情势,何怡贤与皇后相谋,陛下的饮食起居我们全然不知,如若同你所忧,奴有杀主之心,必起夺权之意,我们如何才能保全大殿下?”

  邓瑛道:“看吧,看今日这几道折子递进去,陛下会做何处置。”

  “行。”

  杨伦松开捏握的手,“我在值房等消息。”

  ——

  日过正午,院风不止。

  吹得门户咿呀作响,易琅在养心殿侍疾未归,杨婉有些发困,正欲合衣睡一会儿,谁知道刚刚躺下,便见合玉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婉姑姑,殿下出事了。”

  杨婉忙翻身坐起,“怎么了。”

  合玉慌道:“跟着殿下去的青蒙回来说,皇后娘娘在养心殿斥殿下‘不忧君父病体……”

  杨婉打断她道:“殿下做了什么吗?”

  合玉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啊,青蒙说得乱,我心里着急,也没留他进来跟姑姑细说,叫他回养心殿听消息了。”

  话刚说完,一个小内侍怯怯地在外传话道:“婉姑姑,皇后娘娘传话,让姑姑立刻就去。”

  合玉听完,不由绞紧了袖子,“这……”

  杨婉站起身,对合玉道:“我过去比青蒙在那儿好,你先不要慌,守好这里。”

  合玉抿着唇点了点头。

  杨婉换了一身宫服,跟着养心殿过来的人一路行至养心门前,见易琅沉默的立在门前。看见杨婉也没有说话。

  他面前站着皇后宫中的掌事太监王忠,见杨婉过来,便往旁边让了一步,将养心门前的一道石坎儿露了出来。

  杨婉低头看了一眼那道石坎儿,抬头对王忠道:“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吗?”

  王忠道:“都说婉姑姑人明白得很,果是不需我等说太多。”

  王忠说完这句话,站在一旁的易琅忽然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王忠虽也经过风浪,还是被易琅的眼神逼得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

  杨婉平声道:“除了责罚我之外,对殿下还有责罚吗?”

  王忠道:“皇后娘娘降了恩,念殿下年幼,就不另责了。”

  “好。”

  杨婉说完,撩起自己的下裙,低头看向那道石坎儿,抿着唇,屈膝沿边,跪了下去。

  “姨母起来。”

  易琅背对着杨婉,抬头逼视王忠,“娘娘为什么不准我为父皇侍疾,我深忧父皇病体,错在何处?”

  “殿下……”

  “即便我有过错,为何要姨母代我受罚。”

  王忠有些怯气,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立在一旁的李秉笔忙劝道:“殿下,这已经娘娘的恩典了,您是皇子,身金体贵,体面是伤不得的,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她忍忍也就过去了,这几日您也看着,陛下病得不好,您在这个时候,与娘娘不和睦,陛下如何能安心静养啊。”

  易琅转身道:“那娘娘为何不肯见我?”

  “娘娘……为陛下侍疾……”

  “替我通传,我要请见皇后娘娘。”

  “这……”

  养心门上侍立的奴婢,听下这句话皆有些迟疑,李秉笔看了一眼王忠,道:“要不,你去询一询娘娘,看看可不可以再开些恩。”

  “不是开恩。”

  易琅直声道:“是我请质皇后。”

  王忠听完险些没站稳,杨婉忍着痛苦朝易琅道:“殿下,回来。”

  易琅肩膀一动,却没有回头。

  杨婉抿了抿嘴唇,伸手牵住易琅的袖子,颤声道:“殿下,回来,奴婢有话跟您说。”

  易琅这才回过头,“姨母,我没有过错,你不该替我受罚。”

  杨婉点了点头,轻声对他说道,“姨母明白,但是殿下,您若以皇长子的身份质询皇后娘娘,您有把握在娘娘震怒之时,保下奴婢的性命吗?”

  “我……”

  易琅双耳一红,“我不想连累姨母……”

  杨婉沉声道:“这不是连累。”

  “可是 ……”

  “这不是连累。”

  杨婉看着易琅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殿下听明白了吗?”

  易琅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杨婉松开易琅的衣袖,“殿下好好站着,不要说话。”

  王忠见杨婉将易琅安抚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人去看香,低头对杨婉道:“陛下病得沉,娘娘忧心,今儿进来,瞧着殿下在陛下榻前瞌睡,心里哪有不气的,我们也都跟着劝了,娘娘这才开了恩,只说罚身边伺候的人跪一炷香,暂停了殿下侍疾而已。娘娘的仁义,殿下和婉姑姑,得慢慢地想,好好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