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子口干吗?要不要喝水。”

  “你走之前给我倒了一杯,你忘啦?”

  “哦,那你喝,喝完了跟我说。”

  “婉婉。”

  “干啥?”

  “你在做什么?”

  “我……”

  为了不让他老是叫我,我索性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去找他。搬一张小凳子,在他身边坐着。他看我坐在他背后,也会发笑。我抱着胳膊道:“你是不是老早就想把我叫过来。”

  邓瑛转身继续做活,轻声应道:“不是。”

  我托着下巴看着他做事的那双手,他手腕上的伤是长期戴着刑具所致,虽然养了一个月,但还是没有好全。我私下听陈桦劝过他,让他跟我说,买一两个下人在家里放着。但邓瑛拒绝了,他说:“婉婉不会买奴婢。”

  “为什么。”

  邓瑛摇了摇头,没有跟他解释。

  “你一个人做得下来吗?”

  “嗯。”

  邓瑛应了一声,“她虽然吃得挺多的,但我做得下来。”

  在我眼中,人生而平等,没有身份等级的差异。

  邓瑛他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什么叫我吃得挺多的。

  “你是吃得挺多的。”

  三月底的一天,杨伦专程上门来怼我,一道来的还有陈桦和云轻。

  陈桦帮着邓瑛炖鸭子去了,云轻则站在一边发笑。

  李大夫在给我诊脉,见我涨着脸,便笑道:“吃得多是好事,病了那么些日子,精气全亏损了,不多吃点,怎么补得回来。”

  说完,取开腕枕对我道:“夫人吃得猪肺吗?”

  我忙道:“猪肺好做还是鸭子好做。”

  李大夫道:“那必是鸭子做起来简单些。”

  我连忙摆手,“那您可别给他说。”

  云轻笑道:“邓先生做不来,我能过来给你炖。”

  “你啊,看好我的铺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杨伦道:“杨婉,我一进来,就看你这儿前前后后,都他一个在照顾,他伤也没好全,一个病人照顾另外一个病人,怎么得了,要我说,让你嫂子挑一房人给你。”

  我笑道:“等我好了,我就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做饭洗衣不在话下。”

  “那也不成。”

  杨伦打断她道:“你是我妹妹,我不准你给他做饭洗衣,那我在他面前成什么了。”

  他说完朝外面看了一眼,“他在做什么……”

  “在外面给鸭子拔毛吧。”

  李大夫提起药箱道:“对咯,这老鸭子的毛啊得拔干净了,汤喝着才会鲜。”

  杨伦捏了捏手,“鸭子毛?怎么拔这么久。”

  我端起药碗笑了一声,“你去拔一拔不就知道了。”

  “我不拔。”

  他虽然这么说,但没过多久的,就忍不住挽起袖子走了出去。

  我撑起身子,趴在窗台上看院中的二人。

  邓瑛看着突然走出来的杨伦,有些错愕,“你过来干什么。”

  杨伦直道:“杨婉让我帮你拔毛。”

  他说着就蹲了下去。

  “欸……子兮。”

  邓瑛试图去挡他,“君子远庖厨。”

  杨伦抬起头道:“这是给我妹妹炖汤,什么君不君子的。”

  我趴在窗台上,吹着温暖的风,含笑望着院中的人事。

  宋云轻替我披了一件衣,轻道:“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

  “什么。”

  宋云轻看着杨伦道:“你身边的人,虽然有尊卑之别,可只要你在,大家都可以很自在地相处。”

  我拢了拢肩上的衣服,朝院中那两个挽着衣袖的人望去。

  他们一个是死里逃生的“罪人”一个是即将继任内阁首辅的大明股肱。

  历史上的他们惨别于元年初春,如今却在这一方温暖的小院子里鸡飞狗跳地拔鸭毛。

  这一幕在我眼中,着实有些魔幻主义的色彩,但我又庆幸,历史因我的参与而变得“荒诞”有趣,充满人间烟火气。就像宋云轻说的那样,我身边的人虽有尊卑贵贱之别,我至始至终,也无法打破这一层封建的观念,但只要有我在,大家就都可以很自在地相处。

  “婉婉。”

  邓瑛又开始习惯性地叫我。

  “诶。”

  “你在做什么?”

  “在和云轻说话。”

  “你过来把子兮叫走吧。”

  “他咋了?”

  “他……”

  “不就这样拔的?哪儿不对了。”

  “不是,杨子兮,你回去坐着成吗?”

  这一顿鸭子汤,最后吃得也是鸡飞狗跳。杨伦喝了一些酒,在我和面前肆无忌惮地吐槽朝堂上的糟心事,继而吐槽邓瑛吃软饭的问题。我毫不客气地怼他,怼得他最后差点没丢杯子走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杨伦,我跟邓瑛一起坐在院子里泡脚。

  泡脚的汤药是用于驱寒的,对我和他的身子都好,只要不下雨,睡前我都会煮一盆,跟他一起坐在门槛前,一边跑脚一边看头顶的星星。大明的天很高,没有经历过工业污染的天空,哪怕是春天,也能看见满天星斗。

  我把头靠在邓瑛的肩上,“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买木料回来啊。”

  邓瑛抬了些肩,好让我靠得更舒服一些,轻声道:“你怎么那么想去买木料?”

  “你大明手工一绝,不能天天给我做饭。”

  邓瑛笑了笑,“你是不是吃腻了。”

  “不是。”

  我抬起头望向璀璨的星空,“我一直很想在大明有个家。有几个小柜子装我的胭脂水粉和衣裳,还想要一张大床,现在这个床太小了,我总觉我晚上在踢你。”

  “你没有踢我。”

  “那我也想要个再大一点的。”

  “好,我给你做。”

  “嗯。我来设计。”

  “好。”

  “嗯……”

  我指了指院中的空处,“然后我还想再养一只猫,你给他造一个猫爬架,放在那里。”

  “什么叫猫爬架。”

  “这个……我画一个,你试试看能不能看懂?”

第164章 我和邓瑛的大明日常(养生篇)

  我记得我哥搞装修的时候, 我嫂子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而我哥哥工作忙得一点空都没有,所以装修的事就全权委托给了我妈和我爸。我爸喜欢明清中式复古, 我妈喜欢地中海和北欧融合。这两人合作开工,整整干了半年,最后把我爸的高血压都给干翻了。

  但那个结果吧,实在是……不太好说。

  反正我嫂子出了月子去验收的时候,差点没对着我哥哭出来。

  所以装修真的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项体力活。

  于是我决定,在我和邓瑛的伤病都好得差不多的当下, 在我们准备开始装修的大工程以前, 先组他几场养生局。

  我这个人在现代, 其实是个生活上的矮子。

  做饭全靠半成品,洗衣全靠洗衣机。

  但要说起朋克养生, 我简直可以在大明开他几场讲座。什么枸杞大枣,泡脚都不算什么。读博的那几年,师门几个姐妹团建特别热衷于大保健,虽然按得时候痛得一脸狰狞,但痛完之后, 肩开背松,别提多轻松了。

  其实大明朝的按摩行业兼容在京城内外的沐浴和理发业当中, 当时已经十分发达了。

  但是里面的从业者大多都是像邓瑛一样无籍的阉人,他们入不了宫籍和府籍, 只能在外面游荡, 靠着给人搓背和按摩混口饭吃。

  南海子外面的几个野寺里,就有很多阉人在做这个生意。

  我觉得, 如果我要去邓瑛肯定不会说什么, 但是我不想带他去。

  于是我只能让云轻从清波馆里给我找了一本王廷相的《摄生要义》里面有一章“按摩篇”, 除了论述自我养生按摩,还记载了一套全身保健按摩操作法——“大度关”(此处参考相关资料)

  大度关。

  这个名字听起来总有那么点奇怪,像某种邪门功法。

  我坐在床上连着研究了三个晚上,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心得体会。

  也许是因为我看得太认真了,邓瑛一度以为我是在看什么正经文章,坐在我边上的时候翻书都很克制。

  我们的习惯是睡前一定要坐在床上翻几页书。

  为了经营清波馆,我会看一些“书志学”方面的书,邓瑛则看得非常杂,有的时候看工学和营造法,有的时候也会看诗文。我看得无聊的时候,会拿脚去踢他脚边的被子,把他脚也露出来,他也不说我,只是笑着放下书,直起身去把我的脚从新拢到被子里去。

  但这一次我踢开被子之后,却不让他坐起来。

  反而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走到床尾坐下。

  邓瑛靠在床头上,书也不看了,有些不安地望着我。

  “婉婉,你那样坐着冷。”

  我一手举着自己的研究笔记,一手掰直邓瑛的脚趾,对照着笔记上的穴位图,认真地研究邓瑛的脚底板。

  邓瑛忙撑着榻面儿坐了起来。

  “婉婉……别看。别看我的脚。”

  说着就想把腿往后收。

  我一把拽住他的裤腿,提高声音道:“别跑……”

  话没说完,就被他撤腿的力道一下子扯趴了。

  邓瑛赶忙伸手来扶我,“婉婉对不起,摔着没。”

  我借着他的手坐起身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抱着胳膊问他道:“干嘛不让我看。”

  他有些沉默地低下头,半天才说了一句:“我……”

  “不好意思?”

  邓瑛没有否认,看着我点头道:“都是伤,所以不好意思让你看。”

  我盘膝重新坐好,指了指自己的膝盖,“伸出来。”

  “婉婉。”

  “叫我也没用,伸出来。”

  邓瑛这个人有一点特别好,就是我的话只要重复第一遍,他就一定会照着做。

  但他虽然把脚挪出了被子,却不敢放到我的膝盖上,我也没想再费口舌,托着他的脚腕,将他的脚抬了起来,又抓半截毯子垫着,才慢慢将他的腿放到了我的膝盖上。

  接着拿起自己的笔记,“这叫家庭大保健,家庭技师小婉第一次营业,可能会比较紧张,如果有什么不大对的地方,你直接说,别忍着。”

  邓瑛错愕地看着我,“什么……剑,哪里有剑?”

  他似乎是怕自己的脚的重量压疼我,一直用手托着自己的大腿。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一边甩手放松手指,一边道:“就是你们说的‘推拿’,邓瑛你放松,不然我们两都容易受伤。”

  “哦……”

  他迟疑着松开自己的手,脚仍然僵着。

  我就着灯光对应笔记上的图,找到了邓瑛脚底的涌泉穴,用力摁了下去。

  邓瑛的身子明显抖了抖。

  “疼吗?”

  “有……”

  “疼就对了!”

  我猛地回想起了当年技师给我做大保健的时候的语气,自然地学起来。

  “这个穴位啊,脚涌泉穴,按下去痛呢就证明你经常有头疼,失眠,喉咙干涩,耳鸣,心慌的症状,就是要痛一痛。”

  我说完又用力摁了一下,谁知邓瑛却笑出了声。

  “婉婉……不是痛,是我有些想笑。”

  “啥?”

  我瞬间对自己的技术丧失了信心,“就只是想笑吗?”

  “是。”

  邓瑛仍然没有收住笑,说话之间胸口轻轻地起伏着。

  我忽然有些恍惚,认识邓瑛这么多年,生死相依,皮肉相挨,我好像还没听他这样肆意地笑出过声。

  “邓瑛,早知道这样就能让你笑,我之前还折腾什么呀,直接大保健多好。”

  我说着又按了按他的涌泉穴。

  邓瑛忙摁住我的手腕,笑道:“别按了婉婉。”

  我哪里肯依他,“我才按了一个穴位,你赶紧躺好,下一个穴位,你一定会痛。”

  邓瑛道:“你的手不疼吗?”

  “不疼。”

  我说完又执着地去找邓瑛的大都穴。

  邓瑛没有再坚持,撑着榻面重新靠向床头,任凭我撩起他的亵裤裤腿。

  乖乖地床上,拼命地忍着笑,任由我在他的脚上瞎折腾,给他灌输我那漏洞百出的“养生知识”

  然后我们交换位置,我挽起裤腿靠在枕头上,伸着脚彻底放松。

  邓瑛披着衣衫坐在床尾处,低头看我写的那几页足底养生笔记,他做事一项比我要慎重得多,就算是按个脚,他也不肯贸然下手。

  他认真做每一件事的样子,都很好看。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看他在我身边安定坐着的模样,即便衣冠单薄,也不会因此惶恐。

  “婉婉。”

  “啊?”

  他研究得差不多了,才托起我的脚腕,“我试着找你的独阴穴,你看对不对。”

  “好。”

  不得不说,邓瑛的手法比我好多了,穴位找得精准,一指下去,就差点让我上天。

  我捂着嘴没敢叫,怕吓到他不敢对我下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邓瑛一门心思地对付我的独阴穴,等再抬头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忙松开了手,“婉婉……我……”

  “没事。”

  我抹了一把眼泪,边哭边笑道:“这位邓姓的技师朋友,你真的太棒了。”

  这样的养生局,在我和邓瑛共同研究下,后来越组越完善,逐渐发展到了肩颈放松,四肢拉伸。

  在邓瑛那张有些硬的模板床上,我们终于把日子开心地过了起来。

  我没有办法教邓瑛用后现代的解构主义理论去看待自己的身子。去消解掉他内心当中那些没有必要的羞耻。

  但是我可以通过穴位,经络,肌肉,骨骼……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陪着他一起,重新去认识自己的身体。

  我很庆幸,我虽然是历史专业的科研工作者,但从未放弃对大文科之内其他学科的涉猎。

  我自认我身上有肤浅的人文性,但我的理论水平,尚没有到达可以谈论“观念”的地步,不过这对邓瑛来说,是最适合,也是最无害的。

  当然,这个养生局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我后来仿造现代某宝上的创意,绣了一双有穴位的袜子给邓瑛穿。

  这种土味养生之法,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被我哥嫌弃过很多次,但邓瑛真的很搞笑,他不仅穿了,还特别认真地纠正袜子上穴位的位置,帮我改良。后来我又绣了一双,拿去送给杨伦。

  杨伦在杨府看到那双袜子的时候,明显抽了抽嘴。

  “你这什么东西。”

  “足底养生袜。”

  “什么?”

  “就一个小玩样儿,穿上能帮你找准脚底推拿的穴位。”

  杨伦嫌弃地摆了摆手,“看着太奇怪了,杨婉你自己拿走。”

  杨伦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双袜子,那表情和我亲哥几乎是一摸一样的。

  我只好把那双袜子拿了回来,跟邓瑛说,杨伦不穿。

  邓瑛取回来特别仔细地收好,跟我说,那一双穿旧了,就穿着一双。

  是不是很神奇。

  我在二十一世纪的恶趣味,在六百年前的大明朝,仍然能被邓瑛找回来,并帮我保存下来。

  前四年,写观察笔记,参与宫廷倾轧,见证人间疾苦,是过得有点太糟糕了,我也曾被压弯脊背,承受酷刑,很多欢乐都暂时消失了。

  不过,如今一切都过去了,邓瑛活了下来。

  温柔地陪在我身边,所以,我好像可以,把我的快乐重新找回来了。

第165章 我和邓瑛的大明日常(啊哈篇)

  我喜欢在风雨交加的时候做那种事。

  为此, 我专门写了一篇文章。

  那篇文章很复杂,我在其中引用了很多后现代的哲学理论,从文本演变的角度来解构“性”本身, 以此来论证“风雨交加”这四个字和“X”有多么“深刻”的关联。

  可惜,邓瑛看不懂。

  但他在那方面的知识储备丝毫不比我逊色。不过很迷的是, 他执着于给我讲其中的养生之道。

  比如, 阴雨天不适合做那种事。我问他为什么,他翻出了他的小黄书, 认真地跟我说, 因为:风雨天行房男缩阳, 女缩乳,四脚冰冷,易落疾病(此处参考相关资料)他自己是没关系的, 但是对我那儿不好。”

  对我哪儿不好啊?

  说起这个“哪儿”, 我就有很多话说了。

  众所周知, 我和邓瑛之间没有前戏。

  为什么没有前戏?因为之前他有他的恐惧,我有我的怀疑。

  那个时候的他还在我身边痴迷“自耻”所带来的悦感, 而我也还没有能力很好地保护他。

  很难说,天雷地火之下,是谁在解救谁。

  X的复杂和人复杂是可以对照在一起看的,不同的人生阶段, 人体验X的角度,方式,都是不一样的。作为邓瑛的身边人, 彼此取悦说起来简单, 做起来太难, 我是个母胎solo,他也是个处男,我硬着头皮启蒙自己,继而开化邓瑛。可惜我一开始就站在社会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在思考这个问题,理论过于观念化,不够接地气,导致实操过程中,我们的姿势,体(hexie)位十分单一。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进入主题过快,完全没有前戏。

  当然,这些都是我在靖和年间才逐渐反思出来的问题。

  而邓瑛心态上的转变,提供给了我解决这些问题的可能。

  我是怎么知道,邓瑛变了呢。

  大概是宋云轻告诉我,当邓瑛被绑在刑架上,脱下衣衫的时候,对刑台下的人说出那句:“请全我衣冠。”

  的时候。

  我没有看过邓瑛的刑场,但我梦到过。

  梦里的场景就像电视剧里对“酷刑”的遮蔽镜头一样。邓瑛衣冠完整,只是有些憔悴。这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对他的保护。我这个人啊,虽然知道封建刑罚里有很多羞辱性的惩戒,但我不想像邓瑛那样去理解和顺从。

  不过,在邓瑛的大明朝,我无法直接地去要求他抗争,因为那样无疑会令他死得更痛苦,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邓瑛最后竟然自己将那句“请全我衣冠”说出口了。

  真好。

  从学术上讲,邓瑛完成了自我认知的转变。

  从XX上讲。

  我和邓瑛可以有前戏了。

  真好啊。

  靖和元年的深秋。

  我干了一件蠢事。

  在家里不小心扭伤了手,没有办法一个人洗澡,那一段时间,京郊的安和塔动工,邓瑛被请去参看主梁的结构,有的时候会住在京郊的工棚里。我怕我一告诉他,他就得每天来回,所以就自己忍着折腾了一段时间,谁知折腾到最后,折腾出了大问题,连弯一下都疼得不行。

  宋云轻知道后,去工地上把邓瑛逮了回来,进门前还一直在数落他。

  “先生,我以为你知道呢,感情你不知道啊。”

  邓瑛的声音很轻:“我这两日没有回家。”

  宋云轻道:“我还说呢,她之前那般想去杭州寻话本子,怎么就突然把那事儿托给了我,今儿我过来看,她那手挂着,跟没了骨头似的,你跟城外头搬砖辛苦,也不能不管她啊。”

  “搬砖”这个词是我教给宋云轻的,她用在邓瑛身上,还挺有意思的。

  然而当时的我,根本顾不上去想别的,因为我立马就要面临我人生中最大型的社死现场。

  宋云轻一边推门一边唤我:“杨婉,在哪儿呢。”

  在哪儿。

  我在屏风后面的浴桶里!而且……

  好不容易把衣服脱干净了。

  宋云轻看我没在房中,倒也没有往屏风后面来,叉着腰气恼道:“杨婉也真是的,扭了手还敢出去。这个时候,多半又去清波馆了。”

  她说着转过头道:“先生,我回去找找她,您呐,还是上点心。”

  邓瑛忙应她道:“是,我知道了。”

  宋云轻点着头走了。

  我坐在浴桶里,眼睁睁地看着邓瑛脱下自己的外袍挂在手臂上,往屏风后走来。

  我单手扒着浴桶的边沿,小声“欸”了一声。

  邓瑛一惊,随即看到了浴桶里的我。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