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无妄之灾彻底打消了范蓉蓉想借机逛逛琼华岛的心思。

  她没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也没往人太少的地方去,而是选了个僻静但不远处就能看到人的地方走了会儿。

  正寻思要不要回去看看,突然有两个宫女朝这里走来。

  为首的正是芬芳殿的管事宫女, 彩玉。

  皇后娘娘要见你。

  有彩玉在, 范蓉蓉倒也不怀疑来领她的宫女来历有问题。

  她一路跟在宫女身后走, 心中各种思绪翻滚着。

  皇后娘娘为何要见她?

  难道还是因为之前‘春草’那件事?还是因为其他别的?

  由于不知为何原因,范蓉蓉一时也没有头绪,只能想着见到皇后娘娘后再见机行事。

  思绪之间, 她被宫女引到一处水榭前。

  宫女留下她,进去通报。

  范蓉蓉借机观察四处。

  站在水榭外, 能看到其内灯火通明,而水榭外只有几个太监候着, 看不出守卫森严的模样。

  正想着,宫女出来了。

  “快进去吧。”

  范蓉蓉走了进去。

  学着训导嬷嬷教的规矩, 头微垂目半敛。

  见着地面光洁照人,隐隐倒映着烛火,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很好闻的檀香夹杂着果香的气味儿。

  越过一座落地花罩,隐约看到前方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人,可她来不及细看,前面引路的宫女便暗示她站定住。

  宫女下去了。

  范蓉蓉正准备行礼,只听到一个带着笑的声音道:“罢,本宫今日轻装简行, 就不用多礼了。”

  但她还是行了个福礼, 方站直起身。

  “坐吧,不用拘着。”

  范蓉蓉这才借着机会打量坐在上首处的人。

  是个看不出年岁的貌美女子, 说她二十几岁也行,说她三十来岁也可。明眸善睐, 巧笑嫣然,算不得极貌美,但目中含笑,让人无端心情就好了。

  和小圆脸长得很像,但多了几分小圆脸没有的淡定自若,以及威严。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皇后娘娘?

  范蓉蓉早就听闻过许多关于皇后王氏的事迹,在她想象里,皇后应该是极美的,才能当今圣上只她一人,看不进别人;她也应该是极为聪慧睿智的,才能和陛下恩爱多年,两不相疑。

  万万没想到……

  倒不是说皇后不美,而是低于了范蓉蓉的想象。

  就仿似她一直把皇后想象做仙女一般的人物,遥不可及,可实际上见到真人,才发现皇后娘娘虽然美,但也是个凡人。

  至此,范蓉蓉倒也没有失望,反而生出一种就该如此之感,她一直觉得皇后娘娘应该是个聪明睿智的人,果不其然。

  ……

  与此同时,福儿也在打量眼前这个女子。

  见她目光坦然而不畏惧,态度矜持但不端着,反而更添几分好感。

  “喝茶,”见宫女奉了茶来,福儿顺势道,“本宫今日便装前来,就不用注重那么多规矩了,一直听说你想见我,正好本宫也想见见你。”

  “听说——”范蓉蓉微微迟疑,“不知娘娘是听谁说?”

  福儿倒也没瞒她,含笑道:“太子。”

  如若是香草那个假冒宫女的公主说,范蓉蓉另有应对,可若是听太子说……说明皇后可能已经知道香草乔装宫女的事,甚至可能已经知道太子假扮侍卫的事。

  如此一来,倒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皇后娘娘若真存着兴师问罪的想法,应该不是当下这种态度。

  言语之间,范蓉蓉心思流转,已经有了章程。

  “娘娘宽宏,如此倒显得小女有些唐突。”

  “那你说说看,你为何想见本宫?按理说,你与本宫并无交际,而你出自范家,范家最近两年并无大事发生,也犯不上让你这个范家嫡女费尽千辛万苦来选秀,只为见本宫一面。”

  这恰恰也正是福儿最好奇的,此女想见她,到底为何?

  而于范蓉蓉来说,皇后短短的一段话,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话里透露了太多的含义,甚至连范家近况,皇后都知晓。

  再看皇后娘娘的态度,平易近人,并不自持身份。

  据说皇后娘娘也是起于微末,一个女子,若无大智慧,恐怕也走不到这一步。

  通常,范蓉蓉从不会去瞧低一个聪明人的智慧,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聪明人。诚如当初的太子,她凭着感觉,在太子误解她时,选择了坦言相告。

  事后证明,果然太子并未为难她,反而让她得偿所愿。

  这一次,也许她也该坦诚些。

  可她该如何坦言相告?

  明明想见的人就在眼前,范蓉蓉反而有种‘近乡情怯’之感,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坦然地看向皇后。

  “娘娘,小女可否先讲个故事与您听?”

  福儿浑不在意道:“可,正好我喜欢听故事。”

  见此,范蓉蓉更是放松,缓缓说了起来。

  范蓉蓉是从曾经有个商人家的小女孩说起的,说是小女孩,实则都明白她说的其实是自己。

  “……由于父亲的宠爱,在小女孩及笄之前,她其实过得十分快乐,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想读书就读书,想学琴就学琴,想骑马就骑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经常被爹爹带着行走各地,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事……

  “……虽然大兄的过世,让家里产生很大的变故,但大兄留有子嗣,侄儿聪明伶俐,父亲也还年轻,这些变故并未影响到她。可随着她及笄,有些事就慢慢变了,父亲开始与她谈论婚嫁之事,提到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才配得上她……

  “彼时,她并无想嫁人之意,甚至根本没这种想法,她以为就像以前一样,她告诉爹爹不愿,爹爹就不会再勉强她,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即使她说了不愿,爹爹依旧有各种理由用来说服她,仿佛她未来的人生路,就该是成亲嫁人,相夫教子……”

  其实故事主要集中在后面。

  “当时的她,其实并不知道成亲代表着什么,成亲以后又意味什么,只是大家都说,女子到了年岁,就该嫁人相夫教子,都这么说,也许就是对的?”

  她的口气中微微有些茫然。

  “于是在父亲的坚持下,她终于屈服,父亲也很快为她说了门亲事,对方家与她家门当户对,两人年纪相仿,对方容貌生得不差,也读过书。大家都说二人该是金玉良缘,天生一对,她也就这么听了,可很快又发生了一件事……”

  也不知是谁,把男方看似品行端正,实则私下里风流浪荡的事,捅给了她知晓。

  范蓉蓉猜测应该是不想看见两家结亲的人做的,但当时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追根究底。

  对方不光经常流连青楼勾栏,还与有夫之妇有染,家中另有通房若干。

  她知后,自是恶心不愿,遂禀于父亲知晓,并以此为由拒绝这门婚事,她爹终究是疼爱她的,二话没说就去退了这门婚事。

  当时两家已经过礼,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事后对方试图挽回,做了许多纠缠,但由于她和她爹都态度坚决,婚事终究是取消了。

  事后,她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的是,她爹依旧没有放弃让她成亲嫁人的念头。

  这一次她爹尤其谨慎,在人品私德方面重重把关。

  她心中虽不愿,却有感爹爹为了她的婚事多番辛苦,遂也没多说什么。

  照例是按着礼数来,由于当时两家已经定亲,不免有了些来往,对方家的女眷会上范家来做客,范家的女眷也会去对方府上做客。

  偏偏就在此时,又生了件事,对方竟有个身世可怜却又青梅竹马的表妹。

  这位表妹颇有心机,总之中间生了许多龃龉,让她如噎在喉,厌恶至极。她多次忍耐无果,终于发作。

  对方也摊牌了,说自己对表妹并无感情,但答应过会照顾对方。又说正妻之位是她的,这点谁都改变不了,让她不要去在意那个表妹。

  期间两家长辈也是各种商谈,男方家似乎也是这种意思,甚至连她爹都被说动了,范家这边的女眷也是频频劝她,说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正常,只要不影响正妻地位,一个妾室其实妨碍不了什么。

  她隐忍多时,这次终于不想忍了,硬逼着她爹把这门婚事作罢。

  也是从此时,她生出了女子为何要嫁人,男人为何就理所应当该三妻四妾,而女子就一定要忍着,不忍就是不贤,诸如此类惊世骇俗的想法。

  这中间隔了两年,她爹一直没有再提婚嫁之事,大抵也知道前两次不顺,女儿实在没有心思。

  可眼见女儿快二十了,已经成了个老姑娘,于是第三门婚事来了。

  这一次她多次抗议没用,最终选择了逃婚。

  ……

  若不是家里以她爹重病为由,范蓉蓉其实不打算回去的。

  在江南的这些日子里,让她打定主意以后不谈婚嫁。

  可想法虽好,无奈现实不由人。

  一个女子,怎么能够不成亲嫁人呢?

  一个女子,不嫁人以后该怎么办?

  若是她爹逼她成亲,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范蓉蓉反倒不会这么痛苦,恰恰因为不是,她爹为她准备的嫁妆很丰厚。

  在她第一次定亲时,她爹就力排众议,将家中生意分了三成给她。这三成是整个范家生意的三成,专门挑了方便打理的生意,其中还不包括几地以千倾为计的田地和房产,以及专门用来帮她打理生意的管事掌柜账房数百人。

  可以养她十辈子不止,甚至可以连夫家都一并养了。

  她爹也很疼爱她,除了成亲的事,几乎对她予取予求,她三番四次悔婚,扔下许多烂摊子,都是她爹一力帮她解决的。

  她爹逼她成亲,就是觉得女子就该嫁人才是好。

  可真是好吗?

  她爹理解不了她的想法,这才是让范蓉蓉最痛苦的事。

  事情再度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得天下皆知——选秀。

  范蓉蓉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在平民百姓眼里,颇具奇迹色彩,在高门大户眼里,此女容貌、心机、手腕皆不凡,甚至有些被妖魔化了的人。

  当今皇后。

  永泰帝的原配发妻。

  一个曾经是宫女,一路走到皇后的宝座,为永泰帝生下三子一女,让永泰帝身为帝王之尊,却从多不看其他人一眼的女人。

  如若婚嫁之事,真不可抗拒。

  范蓉蓉希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旁人都视男子三妻四妾为正途,皇后却能让永泰帝至今后宫无其他人,也许皇后娘娘能理解她的想法,也许她的茫然,皇后娘娘能解答?

  抱着这种想法,范蓉蓉来了。

  当然,这种想法很冲动,也很不成熟,范蓉蓉也并不一定认为自己能见到皇后。即使见到,皇后也未必会为她解疑。

  可彼时她跟她爹正僵持着,选秀未尝不是一条可以拖延时间的路。

  ……

  这些潜藏在内心的想法,当着皇后的面,范蓉蓉自然不可能直说。

  但福儿是何等人,只听到她逃婚后被骗回来遂决定来选秀,就明白是何意了。

  这是个极为聪慧、心胸豁达的女子,哪怕说起那些让一个普通女子分外难堪的事,也依旧不憎恨不愤怒。

  之前她无端被人迁怒,却能平心静气告诉人妒忌不可取,每个人都该正视自我,接受自己,认识自己,珍稀自己,不自卑不卑微,不卑不亢,面对人生。

  这种种的一切,都说明此女有极强的自主性、自主心,她明晰自我,勇于面对,这在当下这个世道,尤其对一个女子来说,极为难得。

  所以她格外郑重,在心里想了又想,方才说话。

  “其实你想过的这些,我也曾想过。”

  福儿说得很慢,“曾经因为此事,我还跟陛下争论过,后来发现这种事情很难改变,因为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东西,所有人都受它影响,而牵扯的面又太广,即使能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至少我不能。”

  莫名的,范蓉蓉知道皇后在说什么。

  “是不是很诧异当皇后,也有做不了的事情?”福儿突然笑了笑道。

  范蓉蓉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不光是皇后,皇帝也有做不了的事情,这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然后尽可能的去一点点地改变它。”福儿说得尤其感叹。

  “就比如说?”

  “就比如说,我影响了陛下,让他废黜了各地设立贞节牌坊,鼓励寡妇再嫁,重视女子和离案件,而不是朝廷官府置若罔顾。”

  福儿眨了眨眼道,突显俏皮。

  这种突如其来的俏皮,却让范蓉蓉突然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她旁敲侧击,隐晦暗示,她长篇大论的讲故事,却不敢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不敢说出心中的呐喊和质疑。

  却没想到,娘娘竟然懂了。

  她也懂,懂了娘娘为何说很难,懂了娘娘为何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人生难求一知己,难求一个知她懂她的人。

  “娘娘……”

  她嘴唇抖颤,声音颤抖。

  一时间,万般心绪上了心头,却无从说起。

  “真难为你了。”福儿笑着感叹道。

  难为你的‘不合时宜’,难为你的踽踽独行,却依旧坚持。

  看着对方温和的笑容,范蓉蓉又是感动又是感叹,还有的则是羡慕。

  “真羡慕娘娘……”她喃喃道。

  这样的女子,身后一定站着一个与她感同身受的人,而不像她,若是继续坚持,必然众叛亲离。

  可这样美好的女子,就活该是这样的好,世间一切的好都与她也不为过。

  “你又何必羡慕我,说不定有一日,你也能碰上你的好。”

  福儿笑得很温柔,也很灿烂。

  “你之所以不想成亲,不过是没碰上那个想让你成亲的人,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碰上。”

  范蓉蓉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福儿见她面色,心知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外面应该也快结束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范蓉蓉点点头,站了起来。

第226章 番外之帝后一家(十四)(太子把玉如意递了过来...)

  待人走后, 福儿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身后的屏风后。

  那里也有桌椅,正坐着一个人

  是卫傅

  福儿显得很激动, 拉着卫傅的手摇了好几下, 话都没说出口。

  “怎么?看中这女子了?”

  福儿来回转了两圈, 突然长出一口气,冷静下来。

  “我看中没用,怎么着也得你儿子喜欢。”

  见她如此,卫傅笑了。

  “反正你儿子总说, 一切但凭父皇母后做主, 你做主你就挑个自己喜欢的。”

  福儿有些意动,却又似乎很纠结。

  她纠结了一会儿, 道:“还是不了,我不能只凭我喜好为他贸然定下要陪他过一辈子的人, 还是得他自己中意才成。”

  卫傅似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临走时,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扇门。

  等二走后,从门里走出来一人。

  竟是卫稷。

  也不知他在里面听了多久了。

  距离终选还有两日。

  芬芳殿看似平静,却暗含躁动,训导嬷嬷已经不再教秀女们什么了,这两日一众秀女皆可自由活动, 只是不能走出三殿范围之外。

  那天发生了那样的事, 事后四个秀女还是住在同一间屋里。

  周彩菱几乎不跟范蓉蓉说话,赵欣儿和茅玉儿和她交谈得也极少, 整个房间的氛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那日见过皇后, 其实并未解决范蓉蓉的问题。

  她有预感自己不会被选上,也就是说等选秀过后,她回到家里,依旧会面临她爹和家人的不理解。

  也许她爹依旧会坚持要她嫁人,她也依旧会坚持自己的想法,是时必然还有纷争和冲突。

  只能说这条路,道阻且长。

  本该心中烦闷,大抵是那日和皇后交谈过,皇后并未谴责她的想法‘不合时宜’,甚至对她是怜惜、赞同的,这让范蓉蓉无端多了许多的自信,有种寻到了知音之感。

  再加上她本就是个心胸开阔的,倒也没有多想。

  困难和烦扰是有的,但凡事总能解决,也许她徐徐图之,爹爹终有一天会理解她?

  暂时,范蓉蓉只能把一切往好的方向去想。

  她已经做好落选回家的准备,到了终选的前一日,便提前把行李收拾了一下,打算等落选后就离开西苑回家。

  也没多少东西,就是一些贴身衣物。

  等这一切弄罢,她也不再多想,静待终选来临。

  时间很快就到了终选当日。

  当天,天还未亮,一众秀女便都起了。

  洗漱更衣梳头用早饭,待一切弄罢,刚过卯时,一众秀女鱼贯出了宫殿,按每一殿为区分,各自列队,之后便在女官的带领之下,前往终选之地。

  终选定在瀛台,翔鸾阁。

  以六人为一列,鱼贯被女官引进去,其他人则在外面等候。

  到了地方,范蓉蓉看了下,芬芳殿排在最后。

  她又暗中观察了下进度,得出等轮到芬芳殿的人大概要过了午时以后,不过这是最后一关,不耐烦也要等着。

  选秀的规矩还是按照旧例,被留下的赐花,落选的则是撂牌子。

  连着进去几拨秀女,都是撂牌子,被赐花的一个都没有。

  落选的秀女自是沮丧伤心不已,可来了西苑后,训导嬷嬷教的第一个规矩就是在宫里不能哭,只能强忍着眼泪,垂头丧气。

  还是有被赐了花的。

  被赐花的秀女成了一众秀女眼里的命好之人,得到所有人的羡慕。

  之前三殿就有消息流传,说这次选秀虽主要是为选太子妃,但也不光是只选太子妃,一些宗室及王公勋贵家有不少适龄的儿郎,据说这次选秀,也有为这些人挑选良配的意思。

  总之,只要能被赐花,就算做不了太子妃,最低也是个宗室夫人起步了,对她们来说,也算飞上了枝头。

  ……

  由于秀女们不管是落选还是入选,出来后都要尽快的离开这里,本来想打探下消息的秀女只能是失望了。

  每个人在进去之前都是内心忐忑,一遭之后或喜或悲,总的来说,喜的到底是在少数。

  若说刚开始福儿还有几分新奇,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持选秀,又是挑儿媳妇。可这么多人来来又去去,坐的久了,不免有些困乏。

  关键是坐在左侧下首处的太子,一直没有动静,那柄放在花几上的如意,一直安静地待在托盘里,被她看了一眼又一眼,依旧一动未动。

  之前圆圆还能装几分公主的模样,可坐了这么久,她也累了。

  眼瞅着一拨秀女下去后,她见针插缝凑到卫稷的身边。

  “大哥,难道你还没有看中的?这么多秀女都上来了,个个长得如花似玉的,你就没一个看中的?”

  卫稷没有说话。

  坐上首左侧的太上皇后笑了一声,对琰瑶招了招手:“瑶瑶,陪母后下去歇会儿,这儿就留给皇后和太子。”

  琰瑶忙站了起来,去搀扶太上皇后。

  “恭送母后/恭送皇祖母。”

  圆圆有点想跟小姑姑她们一起走,但又实在不放心大哥。

  “大哥……”

  卫稷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个小丫头,不要管大人的事。”

  “我怎么就是小丫头了?”圆圆不服道。

  ……

  绿树成荫,有鸟儿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叫着。

  翔鸾阁,殿里、殿外、廊下站的都是宫女太监,以及一众女官们,这些人一个个垂目肃立,权当自己是聋的瞎的,听不见怀安公主在上面和太子殿下嘀咕小话。

  无声无息,秀女觐见已经停下了。

  “大哥,你若是实在没看中的,不如我帮你选一个呗?”

  卫稷饶有兴味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终于露陷了?

  福儿本想插言,见此也按捺下来。不容易,竟然忍了这么久,要知道圆圆向来没什么耐心,能忍这么久,忍到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说什么一直等着她说,实在也是为难。

  “你看中谁了?”卫稷挑眉。

  圆圆做扭捏态,凑到她哥耳边。

  “你看坏秀女如何?”说完,她扭捏地又直起身子,改为了正常语调,而不是耳语,“反正你又没有中意的,我随便给你挑个就是。”

  随便挑?卫稷无声喃喃。

  福儿忙道:“去找你小姑姑和皇祖母去,别在这瞎捣乱。”

  “母后,我怎么捣乱了?”圆圆一通不依,又一通胡乱撒娇,跑了。

  福儿这才道:“别理你妹妹胡说,既然是选太子妃,自然要选你看中的。”

  她放下茶盏,示意继续。

  很快就有下一队秀女被引了进来。

  秀女们在门外廊下半垂首站好,太监开始一一唱名:“庐阳知县之女唐安仁之女唐月娥,年十七;信阳县丞之女……”

  待唱完六个秀女的名儿,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中。

  有人敢壮着胆子往上瞅一眼,但更多人是不敢的。

  许久——

  上面都未发出任何声音。

  福儿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并无反应,在心里暗叹一声,抬了抬手。

  唱名太监忙高呼一声:“撂牌子……”

  卫傅忙完朝事过来了。

  福儿见了他,忙站了起来。

  “先暂停吧,我跟你父皇去说句话。”说着,她便拉着卫傅去了内殿。

  卫稷暗叹一声,不动如山。

  “你说让我不用操心,可这人都过去一半了,你瞧瞧他,瞧瞧他……”福儿是真急了。

  “都怨你!”

  “怎么又怨我?”卫傅失笑道,“我说让你挑个你喜欢的,可是你说这是儿子一辈子的事,怎么着也得挑个他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