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痛,惊呼。

金戈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松开手,依然凶狠的喝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揉着疼痛无比的肩,苦涩的说:“我说我们还是赌梅若寒会不会来见你吧!”

“不是这句!下面一句!”金戈的声音异常狠戾。

我抬起头,只看到他面色诡异,不解,但把我刚才的话复述了遍,“你即喜欢他,找他去好了,为何要让人来找你!”

金戈的脸上风云变幻,似是压抑着什么。而后我听到他声音生涩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一瞬间我明白过来,金戈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我不小心说破了他的情事。看来他爱慕梅若寒这个事,一直被掩藏着,不过为何那位云玦作者会知晓呢?

我诚实的回答说:“我是在一卷书上看到的。”然后大概复述了书上描写的那段话。

“金戈爱慕师兄梅若寒被师父剑叟拆散并逐出师门?”金戈鼻子一哼,“胡说八道!”

我看着金戈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琢磨着他的“胡说八道”指的是什么。指的是“金戈爱慕师兄梅若寒”呢,还是“被师父拆散”呢,还是因此缘由被“逐出师门”呢?

我心里琢磨着,却意外发现金戈的表情松下来了。他似是自言自语道:“她当真把我的事写下来了。”

我好奇,“你认识那个作者吗?”

“见过几次,天下女人,也就这个不讨厌,不过也很烦人。”金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嘴角有了一抹极浅的笑意,但很快消失,“听说她死了,真是可惜。”

金戈居然会笑,不是讥笑嘲笑冷笑狂笑皮笑肉不笑,而是真真正正的笑了。这太让我失落了,金戈你彻底毁了你的阴狠冷酷的形象!

不过,那位云玦当真厉害,居然能让这位阴狠、无礼、嚣张、可怕的金戈笑起来,而且仅仅是因为回忆。

金戈说:“当年那个小姑娘缠着我问我的故事,说要写成书给她的姑姑看,我只当她是无聊透顶,没想到真的完成了那卷书。”

听闻作者的批语金戈又一笑。

那年金戈被她追问的烦躁不堪失言透露出他爱慕梅若寒的心事,说完后仓皇而逃再不敢遇见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片子。没想到,真的就没再遇见。

我想象着金戈当年的窘样,笑着。

金戈的视线扫过我的笑脸,脸色稍微沉了沉,骂道:“有什么好笑的!”骂归骂,但一张脸上阴狠很淡,反而浮现出浅浅柔和。

我看着金戈不再阴冷的表情,有种感觉:金戈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因爱生恨,癫狂成性,整个人都变得不快活。为了给梅若寒找麻烦,不惜得罪苏青云,巴巴的把我这个无辜的人劫了来,不过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想来他师兄也不会来。

可是金戈却说:“那要看苏青云有无诚意救你了。”

我不解,金戈解释说:“御数剑庐欠苏青云两个人情,一个已经还了,就是培养了苏叶这个废物。还有一个,那就要看苏青云舍不舍得利用了。”

我很好奇御数剑庐的那两个人情是怎么欠下的,金戈冷笑,道:“十年前御数剑庐灭我千山营,借了他苏家的力,三年前梅若寒为了救他相好被我重伤,也是苏青云用他的云龙诀治好了他,两个人情,好的很!”金戈咬牙切齿的说着最后三个字,可是我看到了他眼里的酸楚。

对于这些恩怨情仇我知之甚少,我只是觉得金戈爱恨交织,扭曲了心灵,着实可怜。

我本还想打探一下金戈对于梅若寒的感情,但金戈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抚着手中老剑,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能完全驾驭老剑,估计天下难逢敌手,或许可以找那传说中的寂寞门主较量较量,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金戈说的怅然,我听得迷茫。我看着金戈手中那把稍显残损的剑,问:“这把剑真的很厉害吗?”我记得庄舟他们还很疑惑金戈怎么会有老剑。

老剑,是金戈在山涧一个隐秘的洞穴里找到的,他为什么要去那个隐秘的洞穴是因为他要抓一只白狐。

白狐,名为灵月白狐,血有神奇功效,而这神奇指的是能起死回生还是能化毒疗伤或者能增加功力,那就看个人需要。

我问金戈:“那你抓灵月白狐是何需要?”

金戈眉梢一跳,侧过头咳了个嗽,却也不答话。

最后金戈未能抓到灵月白狐,倒是意外得到了这把剑。金戈没有见过老剑,但是他在御数剑庐的兵器谱上见过老剑的模样,所以他立刻知道在他手中的是多少剑客梦寐以求的天下第一宝剑——老剑。

世人笑我狂,何妨?(二)

老剑在传说中是一把嗜血魔剑,后来被云家人封存了魔性变成了普通的一把剑。我琢磨着这个传说玄幻色彩太强缺乏真实性,因为金戈也说它除了比一般剑锋利外并无其他特色。但是金戈依然相信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它没发挥威力是因为他还没有掌握老剑的奥秘,比如还没有寻找到破解云家人封印的方法,他还相信有朝一日他总会完全驾驭老剑从而实现他“笑苍生”的夙愿,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必定能打败梅若寒!

我不以为然。我想一把剑能有什么封印,剑身上也没有贴个符写着“百无禁忌”等等。我笃定庄舟和金戈都是盲目的剑崇拜者,而这盲目的剑崇拜者估计还有很多。

不过,“我必定能打败梅若寒”,额,依然是梅若寒!

我瞥了一眼金戈,见他有些失神,淡淡的肯定说道:“你很喜欢梅若寒!”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那道目光像是要把我削成百八十片,而后一个凶狠的声音传来——“老子与御数剑庐誓不两立,与他梅若寒,更是势同水火!”

我看着他愤怒遮掩下空茫的眼神,不由在心底叹声气!

金戈这般欲盖弥彰实在让人费解,更让我坚定了金戈这般心血无非就是想见梅若寒一面的想法。而在之后的日子里,金戈的言行更证明了这点。

严令禁止我不许再提梅若寒这个名字,我不小心说起的时候他就杀气腾腾,我不说了,自己又念个不停。几次三番,终于明白,金戈是一个比苏叶还纠结的人。

虽然金戈的纠结让我也纠结,但好歹淡定是主流,于是日子继续在等待中太平度过。

或许金戈觉得我不会逃走,又或者觉得看着我实在无聊,所以渐渐的放松了对我的警戒。一开始时我可以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随意走动,现在有时候我走得远了他也不会发觉。

我常常发现他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望着远处的另一座青山,失神。山坡上花开遍野,有时候我会疑惑我是否回到了和乡的那个山坡,只是这里没有陈列衣和沈拓,只有坐着纹丝不动望向远方的金戈。

望向青山的金戈洗去了一脸阴狠,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忧伤。我很疑惑他到底在望些什么,他告诉我,御数剑庐就在那座山里,梅若寒的居所就在山腰上。

我寻着方向望去,却只看到青山无言。

有时候我也会冒出逃走的念头,但很快会打消。我不知道我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更何况,我心里隐隐也想知道苏青云到底会不会来救我。

我相信他会来的!

紫玉钗在手中温热,我看着草丛里的野花,心里肯定着!

只是一过八天,无人来到。金戈的脸色愈发阴沉。

我的梦依然持续不断。那冰石人像时而碎裂时而静默;我依然在不停的走,走在茫茫的一片光里或者漫天的桃花林里;似乎始终在找一个人,有时候能看到光的尽头站着一个人影,却看不清到底是谁;也会梦到那个神色飞扬的姑娘,通常欢笑,连带着我也欢喜;梦到婴儿啼哭时我会惊醒,那哭声太凄厉,太惊心。

我想梦里出现的那些景象可能是我变成活死人之前的记忆,它一定很深刻,所以即使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它却依然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很想知道梦里那位姑娘是谁,每次梦到她,我的心里总是很温暖,很欢喜。

在金戈家的第九天,癸水不期而至。

我望着流散在浴桶里的血,疑惑是否毒提前发作了。金戈听闻后大吃一惊,问我哪里出血。我不好意思的告诉他位置,他的脸马上又红又绿,依稀有了苏叶无语的风范。

金戈又骂我白痴。我心想我也没经验。

金戈不耐烦的跟我解说癸水究竟为何物。我对他对于女人生理的详细认知表示疑惑,结果金戈拂袖而去。

第十天,梅若寒依然没有来。苏青云依然没有来。我等着七窍流血而死,可还是健全的看到了第十一天明媚的阳光。我小心翼翼的提醒金戈毒药过期失效的可能,金戈骂道:白痴抗毒性强,也许明天你死了!然后拂袖离去。

金戈,似乎又变得易怒,而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中午时候小孩坐在厨房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抓了一把红色的毒药,一颗颗往嘴里塞,见我看着他,满怀不舍的递给我两颗,说:“山楂酥,我爷爷做的,很好吃的。”

我塞进嘴巴,依然入口即化酸甜可口,然后明白,金戈说了个谎。

我在山坡上找到迎风站立的金戈。风很大,云笼罩,雨将至,金戈站成了石。

我走到他身旁,他瞥了我一眼,嘲笑道:“苏青云都不来救你,看这所有人,哪个真心!或许苏王室早已宣布王妃暴病去世的消息!”

我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他说会来接我回去的。”他说过的,下月初一,他会来接我。

虽然,只有三天了。

金戈嗤之以鼻,随后大笑,好像我说了一件荒唐可笑的事。他说:“天下皆知,苏青云娶你这白痴不过是为了拉拢和乡那帮人,我看只有你这个白痴不知道!”

我说我知道。你之前就说过了。原话是“青云紫烟一对璧人,世人皆知,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你弃佳人不顾反而娶了这个白痴!莫非真是要借着和乡四庄的人和严家的财势坐上这留照国的黄金宝座?”我在心里暗暗夸赞我的记性好。似乎真如苏青云所说,我的病要好了。

金戈说:“苏青云虽被他那皇兄封为庸王,实则大大的贤。青州苏青云,儒雅贤达,天下良才,多少投奔他门下。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皇帝忌惮他的势力,也只敢言语打压不敢付诸行动。娶了你这么个白痴,留照国的中间力量和乡那部分的人就站在了苏青云这边,他与皇帝也彻底达到了平衡,真是一派和谐。苏青云将你送到望月国,居心叵测。或许他和兰守轩早已达成协议,以你为质,借助望月国的力量,谋朝篡位!留照国内乱,即将拉开帷幕!”

我一边表示听不明白,一边赞叹金戈想象力之丰富。我觉得金戈可能也有他的阴暗心理,自己有情人没能眷属,便不让别人相信世间还有真情。挑拨离间这个事金戈不遗余力的做着,不过效果甚微。苏青云是否真是怀着他的帝王之心来娶我,或者他是否会用掉那个人情来救我,那都是他的事,我只要安安静静的等个结果就可以了。复杂的问题,我从来不想。

金戈对我继续嘲讽,我想着金戈也可怜,费神费力的把我抓了来,以为可以见到梅若寒,可到底还是希望落空。于是我安慰他也许他们是在找你的居所。他这地方确实偏僻。

“他知道我在这!”金戈的口气有一丝不确定。原来此地是当年金戈和梅若寒停留过的地方,后来金戈买下这园子,说以后我们可以常住在这里。

“或者他走着走着也被人劫了!”我小心翼翼的说。

金戈强忍着怒气,愤愤的说:“你以为御数剑庐的掌门是那么容易被劫的!”

我沉默。一人劫一个掌门难,十人劫一个掌门难,百人劫一个掌门也难,那千人呢,或者倾一国之力呢!可见,这并非难易之事,只是愿与不愿。不过我只是无聊假设,自然不会真无聊的跟金戈探究一番。

当天夜里,倾盆大雨。我躺在床上,想着也许是苏青云找不到这个地方,但他若去找过梅若寒,梅若寒应该告诉了他金戈的居所。也许他被耽搁了,他一向很忙。那我就再安心等等吧!

我突然想起了今年春天的那场雨,苏青云打着伞,从街上给我买来我突然想吃的沈记的枣泥糕。雨打湿了他的衣衫,却浇不灭他温和的笑。他说:“你想要的,我定会不惜一切给你!”多动听的话。

苏青云说过多少动听的话,他说:等我娶了你,从此以后,再不分离。他说:你若欢喜,倾一座城陪你玩又如何。这些字句,听得真真切切,在耳边回响的满满当当。就连分散的前夕,他都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再让我一个人。可是,说过又如何,什么能证明?也许明天我也全然忘记了。

我转过身,望着半张床的空荡,试图回忆起那安宁的香,却只嗅到阵阵寒凉。

雨下三天不止,苏青云失言了。我开始高烧不退。

金戈给我把脉,最后面露诧异摇头,他说:“你的经脉怪异的很。”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怪异所为何事,心想可能活死人当久了药吃多了整个人都怪模怪样了。还有一种可能,是金戈不是个合格的大夫。

世人笑我狂,何妨?(三)

我询问金戈何处学医,金戈淡淡道那些年跟着师兄耳濡目染了。说完变了脸色。

我说:“喜欢便喜欢了,何苦遮掩。”

金戈似乎想恢复他的阴狠,但着实蹩脚。

老管家给我熬了很苦的草药,我一滴不剩喝完,小孩满脸钦佩,我想他曾经定是饱受其害而心生阴影。不过我是个药罐子,和乡那些药可比这药苦百倍不止。我想我已经很久没有喝那些汤药了,那时一日一次从不间断,也不知这么久不喝会否旧病复发。这里风景秀丽,倒也是安息宝地。

我的身子始终滚烫,我觉得我快熟了。金戈紧皱眉头,无奈之下携我出去找大夫。

那大夫年纪不大,眉目疏朗。留着山羊胡,一双手白皙修长的让我惭愧。他也奇怪居然把不到我的脉,便仔细询问我的病史。

我说:“我体有寒毒,此寒毒太剧烈以至让我肌体冰封成了一具活死人。它不痛不痒,让我昏睡不醒,无知无觉。”

大夫替我诊查一番后,皱着眉,说“古怪!”

“有何古怪?”我问。

大夫说:“姑娘体内这寒毒,甚是古怪。花某习医数十年,未曾见过这般寒毒。不知姑娘如何中得此毒?”

我摇摇头,“不知。”我始终不知道我的毒到底是什么,是怎么来的。

“哦。那先前是何人医治?此毒极为难缠,而今化解至无,倒是高明手段,花某有幸当拜访一二。”

看着花大夫期盼的眼神,我真不忍心打击他,不过只能惭愧的说:“这个,我依然不知。”

边上金戈冷冷的哼了一声,赠了我一个白痴。

我补充道:“我是在四年前才有意识,醒来便是记忆全失。我不知道我如何中下此毒,只听说我变成活死人后被一个世外高人收养,每日灌以汤药以续命。后来那位世外高人将我送至家中,便留下了那汤药的方子。”

花大夫点点头,问:“那这汤药又叫何名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想了想又说:“我只知此药非常之苦。”

金戈站在一旁,又赠了我一个白痴。

花大夫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问:“汤药可是呈赤红色?”

我点点头。

花大夫捋了捋胡子,慢悠悠的说:“无垠峰上火赤莲,天下至苦,倒是克制你体内寒毒的不二良方。你连续服用五年火赤莲,渐渐化解了体内的寒毒。你不再缠绵病榻开始能走能动,浑浑噩噩的的神志也愈发清明,是不是这个状况?”

见他如实说出我的病状,我睁大眼睛只觉他高明无比。

花大夫笑道:“你体内寒毒已快清除,但余下的害处不可小觑,这烧热之相便是余毒爆发。”

“既是寒毒,为何高烧不退!”这边的金戈突然发话了,似乎这位大夫的医术有所怀疑。

花大夫解释说:“你如今外表虽是烧热之状,实则体内寒冷至极,若是误用药物,当真性命堪忧!”说着转进屋内取出个青色瓷瓶,倒出三粒红豆样的药丸,说,“此为红豆丸,每日一颗,连服三日,你身上那余毒便会彻底拔除。”

金戈依然怀疑此人水平。花大夫却也不恼,说:“如若不信,可在此先服用一粒。若是服下片刻后高烧能退,你再付诊金,如何?”

药很有效,服下片刻我的烧就退了。

在我等着药效发挥的当里,听那大夫对金戈说:“…气色不好,替你把一脉如何?”

金戈一怔,而后冷冷回绝。

我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如果我体内的寒毒全部解了,我能长高长大吗?”这桩事,可是始终压在我心里啊!

“当然能的,而且,会很快。”花大夫笃定道。

我一阵高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金戈一把扯开。他付了诊金,领着我出了门,恶狠狠的说:“记得还我钱!”

我愕然,想了想,觉得他是为刚才替我付的那笔好像数额不小的医药费而火大,不过再一想,觉得他应该是为着劫持一个人原来这么麻烦而焦躁。

等到雨过天晴地面彻底干燥,又是两天过去。我被金戈劫走,已经整整十七天!

一开始,是金戈时不时看向门前的路,恭候着人来,后来,他开始整日整日站在山坡上看着那片青山,现在,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将全身埋在阴影里,偶尔暴露于阳光之下,也是面无血色。

我倚在门口,看着小孩举着竹蜻蜓奔跑而过,而后,继续看向远方的路。

金戈看着我的等待神情嘲笑:“别等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风吹过,落叶纷扬,落叶纷扬里,我听到我的声音静静的说:“苏青云被大雨困住,现在雨停了,他会来的!”我想坚定着我的语气,可是连自己都听出了质疑。

金戈笑我痴心妄想,他满脸讥笑的说:“他不会来了!苏青云他不会来了!”

“苏青云不要你这个丑陋的白痴了!你以为他是真心对你的么,笑话!他只是看到了你身后和乡的势力!我把你劫走,他该谢谢我了,正好解决了他的大麻烦!他又可以去找他的老相好苏紫烟去了!”他笑得大声,“你太可怜了!没人理!没人要!没人管你的死活!可怜啊!”

我转过身,直直的盯着他,目光冷冽。

金戈继续大笑,“怎么,生气了?哈哈哈,白痴还会生气啊!哈哈,苏青云不要你了,苏青云抛弃你了,你个可怜虫!你生气吧!难过吧!哈哈哈…”

我看着金戈笑得前俯后仰,笑得面孔扭曲,突然觉得,他热闹的讥笑背后,怎么那么苍凉?

我轻轻一笑,道:“金戈,我们两个,谁比谁难过!谁比谁可怜!”

金戈一愣,随而又大笑,好似我说了件荒谬的事,“我有什么好难过!我有什么好可怜!”

我静静的看着他,只是看着他,看着他拼命狂笑,看着他因狂笑而咳嗽,看着他在咳嗽中慢慢止住笑,看着他在慢慢止住笑后面色哀戚,而后静静说:“花开冷暖,子自知。”

只一言,却如利刃,穿透了金戈那层坚硬的伪装,狠狠的扎进心房。他又笑了,只是这笑,极其寂寥。

他望着青山依旧,喃喃道:“难道,你真的不愿再见我?”

我说:“他不来,你便去!”

金戈说:“我去过。那些废物说他被我打伤要闭关一年。一年后我又上山寻事,他们说他依然修炼中!连续三年!我不信他闭关那么久!”

所以,才千方百计逼他出来。金戈,你真的很执着。

“三年前,他为了救那该死的相好被我打伤,说此生再不愿见我!哼,你说不见就不见,凭什么!”金戈握紧拳头,青筋暴露。

额?真复杂。

我说:“你为什么那么想见他?你见了他又该如何?”

金戈无语,最后竟满面凄凉的说:“我怕再不见,此生就再不能见了。”他的身形,在这一刻,格外的萧索。

我恍然想起那日大夫说要替金戈把脉的事,联想起金戈一日日苍白的脸,再仔细回味金戈的这句话,心中一惊。

“你…”我不知如何言语。

金戈看着我眼中的惊惧,低低的说道:“我中了剧毒,很快就要死了!”

金戈在一年前,进了西灵国的国寺,为了偷那传说中可解百毒的灵国国宝灵禅珠。早年梅若寒为了救金戈曾中下无法彻底拔出的毒,终身受害。金戈说,我只是不想再欠他。没想到金戈遇上国师无知老人,灵禅珠没偷到,自己反而中了剧毒“无边”。四处寻找解药,那日捉捕白狐便是为了饮血化毒,然虽得了老剑,白狐却未抓到,最终无能为力。拖到今日,觉毒气攻心,命不久矣。

我茫然的望着金戈,细细的咀嚼着金戈的话。可是我还来不及吸收消化,金戈就又抛出一段又一段的往事,我看他已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忍打断,只好暂且停止回味,先听他说些什么。

金戈年少,飞扬跋扈,为父不喜。后母出自名门,欲图家族产业,联合娘家舅甥,设局陷害金戈。父轻信,逐之。金戈性情孤傲,不辨不解,净身出户。次日杀舅甥,犯众怒。

金戈大笑,曰:“名门正派,君子仁义,可笑至极!”后飘然而去。

时年,金戈十五岁。

金戈行走江湖,杀戮之心渐显。眼不容沙,判案杀人仅凭自己心中一杆秤,虽有拍手称快者,但更多是怵其心性狠决手段毒辣。

金戈之邪,在江湖间传开。

金戈十六岁,遇梅若寒。梅若寒年长八岁,为御数剑庐掌门剑叟二弟子。武艺高超,剑法精绝,又气韵平淡,为人谦和,是继任掌门的热门人选。然梅若寒无心名利,只悬壶济世,乐善好施,实乃君子气度。

梅若寒之正,天下闻名。

世人笑我狂,何妨!(四)

彼时金戈欲杀一盗人活命钱财的贼人,梅若寒见状出手拦阻。两人交手,金戈不敌,却心有不甘。梅若寒一笑,一番打听,得知贼人偷取财物是为救人,于是一番妥善安排,人人得益。金戈心服口不服,耻笑一番,扬长而去。

金戈再遇梅若寒时,金戈身处险境。后母家族雇佣杀手取其项上人头,黄泉路近之时为梅若寒所救。梅若寒因之中下终身受害的剧毒。金戈震撼于梅若寒的萍水相逢却舍命相救,想及亲人所为,长啸不已。

之后金戈一路跟随梅若寒,剑叟见他极具剑术天赋,遂收为关门弟子。金戈名为剑叟弟子,实则受教于梅若寒。

“师兄”二字初次启口,金戈只觉欣喜万分。想及自此以后,终不一人孤苦,一人流离。

梅若寒说:“今日你唤我一声师兄,须得听我三言。

一,自此以后,不得滥杀无辜;

二,自此以后,修身养性,不暴戾,不凶残,不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