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丽曾和林玉琴异口同声说:“有机会最好能分到二分院的心脏科室。因为那里刚建成,前途无量。”

许知敏思绪纷乱,隐约觉得这件事远没有如此简单。她稍稍抬眼,对面倚墙而立的墨深竖起指头摸了摸下唇,对着自己勾起一丝浅笑,许知敏的心又紧了起来。她慌忙转身就走,在卫生间门口碰到刚走出来的方秀梅。此时方秀梅已有脱水症状了。

“看样子,她必须留院观察一个晚上了。”墨涵叹道。

方秀梅在病中,仍不忘气呼呼地对袁和东发牢骚:“都是袁师兄的乌鸦嘴。”

袁和东顿时无语,看在她是病人的分上,也就不计较了。

其他人见了,不由得笑了。郭烨南摸了摸下巴,这方秀梅真是有趣,敢把阿袁给惹了。

在临时观察室安置好方秀梅,许知敏对大伙儿说:“你们都走吧。我今晚留下陪她就行了。”

众人互相看看,墨涵道:“我也留下。我明天要上班,今晚就睡这里好了。”

袁和东明显地不舍得离开许知敏,好不容易见了面,却半句话都没能好好谈谈。可他能以什么名义留下来陪在她身边呢?除非他能在这大城市里先立住了脚。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大步率先离开。

郭烨南强拉着莫茹燕,紧跟其后。

“哥,你去吧。”墨涵对哥哥说。

“好。”墨深答道。待弟弟走开后,他来到许知敏身后,俯下头贴近她的耳畔,“省医的面试是在明年二月,即春节过后。我们科有两至三个名额。当然,我知道以你今天的表情来看,你是不喜欢这里的了。”

她沉静地坐着,用手将床上的被单揪起一簇。

“可是,我还是想赌一赌。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跟我或他一起工作的。”

P4 第四部分

C20 变故

方秀梅过敏事件之后,许知敏仍是保持与墨涵一人联系。据墨涵说,墨深等人进修后回省医更加忙碌了,本来预计轮科三年的,但考虑到本科室缺人,加上原先他已实习了一年半,轮科期改为了一年。也就是说,若她能被省医录用,毕业后就会跟他们在一个科室工作。

省医财大气粗,一附院的老师说了,那里的奖金是这边的两倍还多。钱,谁不想毕业后多赚点儿,生活无忧?可是,经历了大学生活后,许知敏更深刻地领悟到若工作的环境不顺心,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

许知敏夜间每每想起墨深说的话,就会紧拽着被子。他这次不拿钱、不拿地位权力,而是拿人来诱惑她。他和袁和东留在那儿,墨涵也会在明年转去二分院。还有方秀梅,她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已经决心要进省医的心脏科。

十二月,执业医师考试最终结果公布,他们几个人全部通过。许知敏想了想,给他们几位都发了恭贺短信。赵远航最先回复她,接着是杨森、郭烨南,来回几句客套话。袁和东是在傍晚才回复了她,因为他恰好在急诊轮科遇到抢救。

忙里抽空,袁和东仅有短短的一句话:“高兴之余,想到的若是能跟你在一起工作…”

许知敏茫然了,究竟该不该去省医呢?

墨深则一直没回复她。

方秀梅从早上开始一直疯狂地发短信,到下午已经累计达数百条。

许知敏问:“给谁的?”

“郭师兄。他们说今晚要去喝庆功酒,通宵K歌,问我们去不去呢。”

“不去。”许知敏觉得这郭烨南够花心的,主意打到她好朋友身上了。她张口想提醒方秀梅两句,见方秀梅一脸的幸福,又闭上了口。

半夜十二点,她还躲在蚊帐里开着小台灯看书。手机在枕边震动,许知敏摁下键:“你好。”

“下来一趟,我现在在你们宿舍门口。”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墨深,都十二点了。”

“我知道。你下来,不然我就上去。”

她恍然忆起方秀梅说的庆功酒,问道:“你喝酒了?”

“没。”

“喝醉酒的都说自己没喝酒。”

“我为了今天能来见你,把酒杯里的酒都偷偷倒了,然后找了借口摆脱他们…”

许知敏无语了,这不像他,不像冷峻而高傲的他。

“就今晚,我很想见你。”

她的手握紧手机,掀开了被子。

墨深徘徊在宿舍楼门前,眺望着安静的大楼里她宿舍的那一角。夜深人静,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在渴望着她。

从医是他作为长男继承父业的责任,因而知道了通过执业医师考试的一刹,他突然感觉到空虚。他甚至羡慕起了墨涵,能因为那条疤痕使得未来的路变得有意义。而在今晚的庆功宴上,他很难不妒忌袁和东,因为袁和东几年来的努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袁和东酒量不行,被不知情的几人硬灌下几杯白酒后,倒地不醒。他们只好草草收场,把袁和东送回宿舍睡觉之后,各自找乐子去了。他则跑到了她这里来。

终于,她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在她钻出宿舍楼小铁门的同时,他已是迫不及待地迎上去,用力抱住她。

许知敏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鼻间是他的味道,耳畔是他的心跳。她眨了眨眼睛说:“墨深…”

“让我抱一会儿。”他用尽全身气力搂着她,像是想从她身上获取力量。

她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似乎悟到了什么,便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越过他宽厚的肩膀,她看见枝丫在夜中交互穿梭,沙沙沙摇曳的声响融入他和她的呼吸声里。他抚着她的长发,在她耳际低声絮语,她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他看到百米远的路灯下有一个人影。在昏黄的光圈中,郭烨南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沉默地瞅了瞅他们两个,转身离去。

一阵风吹来,许知敏清醒了,自己愿不愿意是一回事,而当下的时机并不适宜她去省医。

墨深也慢慢地从放纵的沉沦中清醒了。他用掌心摩挲着她冰凉的脸,将自己的围巾解下,一层层细心地裹住她细细的脖颈。把围巾的一端拉了拉,他很满意地笑了:“这样就暖和了。”

“不用了,你会着凉的。”她试图解开围巾。

他摁住她的手:“我更讨厌看到你生病的样子。”

她很自然地想起那个雪夜,他抱着她睡就是怕她感冒,手讪讪地垂落下来。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想起刚才见到的人影,神色便变冷了,目送着她走回去。

踏上台阶,她不敢回头看他。他和她面前的路有太多的未知数,一味沉迷于失去理智的泥沼不适合他和她。在梦中回味这种偶尔的静静相处,这种时刻越发显得弥足珍贵。趁宿舍里的人都睡着了,她谨慎地把他的灰色围巾藏在了箱底。

冬日的阳光带着懒洋洋的暧昧。第二天,袁和东酒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发短信给她。

“知敏,本来昨晚想带你去看药草园的薄荷,我知道你又种上了几株薄荷。得知它不再孤单,不知为何我的心里也安定了。”

接到短信的许知敏把头俯在膝盖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们通过了执业考试留在了省医,而自己呢,是顺了郭烨南的意思独自在这儿——她突然感到好笑。

嘟嘟,他又发来一条短信:“改天,我们一起去看。”

知道阿袁是以朋友的身份提出的邀请,她淡定地回复:“好。”不过,袁和东忙,她也忙,约定变成了遥遥无期。

比起爱情,许知敏更看重亲情。

过年时,许知敏所在的实习科室因为人手不够,护士长找她商量,希望她能留下帮忙。

许知敏不能拒绝。M大一附院的老师对她的印象都不错,这里将是她毕业后就业的最佳保障,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破坏自身形象。

她在电话中如实禀告父母,父母表示理解,要她以事业为重。通话的最后,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忧,许知敏向母亲提起了姑姥姥。母亲支吾道:“你姑姥姥是回老家了,你两个表姨近来都没来串门子,具体情况我们就不知道了。”

许知敏挂上了电话,担忧之情仍未能平息。自实习后课业繁忙,又因平常皆是非节假日休息,她未能去大表哥家拜访,最近的一次上门,是在中秋节过后与方秀梅一同去的。方秀梅在席桌上透露了她们被墨家邀请参加中秋宴的事。当时纪源轩的脸色很冷,于青皖也悄悄放下了碗筷。之后,于青皖曾找许知敏谈了一次,问及的全是有关墨家和纪家之间的事情。许知敏自然不敢随意揭露其中的矛盾,装起了糊涂。于青皖是明白事理的人,没再为难许知敏。

虽是知道了墨家过年后要去姑姥姥那儿拜年,她早已委托墨涵带新年祝福过去,可是表哥的态度有点儿古怪,或许该寻个空儿找表嫂旁敲一下。

而在许知敏想着这前前后后的事的时候,墨家一家人正赶赴嬷嬷的故乡西庄。

因为嬷嬷回老家时硬是把手机归还给了墨家,在临去之前杨明慧拨了纪楚丽的号码,对方显示是空号。

杨明慧一愣,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在嬷嬷回纪家后,墨家每次拨打纪楚丽的手机,均是陌生人接听,不是说嬷嬷在睡觉,就是说嬷嬷和女儿去逛街了。墨家始终未能与纪家人或是嬷嬷直接通上电话。他们本来想着,可能纪家对墨家心存芥蒂,故意不让他们接触老人,那也就算了,只要他们真心对老人好就行了。然而,现在完全与老人失去了联系,素来冷静的杨明慧不免也慌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墨振面对妻子的犹豫,摆摆手坚决地说道。

杨明慧点头。这次墨家夫妇是排除万难,凑足了一个长假组织全家上门探望嬷嬷。更何况,嬷嬷得的是绝症,此次若再见不上面,以后更难说了。

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墨家四口抵达离西庄不远的A镇。墨家夫妇在一家旅馆略作休整,墨家兄弟先去西庄探路了。

“哥,你说嬷嬷见到我们突然出现,会不会很惊讶?”墨涵兴冲冲地走在前面。

“会吧。”想到老人,墨深不觉也咧开了嘴。

两人找到嬷嬷临走前留下的纪家地址,只见大门被一条长长的铁链拴住,一把大铁锁扣在了中央。两兄弟大吃一惊,没听说纪家搬家了啊。

他们匆匆向左邻右舍打听情况。在一家杂货店,店主说:“是搬了,搬到哪儿就不清楚了。这小洋楼是纪家空置抵债的。不过也奇怪,他们在三个月前老人过世后就搬了,小洋楼却至今没有卖出去。”

“老人过世?!”墨家两兄弟只觉得五雷轰顶。

“是啊,纪楚丽的老母亲嘛。很好的一个老人家,从香港回来与一家大小团聚,却没活过三个月,可怜啊…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是纪家的亲戚吗?”

墨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心口却被千言万语堵得闷得慌,眼眶涩痛,泪未能淌下,赶紧深吸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弟弟。墨涵整张脸苍白如纸,双目空洞仿佛人失去了魂魄。

“墨涵!”他狠狠地捏了捏弟弟的手。

墨涵喘了口气,转过脸祈求道:“哥,这是骗人的吧?嬷嬷她…”

“不知道。”回答着弟弟,墨深走到一边,紧张地拨打母亲的手机。

在旅馆的杨明慧接到大儿子的电话,也惊呆了。三个月?!老人去世了整整三个月,纪家都没通知墨家,而且这期间墨家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可见纪家这次是横了心,把事情做绝了!

杨明慧继而又想:以老人的病情,若坚持吃药和化疗,延上一两年是绝对没问题的。是什么使得老人回纪家后病况急速恶化,三个月就过世了?至于自己的丈夫,自从放老人回去后就不时后悔,担心纪家不能好好照顾老人家,或是老人家回了纪家不开心。不敢想象墨振得知这个消息的反应,杨明慧只好当机立断,嘱咐儿子道:“马上打探老人安葬的地方。”

两兄弟于是在村里四处询问,得到的全是不明确的答案,因为老人出殡那天,仅有纪家人。老人安葬在哪儿,是土葬还是海葬、火葬,村里人一概不知。

“妈,”墨深再次与母亲通话,“都说不知道。”

杨明慧思索着说:“试试问问纪家的亲戚。对了,问问许家,知敏应该知道吧?”

这话一出口,母子俩骤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显而易见,许知敏不知情。在获知他们要去拜访老人后,许知敏还一再交代墨涵帮她带东西给老人呢。

墨深一拳砸向砖墙,沙土大片掉落,他像是听到自己的心也全线崩溃了。他该早点儿告诉她嬷嬷得病的事,而当时压根儿没料到纪家会如此绝情,现在怎样都已经来不及了。若说之前他对纪家仅是没有好感,那么在这个瞬间他已产生了恨意。

转头见坐在土墩上的弟弟站起来朝纪家大门走去,墨深急忙追上去。墨涵使出全身气力拍打着门板:“开门!开门!把嬷嬷还回来!”

“墨涵!”墨深使劲从后面抱住了弟弟,“我们回去!”

“不!”

“回去!”他揪起弟弟的衣领,对着弟弟的眼一字一语说道,“你听好,纪家的这笔账我们会记着的!永远记着!”

风从兄弟俩的身边卷起一阵尘土,肆虐地撞击着木门,链条哐当当的声音在空中响起。R市阵阵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浇在地面上,然后升起一片白茫茫的雨雾。

许知敏闪进宿舍楼,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屋外又是一声响雷,径直震到了她内心深处。她的手一哆嗦,纸巾掉落在地上,瞬间被雨水浸透。她眨了眨眼,脑海里闪过前几天栽的几株薄荷幼苗,急急忙忙跑回宿舍拿了把伞就往外冲。她顶着狂风暴雨跑到了药草园,只见积聚的雨水已快淹没了那几株可怜的幼苗。她把伞往旁边一放,抓起个花盆,心急也找不到铲子,就徒手挖泥土。总算把幼苗抢救了出来,回到宿舍,这一浇一淋,她受寒了。

方秀梅忍不住数落她:“你的命重要,还是那几株草重要?”

许知敏边咳嗽边道:“都重要。”

方秀梅摸摸她的额头:“发烧了啊,用不用去医院?”

许知敏摇摇头:“只是感冒,吃点儿药就行了,不用去了。”

吃了药,睡了一天,她感觉好了一点儿。实习期请假过多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而科室里又缺人手,许知敏没请病假,继续回去上班了。

二月过后,省医招人,宿舍里的人跃跃欲试,除了许知敏都去应聘了。本来在那里实习的林玉琴和王雅丽,加上方秀梅三人通过了省医的面试。她们跟省医签了试用合同,方秀梅从M大一附院转去了省医实习。

许知敏仍老老实实待在一附院,墨家两兄弟过年后一直没给她打过电话。她疑惑,拨了墨涵的电话,却是郭烨南接的。

“墨叔病了,他们回了趟香港。”郭烨南告诉她。

墨叔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许知敏吃惊地问:“什么病?”

“没什么大碍。”说完,郭烨南冷冰冰地断了线。

许知敏知道郭烨南不喜欢自己,没有办法,她只能等。等到四月份,与墨涵通了电话,墨涵劈头就问:“知敏姐,你为什么不参加省医的面试?”

她愣了愣,未答话。墨涵生气地说:“我很失望。”紧接着,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许知敏咬着手指头琢磨了老半天,想不通她不去省医和墨涵气愤之间的因果关系。墨涵的脾气向来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向她发脾气。她的心里为此更不安了,想详细问问大表哥有关姑姥姥的近况,可是自己的假期一直与表哥表嫂的工作时间有冲突。

墨涵挂了许知敏的电话,想到嬷嬷,感到懊悔和难受。

墨深走过来问:“你告诉她了?”

“没,我说不出口。”墨涵吸了吸鼻子,“哥,这样真的好吗?都瞒到现在了。”

墨深没回答。为这事,母亲私下找过他们两兄弟。杨明慧的意思是嬷嬷去世的消息应由纪家的人告知许知敏,如此一来,纪家人就不会误会他们墨家有意搬弄是非,破坏许知敏对纪家的印象。毕竟,许知敏和纪源轩的感情非一般的远房兄妹。

他们唯有期望纪家人早点儿把这件事告诉许知敏。但是,墨深怀疑纪源轩想把这件事瞒住了。他们墨家未能给老人送终,而经多方查询,也未能找到老人安葬的地点上前祭拜,墨振因而大病了一场。若是纪源轩想把事情做得更绝,他是有理由继续隐瞒许知敏的,以防墨家从许知敏这条渠道得到信息。

“哥,不管怎样,我都要知敏姐来省医。”墨涵摘下眼镜,发狠说。

墨深拍拍弟弟的肩膀。她来省医是必然的,只是有一个人的顾虑需要先消除。那晚他在宿舍楼门前搂着她,稍一抬眼,恰好见到了郭烨南往回走的背影…

C21 抉择

或许是二月份的那场淋雨落下了病根,尽管天气回暖了,许知敏依然不时地咳嗽。临床的老师帮她找了个内科医师,开了些消炎药和止咳剂。许知敏每隔一段时间发作,就遵从医嘱吃药,但是未见痊愈。

人病了就很容易脆弱。就着水吞下药片,她会时不时想起那年她受伤在墨家,有人日日夜夜握着她的双手,睁开眼就能看到墨深沉思的脸。他对着她一字一字吐出:“我不喜欢你病的样子。”

因而,她不会告诉他她生病的事,连家里、墨涵和袁和东都瞒着,又不是大病,不该说出去让人操心的。

躲在被窝里咳嗽,她咬牙忍受着病痛带来的思念的煎熬。闭上眼,她不能想他,不能想他…最终却是念叨着他的名字睡着了。

六月了,离毕业越来越近了,班上没找到单位的人更是心急如焚。陈茗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个子太矮,连续被数家医院拒绝。方秀梅与林玉琴、王雅丽搬去了省医附近住。宿舍里另两个人上夜班。半夜传来嘤嘤低泣,许知敏下床,轻唤道:“陈茗,陈茗。”

“老师要我回家找工作。”陈茗以手掩面,泪已成河。

许知敏也没法安慰,M大一附院八月才招聘,自己的前途一样渺茫。静静地抚摸着室友的手,直到对方安静了下来,帮着盖好了被子,她这才钻回自己的被窝。

她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短信,是袁和东发来的。这段日子他常在值夜班时发一两条短信给她,内容皆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语句也很紊乱。这个月他们应是回了本科室,难道出什么事了吗?上次约好说去看薄荷,他也迟迟抽不出空来。许知敏闭着眼睛想着。虽说这几年来,她和他并未发展为恋人关系,但是她曾为他心动过,即使没有爱情,也有友情,她会关心任何一位真心交往的朋友。

袁和东确实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谁都知道,现在国内的介入手术领域是块肥肉。可偏偏省医的心血管内科有两个权威教授,一个姓王,一个姓辛。王教授是从美国留学归来的,所率领的介入团队被誉为美派;辛教授的一套介入技术来自于日本,带领的团队是日派。郭烨南一直跟着王教授。袁和东刚回省医那会儿,辛教授的爱徒张亦悦就找袁和东谈心,对袁和东的日常工作、生活都爱护有加。

袁和东心知张亦悦可能是奉了导师的命令,有拉拢自己的想法。因此袁和东用尽各种法子推了他们的种种好意。可是,他若与郭烨南一起跟了王教授,联想到郭烨南和墨深毕竟是多年的老友,他的心里又有了疙瘩。对于墨深这个人,他说不上厌恶,但也确实没有好感。除了许知敏的因素外,他与墨深的争议主要集中在对待医学和生命的态度上。最糟糕的是,对于这些他们有争执的观点,郭烨南似乎倾向于墨深的看法。

摇摇头叹了口气,轮完科回到本科室,袁和东更不安心了。

张亦悦天天找他谈话。科室里有辛教授安排的介入手术,助手的位置不是张亦悦就是袁和东,简单的手术则由他们两个自己做。袁和东与张亦悦相处久了,觉得张亦悦这人还算差强人意。

大部分医学院的学生怀着悬壶济世的梦想踏入了医学院,然而,当历经艰辛终于迈进了社会的门槛,却发现梦与现实还是有差异的。想实现身着白衣的梦,就必须先成为一个能在社会里生存下去的人。无论袁和东如何挣扎,他必然不能脱离集体,只能选择一方求得共存。

经过再三考虑,袁和东开始向张亦悦靠拢。天平失衡的原因很简单,王教授对中医一窍不通,张亦悦则向袁和东表示了辛教授对中医很感兴趣的看法。

郭烨南这下可急了。美派和日派相争,终究必定有人要落败,郭烨南不想跟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变成对手。

那晚,张亦悦约了袁和东,打算将袁和东正式引荐给辛教授。这次正式的会晤之后,袁和东可能会就此加入辛教授一派。

郭烨南别无他法,只好找墨深商量。

墨深知道自己苦等的时机来了,于是认真地反问:“你确定要阻止他,无论我用什么办法?”

郭烨南正色道:“是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张亦悦又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你和我都很清楚。”

墨深笑了:“我承认,他是我们羡慕的那类人,让他落到张亦悦手里是很可惜。OK,我帮你,也算是为了我自己。”

翻开手机盖,寻到号码摁下,墨深听到几声嘟嘟后,许知敏略微沙哑的嗓音传来。

“你好,请问哪位?”

墨深敏感的神经因为她的两声咳嗽倏地绷紧,问:“感冒了?”

许知敏愕然,以他的性格,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忍住咳嗽,她回道:“不是感冒。找我有什么事吗?”

墨深望向漆黑的夜色,低语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