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赌坊之江湖路》作者:方白羽
《斗士传说+豪赌天下+江湖路(大赌坊系列)》作者:方白羽【完结】
第一章 偶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十几个孩子稚嫩的读书声,就象他们的年龄一样参差不齐……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屋檐上、门阶前,疏落有致的雨声,应和着孩子们的读书声,交响成一曲抑扬顿挫的雨中读书乐……西席之上,一个年轻书生盘膝而坐,双目微闭,轻轻点晃着下颌,象在聆听美妙的仙乐,惬意而懒散的微笑,象水一样从他儒雅英俊的脸上直溢出来……一阵马踏烂泥的劈啪声,渐渐由远而近,混入这雨声读书声,象音乐中混入了几只破鼓,显得颇不和谐……书生皱皱眉,忍不住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见蒙蒙雨雾中,几匹健马穿过秋后空荡荡的原野,直向这儿奔来……书生轻叹口气,知道这儿是附近唯一躲雨之处,一到这秋雨季节,常有路人到此来躲雨,不过大多是附近的乡民,象这次这些华衣健马的豪客,那是从来没有过……孩子们的读书声终于被马蹄声打断,大家都好奇地望向奔来的几骑,只见打头是一匹雪白健马,金缕镂丝的马鞍上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约十四五年纪,水红猎装虽被秋雨濡湿得有些狼狈,但仍不失她天生矜持骄傲的气质,尤其那种脱俗的清纯,立刻就吸引了所有孩子们的目光,完全忽略了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小姑娘来到门外,甩蹬下马,缰绳一扔,立刻有个年轻人闪电般接住……小姑娘也不敲门,就直闯进孩子们的学堂中……紧接着,几个衣饰华丽的年轻人也跟着她闯了进来……小姑娘一进门就好奇地四处打量,最后眼光停留在西席那个书生身上,只见他白衣赛雪,笑容懒懒,双目亮如朗星,不亢不卑地迎着小姑娘肆无忌惮的目光……“你?就是这儿的先生?”
小姑娘奇怪地问,也难怪她奇怪,以书生的年纪做个私塾的学生虽然略大,但做个先生也确实太年青了些……书生微微一笑:“正是!”
小姑娘再次狠狠地打量书生一眼,方抱拳道:“本姑娘乃京城正义盟盟主,途经贵地,要借贵宝地避避雨……”
书生哑然一笑,转向孩子们:“大家都坐过来,给几位公子小姐挪个地方……”
孩子们听话地起身,立刻,学堂的东侧腾出一片空地,几个年轻人也不客气,铺上随身携带的毡毯,席地而坐……“啊嚏!”
小姑娘一个喷嚏也清脆而动人……“哎呀!盟主小心风寒!”
立刻响起一个年轻人夸张的声音……“要不穿上属下的衣服!”
几个年轻人争相脱下外套……“把你们的臭衣服都拿开!本盟主还怕这么点风寒?……阿嚏!”
“点上堆火吧,要不大家都要受凉了……”
一个一直不曾发话的年轻人突然道,只见他面目冷俊,神色倨傲,是几个年轻人中唯一不围着小姑娘献媚的人……“好的!总护法吩咐,下属敢不从命!”
立刻有人应和着,言辞中似乎有些怕他……“可用什么生火呢?”
有人疑惑地问……“笨蛋!这儿不有木桌吗,劈了生火,再把咱们打的猎物烤上,烫上带来的酒暖暖身子,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那个小姑娘大声吩咐,声音清脆如银铃……立刻有人从门外马鞍上把猎物拿进来,是些野兔山鸡什么的,又有人张罗着就要用剑劈开木桌生火……“喂喂喂!几位公子爷,那是孩子们的书桌,不能劈!”
西席那个白衣书生急忙道……“什么不能劈,本盟主出钱买还不行吗?”
那个小姑娘说着一挥手,立刻有人掏出锭银子向那书生扔去……书生大叫一声哎哟,躲避不及,正中额头,惹得众人呵呵大笑……笑声中,几张木桌已被劈开……“我的书桌!”
一个衣杉破旧的孩子突然哭着跑过去,扑在自己的书桌上……“喂,我们已经赔你钱了,再说你一个穷孩子读什么书?”
小姑娘脆声呵斥……“穷孩子怎么就不能读书?”
白衣书生说着紧步过来,拦在众人面前,质问小姑娘……小姑娘被他蕴含怒意的眼光盯得有些恼怒,忍不住把声音提高几分:“穷孩子读书有什么用,难道也想将来做官治天下?”
书生毫不退让:“干吗非要当官?难道不能修身养性明事理?不能治国也能齐家……”
大约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顶撞过,再加书生如电的目光象有实质般,直射得小姑娘有些脸红,让她有手足无措的感觉,忍不住蛮横地道:“你……你……我懒得跟你吵,你去京城问问,我正义盟盟主要的东西,谁敢不给面子?”
这儿离京城不远,看小姑娘和跟着她的那些年轻人的打扮,任谁也知道他们是些非富即宦的公子哥儿,飞扬跋扈惯了,但书生仍不退让,冷冷地道:“京城小生是没去过,什么正义盟盟主小生也不知道,小生只知道书桌是孩子们心中的最爱,所以不卖!”
“你……”
小姑娘为之气结……“少废话,滚开!”
那个神色倨傲的总护法突然冷喝一声,一巴掌向书生扇去……“喂……”
小姑娘正要阻拦,却已经迟了……一巴掌扇过,那个总护法却面露疑惑,这一掌明明扇在书生的脸上,却象扇在空处一样毫不受力,也没有那清脆悦耳的耳光声……“好了好了,我们只要几张桌子,你还是退一边吧……”
小姑娘突然对书生柔声道,心知那个总护法是京城有数的年轻高手,他的一巴掌寻常人是禁受不起,便忍不住出言相劝……不知为何,小姑娘对这个敢于顶撞自己的耿直书生,反而心生好感……哪知那个书生摇摇头,毫不领情地道:“不行,一张也不行!”
“你……”
小姑娘再次气结,第一次对一个异性好言相向,那知对方居然不给面子……“不识抬举!”
那个总护法厉喝一声,一掌再次向书生扇去,这一次出手如闪电,隐然是北派最负盛名的闪电手……书生没有动,那一掌从他面上划过,仍然象扇在虚处般毫不受力……众人疑惑不解,只有那个总护法心知肚明,对方的护体真气巧巧地卸开了自己的手掌……“好啊!想不到还是个练家子!在下到要领教!”
说着“呛”地一声,那总护法拔出了腰中佩剑……众子弟纷纷后退,那个总护法的剑法大家是知道的,以狠辣狂野闻名京城,大家都怕被误伤……那个书生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小生甘拜下风,只求公子爷放过孩子们的书桌……”
“废话少说,看剑!”
那总护法已然挺剑直刺,直奔书生咽喉……只见书生略略转头,轻轻巧巧就避过了毒蛇吐信般的一剑……只这一避,那总护法就看出书生不仅身负绝技,而且十分高明,不由生出好胜之心,大叫一声好,再不留手,催动剑法,只见寒光闪处,方圆七尺之内,尽是凛凛剑气……书生连退三步,避开了对方锋芒,那知对方剑势更急,幻出无数剑影,追击而来……书生不敢再退,因为身后是几个吓得目瞪口呆的孩子……书生急中生智,随手抓起身边书桌上孩子们练字的白纸,猛地扔向对方的剑影,只见寒光闪处,白纸被剑光搅成无数碎片长条,四处飘散,书生突然斜斜踏进一步,伸手拈住一张纸条,然后轻飘飘地刺入那寒光凛凛的剑网……“夺”地一声,那总护法长剑脱手而出,钉在高高的梁上,如有实质般的剑网立刻烟消云散……总护法只感到握剑的手酸软无力,垂眼看去,脉门上现出一道淡淡的红痕,渗出一丝血迹,不由大骇,要知道脉门乃练剑之人最紧要之处,稍有损伤即影响手腕的灵活度,也就是说再练不成精妙剑法……“你……你……你废了我的手,你废了我的手!”
那总护法再无一丝倨傲模样,就象任何一个受到打击的年轻人一样,满脸的痛苦、懊丧,语音中也带着哭意……众子弟默默地看着他们最佩服的一个年轻剑手,莫名其妙地败在一个书生手里,象个孩子一样痛不欲生,众人只感到说不出的窝囊……“你是谁?你是谁?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那总护法歇斯底里地大叫……书生脸上闪过一丝歉意,轻轻道:“我只是个教书先生,只是怕你误伤了我的学生……”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我决不会放过你!”
年轻人恶狠狠地叫着冲出学堂,翻身上马,冒雨打马而去……众子弟跟着灰溜溜地退了出去,那个小姑娘走在最后,在门口忍不住回头,狠狠盯了书生一眼,眼光中除了敌意,竟有些复杂的感情……书生望着蒙蒙雨雾中远去的几骑,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窗外,秋雨似乎更绵、更密……
第二章 剑痴
长安,大汉京都,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宫殿,在蒙蒙秋雨下也失去了往日那种金碧辉煌,宽阔笔直的长街,似乎也蒙了层肃杀的秋意……几匹健马奔行在空旷的街道上,单调的踢声传出老远,前方一处庄严巍峨的府第,似乎有生命一般,厚重的红漆包钉大门,迎着那踢声缓缓而开……“闪开!闪开!”
领头那个小姑娘大叫着当先打马而入,几个年轻人紧随其后,门后几个家人慌忙闪避……几骑直冲到二门方停住,然后几人翻身下马,仍由那小姑娘领头,直往里冲去……“欧阳伯伯,欧阳伯伯,欧阳哥哥的手让人给废了!”
小姑娘一路直嚷着穿过九曲长廊,直闯入书房……一进门,小姑娘的声音嘎然而止,紧随其后的众子弟也突然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只见书房中两个中年人相对而坐,手谈正酣……左首主位那个年纪略大,身躯骨架明显比常人大上好些,面色紫膛,眉浓眼刚,坐在那里自有种不怒自威的气概……右首客位上是个面白微胖的中年人,象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只是半开的双目中,天生一种冷静和从容……“放肆!一个堂堂郡主,金枝玉叶,岂可如此夺门而入、大呼小叫!”
右首客位那人当先喝道……小姑娘低下头,怯怯地叫了声父王……众子弟略一楞神,忙纷纷上前拱手道:“给九王爷请安!给欧阳大人请安!”
那个九王爷点点头,方淡淡问:“究竟怎么回事?”
众子弟忙七嘴八舌地把那个总护法受伤的情形添油加醋、削枝去叶地向那位九王爷和欧阳大人禀报……“什么?”
那欧阳大人听说儿子脉门受伤,手腕被废,不禁拍案而起,一晃就到了儿子身边,一把抓起儿子手腕,一见那道淡如红线的伤痕,不禁呆了一呆,忍不住赞道,“好剑法!”
“爹爹!你要给孩儿报仇啊!”
年轻人在父亲面前就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可怜兮兮……“哼!一定是你动手在先,若不是对方剑法高明,手下留情,你就是有十只手也让人给剁了,只是,”
那欧阳大人说到这里,不由面现疑惑,自语,“那是什么剑,竟如此之薄?”
那年轻人哭丧着脸道:“不是剑,是张纸条……”
“纸条?”
那欧阳大人脸上现出骇然的表情……那九王爷注意到欧阳大人的神色有异,笑问:“什么人能令咱们京师第一高手,总领京畿兵马的欧阳大将军如此紧张?”
那欧阳将军叹息道:“王爷有所不知,我欧阳雷习剑四十年,三十岁以后就再无败迹,自问剑法已窥天人之境,但要象这一剑一样,把力道运用得如此自如,做到伤而不废,点到为止,用剑还可做到,用纸条,在下实在殊无把握,尤其犬子的剑法在下心里有数,并不是庸手……唉,想不到京郊竟有如此高手……”
九王爷闻言,面现凝重之色,略有不信地问:“欧阳兄出生天下第一大剑法世家,当世有数的剑手,难道也做不到?”
欧阳雷默然半晌,颓然道:“不错,我做不到……”
九王爷面上凝重之色更盛,再问:“以欧阳兄的江湖见闻,谁可能做到?”
欧阳雷极目虚空,缓缓道:“若说一定有人能做到的话,那只能是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剑痴,剑痴高渐飞,只可惜他居无定所,四处飘泊,我欧阳雷二十年前虽有与之一决高下之心,却无缘得见,不能与剑痴一战,雷一直引为毕生最大遗憾……”
“剑痴?”
九王爷语含疑惑,“好象听说他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多年了……”
“不错,自他归隐以后,江湖中再没有值得我欧阳雷出手之人了……”
欧阳雷惋惜道,寂寞之情溢于词表……“可是,”
九王爷顿了顿,“听小女讲,那人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
欧阳雷叹息:“是啊,天下之大,能人辈出,若是二十年前听闻有这等高手,雷一定不辞万难,但求一战……”
九王爷点头赞叹:“欧阳兄深明大义,如今兄乃皇上弘股、国家栋梁,岂可轻蹈险地!”
“非也,二十年前雷习剑是为求胜,如今雷习剑是为求道,再难起争雄斗狠之心了……”
略顿了顿,欧阳雷转向儿子,“这次别人已经手下留情,报仇之说休得再提,以后不可再带着小郡主和众世家子弟四处惹祸,小郡主乃金枝玉叶、万金之体,有什么差池你担待不起……”
儿子面现不甘,率众子弟愤愤而退……夜,雨停风轻,天幽月明……一间紧凑而不显狭小的书房,一缕檀香缈缈地漂浮在空中,比之欧阳雷的书房多了份凝重、神秘之感,面色深沉的九王爷就独坐在这里……轻轻敲敲书桌,一个黑影象幽灵般不知从哪个角落飘了出来,垂手立在九王爷的面前……九王爷看着手中的一册卷宗,头也不抬,淡淡地象在自语:“去查查京城西郊三十里的王家村,村里有个年轻的教书先生,二十多岁年纪……”
黑影一拱手,象来时一样,轻飘飘地回到阴暗的角落,悄悄消失不见……九王爷轻吁一口气,缓缓合上手中那册发黄的卷宗,独自对着合上的卷宗出神,卷宗上是几个醒目的大字----剑痴高渐飞……就在离书房不远的一处精致小楼上,小郡主也在辗转难眠,日间白衣书生那明亮的眼睛、懒懒的微笑,象烙在了心底,稍一合眼即浮现眼前,挥之不去,尤其他那责怪人的眼光,逼视得人心头如小鹿乱撞,即可恨又让人恨不起来,回想他一招即伤了欧阳家哥哥的本事,能把他网罗到自己正义盟做个护法到也不错,不过看他那傲劲,一个护法多半不会看在眼里,那就让他做个总护法,跟欧阳家哥哥一样,实在不行,就让他做副盟主,如果他还不干,那就……那就……那就让他当盟主好了,本盟主就再升一级,给他做盟主夫人……想到这,小郡主只感到脸颊好烫,悄悄把自己藏进被窝里……朦胧中,小郡主暗想,什么时候再去那里会会他,当然不能一下子就让他当盟主,应该象谈生意一样,一点点让步,如果他最多只想当个副盟主就满足,那就……那就算了吧……清晨的鸟语把小郡主从羞人的甜梦中惊醒,娇慵地在床上伸个懒腰,小郡主倦倦地不想起床,正打算再回味一下梦中的美景,奶娘却已悄悄推门进来……“郡主,王爷来了,现在就在楼下小客厅等着……”
奶娘在床边轻轻地道……小郡主忙翻身起来,有些担忧地问:“父王这么早来干什么?我……我最近没有闯祸吧?”
奶娘爱怜地望着她,故意板着脸道:“怎么没有?前天在醉仙楼把赵尚书的公子打了,人家昨天就告到府上来了,上前天则当街打了李侍郎的外甥,再几天前,大闹清江县公堂,差点就殴打朝廷命官,人家已经告到皇上那儿了……”
小郡主忙分辨道:“我可没动手,怎么能找我?”
“你没动手?没有你的纵容,围着你转的那些公子哥儿谁敢这么胡闹?”
小郡主面有得色地道:“他们都是我正义盟的护法,自然要唯我之命是从,那两个挨打的纨绔子弟,不是当街调戏妇女就是欺压百姓,不打白不打!尤其那个清江县的狗官,审案收贿,这种事被我堂堂正义盟盟主遇到,怎么能不管上一管……”
奶娘又可气又好笑,板着脸道:“这种事自有朝廷来管,关你一个女儿家什么事了?”
“女儿家怎么了,女儿家就不能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郡主一脸正经……“好好好,”
奶娘无可奈何,“这些话你留着给王爷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