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牧和晏骄在炕桌边对坐吃茶,见她换了新衣裳便点头称赞,“这个好,瞧着颜色就暖融融的,衬的你气色也好。还有料子没?不够就找娘要去,做上它十身八身替换着穿。”

晏骄失笑,“偏又来瞎指挥,这事儿你就甭管了。对了,下着雨呢,你巴巴儿过来什么事儿?”

“哦,你不问我都差点儿忘了,过几天我跟雅音预备将军营和衙门里头的人都拉出去练练,你也别在屋子里憋着发霉,也去看看,权当散心了。”庞牧拿了桌上酥皮绿豆饼吃,边吃边点头,有点惊喜道,“这个滋味儿清甜不腻人,比那些桂花啥玩意儿的强多了,还有么?等会儿我带些去书房吃。”

他饭量大,体力脑力劳动又多,往往下半晌就开始饿,又不好正经八百的吃饭,时常需要填补些点心糕饼的。

“那个里头的绿豆是一点点儿挑出来的,自然不错。你再尝尝看这个,”晏骄推了另一盘过去,“这个肥瘦相间酱肉的,肥而不腻,又是咸口,更抗饿。”

庞牧尝了一口,果然好,“哈哈哈,我还是更爱吃肉。”

两人在这边说笑吃喝,小金和小银两个丫头就在外间炕上做些贴身细小针线,听候差遣,见里头气氛融洽,也跟着心生欢喜。

“以前我觉得书生温柔体贴,可如今看来,像大人这样的习武之人未必不好,”小金低声道。

“可不是么,”小银抬头往里看了一眼,将针往头皮上蹭了蹭,也道,“我之前还听说呢,负心最是读书人,那些人只是满嘴油腔滑调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扶,一辈子考不上的多着呢,成亲后反倒要伺候他……”

“就是,”小金点头附和道,说完却又急忙忙补充道,“不过我觉得廖先生、任先生他们都挺好的。”

“还有之前的卫状元,嘻嘻。”小银也道,说着不自觉羞红了脸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不好意思中透着兴奋和向往,“都好好看哝……”

少女怀春总是情,两个小丫头也到了这个年纪,难免在意。

“呦,给我逮住了不是?”正说着呢,庞牧突然就从里间出来了,豪爽大笑道,“这是想嫁人了,回头我亲自给你们物色。”

小金和小银吓得嗷的叫出来,待听到后头,吓白了的小脸儿却又刷的通红,纷纷捂着脸跑出去了。

剩下晏骄和庞牧就在后头大笑不止。

三天后,秋雨停,秋风歇,正是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好时候,庞牧和图磬果然将辖下一众军士、衙役都打散了,重新编成几队进行拉练,恰如后世军演。

此举一来可防止军士懈怠,二来增强各处磨合,三来也可震慑一众宵小,实在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情。

因秋日干燥,而峻宁府周围河流不丰,一旦城中起火,救援起来便是个难题。故而庞牧还特意加了诸如救火之类的内容,搞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到了第二日,打头一个项目便是齐远主管的守护衙门安全,主要考验的就是衙门内外众人的警觉性和应变能力,为此他还特意挑了几个机敏的下属扮成各种身份的歹徒和中途闯入的刺客。

双方都是专业的,从头到尾都是真刀真枪的干,你来我往十分紧张刺激,看得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影响战局。

晏骄还是头一回零距离观看演习,跟众百姓们一样如痴如醉,巴掌都拍红了。

待到告一段落时,齐远威风凛凛的过来禀报,“……无一漏网!”

谁知稍后清点人数时,下头的人却有些懵:确实无一漏网,不过,这咋凭空多了一个?

齐远一听也愣了,“名册呢?给我看看。”

下面麻利儿的递了册子。

因都是跟着自己的人,齐远俱都识得,略一核对,也瞪了眼,“他娘的,还真多了一个,你们谁认识他?”

见他指着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众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去看,然后纷纷摇头。

“你认识吗?”

“我没见过啊,你呢?”

“别看我,我哪儿认识啊!”

齐远一拍脑门儿,“他娘的,别是误打误撞真抓了个奸细吧?”

他才一说完,那中年人便瞪圆了眼睛,拼命摇头,堵着的嘴里嗷嗷呜呜的喊些什么,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叫他说。”齐远示意手下将那人的堵嘴布揪出来。

那人嘴巴刚得了自由,一张胖脸上便涕泪俱下,泣不成声的喊道:“大人,大人冤枉啊,草民是来报案的,真不是奸细啊!”

他也是倒霉,本事着急上火赶来报案的,谁知衙门口的鼓槌还没摸着边儿的,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个人给按倒了。偏那些人十分如狼似虎,他还没来得及解释的,就被堵了嘴捆起来丢到一边,一直等到这会儿才得了说话机会。

众人齐刷刷直起腰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刷的看向齐远。

齐远一愣,骂道:“看屁啊,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有个属下胆子大,就小声嘟囔道:“您说不管是谁都抓起来的。”

齐远一噎,抬手往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这不废话么!告示都提前贴出去了的,特殊演练时期,哪个不长眼的敢冒冒失失上前?”

也就是如今打完仗了,又是在中原腹地,不然再往回倒退几年,在那西北边关,哪里容得此人辩解?便是有一点儿嫌疑,先打赏三十军棍丢到大牢里大刑伺候吧。

说完又瞪那中年人,“你最好拿出点儿实打实的证据,不然当心爷爷一双拳头不认人!”

齐远这头正闹腾呢,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却也求告到庞牧跟前,一见了就跪下哭诉道:

“大人,外子清早就出门报案了,可如今半日过去,连个信儿也没得。才刚民妇惶恐担忧,出来询问,却意外得知今日无人报案,也不知外子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不好意思啊,咳咳,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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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最高荣誉啊,目前阶段这个知府确实是最高没有之一,但是后期应该会有蛮夷的小郡王啊小郡主啥的,不过这个名字要求比较高了……令人唏嘘,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啦,但能不能这么光宗耀祖就不一定了

第一百三十章

老实说, 庞牧本人就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从战场退下来几年至今为止接触最多的女子,譬如亲娘、媳妇儿, 甚至是弟妹白宁等,俱都是行事不输男儿的洒脱女子, 实在不大会跟堂下跪着的这种动辄啼哭的柔弱女子打交道。

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天, 好不容易听完了,这才给了下头方兴一个眼神。

捕头方兴立即心领神会的对那妇人道:“这位夫人,这几日城内正忙于演练,提前五日就贴出告示去了,非伤害人命等大案皆延迟受理。更何况我们也确实没接到人报案。不知你家想报何案, 是否紧急?”

那妇人只是个寻常妇道人家,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今日能上堂来已是鼓足了勇气,哪里还答得出?此刻连惊带羞, 已然满面涨红, 闻言又噼里啪啦掉了两串儿泪珠子下来,先呜呜咽咽的哭了一回。

庞牧忍不住抓了抓头皮, 很不安的挪了挪屁股, 心道你男人都找不着了还哭个啥啊, 麻溜儿的把事情原委说明白不好吗?

一个女苦主捂着脸哭,一群大男人便都束手无策,还是同样听不下去的晏骄亲自下场, 先将那妇人带去里间安抚一回,然后才循序渐进的问过。

外头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心道如此看来,这衙门里头有个女人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晏骄不负众望的出来道:“她说公爹被骗昏厥,男人一大早就来报案了,她在家看顾汤药,左等右等也没个消息,打发出来的人也寻不见,心下不安,便亲自找来了。”

那妇人瞧着也约莫四十岁出头年纪,公爹差不多就得六十岁,这个年龄的老人怒气攻心昏厥并非小事,庞牧便也端正起来,又问来人身份。

“她说娘家姓赵,男人是城北有缘香酒楼的掌柜,”晏骄无奈道,“我本想细细问过,可她平日也不大往外头来,俨然失了方寸。且此时公公倒了,男人又下落不明,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已是乱了,前言不搭后语,只顾啼哭,短时间内未必问的出。”

众人绝倒。

这原告什么都不说,他们即便想查案也有心无力啊。

“有缘香属下倒是知道,”就听杜奎主动出声道,“兴起来的年岁虽不多,但掌柜为人厚道仗义,菜色也多且新,又时常更换,买卖很是不错。若属下没记错,那掌柜姓燕名清,今年四十四岁了。”

“燕青?”晏骄本能的跟了句,与此同时,脑海中已经疯狂涌动起一个“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腰细膀阔”的出众美男形象。

这峻宁府怎么个情况?前有冲宵楼,后有燕青,正经挺江湖啊。

杜奎先是一愣,旋即隐约猜到晏骄的意思,忙解释道:“可是与晏大人的故人重名了么?他正是燕子的燕,清水的清。”

哦,晏骄的兴致顿时熄了三分,不过心底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话说自从任泽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新鲜的美人了,唉,人生的乐趣都少了几分。

众人正在商议下一步对策时,就见齐远大步流星带人进来,“大人,属下抓了一个形迹可疑的,还请大人发落。”

刚说起来那群下属还感慨呢,说难怪演练的时候觉得这人反应非常自然,简直跟真的似的,还唏嘘自家大人办事太靠谱了,也不知从哪儿找的表演人才……

他话音未落,刚从里间出来的赵氏就发出一声惊呼,泪水涟涟的扑了过去。

“相公,相公是你吗?怎弄的这般模样?”

相公?

众人齐刷刷循着她跑过去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个发髻蓬乱、衣衫不整,灰头土脸、满面油汗的中年胖子。

杜奎也道:“燕掌柜!”

燕掌柜,燕清?!晏骄心中余下的七分侥幸瞬间崩塌,轰然间碎成渣渣,拼都拼不起来。

“……哦。”

果然此燕清非彼燕青,若那燕青是小乙哥,来人瞧着体型怎么也得是……大乙哥!

那边刚分开半天的夫妻相认竟也有点感人,晏骄面无表情的观察片刻,突然发现那燕清竟然就是中秋之夜,她跟庞牧无意中在桥上遇见的那追爹的中年男子。

前因后果瞬间在脑海中串联成片,晏骄下意识扭头看了庞牧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看过来,眼中亦是了然。

如此说来……她干咳一声打断赵氏和燕清的腻歪,大声道:“才刚赵氏说公爹被骗昏厥,燕清,可是你父亲买了假古董?还被诓骗了巨额钱财?”

当日通过燕清父子的争执可知家中不缺银钱,而且过去一段时间内老爷子也实在没少被人坑骗,那燕清浑不在意,可见爷俩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三五百两未必放在心上。可如今却急匆匆来报官,不用猜也知必然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巨大数额。

那夫妻二人一惊,异口同声道:“大人竟也知道了?”

当日晏骄和庞牧都带着节日面具,更未主动表明身份,故而燕清并没认出他们来。

晏骄看了庞牧一眼,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她便重新将视线投回燕清身上,“如今大人就在眼前,说罢。”

光看他这满身狼狈也知过去的一上午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还是省点时间别问了。

燕清连连点头,先叫自家娘子站在一边,然后抓着袖子飞快的将脸胡乱擦干净,再抬手掰了掰散掉的发髻,这才郑重跪了下去。

“草民燕清,明知今日是城中演练,原不该来。可,可事发突然,草民也是情非得已,还望大人赎罪。”

老爹生生给人气厥过去,他又羞又气又怒又怕,况且做买卖的人才更清楚,但凡涉及银钱的案子都是越早报越好,不然等个一年半载,银子都被霍霍干净了,即便抓住罪魁祸首又有什么用?

“行了,这些以后再说,”庞牧听了半天女人哭,总算等到正主,也不跟他扯题外话,“你且将事情首尾细细说来。”

“是。”燕清磕了个头,略喘了两口气,待呼吸平复后,这才娓娓道来。

他是开酒楼的,每日都忙的了不得,陪伴家人的时间有限,直到三个月前才意外得知老爹年前认识了几个玩古董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他拼了命的挣钱,不就是给家人花的么?再说了,古玩又是桩极其风雅的爱好,老父亲辛苦一辈子,中年丧偶,辛苦将自己拉扯大,只要他老人家能高兴,倾家荡产又如何!

这么想着,一开始燕清非但没反对,反而还主动增加了给父亲的零花,鼓励他出去与老伙伴们交际取乐,只偶尔过问几句。

可渐渐地,他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老头子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迅速转变为如今的深信不疑,甚至有点儿魔怔了,逢人就说有位高人十分了不得,简直无作不知无所不能,尤其擅长捡漏,就也跟着疯狂乱买。

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比较谨慎,燕清私底下还派人偷偷打听那位号“如意先生”的高人,发现他大约是去年年初就到了峻宁府城外,就地结庐而居,生活十分清贫,整日要么与人吟诗作对,要么高谈阔论说些风雅之事,引了不少读书人前往讨教。

如意先生也确实如燕老爹所言,对古玩一道颇有见地,来了这一年多不到两年时间内,就已经成功为自己、帮别人搜集到七、八件货真价实的古玩,其中一位据说一转手就赚了一千多两,直接带着一家老小荣归故里……

反正怎么看吧,这都是一个超然物外乐于助人的隐者居士,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即便如此,燕清还是觉得父亲如今对古玩的狂热有点不对劲,便尝试着劝了几回。谁知素来忠厚温和的父亲却好似魔怔了一般,非但不听,反而基本上每次都跟他吵起来。中秋之夜更是当场掀了桌子,团圆饭也不吃就冲到大街上,引得他追了大半夜。

因前些日子燕清承办了几位财主的寿宴,忙的不可开交,一时间分/身乏术,难免放松了对父亲的约束,直到昨天晚上才发现情况有些紧急。

说到这里,燕清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胖脸上热汗滚滚而下,“草民昨天晚饭时就见父亲坐立不安,饭也没吃几口,还以为他身体抱恙,特意请了大夫。因草民连着三天没怎么合眼,实在是累得狠了,听大夫和父亲都说无碍,竟也没有细问,径直去睡了。”

“结果今天早上才刚起床就有小厮慌慌张张来报,说老太爷城门刚开就打发人出去了,刚才也不知听了什么回信儿,竟两眼一翻就撅了过去!”

“草民吓得了不得,忙请了大夫,大夫说是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所致,又施了针、灌了药,好不容易把人弄醒了,草民这才从父亲口中得知,他竟于半月前偷偷托付给那位如意先生三千五百两银子,去买什么转手就能换三万两银子的九龙鼎!两人原先约好了十天后交易,可如今半个月过去了,如意先生一拖再拖,而父亲觉得他从未失信于人……他今天到底等不及,便打发小厮去草芦看情况,哪里想到早已人去屋空,哪儿还能找到什么如意不如意先生!”

听完这一通话之后,晏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槽多无口。

廖无言更是冷笑出声,“九龙鼎?你们好大的胆子啊,这样匪夷所思的谎言竟也敢信!怎么不去买个传国玉玺!”

九龙自古以来只有帝王可用,便是其他皇亲贵胄都要依次递减,可燕老爹竟鬼迷心窍的相信了如此拙劣的谎言,巴巴儿送了银子,叫人说什么好。

众所周知,廖无言是个斯文人,一般不发火,除非忍不住。

燕清夫妇见那位谪仙似的大人都动了怒,越发羞愧,可事到如今也不敢辩驳什么,只是跪在地上磕头。

庞牧无奈道:“事已至此,或悔或臊皆已无用,赵氏先家去照顾老幼,燕掌柜留下,将一应细节俱都细细说来,立个案。杜奎,你亲自送赵氏家去,顺便看看老爷子情况,若是得用,便也着人抬了来问话。”

众人俱都领命而去。

赵氏叩头道谢,又跟夫君道别,逃也似的走了。

下头齐远挠了挠头,凑上来问:“大人,那咱们是查案啊还是继续演练?”

庞牧道:“既查案,也要演练,对外先不要声张。”

齐远抱了抱拳,才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庞牧叫住。

“大人?”

庞牧嗯了声,“今天的事情你处理得不错,去吧。”

即便离了战场也不该放松警惕,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虚而入?这世上并非每件事都能从头再来,他们赌不起任何一点“万一”。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就是目前我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因为这一本是我第一次写刑侦破案相关的,自己也认识到有很多不足,然后现在接近尾声,想法反而越来越多,想写的案子也在不断地冒出来,各方面的构思也渐渐完整成型,好像一个世界刚刚开启一样,但是之前已经在预收一本《搞养殖的女魔头》,PS,一听貌似就不是什么正经文……

我就在纠结,完结后究竟是先写这个的第二部呢,还是先试着写《女魔头》?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啦

第一百三十一章

燕老爹虽一时晕厥, 但平时保养得宜,身体十分康健,扎了针、吃了药后症状大大缓解,听闻知府大人要亲自问话, 二话不说就叫人抬着过来。

距离上次桥上偶遇才不过半月时间,可燕老爹却已经憔悴的狠了, 乍一看犹如老了六七岁, 可见遭受打击之大。

念他年老体弱,又才遭了劫难,两条老腿还有些发颤,庞牧特许他坐着回话。

燕老爹推辞一回,颤巍巍道了谢, 才要开口又觉一股火气攻心,忙取出大夫开的丸药, 压了一枚在舌下,这才慢慢将气息喘匀了。

“此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燕老爹双手撑膝叹道, “犬子忙于生意,三个孙辈成家的成家, 上学的上学, 草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也实在插不上话,左右在家也没个念想,倒是也学旁人一般遛鸟, 渐渐认识了一些人,日子倒也有滋味。”

晏骄生怕他撑不住,忙插空笑道:“这岂不是您老的福气?儿子这样能干,儿媳又孝顺。”

说的燕老爹果然面色红润,脸上带喜,先朝晏骄作揖,“承您吉言,不过倒不是草民王婆卖瓜,我这个儿子、儿媳实在是顶能干又和顺,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们不是,先捧到跟前紧着我这个黄土埋半截的人霍霍。”

燕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孝顺老子天经地义,实在当不得夸。爹,您莫要多说话,倒是讲正事要紧。”

庞牧笑了笑。

燕老爹也跟着笑,又道:“约莫是去年霜月里,草民偶然间随人做了一个局,赏些花鸟虫鱼,意外见到了那位如意先生。那人约莫三十六七岁年纪,面皮白净,举止端方,又能出口成章,众人都爱找他说话。”

世人最重读书,如今冷不丁来了个文人墨客,偏对他们这些目不识丁的商贾、平民没有半分轻视,众人难免心生亲近之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燕老爹手头阔绰,往来的也都有老富豪,众人你来我往,隔三差五就相互设宴、摆局,又常请些风雅人来,渐渐地,同那如意先生也就熟络起来。

得知如意先生住在城郊草芦,众人十分不忍,还有人主动想送一座大宅院,可对方都一一回绝,连赠礼都不肯收的。

见此情形,众人越发钦佩他的风骨,且听他言之有物,便时时奉为上宾。

说到这里,燕老爹又重重往腿上拍了两把,愤愤道:“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草民鬼迷心窍,这哪里是什么高人,干脆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哩!”

庞牧问道:“那古玩一事,是你们先起的头,还是如意先生有意引导?”

“说来惭愧,”燕老爹赧然道,“原是草民有个老友,性格张扬,最爱炫耀,不过人倒是不坏……那日他桃花宴上,他带了一对旧瓷瓶,说是偶然间得到的,特地拿来给老伙计们开眼,谁知如意先生看了几眼便说是赝品。稍后我们又额外找人验过,还真就是假货。”

“从那之后,如意先生一战成名,便时常有人拿着些古玩之类过来询问,他也从不藏私。”

“那不挺好的吗?”晏骄不解道。这么看来,难不成如意先生还是受了他们的启发?

不对,等等,那瓷瓶是哪儿来的?果真是偶然吗?

“是啊,原本是挺好的,”燕老爹愁眉苦脸道,“可有一日我们却亲眼见了,有人拿了重礼来谢,说是得如意先生指点捡漏,原本是一乡间老妪用来腌咸菜的破瓷坛子,可谁成想竟是个宝贝,转手就那八两换了八百两!”

晏骄和庞牧等人对视一眼,嗯,来托了。

燕老爹见他们面色微妙,禁不住老脸通红,忙辩解道:“大人,诸位大人呐,草民原本真没打算下水啊,您想,我如今衣食无忧,也没几年好活头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奈何,奈何”

他奈何了老半天,都说不出下文,晏骄叹道:“奈何架不住有人在你耳边聒噪,翻来覆去的怂恿,是也不是?”

燕老爹颓然垂了脑袋,“是。”

世人哪里有不爱钱的呢?恰如燕老爹所言,他本意向不大,可等亲眼看着周围的人竟真的不费吹灰之力就翻着番的娄了钱家去,便是个神仙也要生出下凡的心了。

燕清就道:“爹啊,我跟您说了多少回了,凡事有我呢,您老”

燕老爹讪讪的,却又忍不住解释说:“我这不是看你累么,忙起来妻儿都顾不上看一回,多少次熬得脸都白了。我就琢磨着,琢磨着若是能用这把老骨头再替你赚一些,兴许你就能多在家里待些时候……”

事到如今,他哪里不知道儿子是为了自己好?可谁成想非但没能成功替儿子分忧解难,反而又折腾出烂摊子,还损失银钱。

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窝囊,老眼中就哆哆嗦嗦掉下浊泪来。

见此情景,方才还出言责怪的燕清也慌了神,忙弯下腰去,直接用自己昂贵的锦袍替老父亲拭泪,又笨嘴拙舌的劝道:“哎呀爹,我也不是怪您,这不是心疼您伤了身子么!不过银子罢了,如今咱们还有些家底,我又正值壮年,再赚也就是了。莫要哭了。”

他不劝还好,一劝,老头儿越发委屈,索性缩成一团,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又骂自己是个老糊涂蛋。

“呜呜,是我脂油蒙了心!三千五百两,足足三千五百两啊,再加上前头几百两,四千两!多少人家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就给我这蠢货一口气霍霍了!”

“哪怕就是丢到水里呢,好歹还能听个响儿,可如今,如今……”

这些都是他儿子没日没夜熬出来的啊,累的狗一样,巴巴儿送上来孝敬,可竟转头就叫他孝敬到骗子钱袋子里去了!

自打窥探出端倪一来,燕老爹一直提心吊胆的,如今事发,虽然现实残酷,可好歹也将这一腔憋屈怨气发泄出来,瞧着精神反倒好些了。

爷俩推心置腹的说了一通话,去跟画师做了如意先生和几个可疑分子的画像,谢过庞牧和晏骄等人,相互搀扶着家去了。

晏骄和庞牧目送他们离去,虽头上又压了个案子,可却觉得欣慰。

遇到这种事情,最怕亲人反目,相互责怪,燕清父子损失大笔钱财,可竟知道相互体谅,顺势解开心结,也算因祸得福。且根基尤在,日后总能东山再起。

送走燕清父子之后,两人当即召集人马重新开了个会。

晏骄在翻转石板上写了手头汇聚的线索,才一收笔,下面就有人问:

“大人,何谓庞氏骗局?难不成您已知晓那如意先生姓庞了?”

话音未落,竟有人朝庞牧看去:嗯,庞氏……

晏骄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顺手就把后世对这类案件的统称写上去了,忙顺手擦掉,又干笑着解释:

“不是不是,哈哈哈,是我老家那边曾有过一个典型案例,罪犯也是这样放长线钓大鱼循序渐进的,因当时轰动非常,那人,呃,那人姓庞,所以后世习惯以此代指。”

庞氏骗局的庞氏自然是音译的,可这会儿解释起来过于麻烦,晏骄见庞牧一脸无语,当即决定转移话题:“其实总结起来,方法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粗糙,但往往最简单的法子也是最实用的:先以小利诱之,世人见果然能有实打实的收益,戒心消去,自然又会有意无意的拉拢更多的人入伙,无形中就成了帮凶。”

好逸恶劳乃人之本性,谁都想不劳而获,单看诱惑够不够大……待到最后,后来的受害者被前期受害者洗脑,毫无戒心,这个骗局便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待到雪化那日,对有份参与的受害人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庞氏知府了然接道:“待到时机成熟,那骗子团伙便引诱受害人加大投注,然后悄然消失。”

晏骄点头,“正是这般。”

眼下他们首先要做的有这么几条:

第一,查清那位如意先生的来路;第二,统计其他受害者情况。

第三么,庞牧立刻签了条子,交给方兴,“你立刻去贼窝瞧瞧,务必翻个底朝天,再查查与那如意先生有往来的,或许还有同党未逃也说不定。一定要尽快查清他的底细。”

“是!”方兴领命而去。

庞牧又叫了杜奎上前,将才刚燕老爹交代的人员名册递给他,“按图索骥,挨家问过,看是否还有其他上当的,仔细记录他们的情况。若有可疑的,留下眼线、即刻来报。”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大县令小仵作》的下一部《晏捕头》来啦,因为各种比较复杂的原因,还是另开一本,而且这样前面七万字大家可以免费看,希望继续支持啊,肯定会比这一部写的还好的,毕竟有经验有手感了嘛!《女魔头》会延后一下,也细化下大纲,总结下经验什么的。

求大家提前预收一下啊,我现在的签约年限不多,所以积分基数很低,开始连载后就很不占优势,基本上自然榜都上不去,只能指望大家的收藏和留言啦,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其他受害人暂且不论, 单是燕老爹就被骗去三千五百两白银,可谓大案。

据燕老爹交代,那三千五百两白银是三张一千两和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这家人并不大看重银钱, 竟也没有在意票号,还是问了家中账房,才勉强记起来其中两张。

“如此大面额的银票, 非大城钱庄不能兑换, ”庞牧吩咐道,“可派人快马赶至诸省府州城,张贴通缉画像之余,也去钱庄打个招呼。若有来兑换此票号者, 即可报案。”

在这之前, 晏骄从未过分留意过银票, 此时也回屋抽了一张来看, 就见上头写着甲乙丙丁天干地支等一串文字,这就是票号了。

“大禄朝有几家钱庄?”在现代社会,各大银行层出不穷, 大禄朝似乎少得多。

果然就听庞牧道:“如今有信誉的只有三家,四通、银瑞、金光。这三家的分号遍布全国, 又根据地域各有不同, 其中四通发迹于北地,因占据国都地利之便,势头最猛, 一直到长江以南。而银瑞发迹于东南,金光起于西南,并分南方天下。”

但不论是那一家,其实都有朝廷的干股,以此来保证权威性,并增强承受风险的能力。

晏骄听得连连点头,又举起手中银票往空中看去,啧啧称奇。

这时候固然没有什么高科技,但人类无穷的智慧和想象力却得到的最大程度的发挥,就是她手中薄薄的纸片,中间竟也有了暗花。

“看什么呢?”见她这样认真,庞牧失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学着做这个?据说这纸张是特制的,乃是三张合成一张,几个会这种手艺的匠人皆为朝廷所有。”

说的晏骄也笑了,又推了他一把,“去。”

活的好好的,谁瞎琢磨什么造□□啊。

如意先生一案牵连广、数额大,估计有的熬了。

两人公事私事夹杂着说,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