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海滨公园到钟家,则至少需时45分钟,故而,钟楚博可谓完全没有做案时间。

因为据法医鉴定,许弄琴的死亡时间约在11点到12点之间。而钟楚博既不可能在11点到11点半之间杀死妻子(因为有无数证人证明11点整他出现在医院,而医院到海滨公园时间刚好是半小时),亦不可能在11点半照完相后回家杀死妻子(因为自海滨公园到钟家车程需要45分钟,12点之前钟楚博不可能赶回家里)。

人证物证俱在,犯罪嫌疑人钟楚博和卢琛儿无罪开释。

但是琛儿的心并不轻松。

许弄琴死了,这事实像一道阴霾遮蔽在她心的上空,令她窒息。

警局门口,卢越和小青等在那里。

一见琛儿,小青立刻又激动起来,扑上去狂喊着:“你杀了我妈!你这个害人精!凶手!是你逼死了我妈!”一边扭住旁边的警务人员,“你们抓她啊!你们为什么要放她出来?她是凶手!就是她杀了我妈!她是凶手!”

卢越怒喝:“钟小青,不许胡说!”

钟楚博扬起手就要打下去,琛儿猛冲上前紧紧抱住他胳膊:“不要!不要打她!她没有错!是我!是我错!我是凶手!我是罪人!是我错!”她哭得声嘶力竭,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卢越和钟楚博同时抢上扶起,琛儿却一甩手挣脱钟楚博的胳膊,心灰地摇头:“不,她没有胡说,是我错,我是凶手,我是凶手……”

卢越震惊,愕然地看着妹妹,一夜不见,琛儿憔悴不堪,宛如一朵盛开的花忽然凋萎,竟有了暮春的况味。他心头忽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今生今世,妹妹都将生活在许弄琴的阴影里,从此失去以往纯真甜美的笑容了。

钟楚博痛心地望着琛儿,哑声叫:“小鹿!”

琛儿冷冷地看着他,眼中一片荒凉。那荒凉令钟楚博心头感到一阵难言的寒意,下面的话便再说不出口。琛儿回头,软弱地望着卢越:“哥哥,带我回家吧。”

摩托车风驰电掣,卢越只觉得妹妹搂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似乎在向自己求取某种力量。他憋了满腹的话想对妹妹说,可是琛儿一回到家,即把自己关进卧室里,任谁敲门也不肯开。

卢越在外面苦苦劝着:“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大家都很遗憾,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意外。可这是意外,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何必自苦?”

琛儿只是一言不发,亦不肯开门。

许弄琴死了。她的爱情与自信也随之死去了。而凶手,是她自己。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终因我而死。钟小青没有说错,是她杀了许弄琴。是她与钟楚博同赴珠海逼得她发病,又是她与钟楚博相会被蝈蝈偷拍照片导致了那场车祸,更是因为她甫出院即与钟楚博藕断丝连,才令许弄琴彻底绝望,终于步上姐姐许弄箫的老路,仰药自尽,而且是双料自杀。

许弄琴的死,她难辞其咎,罪无可恕!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这是多么丑恶的一张脸哦,居然染上了别人的血,你怎么还有脸活下去?”

镜子被摔破了,那破碎声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卢家父母急得在门外又拍又叫又哭又劝,只差没有一夜白头,卢越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客厅里团团转,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开解妹妹。终于,他想到了一个人——纪天池。在这种时候,也许只有天池还能劝得动琛儿吧?

自那日赌气离开医院,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同天池冷战几天,再不会主动送上门去自讨没趣的,可是如今为了妹妹,再也顾不得许多,只得亲自到医院把天池接了来,三言两语说明整个变故始末。

天池大惊,立刻赶到卢家,只静静对着房里说了一句:“琛儿,你不开门,我就一直站在这儿不走。”

天池重伤未愈,站上一晚可不是玩的。这一句强过一百句,琛儿立刻便开了门。

卢母松了一口气,赶紧抢进门去,搂住女儿心肝宝贝地哭起来:“琛儿,你想开点,千万不要怨自己,警察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这是意外,和你没关系,你千万不要听钟小青那丫头胡说,不要把罪名往自己头上扣呀。”

琛儿只是悲哀地看着父母,软弱地央求:“爸,妈,能让我静一会儿吗?”眼神哀绝,令卢家两老忍不住心头一颤,女儿长到二十多岁,还从不曾如此悲伤绝望过。她的表情,她的表情就好像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放弃了似的,再也没有留恋信任。

卢越也劝:“爸,妈,就让妹妹休息一下吧,有天池陪她,你们放心好了,累了一天,你们也要保重自己。”

卢母更加叹息。这场变故,儿子女儿都仿佛变了一个人,说话一本正经,同自己忽然就隔膜了。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他们的世界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操纵主宰的了,甚至不容参预。现如今,孩子事事瞒住父母,却对朋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已经不新鲜,可是隔膜到女儿成了杀人嫌疑犯,父母还一头雾水理不清就未免离谱。

这一刻,卢家两老的心头忽然感到无比苍凉,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个词:“老伴”。挣扎半生,眠干睡湿地把孩子拉扯大,可是他们总会离自己而去,唯一能够陪在身边一起到老的,也不过是老伴罢了。他们对视一眼,摇摇头不再说话,彼此搀扶着慢慢回房去了。

天池坐在琛儿床前,并不安慰询问,只是取过梳子,一下一下地替她理起头发来。

琛儿在警局被拘审24小时,头发上腻起一层油皮,缠结不清,正如烦恼丛生。天池僵着一只不甚灵便的手替她打水梳洗,又在她两侧太阳穴轻轻按摩。琛儿觉得舒服,哭泣、伤心、恐惧、内疚都是十分耗神的事,24小时不眠不休,她早已倦极,此时心里一宽,竟然憩着。

天池出来,轻声告诉卢越:“她睡了,不要打扰她。”

卢母立刻红了眼圈:“天池,谢谢你,琛儿这孩子,有啥心事也不跟妈说,倒是肯跟朋友讲。”言下十分怅然。

天池叹息:“她也没跟我说什么,很安静,这会儿大概已经睡沉了。”

4、

可是琛儿睡得并不好。

她病了。总是昏睡,总是高烧,总是乱梦。

许弄琴披发吐舌的死状刻骨铭心。她说过,她死了也不会放过琛儿。只怕以后琛儿都将永远活在噩梦中,再不会有一夜好眠了!

梦里夜夜都在同许弄琴谈判,哭着喊:“不是我,我没有杀人,别找我!”

停一下,却又是:“是!是我错,我是凶手,你杀了我报仇吧!”喊得一家人心里凉浸浸的。

卢母一夜里也不知起了多少回,又流了多少泪,却只是看着女儿把自己困在内疚与痛悔里束手无策。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死亡阴影一天天逼近,仿佛悬在头上的一柄利剑,随时都将破空而来呼啸斩下。可就是不知什么时候真正斩下。

索性挥剑去处人头落地,倒也痛快。

那个凶手的概念在脑中盘桓不去,琛儿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代替许弄琴,成为第二个为了钟楚博而疯的失心女人。不,也许是第三个,当许弄箫决定服药自尽的一刻,她的心也必已经碾碎成尘了吧?

钟楚博在这期间来过一两次电话,被卢父严辞拒绝后也就销声匿迹。

离开警局后,琛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想再见他。

倒是许峰,在国外听到消息,急得便要即刻赶回。但是琛儿不许,凛然回信:我怕烦,不想任何人打扰我。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回来,我们面也不要见,朋友也不要做。

许峰只得一天一封EMAIL:“琛儿,不要把自己当成罪人,罪恶与你无关,何必苛己太过?”

“一个聪明的人应该懂得选择忘记,自苦于事无补,徒然令爱你的人痛苦,何必?”

“下雨了,让我想起你,最喜欢在雨天穿玻璃丝透明雨衣在雨中跳舞,像个仙子。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那般无忧起舞?”

“听到一首英文老歌,叫做《 Beforethetearsdropping》,译成中文就是《流下眼泪前》,歌词极美,令人心碎,改日寄磁带给你,望你快乐。”

言简意骇,情辞恳切。琛儿忍不住流了泪,心想:为什么当初爱的不是许峰?如果那样,可以省却多少烦恼?

那首歌后来她终于听到了,大意是你如果爱上别人,那么我祝福你们快乐美满;但是如果你并不开心,我则等待你,愿与你在流下眼泪前再相见。

琛儿听着,再次流下泪来。

天池这时候也已经出院,一只胳膊仍然不甚利索,抱着一条刚满月的小叭儿狗来看琛儿,同时带来了吴舟的消息:“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请我做伴娘。”

琛儿一震,抬起头,悲哀地望住天池。天池低语:“琛儿,为什么我们两个,都要爱上自己得不到的人?”

姐妹俩抱头痛哭,以对方的眼泪洗去自己的哀伤。

那条新的小狗,仍然被琛儿取名叫“波波”。因为波波的缘故,琛儿恢复许多生气,每天一起床即带着它到处溜,走在阳光下,心情总算舒展许多。

卢越对着天池作揖:“还是你有办法。”

天池只是凝眉:“可是真正伤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卢越又问:“吴舟的婚礼,你做伴娘,可知道伴郎是谁?”

“不知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不是有个女作家说:在婚礼上,新郎新娘是雪白荧屏上打出的‘完’字,伴郎伴娘才是新片预告,真正的主角金童玉女?”

天池微笑:“那是张爱玲的话。”

那次小小龃龉之后,两人因为琛儿的关系恢复友谊,都有种失而复得的珍惜,彼此客气许多。可是下文,却仍然是未完待续,既不肯团圆,也不肯结束。

第十六章、式微式微胡不归

1、

吴舟的婚礼如期举行。

裴玲珑如愿穿上了白色婚纱,神彩非凡。婚纱特地自伦敦带来,质料裁剪一流,更衬得她纤腰一挪,风度翩翩,真正羞花闭月。吴舟赞:“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稍顷,又道,“我永远的新娘。”

担任伴娘的天池在一旁听到,黯然伤神,却努力支撑着维持一个恬淡的笑容。

为人作嫁衣是可怜的,然而为心爱的人的新娘做伴娘呢,岂非更加可悲可叹,夫复何言?

客人拥围着新郎新娘敬酒,又起哄地叫伴娘代酒。

天池并不推辞,一杯接一杯,顷刻喝得醉颜酡红。

卢越和琛儿暗暗着急,私下悄悄劝了天池几次:“别太实心了,让你喝就喝,哪有那么傻的伴娘?”

天池眼红红的,笑一笑并不答话,照旧酒到杯干,毫不推辞。

心理医生程之方被卢越拉到酒宴上吃蹭席,看到天池,眼前一亮:“这就是你说的那位问题少女?果然气质不凡。”

卢越得意:“那当然,我的眼光。”

程之方恨恨:“为何好女孩总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一转头看到琛儿,“那个忧郁的女孩子是谁?仿佛心有千千结。”

“不,她可不是你的病人,她是我妹妹。”

“那么,把她介绍给我。”

“怎么,拉生意?”

“不,我要追求她。”

“你没机会,琛儿已有备用轮胎。”

“你说什么?”

卢越已经转过话头:“你还没有告诉我……”

这时候新郎新娘敬酒敬到这一席,卢越笑着打趣吴舟:“黄粱熟否?”

吴舟这时已经知道这位“不相识”的朋友在自己患病期间曾经探往甚密,因笑道:“就是的,一顿黄粱的功夫,白捡了一位好朋友。可是我醒过来以后,你倒不肯再来看我了。”说着将酒杯一举,一仰而尽,豪爽地向着卢越一照杯:“恩大不言谢,尽在酒中。”

卢越也笑着把酒干了,却注意地看一看天池,悄声瞒怨:“不要钱的酒不是那么好喝的,小心回去加倍奉还。”

天池未及答话,新娘子裴玲珑已经先笑起来:“看把小卢心疼的,可是今天天池小妹妹是我伴娘,借用半天时间,你别管她成不成?”

说得卢越一笑,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吴舟的主治医师陆医生当然也是座中佳宾,吴舟敬酒时,真心诚意地说:“陆医生是我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您,我就没机会在这里做新郎了。”

陆医生笑,看着玲珑身后的天池,话里有话:“你真正的恩人不是我,是上帝派来的一位真正天使。”

吴舟误会了,立刻说:“玲珑的确是我的天使。”

陆医生反而一愣,正想再说,忽然看到天池在新娘身后拼命地向他使眼色,似在哀求,不由微喟一声,也不再说,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坐下来,连连叹息。

一巡敬罢,新郎新娘坐下来休息片刻。玲珑自恃见多识广,并不愿做寻常小家碧玉的新娘子躲在更衣室里,却是大大方方地在客人间周旋,谈着伦敦的天气、物价、习俗,以及其他。

吴家夫妇只听到儿媳妇说:“我最恨伦敦的雨季,早晨洗的头发到晚上还没干似的,整个人都潮潮的。”

或者,“别提英国人喝茶有多絮烦了。早晨饭前有早茶,饭后有早餐茶,中午饭前还有一顿十一点钟茶,下午三四点钟要喝下午茶,晚饭时间要喝高茶,晚上上床前还要再来一杯睡前茶,一天六七遍茶,好像生命最大意义就是喝茶似的。”

说得满桌的人咋舌不已,纷纷称奇。

吴家夫妇对视一眼,既尔欣然四顾,颇为自矜。

这一刻他们又不觉得吴舟选择玲珑有什么不对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抱怨伦敦的天气和下午茶。

人怕比较,比对吴舟的痴心,自是天池空前绝后;可是比身家头衔,就是裴玲珑棋高一着了。

不到酒席结束,伴娘天池已经不见了。

2、

天池又一次走在了风里。

为什么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总是刮风?为什么她走到哪里,风便追到哪里?人又怎么能够逃得过风?

心一阵阵撕扯般地痛,胃部搅动,刚才喝的酒全部涌上来,眼中看去,全是幻像:母亲、弟弟、义父、父亲、吴舟……她生命中爱过的人,重要的人,一个个走近又走远,那样冷冷地漠视着她,背转身去。

她颤抖地叫:“妈妈,弟弟,等等我!”

可是她们不等她,母亲牵着弟弟的手,脚不沾地,御风而行。

“妈,等等我!”天池哀哀地叫,心头阵阵恍惚。

飞砂走石,风刮得更猛烈了。

天池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灯也不开,就那样行尸走肉地一路推门进去,迎面镜子里映着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母亲。

母亲释薇用一惯的冷而忧伤的眼神望着她,似乎在问:“女儿,你疼吗?”

天池哭出来:“妈妈,我疼,我好疼!”她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妈,我这里,有一千把一万把刀子在绞,我要死了,妈妈,我不想再活下去,你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让我和你在一起,让我和弟弟在一起!”

弟弟苍白的小脸出现在镜子里:“姐姐,来呀,我想你!”

“弟弟!”天池扑过去,头撞在墙上,就势滑跌下来。

自吴舟醒来至今,她慢慢地消化着她的悲伤,极力隐忍,可是到了今天,到婚礼结束,大局落定,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酒精作用在她体内挥发开来,迫使她卸下全部的伪装,放弃所有的自制,完全崩溃下来。

月光冷冷地照进屋里,是新月。天池在月光下轻轻念起一首词,纳兰容若的《点绛唇*对月》: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

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

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

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

月亮高高在上,一定看到了所有的故事,可是她还有本事这样明亮这样纯净,完全不为所动,一尘不染。做人,怎么才能够像月亮一样,遗世独立,不问红尘?

当卢越赶到,毫不费力地推门而入时,发现屋子里是黑的。他起初以为天池并没有回家,可是接着听到轻轻的泣语声自室内传来。

卢越大奇,一路喊着“天池”的名字从客厅找到卧室,随手开亮一盏盏灯,终于在房间一角发现了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天池。她眼神惶恐涣散,看到卢越,仿佛不认识,充满悲哀绝望,嘴里轻轻地恍惚地念着一首词。

卢越想起好朋友程之方的分析,心中有数,蹲下来,轻轻唤:“天池,是我,我来了。”

天池哀哀地看着他,仍然一遍遍念着那首步韵自填的《点绛唇》:

酒影沉红,举杯共贺姻缘好。

人说偕老,我说秋天早。

研泪和诗,心碎无人扫。

独行悄,雨夜晴晓,从此无缘了。

卢越恍然。“酒影沉红,举杯共贺姻缘好。”这说的是吴舟的婚礼。想不到她刚才在宴席上控制得那样好,心底下却是这样的惨痛。原来,忍耐得越辛苦,发泄得也就越彻底,到了这时候,可真是连本带利,加倍奉还了。他抱起天池,轻轻放到床上,心疼地安慰:“别这样,天池,你要哭就哭出来,别这样。”

可是天池不哭,她仍然念着:

“研泪和诗,心碎无人扫。独行悄,雨夜晴晓,从此无缘了。”

卢越悲哀地望着天池:“吴舟已经结婚了,你再伤心,又有什么用?你是不是想我把他叫来,当面看看你这个样子?你这样不争气,这样伤我的心,你到底是太痴情还是太无情?”

他站起身,想替天池倒杯水来,可是天池会错了意,忽然一翻身紧紧抓住他的手,哀求着:“吴舟,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卢越心里一酸,坐下来,猛地回身抱住天池:“天池,我拿你怎么办?我知道你为了吴舟心疼,可是我爱你,也爱得疼极了,天池,你醒一醒,睁大眼,看清楚,你面前的人是我,不是吴舟!天下不只有一个吴舟!他已经结婚了,是别人的丈夫了!你不要再想着他了!”

他拥抱天池,起初是为了安慰,可是不由自主,双臂越收越紧。天池吃疼不住,叫出声来。卢越惊觉,松开手,颓然说:“对不起!”

然而这一疼却将天池彻底唤醒过来,愣愣看着他,仿佛刚刚发现面前是他,不可置信,轻轻唤:“卢越,卢越!”

卢越大喜:“天池,你叫我?你认清楚这是我不是别人?”

天池抬头,看着他,满脸是泪。

他们终于再次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