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车驶出酒泉城,荀香认为会平安地拐上官道时候,马车“噶”地一声停住了。绿珠紧张地抓住荀香手,低声问,“小姐,是不是…”

荀香做了一个噤声动作,轻轻挑开窗帘,看见有十几个壮汉围在马车周围。他们绑着清一色黑头巾,头巾正中都绣着一个图案,手里拿着钢刀,衣衫上打着补丁,典型山贼打扮。

一个粗犷声音说,“识相就下马车来,爷爷让们死得痛快一点!”

瘦高个子士兵,“光天化日,拦路抢劫,在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狗皇帝定王法,爷爷就当是个屁!”

矮个子士兵说,“大爷,放过吧,只是听命行事啊大爷!”

那个粗犷声音接着说,“把他们都拿下!本大爷要看看这马车里面到底还藏了什么!”

外面响起了一阵兵刃相撞声音,然后马车帘子被人粗暴地打开。荀香看到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男子把头伸进马车里面来,在看到她和绿珠之后,幽暗眼眸激发出光芒,用粗犷声音说,“两个女!”

绿珠吓得大叫,荀香紧紧地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别怕,有在。”

这时,几个山贼冲进马车里面来,把绿珠和荀香硬拖下了马车。荀香看到两个士兵都已经被山贼制住,押在地上。荀香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再看看对方人数,觉得自己脱身虽然完全没有问题,但再加上另外三个,就有点难度了。所以现在还不能贸然出手。

刀疤男好像是这群山贼头目,他走过来抬起荀香下巴,笑道,“小娘子,这时要往哪里去啊?怎么跟虎跃关士兵混在一起?”

“放开那两位姑娘!”瘦高个子士兵挣扎了一下,刀疤男有些生气地转过头去,“死到临头了还在那儿逞英雄,小四,干掉他!”

一个年龄不大少年“哦”了一声,举起刀就要冲瘦高个砍下去。荀香连忙叫道,“等一下!”

刀疤男回过头来看着她,“怎么?舍不得这个小白脸?”

“他们只是奉了长官命令护送们来酒泉,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反正们不怕官府,不怕军队,放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如跟们做一个交易,放了他们,就告诉们值钱东西藏在哪里。”

刀疤男轻笑道,“不是在说笑吧?马车就这么大点地方,不用说,们也能搜出来,莫非是在们身上?”说着就要凑到荀香身上,荀香不动声色地说,“们身上能藏下宝贝就不是真宝贝了。反正放了他们,就告诉真正宝贝藏在哪里。否则要是杀了们四个,得也不过就是车上那些可怜银子。随便好了。”

刀疤男摸着下巴,看着眼前女子,不卑不亢,不慌不忙。他打劫商队,抓住几个大男人时候,没有人不对自己跪地求饶。反而是一个女子,让他生出了几分佩服来。“好,看在这么勇敢份上,大爷就给个面子,放了他们!”刀疤男挥了下手,山贼就松开了那两个官兵。矮个子官兵松开腿就跑,瘦高个却留在原地,“姑娘,不能就这样扔下们不管!”

“这位小哥,好意心领了,但不是他们对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男儿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无畏地牺牲!快走吧,自有办法。”

“可是!”

刀疤男恼了,“爷爷放一条生路,还不快滚?再罗里吧嗦,就别走了!”

荀香情急之下,说了以前在敦煌军中时,探子常用一个暗语,那瘦高个士兵听了,先是一惊,然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刀疤男捏住荀香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居然还会军队中探子暗语?说,是什么人?”

荀香对一个山贼头目居然会探子暗语也十分惊奇,不答反问,“那又是怎么知道?”

刀疤男冷冷地笑了一声,“本大爷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女人来问。说吧,那真正宝贝在哪里?”

荀香喝了一声,震开了押住她两个山贼,然后又迅速地出手,把绿珠从两个山贼手里抢了过来。她动作十分迅速,山贼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打趴在地上。刀疤男也是惊愣了一瞬,骂了一句“他奶奶”,举着刀就要杀过来。荀香抬手,“哐”一声击掉了刀疤男手中大刀。刀疤男气急败坏,正要指挥山贼一拥而上时候,荀香高声道,“大哥,先别急!说了会交出宝贝,自然会交出宝贝。”

刀疤男一边按住被荀香击疼手腕,一边说,“还想忽悠爷爷!”

“请看!”荀香说着,把手伸进嘴里,对着拉车马儿吹了一下,那马儿竟像是疯了一样,拉着车原地打起转来。

众山贼看着觉得新奇,纷纷围过去观看。荀香便又吹了一个声音,马儿就急停下来,高高地抬起马蹄,原地站了起来。

“二当家,这跟变戏法一样啊!”

“二当家,看出明堂没有!”

刀疤男被问得无言以对,转身问荀香,“这马儿受过训练?怎么这么听话?”

荀香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这位大哥听过御马术没有?”

众山贼纷纷摸着后脑勺,面面相觑,倒是那个叫小四少年跑到刀疤男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一番。刀疤男听完,不相信地看着他,“这么神奇?”

“是啊二当家!”小四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刀疤男问荀香,“是大梁来?跟大梁养马人有什么关系?”

“这都不重要,重要是想用这御马术跟们大当家做一宗买卖,不知道答应不答应?”

“…怎么知道们大当家?”

“他们都叫二当家,上头自然还有个大当家。”

刀疤男粗粗地喘了口气,还在犹豫,他身边山贼们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劝他了,“二当家,就带她上寨子吧!这小娘们不简单那!”

“是啊二当家,如果们会这御马术。也不用怕酒泉城里那些兵了,他们再敢漫天要价,们就让他们马儿全都不能动弹!”

“二当家,她们就两个人,们满寨子男人,怎么能怕了她们?何况今天不是跟那抓来小妞大喜日子么?多一个人喝喜酒也好啊!”

众山贼七嘴八舌地说,刀疤男被吵得脑袋疼,一扬手道,“好了好了,别吵了!奶奶,混了这么久,第一次什么都没抢,还把人带回山寨!行,带上们寨子,路不好走,们还是坐在马车里头吧!”

荀香和绿珠重新坐进马车里头。绿珠惊魂未定,一直拍着胸口,“小姐,真是吓死奴婢了。胆子可真大,万一跟他们谈不拢,他们杀人灭口怎么办?”

荀香笑道,“没听刚才那个士兵小哥说吗?酒泉城山贼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当时很多敦煌士兵和百姓涌进城,城里爆发了瘟疫,活着人被逼上山当山贼吗?这说明他们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甚至有还有可能是当时荀家军队中人。”

“那为什么还主动要求去他们寨子?这一进去可就跑不了了!”

“有一种预感,他们大当家,可能是故人。还记得他们头顶黑巾正当中那个图案吗?觉得很熟悉,而且那个刀疤男居然知道军中探子暗语。这让更想知道,到底那个大当家是谁。”

行了一段比较陡峭山路之后,马车终于平缓地停了下来。刀疤男在马车外叫着,“下来吧!”

荀香掀开帘子,见眼前是一个巨大山寨寨门,整个山寨依山而建,处在山中制高点,有地形之便。很多山贼都从山寨中涌出来看今日战利品,可看到眼前姑娘不仅没有被绑,还悠闲地到处东张西望时候,全都不解地看向他们二当家。

刀疤男暗咒了一声,“大当家在哪里?”

“在主厅呢!”

刀疤男对荀香和绿珠说,“跟去主厅吧,大当家就在那里。”

荀香点了点头,刚要往前走,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呼救声音,“救命啊,放开!不要当什么压寨夫人!”

她侧头看过去,见一个一身红妆女子正朝这边跑过来。待跑近了,她才发现,这不是李扁?!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要下一章才能见。。。

89第八十九本经

李翩翩见山寨的门前有很多人,便拔足往那边跑,待看到立在人群中的荀香时,猛地停住脚步,追她的几个山贼也刚好逮到了她。

李翩翩本来依约在敦煌城等待沙无寻。

等了足足七天,派去探查的手下才禀报说,大军已经拔营回大梁了。她恨死了沙无寻,疯了一样在沙漠中寻找三哥的下落,带去的手下不是被风暴掩埋,就是被风沙吹散,到了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千辛万苦才走出沙漠,倒在敦煌城前面。

国破家亡,亲人几乎全都死了。她有时也会想,自己当初嫁给慕容雅到底得到了什么?失去父兄的疼爱,远离家乡,以为嫁的是全天下最风度翩翩的王爷,会收获最让人艳羡的爱情,没成想到了越国国都方羽,自己却独居在王府六年之久。

六年,足以把对一个人满满的期待熬成苦茶,自斟自饮,有时一路北望,故乡模糊得就像是梦里的一个影子。那累累黄沙的大漠,那可纵马驰骋的草原,全都成了心口的月光。

她以为她的生命就要在敦煌城前完结,好还给四年前,惨死在自己父兄手底下的荀家军,荀梦龙,还有那个少年时期与自己说不上是冤家还是朋友的荀香。

可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处这个山贼寨子,山贼中的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还要强抢自己为妻。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却放下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还想再见他一面。

她想方设法逃走,却因为对方人数众多,自己不熟悉地形,而次次被抓了回来。今日就是她和那个二当家要成亲的日子,若再不能成功,她也只有一死了之。

可她为什么看见了荀香?那个已经死了四年之久的人?到底是自己眼花,还是老天给世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荀香见李翩翩停下脚步,知道她已经把自己认了出来,故作镇定地看着天空。

刀疤男走到被制住的李翩翩面前,不耐烦地说,“臭娘们,要不是看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性格也够辣,爷爷早就把你卖到妓院去换几个钱了!识相的老老实实跟爷爷成亲,保证让你做个大的,不愁吃穿,否则…”

李翩翩却没心思听刀疤男的话,只是盯着荀香,再度确认了一遍问,“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荀香听见。

绿珠也曾在永川见过李翩翩,对她也很有印象。但她见荀香没有反应,自己也不敢贸然相认。荀香忽然笑了一下,走到刀疤男和李翩翩面前,故作轻松地问,“这位想必就是大哥要娶的姑娘吧?真是貌美。”

李翩翩仍然记得荀香的声音,听了她说的话,更加肯定,“荀香,是你对不对?”

“哎哟姑娘,你可别乱认人啊,我从未见过你!”

“我是李翩翩啊!西凉的李翩翩啊!”

荀香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刀疤男说,“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

刀疤男冷哼了一声,对李翩翩身后的山贼说,“把她带回去,好好打扮!今晚按时拜堂!”

李翩翩被押着往回走,一直回过头来冲着荀香喊,“救我啊!救命啊!”

荀香置若罔闻。

刀疤男把荀香带到主厅,主厅铺着虎皮的地毯,两旁摆着八个椅子,椅子后面是兵器架。空空的,没有什么兵器。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大门,刀疤男上前,恭敬地说,“大哥,有一个女的要见你。”

那个人双手按在轮椅上,慢慢地转过来,在看到荀香的一瞬间猛地一愣。

虽然那个人脸上用黑布挡着一边的眼睛,但荀香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是当年老爹身边的护卫队长左奕青。虽然他的头发过早地花白,脸也消瘦了许多,但他自小带着荀香骑马射箭,荀香不可能忘记他。

“左叔!我不是在做梦吧!”荀香跑到左奕青的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左奕青也十分激动,声音颤抖地问,“小姐,你是小姐吗?!”

“左叔!”荀香扑抱住左奕青,泪水夺眶而出。来山寨的路上,她心中有无数个假设,假设这个大当家是谁,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就是自小与她最为亲厚的左奕青。当年她随老爹离开敦煌回京,左奕青仍然继续留在敦煌镇守。四年前她连夜赶赴敦煌,匆匆见过他一面,而后西凉大军来袭,她被月山旭强行带走,至此再无关于老爹和几个将领的消息。

“小姐啊!小姐!真是苍天有眼!!”左奕青紧紧地抱住荀香,多年的遗恨在此刻得到平复。他仰望上方,老泪纵横,将军那!一定是您在天之灵,保佑小姐来见末将,末将这把残破的身躯,坚持了这么多年,总算值得了!值得了!

刀疤男在一旁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闹到,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左叔,你的眼睛和腿是怎么回事?头发怎么都白了…”荀香心疼地摸了摸左奕青两鬓斑白的头发,不到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个古稀老者一样。

左奕青叹了口气,“腿废了。敦煌城破的时候,被几个西凉兵推下城楼,昏死过去,才捡回一条命。眼睛是前两年跟酒泉城的守军打仗撤退的时候,因为双腿不便,摔倒被树枝伤到,瞎了。”他说的轻描淡写,荀香听起来心却阵阵抽疼。儿时那个英姿飒爽,开朗幽默的青年,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

“别光顾着说我,小姐呢?小姐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荀香就把离开大佑之后的事情粗略地向左奕青说了一遍,左奕青十分吃惊,“小姐竟然就是沙无寻?我虽然人在山上,腿脚不便,但听寨里的弟兄们常说起飞鹰骑将领沙无寻的事情。还有不久前,你大败西凉那场战,十分精彩,我还叫他们把听到的都说给我听呢。”

荀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我的孙子兵法老爹就教了一半,后面的还都是左叔你教的呢。”

刀疤男也叫了起来,“什么,这娘们就是鬼罗刹沙无寻!骗鬼啊!?”

左奕青不满地看过去,刀疤男自觉失言,连忙捂住嘴。

“对了左叔,你寨子里的人把李翩翩抓回来的事情,你知道吗?”

左奕青点了点头,“当然知道。这小子叫罗山,看上了那个李翩翩,我就顺水推舟,让他们成亲。”

“可你知道她是…”

“知道又如何?谁让她是西凉人,我这辈子恨透了西凉和大佑皇室的人。只要他们落在我手里,我绝不留情!”左奕青狠狠地握住拳头,荀香知道他恨西凉人杀了老爹,更狠狗皇帝听信谗言,置十万大军生死于不顾,一时半会儿,难以放下仇恨也是人之常情。

“左叔,她父兄杀了我爹和我们荀家军的弟兄,我也杀了她三个兄长替我爹和弟兄们报了仇。如今她国破家亡,也是个可怜人,你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罗山叫嚷起来,“喂,你不要开玩笑啊!爷爷的女人怎么能放的?别以为你是大当家的熟人,就可以来指挥我们寨子里的事情!”

“罗山,你要是再敢对我家小姐无礼,酒泉的守军要是再来,你就自己去跟他们谈!”左奕青恼了,罗山这才笑呵呵地说,“老大,你别这样啊!满寨子的人里面就数你最有本事。那些狗娘养的,又蛮狠又贪婪,我还真的应付不利啊!好好好,我答应你,他是你的小姐,我以后把她当你一样尊敬,这总行了吧?”

左奕青哼了一声,罗山灰溜溜地出去了。

荀香蹲在左奕青面前,握着他的手问,“左叔,酒泉城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要领导这些山贼做那些恶事?”

“恶事?狗皇帝明知道酒泉发生了瘟疫,不仅不让周边的府县接济我们,还抽调了当时月山军的一部分把酒泉城整个封锁起来,让我们自生自灭!当时收留我们的父母官因为受不了饿殍遍野,自杀而死,之后酒泉城就像个鬼城一样,活着的人出不去,健康的人只能等死!我们没办法,凿穿了一面城墙,带领活着的人跑到山上。刚开始大家只是挖些野草充饥,也没想做什么坏事,可是军队三天两头来搜山,见到活得人就杀,我们没办法,才把众人联合起来跟他们对抗。后来人越聚越多,有了一定的规模,就在山上安营扎寨住下来。可这么多人要生活,要吃饭啊!刚开始我们也没想打劫商队,是酒泉城里那些丧心病狂的士兵,觉得军饷太少,强制过往的商人商队交一大笔过路费。不交的,轻则被他们扣押全部财务,重的被活活打死,财务被他们瓜分。他们还把罪名全都扣在我们身上,生活所迫,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原来如此。”荀香气愤道,“酒泉城里头的军队这么为非作歹,朝廷不管吗?!”

“军队和官员互相勾结,每次报给凤都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狗皇帝又怎么会知道酒泉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我现在祈祷老天让狗皇帝多活一些时日,等有一天大厦倾颓,让狗皇帝亲眼看看自己的国家如何覆灭。这样才能出我心里的恶气!”

这几年,荀香虽然身在大梁,但因为萧天蕴经常霸在如心苑办公,所以她对大佑这边的事情也略有耳闻。狗皇帝病重,淳于瑾远嫁,朝政终于由淳于翌主理,虽然刚刚才一年,清除了几个贪官,也减轻了民间的赋税,但仍是无法修复与西凉那一战所带来的巨大创伤。大佑的国力已经大不如前,这是不争的事实。

荀香说,“左叔,我还是希望你能放过李翩翩。她虽然是西凉人,但不是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我爹的仇,我已经代我爹报了,我们与他们家算是互不相欠了。她现在是南越的王妃,如果在大佑失踪或是出事,南越那边可能也会有借口骚扰大佑的边境,北有大梁虎视眈眈,南有南越步步紧逼,大佑将岌岌可危。是,我们一心护国,国却负我们,我也巴不得狗皇帝自尝苦果。但兴百姓苦,亡也百姓苦。说到底,战争害的是无辜可怜的老百姓。您说呢?”

左奕青静静看着眼前的荀香,内心感慨万千。虽然小姐的容貌与四年前来说并无什么变化,但就凭他一手把她带大,对她的了解,这绝不是以前的她会说出来的话。他忽然觉得很欣慰,尽管这几年备受煎熬,也以为小姐早就遭到奸人的毒手。可没想到她在另一个国家,生活,成长,磨砺,变成了如今这样明辨是非,大智大勇的大人物。就算有一天自己去九泉之下见到将军,也能好好向他交代了吧!

“好,我听小姐的。”

90第九十本经

尽管罗山对取消婚礼一事骂骂咧咧的,但因为是左奕青亲自下的命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领荀香和绿珠去关押李翩翩住的地方时,他仍是不确定地问,“你真是沙无寻?你跟大梁皇帝那个…?”

绿珠不满地问,“哪个啊!喂,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

罗山命人打开房门,荀香和绿珠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李翩翩立刻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你们要干什么?丑八怪,我告诉你,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李扁,你可以走了。”荀香淡淡地说。

李翩翩乍然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有些怔忡,待反应过来,居然奔到荀香的面前一把抱住她,“他们都说你死了…呜呜,王爷,初一,还有那个坏女人…但你还活着!真好,真是太好了!二蛮子,对不起,我替我父王和哥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但他们也都死了…西凉也没了…”

荀香感觉到温热的泪灌入自己的衣领,内心有一片地方柔软无比。自己年少的时候,和这个女孩打打闹闹,亦敌亦友。她原以为除了荀家军的人,再没有人会为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情真心地感到高兴。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地奇妙。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命运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在何处拐角,又会丢下一个惊喜。

“李扁,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就是沙无寻。”

李翩翩愣了一下,身体僵住,慢慢地放开荀香,“你骗人!沙无寻是个男的!”

站在荀香身旁的绿珠说,“小姐说的是真的。沙是大梁皇帝赐的姓,无寻的寻是荀字的化音。其实仔细想一想就会明白的。”

李翩翩听了,暗暗握紧拳头,忽然狠狠地扇了荀香一个耳光,那声音极其响亮,惊呆了一屋子的人。荀香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淡淡地笑了一下,“你恨我是应该的,就如我曾经恨死了西凉一样。”

绿珠关切地查看荀香脸上的伤,气恼地说,“小姐,你就应该让她嫁给罗山!还去向左将军求什么情!真是好心没好报!”

荀香摇了摇头,“绿珠,我没事,一个巴掌而已,对我而言,太轻了。”

那边李翩翩忽然仰天大笑了三声,直笑得眼里都是泪花。原来这世间真是有因果报应。当年她强要嫁去南越,硬是拆散了慕容雅和李绣宁,以为会有一段好姻缘,结果却落得守活寡的下场。当年父王和哥哥们贪恋大佑的财富和物产,强要掠夺他国领土,杀了荀梦龙,灭了数万荀家军,如今却落得惨死国破的下场。冤冤相报何时了?分离聚合皆前定。若是到了如今,她还看不透,还执着着爱恨情仇,那真的是一个傻子了。她望着荀香,好像远隔着万丈红尘,极其冷静地说了一句话,“二蛮子,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了。以后,你好好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荀香看着她的背影,知道经此一事她或许已经看开。自此之后,她对于自己的人生,或许会有新的一番感悟。李扁,我的朋友,你也要好好的。

罗山望着李翩翩离开的方向,失神了很久。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她又是吵又是闹,但知道她是西凉公主,又看了她刚才的表现,心中居然对她真的生出些许怜惜来。他一直觉得,这世间能够把仇恨放下的,只有疯子和和尚。而他今天就恰好碰到了三个,真是绝了。

为了罗山的婚礼,山贼们已经准备了许多的好酒好菜。乍然知道二当家不成亲了,还把新娘给放了,山贼们都有些搞不懂。

到了晚上,中山贼们在主厅和厅前的空地上摆了好几桌。婚宴变成了接风宴,给荀香接风洗尘。山贼们问喝得醉醺醺的罗山,为什么突然不结婚了,罗山也不回答,只是举着酒碗,一直大叫着,“喝!喝!”

有好几个久仰沙无寻大名的山贼围着荀香,追问她当天底下最强军队的将领是什么滋味。荀香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那个人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荣誉,地位,权利,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兵法,政治,做人,武功。她至今都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完美更文武双全的皇帝。这些年,她数度征战,为的不仅仅是报血海深仇,也是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他给了她最好的军队,最优渥的条件,这都是当初大佑没有给荀家军的。她知道好马需要遇到伯乐,而他是世间最好的伯乐,但她也知道,自己仅仅是他手中那数不清的棋子中比较特别的一颗。她救过他的命,所以特别。除开这个,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绿珠知道荀香对萧天蕴的感情很复杂,山贼们这个问题着实是问得不妙,就替荀香说道,“这种感觉怎么好说出来的?等你们以后有本事领兵打战了就知道。”

小四说,“绿珠姐,你开什么玩笑啊!我们是山贼啊!怎么领兵打战?”

另一个山贼捧腹大笑,“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玩的笑话。”

“去去去,你才活了十几年,什么这辈子!”

“哎呀,我装一下深沉不行吗?”

小四和那个山贼打闹起来,穿梭在各个酒桌之间,众人都笑看着他们。那一夜每一个人都喝了很多的酒,各个都喝得东倒西歪。连上了寨子之后,滴酒不沾的左奕青也是喝得酩酊大醉。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明白,到了天亮,将有一件大事等着他们!

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荀香因为肚子疼而醒过来。身边东倒西歪,全是喝醉的山贼,有的还打着鼾。她小心翼翼地越过众人,却不知道茅厕在哪里,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罗山问一下的时候,山寨门口出现了一个山贼的身影。昨夜众人都在喝酒,这小山贼因为划拳化输了,别派去山腰的哨台那里放哨。

山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好了!”

荀香连忙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山贼指着身后说,“我看见,我看见山下来了很多的军队!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