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慢慢地沉入了谷底。
他合上名册,深深地感觉到了一种苍白无力,深沉的悲凉绝望。
“老臣认罪,任由…殿下处置。”良久,他缓缓退后一步,跪倒在地上。
九倾摇头,淡淡道:“温老请起吧。”
将名册和舆图拿了回来,她淡道:“温绥远犯下的罪足以诛灭九族,但是孤明白温老这些年为朝廷鞠躬尽瘁,从无半分私心。温绥远的事情你只能算是监管不周,教导无方,若孤就此让温家九族为温绥远一人陪葬,未免有失宽容,于温老而言也不公平。所以今日才单独让温老过来,而不是在朝堂上宣布了此事。”
温御史僵硬地站起身,听到九倾这番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殿下这是要…放过温家?
“温老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九倾说完,扬声道:“玄影。”
声音落下,今日当值的玄一玄二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殿下。”
“带温老去天牢。”
“是。”
温御史心头微震,深深地弯下腰,颤抖着声音道:“老臣…谢殿下大恩。”
第1090章 读心之法1
温御史离开之后,九倾目光微转,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胥王,“二皇兄近来可好?”
“不怎么好。”胥王声音温淡一如以往,只是此时却仿佛又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殿下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颇具明君风范。”
“多谢二皇兄谬赞。”九倾语气也是不咸不淡,波澜不惊,“我觉得很多话已经不必说了,二皇兄应该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自是清楚的。”胥王道,“按照律法来说,当是死罪无疑。”
“那么我可否问二皇兄一个问题?”
胥王抬眼:“殿下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包庇温绥远?”
目前来说,她好奇的,也是想不通的,应该只有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应该不必问。”九倾道,“二皇兄就算不说,我也能想得到是什么原因。我只是想知道,在日月寒潭的红莲上下药的人,是谁?”
胥王一震,瞳孔如针尖般骤缩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二皇兄似乎很震惊。”九倾淡淡一笑,“你是奇怪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寒潭里被下了药?”
胥王沉默,唇角紧紧地抿起,却不发一语。
他的确奇怪,奇怪她怎么会知道寒潭里被下了药。
更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果早就知道,她怎么可能还心甘情愿去寒潭替他摘来了红莲,取了莲心作为药引让太医帮他解毒?
那种药,就算事先知晓,只要吸入身体里照样无药可解。
或许,她是在摘取红莲的时候察觉到的,毕竟不是无色无味的东西,若感官足够敏锐,也并非完全察觉不到,但一般等察觉到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气味进入身体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慢慢忘记心头最在乎的那个人,药石罔效。
所以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知道自己中了药,却不代表她能想得起自己忘记的那个人。
“日月寒潭寒气深重,一般人无法靠近。”九倾叹了口气,“二皇兄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帮你做的这件事?”
胥王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是要护着这个人?”九倾挑唇,“是大祭司?”
胥王闻言微愣,随即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不是大祭司。
九倾知道自己判断错了,因为大祭司是除了九倾之外,唯一一个能靠近寒潭的人,而且因为那场卦镜中呈现的劫难,让大祭司对夜瑾颇为忌讳,所以九倾以为是他。
但是显然,并不是。
九倾托腮沉思,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到南族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这样吧,孤换个方式来问。”九倾抬眼,“这个人是南族官员?”
胥王抿唇不语,眉头却忍不住微皱,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在慢慢发酵。
他不知道九倾这么问的意义在哪里,不管她猜测的人是谁,他会告诉她是或者不是吗?
哪怕她能猜到这个人的身份,他也不会给她肯定的答案。
但是九倾显然不这么想,漫不经心地道:“是在朝为官的武将?”
第1091章 读心之法2
胥王还是不说话,眸色却深了深。
有官衔在,却并非在朝为官。
九倾虽然这么问,心里却并不会真的认为是个武将,因为即便是内力多深厚的高手,也同样做不到这一点。
但是这不妨碍她一个个猜测,并且连续不断地抛出问题:“是皇子,或者皇室宗亲?”
胥王不说话。
九倾淡道:“此人现下身在何处?是否还在天都城?”
胥王面色微紧,眸色更深一层,心头那种诡异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知道九倾不是一个无聊的人,她接连不断地问这些问题,一定有着她的用意。
他担心自己一旦开口,就会被她捕捉到破绽,可即便不开口,心头的不安却依然一层层逐渐加深。
“二皇兄。”九倾忽然轻笑,“你可以不必这么紧张的,孤以前一直以为,你那份沉着镇定跟皇长兄有的一比,可现在看来,你明显比他差远了。”
胥王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殿下说的对,臣的确比不过皇长兄,也没有要跟他一较高下的意思。”
九倾点头:“那么我们言归正传,这个人的身份是个文臣?”
胥王,“…”
“文臣却不在朝,并且此时就身在天都。”九倾笑了笑,“二皇兄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人多大的年纪?有无妻妾?若是年轻人,那么他是天都世家公子?嫡子,庶子,还是外生子?”
九倾的语气很轻松,胥王的脸色却一点点僵硬了下来。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九倾勾唇,“虽然有些意外,还有些不解,但是无妨,我可以慢慢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她开口唤道:“紫陌。”
紫陌闻言走了进来,“殿下。”
九倾淡道:“去御山书院一趟,传孤的口谕,把那位年轻的云太傅带进宫,孤要见他。”
紫陌恭敬应下:“是。”
胥王一震,整个人无法再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九倾,瞬也不瞬。
他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九倾却这么快就能抽丝剥茧,想到了最后的那个人,并且如此笃定…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二皇兄觉得奇怪?”九倾淡笑,“寒潭里的红莲心能作为药引,这个孤自然是知道的,并且孤还知道,二皇兄中了蛛丝之毒,只有服用了以红莲心为药引配出的解药,才能解了毒。”
“但是二皇兄却不知道,日月寒潭的红莲固然是解毒圣药,可其中凝聚天地日月精华的寒气,却非一般人可承受,所以孤必须事先拂去莲心所蕴含的寒气。”
胥王的眼神慢慢归于平静:“拂去寒气的方法是什么?”
“孤的血液。”九倾生出白嫩的手指,“一滴血而已,对于我来说,构不成什么损失,却能因此救了二皇兄的性命,并且…”
她敛了面上笑容,淡然地看着他,“七字咒中有一种读心之法,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做到的。”
第1092章 我若真忘了他,他会活不下去的
七字咒。
原来早在解毒——不,早在他中毒之初,她就看透了他所有的心思,以及他自导自演的把戏。
胥王无话可说。
在这个比他小了一轮的皇妹面前,他觉得自己像个拙劣的小孩子,这种感觉很荒谬,但却非常真实。
“你真的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胥王道。
九倾语气淡定,“再过两个月,我就满十七了。”
“是啊,再过两月红莲盛会又要到了。”胥王轻叹,“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曾经不解世事的小女孩,如今居然睿智得像个掌控天下的…”
顿了一下,他斟酌着说法,“帝王,你本身已经是个帝王了,所以这个说法有些不妥,但我还是觉得你睿智得让人震惊,也让人不得不畏惧。”
九倾道:“人都是会成长的,如果没有肩负天下的责任,那么我依然还是那个不解世事的少女。”
可她不是,也不能,因为已经承担了责任。
“还有一年,你就要登基了。”胥王道,“没有了温绥远,你还有三个皇夫,此番风家次子帮你查出了这样一件大案,能力已经得到了证明,你是不是打算立他为正?”
九倾闻言微默,随即挑眉:“二皇兄记性是不是不太好?孤记得自己已经废了皇夫的。”
胥王顿时一静,沉默地看着她。
“废了皇夫?”须臾,他平淡地开口,“然后呢?”
“然后?”九倾挑唇,“夜瑾将是孤唯一的帝君,二皇兄不记得孤曾经说过的话?”
胥王脸色猝变。
“二皇兄是不是觉得,那个药是万能的,所以在我身上也同样有效?”九倾眉梢微扬,唇畔轻轻挑起的弧度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讥嘲,“孤如果因此而忘了夜瑾,二皇兄知不知道,他会活不下去的?”
胥王沉默地看着她,真正觉得一丝寒气从脚底生起。
“我若忘了夜瑾,那么二皇兄拆散的不止是我跟他之间的这段感情,更是要了他的命。”九倾声音渐冷,寒意丝丝缕缕流露出来,“他若出了什么事,二皇兄,即便你是孤的皇兄,孤也会亲自让你尝尝,什么是人间极致的酷刑。”
胥王攥紧了手,“你为什么…”
“修炼出七字咒的人,百毒不侵。”九倾淡淡道,“那个药不同于一般的毒,所以我的确受了一些影响,但毕竟只是一些下作的东西,我若当真因此就中了招,也未免太过不济。”
下作的东西…
胥王闭了闭眼,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场笑话。
原来他费尽心思的筹谋设计,在她眼里,连小孩子幼稚的办家家都不如。
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灵药,对她来说却只是受了一些影响而已。
呵。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温家我能宽容,是因为温御史的确不该被牵连,二皇兄也一样,以往的政绩不该被抹煞。”九倾道,“所以这件事同样不会让太多人知道。二皇兄交出所有职务,回府闭门思过吧。”
第1093章 云太傅胆子不小
闭门思过?
胥王没有去问思过多久,因为他心里明白…大概是一辈子吧。
不过相比他做下的事情,这个惩罚倒也不算重。
点点头,他道:“臣也多谢殿下大恩。”
九倾没说话,目送他转身离去。
书阁里陡然间安静了下来,九倾抬手揉了揉眉心,眉梢眼角终于泄露了丝丝疲色。
闭上眼,她靠着椅子静静养神了一会儿。
紫陌进来的时候,九倾睁开了眼,“云昊带来了?”
“是。”紫陌说完,蹙眉盯着九倾的眉眼,“殿下要是累了的话,就去榻上歇会儿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让他在外面候着呗。”
“也不是很累,就是心情有些不怎么好。”九倾揉了揉鬓角,声音清淡,“把他带去西园吧,孤稍后过去。”
紫陌点头:“是,殿下。”
刚要转身离开,却听九倾又道:“今天是四月二十?”
紫陌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嗯了一声,“是的,殿下。”
九倾点头:“知道了,去吧。”
“是。”
九倾看了看案上的奏折,伸手翻看了几本,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这些日子已经被她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总算可以平静一段时间了。
九倾起身离开了书阁,往西园走去。
“不必跟着。”
开口阻止了身后宫人的贴身跟随,九倾独自一人沿着长廊走着,西园风景不错,但即便是自己的园子,九倾也很少有机会进来这里欣赏风景。
这段时间的忙碌总算要告一段落,接下来,是该去安抚一下夜瑾的心了。
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最近有没有在不安?
五月初八…
倒是选了个不错的日子。
穿过幽深曲折的回廊,九倾看到那一袭白衣的男子站在凉亭之中,安静地注视着园子里随风摇曳的鲜花,侧脸看着儒雅静谧,颇有一种天生的雅致出尘气息。
九倾走进亭子里,白衣男子转过身来,优雅从容地撩袍拜下:“微臣参见殿下,殿下万安。”
“紫陌。”九倾淡淡开口,“把书阁里所有的折子全部整理好,送去疏凰宫给父皇批阅,顺便告诉他,我会离开南族一段时间,以后的政务由他自己主持。”
紫陌闻言,先是呆了一下,随即才松了口气,俏声应道:“奴婢遵旨。”
话音落下,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南族一段时间,显然是要去东幽吧?
只是不知殿下只是给即将登基的新帝一个面子,还是已经记起了瑾王?
真是希望她不要忘了瑾王才好,否则瑾王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九倾走到一旁桌子旁坐下,执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优雅轻啜一口,才漫不经心地道:“云太傅胆子不小。”
云昊转了个身,面对着九倾跪着,身子从容,不见半分惶然不安。
“臣身份低微。”他道,声音也温淡不惊,“皇族亲王的命令,臣不敢违抗。”
“这么说来,倒是孤冤枉你了?”
第1094章 伤痕1
“臣并非这个意思。”云昊半垂着眼,“臣做了不该做的事,自然应该受到该得的惩罚,臣听凭殿下处置。”
“既然知道自己做的是不该做的事情,那么云太傅能否告诉孤,你修习过什么样特殊的内功,居然能不惧日月潭的寒气?”
云昊微默,随即缓缓摇头:“微臣不敢欺瞒殿下,从未修习过任何特殊的内功心法。”
“哦?”九倾轻笑,“那可真是奇了。”
云昊沉默不语。
九倾转眸看着他,须臾,“麻烦云太傅把手腕伸出来。”
云昊闻言,似乎完全不觉得意外,无声地照做,撩了宽大的袖子,把手腕递到了九倾面前。
九倾素手微抬,指尖搭上他的腕脉。
触手冰凉的感觉,让九倾诧异地咦了一声,带着些许讶异地眸色落到了他的脸上。
云昊却依然沉默不语。
九倾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却并没有收回手,而是继续探着他的脉象,随即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再然后,她做了一个稍有些失礼的动作。
抬手撩开了云昊的衣袖,连同袍服下的一层中衣袖子,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云昊没有阻止,任由她动作。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落入了九倾的眼底。
新伤旧伤,大多是鞭子交错的痕迹,还有一些烙伤,棍伤,甚至是尖利的锐器划过的伤痕,在白皙的手臂上凌乱交织,显得分外可怖。
类似的伤痕九倾在夜瑾身上也见过,但是跟这个稍微有点不一样。
夜瑾刚在宸王手下受训的那段时间,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宸王检查夜瑾的功课时下手从不留情,可那些伤痕或许当时难忍,但宸王的本意却是好的——至少,虽然严苛,初时甚至也带着些许刻意为难或者考验的意味,却并不是出于恶意的虐待。
所以夜瑾身上也有鞭伤和棍伤,甚至是戒尺造成的伤痕。
但眼前这个男子手臂上的伤痕——如果没有一些深深浅浅的烙印夹杂在其中,九倾或许也可以将之看作是一种训诫,就如同…
父亲对儿子,或者兄长对弟弟的一种教导方式。
但是她却分明清楚,没有哪个父亲或者兄长,在教导的时候会以烙刑来惩罚自己的儿子或弟弟。
这是虐待。
训责和虐待,九倾并非分不清。
此时九倾心里也终于隐隐明白了什么,放开他的手,淡淡道:“云太傅肌骨寒冷,是天生的,还是后来才造成的?”
“应该是天生的。”云昊收回自己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放下袍袖,垂下眼又是一副恭顺的姿态,“微臣肌骨与常人不同,不畏寒冷,却对热度极为畏忌。”
“不畏寒冷?”九倾淡道,“你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这种特殊的体质?”
“…被家兄关进冰窖的时候。”云昊静了一瞬才回答,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一整个日夜,冰窖的温度殿下应该是知道的,但微臣在里面待了一个昼夜,却没有任何感觉。”
第1095章 伤痕2
微顿了一下,云昊淡道:“之后不止一次类似的经历证明,微臣这肌骨和经脉的确与常人有些不同,对寒冷没什么感觉。”
“你的兄长把你关在冰窖里?”九倾淡淡一笑,“所以你是不是还想说,你身上的这些伤痕,其实也都是你的兄长造成的?”
云昊微默,随即缓缓摇头:“如果殿下不问,微臣不会主动说什么。”
“是吗?”九倾挑明,“孤以为,你会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孤一些事情。或者说…你之所以在寒潭下药,为的就是让孤主动了解你的事情。”
此言一出,云昊顿时沉默了下来。
日月寒潭寻常人靠近不得,云昊在寒潭里下药,算计的是九倾,那么当九倾知道自己被算计的时候,一定会追查下药的人。
云昊不是侍奉神灵,身心洁净,并具有一定神力的大祭司,也没有修炼过七字咒,所以他能靠近寒潭而不受寒气侵蚀,一定有着特殊的原因——追查下药之人的九倾,当然会对此感到好奇或者疑惑。
在了解这个原因的时候,按照九倾的作风来说,极有可能亲自替他把脉,亲自了解情况。
那么最后,精通医术的九倾在知道了云昊肌骨天生寒凉的同时,自然也会顺带的察觉到他手腕上层层叠叠的伤痕,以及他身体里严重的内伤。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了解一下这些伤痕的来龙去脉了?
这是九倾的判断,也的确是云昊最初的想法。
所以此时,被一眼看穿了意图的云昊,只能沉默。
第一次在书院里见到这个女子时,他就知道对方看似平静温淡的笑容下,睿智且深不可测的心思,此时他越发深刻地印证了这一点。
太通透…通透得让人在她面前像是透明的一般,无所遁形。
“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孤也猜到了你的心思,那么顺道了解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九倾啜了口茶,声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但是孤喜欢听真话,不但真,还必须实在,夸大其词就不必要了,孤能分辨出来你的话是否掺杂了水分。”
云昊垂眼,静跪的姿势显得恭敬而温顺:“微臣不敢在殿下面前弄虚作假,夸大其词。”
“那很好。”九倾道,“你身上的伤痕,是你兄长造成的?”
云昊点头:“是。”
“为什么?你做错事,惹怒他了?”
“…是。”云昊道,“微臣做的最大的错事有两件,第一件是投胎进了云府,成了云侯的儿子,第二件是命不好,做不成嫡子,倒是做了庶子。”
他的声音同样很平静,完全不掺杂丝毫的个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这个事实里透露出来的东西,却实在不少。
九倾眸心微细,“你的意思是说,只因为你是庶子,所以就受到了如此不公平的对待?”
“殿下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云昊道,“微臣但凡有一个字虚言,愿意接受任何刑罚处置。”
第1096章 伤痕3
九倾垂眼看着他,缓缓道:“孤信你的话。”
说罢,又道:“如果孤记得不错的话,云侯膝下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一个庶子,还有一个庶女。”
“殿下记得很对。”
“庶子是你,嫡子嫡女都是云夫人所生,长子貌似二十七八岁了吧?”九倾想了想,“你还有一个嫡生的妹妹,似乎才十五六岁…”
云昊点头:“是,准确来说,是十五岁零一个月,因为上个月刚过完十五岁生辰。”
九倾点头:“你的兄长如此对你,是因为他厌恶于你,还是因为…庶子庶女都是被打压的?”
“天都城里权贵世家,庶子庶女待遇相差不大。”云昊淡淡道,“好一些的,也就是身份地位永远越不过嫡子,但不会受到虐待,比如苏相家里就是。而微臣家里,庶妹的待遇虽算不得多好,但是比微臣强一些,因为她从不会被无故虐打,最多也就是被嫡母罚跪而已。”
“你呢?”九倾道,“经常被虐打?”
“应该说是随时。”云昊道,语气依旧清淡,“只要嫡兄在家,而微臣也在家,那么这种虐待的游戏…就随时都会发生。”
“他会如何虐待你?”
“什么样的方法都有。”云昊道,“鞭子,坚硬的树枝,藤杖,或者剑鞘,有时候,女子的簪子都可以拿来作为虐待的工具,而除此之外,把微臣关进冰窖也是常用的手段,在冰窖里罚跪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也用水淹,他非常喜欢看见臣被水呛得狼狈的样子。”
这一次,九倾沉默的时间久了些。
这些话只听着,都仿佛有一种寒意自肌肤生出,而她不知道云昊究竟是如何做到把这样的话,以如此平静的一种语气说出来的。
慢慢地端起茶盏,将盏中的茶喝了个干净,她才又开口:“你还少说了一样。”
此言一出,云昊身子微震,不自觉地垂了眼,慢慢吐出艰涩的字句:“是,因为那是微臣最大也最恐惧的一个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