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刑。

“微臣的身体跟常人有些不同,不惧寒冷,却对热度格外敏感。”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或许是这种记忆实在深刻,让他的嗓音不自觉地泄露出些许颤意,“簪子的一头在火上烧得发红,然后贴上肌肤,亲眼看着自己手臂或者肩上的一处肌肤被烤熟的那种痛苦,很少有人能平常视之,而微臣…微臣的肌肤感受这种痛苦,是常人的数倍,但是微臣…并不敢把这种恐惧流露出来…”

因为一旦让虐待他的那个人知道他的弱点,那么以后的每一个日子里,他都会淋漓尽致地体会到这种极致的痛苦。

九倾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园子里开得正娇艳的花朵,心头有一种翻滚的怒气在一层层往上涌。

南族权贵世家…

这六个字曾经代表了多辉煌的身份,哪怕是其他三国的君王贵胄提起这六个字时,都会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

第1097章 权贵世家的品性,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可见这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在世人眼中,是多么的耀眼清贵。

可掌权这些日子以来,九倾却亲眼看到了所谓的高贵世家风光无限的背后,所隐藏骨子里的虚伪,腐败,肮脏。

传承了数百年的清贵门庭,传到如今,究竟还有多少清贵可言?

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她道:“你的父亲是否知道这些事情?”

“知道。”云昊道,“但是他不会管,也管不了。”

微顿了一下,他解释道:“父亲年轻时跟很多男人一样风流成性,但是碍于嫡母的强势,所以并不敢过分地纳妾。微臣的母亲以前是府里的一个丫鬟,因为近水楼台,又长得漂亮,所以被父亲看中了,偷偷有了一夜之欢,之后也过了数月被宠的日子,后来就有了微臣。”

“但是嫡母终究是发现了,大怒之下,忍到了母亲生下微臣,就以勾引主子的罪名把母亲赐死了。”

“后来或许是担心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嫡母终于大度了一次,允许父亲纳了一房小妾,这个小妾跟嫡母是表姐妹的关系,性子软弱,进府之后很安分,后来就有了庶妹,因为不争不抢,这些年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九倾有些不解:“你的嫡母和兄长如此厌恶于你,为什么还会允许你读书,甚至是入了御山书院做太傅?”

“因为家兄不喜欢读书。”云昊道,“他不喜欢读书,但是父亲的官职却并非世袭,所以家兄若想入朝为官,就必须独自考取功名。父亲和嫡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但是家兄的学识水平却连御山书院的玉衡班都进不了,因此他们只能另想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你?”九倾眯了眯眼,“你可别告诉孤,你进入御山书院的目的是替他作弊?”

“微臣知罪。”云昊弯腰,实话实说,“父亲对微臣的要求是,代替家兄应考。”

九倾倏地沉默了下来,面上一片清冷,“你的兄长也参加了春闱?”

“是。”

“连春闱都敢拿来弄虚作假…”九倾咬牙,眼底怒气蓬发,“你们这些权贵家的品性…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云昊叩首:“微臣知罪。”

“你的确有罪。”九倾冷冷地道,“算计孤的时候你可知道,孤若当真受了那药的影响,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云昊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平静地重复了一句:“微臣知罪。”

九倾闭了闭眼,声音慢慢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些许无情的意味:“你算计的是孤,也是孤最爱的人,所以这惩罚免不了。”

“微臣听凭殿下处置。”

“既然你的肌骨对热度那么敏感…”九倾抬手提起茶壶,倒满一个茶盏,原本已经半温的茶水在进入茶盏时,却开始一点点沸腾起来。

伸手端起茶盏,她淡淡道:“这盏茶,孤赏你的。”

云昊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茶盏中不断冒着热气的茶水,眼底闪过一丝畏惧,却最终慢慢伸手接过。

第109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1

“双手捧好了。”九倾拿起茶盖,直接盖在了茶盏上,阻止了热气的溢出,“这盏茶温度会持续半个时辰,孤没你兄长那么残忍,但是请你给孤记着,孤的眼里揉不进沙子,算计孤的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并且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孤可以宽容你一次。”

眸心薄凉色泽轻涌,九倾的声音也渐渐失去了温度,“若再有下次,孤让你好好体会一下被烈火吞噬的滋味。”

“微臣…微臣不敢。”云昊声音微颤,双眼盯着手里的茶盏,双手被滚烫的温度烫得如烧灼一般剧痛,而浑身的血液也像是要随着这茶水一起沸腾一般。

不大一会儿,他的额头就冒出了涔涔的汗水,脸色却苍白中透着一抹不正常的红色。

九倾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就站起了身,转身走到亭柱旁,看着亭外风景。

办完事情回来的紫陌看着亭子的一幕,眉头微皱,沉默地看了一眼双手捧着茶盏看起来像是很痛苦的云太傅,随即转头看向九倾:“殿下,奴婢把折子都给皇上送过去了,皇上问您怎么又要离开?”

“你怎么说的?”

“奴婢说不知道。”

“嗯。”九倾点了点头,“替孤再跑一躺,告诉父皇,殿试的事情让他不必管,等孤回来之后,孤亲自主持殿试。”

紫陌闻言有些讶异,却什么也没问,再一次乖乖地领命而去。

九倾独自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淡淡开口道:“对于天都名门世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是否大多都是这样的情况?”

“微臣…不是十分清楚。”云昊稳了稳语调,“但是庶子庶女的命运都掌握在嫡母和嫡兄手里,这一点却大多是事实。”

“上次在御山书院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跟孤说起此事?”九倾转头看了他一眼,“非要用这种算计孤的方来得到这个机会?”

如果不是为了让九倾知道这样的事情,那么作为一个朝臣家的庶子,云昊就算如何不怕死,也断然不敢参与到胥王这件事情当中。

在寒潭中下药,这件事情九倾必然会查——但是也要等她彻底腾出手来,并且那药效失去了效用之后,她才会彻底清查此事。

或许连云昊自己,都不敢确定什么时候才能换来这个机会。

九倾要查下药的人,最后能不能查到他的身上也同样是个未知数,可他还是这么做了,抱着的或许只是一线希望。

之所以没有在书院里说,是因为,“书院里人太多,臣无法保证这件事不会让微臣的父亲和家兄知道。”

一旦父亲和兄长知道,那下场,自是不必言说。

而且他也无法保证,当时说了此事,九倾会不会插手去管这样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算计储君一事罪名虽然不小,只要九倾查到了他,他也有了被单独召见的机会,那么就是上苍给了他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即便因此而换来一些惩罚,他也觉得值得。

第1099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2

九倾身为储君,若是发现天都权贵之间的宅子里有诸多不平事——当然,但凡有些身份的达官贵人家里,不平事其实时刻都在发生。

嫡妻打压丈夫的小妾,嫡兄压制庶弟庶妹,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皇帝的后宫里小妾也不能越过了正宫皇后娘娘。

嫡庶尊卑,永远界限分明。

九倾是储君,掌管的是天下苍生,不可能有闲工夫去理会臣子家后宅里的鸡毛蒜皮之事——

然而,如果这些事情超出了她能容忍的底线,那么她一定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在她眼里,上下尊卑的界限一直都在,否则皇权又有何用?但是尊也好,卑也罢,当这些人全部被纳入天下苍生的范围之内时,他们却都是平等的。

这是人权。

当一个人连人权都保证不了,当一个帝王连自己臣子家发生的漠视人权的事情都可以坦然视之,何以给天下苍生以安然富足——

富足,不止是生活的富足,还有人权的平等。

时间静静流逝,温暖的阳光照在园子里,花草树木都充满了生机,可九倾此时才真正清楚,温暖明媚的阳光之下,也有暖阳找不到的阴暗角落。

光鲜亮丽的华衣背后,风度翩翩的优雅举止之下,谁也看不清人心的美丑善恶。

“这两日孤会离开天都,大约六月初才会回来。”九倾淡淡道,“你先回御山书院教书,孤安排两个人给你,名为监督,实则保护你的安全。等孤回来之后,你到孤的身边任太傅一职。”

云昊整个人已经如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水打湿,发丝上开始往下滴水,此时九倾清冷的话语却如甘霖一般,给他浇了个透心的清凉。

“殿下,这…只怕不合规矩。”即便如何想稳住语调,却依然克制不知声音里的颤抖,“臣,微臣只是庶子,按照南族律法…”

“孤说的话,就是律法。”九倾淡淡打断了他的话,说完了便举步离开凉亭,“自己算着时间,半个时辰结束,凤寰宫外会有人等着送你回书院。”

云昊转头,看着慢慢消失在回廊深处的女子,心头骤然一松。

纵然掌心炙热难耐的温度还在源源不断地传入四肢百骸,制造着一波波的痛苦,但是他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个女子,是真的把天下苍生看作了自己的责任,也的确有着宽容的胸襟,以及圣明帝王该有的睿智和原则——

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容忍得了自己的眼皮底下,还有那般阴暗自私,扭曲人性的事情发生?

回到凤寰宫,玄一玄二已经从天牢回来,九倾淡道:“玄影准备一下,明日一早随孤启程去东幽。”

玄一玄二低头应是。

九倾心念微转,想到云昊,心里改了个主意,吩咐玄一道:“让风云涧过来一趟。”

“是。”

玄一刚要离开,却听风云涧的声音响起,“殿下召见微臣?”

九倾举步进书阁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着慢慢走近的男子,淡笑:“你从何处来?”

第1100章 孤正是要打破这个限制

“臣刚从皇上那里过来。”风云涧道,“皇上方才召见微臣,询问了一些关于温家长子的事情。”

九倾闻言点头,淡道:“进来吧,孤有事交给你去做。”

说罢,进了书阁。

风云涧很快跟了进去。

“关于天都名门世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九倾在书案后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抬眼,“我说的不是表面看得见的东西,而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风云涧闻言微愣,“殿下指的是…”

“比如后宅之事,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之道,嫡庶尊卑的界限,以及一些表面上光风霁月,实则阴暗残酷的打压欺凌。”

“殿下说的事情,臣不是十分清楚。”风云涧沉默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臣的家里没有这种事情,而且以前大哥也不允许我打听别人家的这些事。”

九倾微默,随即点头。

心里倒是明白他说的,风大学士就一个正妻,膝下只有风离轩和风云涧兄弟二人,没有姨娘和庶弟庶妹,所以这些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在风家。

而风离轩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是了解的,风云涧打小既然是他一手教大,那么所有的心思大概只能用来练武和读书,对于别人家的家事不了解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风云涧的时间也算是安排得充实,过了弱冠之年刚好遇上皇帝替九倾选皇夫,那段时间为了准备功课,他几乎日夜泡在书房和练武场,再后来又做了九倾的影卫…

九倾安静地倚在椅子上,淡淡道:“这段时间你暗中替我关注一下,此事可以让你大哥知道,就说是孤的意思,他不会因此怪罪你的。”

风云涧低头领命:“臣遵旨。”

“还有那个御山书院的太傅云昊,他是云侯家的庶子,这个人你是否认识?”

风云涧点头:“认识,此人才华横溢,学识惊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顿了一下,“可惜被嫡庶身份所限,无法越过嫡子入朝为官。”

“孤正要打破这个限制。”九倾道,“除了刚才孤说的事情之外,往后的时间你可以多多去御山书院跟这个太傅交流一下,以后要同朝为官的,彼此先了解一下没什么坏处。”

同朝为官?

风云涧微愣,随即凝眉想了一下,“臣记得…云家嫡子好像也参加春闱了,殿下打算让他们兄弟二人同时入朝?”

“没有。”九倾摇头道,“他的兄长叫什么名字?”

“云初阳。”

“云初阳?”九倾淡笑,“名字倒是取得不错。”

风云涧没说话,隐隐听出了九倾话里似是含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新一批学子入朝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九倾道,“孤方才说的这两件事,你给我做好了,尤其是那位云太傅…”

眉心微蹙,她道:“请你大哥出面,找个名义让云昊暂时住到风府去,时间一个月左右。”

风云涧虽然心里有些不解,却还是领命照做:“是,臣回去会让大哥安排。”

第1101章 登基大典前的焦虑1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初,离登基大典的日子越发近了,但是朝臣们发现,别人的皇帝登基即位是一件举国同庆的大喜之事,大赦天下才能体会皇帝该有的喜悦。

可他们家这位皇帝陛下却似乎是反其道而行,离大典的日子越近,他越是沉默得反常,并且不是安静的沉默,而是那种看起来很左立不安,焦躁犹如困兽一般的沉默。

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大不敬的意味,很多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但事实却是,年轻的皇帝陛下看起来的确很反常。

整日不说一句话,早朝上也只是如雕像一般坐在那里,时而失神,时而抬眼望向大殿之外,连续几日下来,频频在朝堂上失神,后来干脆就不上朝了——

直到北夷皇帝命使者送来了一封致歉的信函。

此时距离朝堂上处置叛臣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北夷皇帝遣使者前来代表皇帝本人致歉,并且直言联姻一事作罢,命使者和随行的将士将公主燕瑜和金总管带回北夷问罪。

然而,心情极度不好的皇帝陛下面对着满脸堆笑的侍者,却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话,“朕的疆土不是北夷皇帝的后宫,能任由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致歉?诚意在哪儿?”

使者被他狠厉冷酷的表情吓住,吓呆了一般僵在当场,不敢吭声。

原本以为东幽皇帝就算不满,也会委婉地提出一些要求或者补偿之类的,毕竟谈判就是那么回事,国与国之间有了冲突,向来习惯以财物作为讲和的手段。

况且恰逢这位新帝陛下登基大典在即,不应该心情舒畅,特别好说话吗?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他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北夷公主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于是谈判破裂,皇帝后来再也没有露过面,使者百般求见也无济于事,皇帝根本不见他。

于是使者只能遣人送了回信给自家皇帝,而他自己,则继续都留在东幽,另想其他办法——毕竟北夷的公主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东幽皇帝不同意,他根本没办法带回公主。

带不回公主,他就无法回去跟自家皇帝交差,差事办砸了,皇帝还不定怎么处置他呢,他敢独自一个人回去复命吗?

北夷使者心里发愁,东幽的大臣们心里同样也是愁啊,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说皇上前段时间挺圣明的,朝堂除奸那一幕至今还留在他们的脑子里,而且后来几日心情看起来似乎也不错,可从时间逼近五月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明显不正常了。

眉眼间的神色看起来时常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自己的臣子面前连丝毫的掩饰都没有。

群臣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原本欢乐的庆典不知怎么的,就变得像是要上刑场一样的煎熬。

文武大臣们心里想法纷纭,原本打算趁着登基大喜顺便提一提纳妃之事的大臣,见到皇上如此反常,硬是一个字都不敢提了。

第1102章 登基大典前的焦虑2

作为皇帝陛下心腹谋臣又兼一国之相的温牧,心头也是担忧,对于皇上的反常他们心里有些隐约的猜测,但皇上什么也不说,只有渐渐失去了神采的眼神和总是呆滞一般的沉默,让人一日比一日心焦。

五月初六日晚,离登基只剩下两日,司制坊的尤尚宫前来禀报,“丞相大人,皇上登基大典时要穿的衮服已经做好,臣想请皇上试穿一下,看哪里还需要修改,但臣找遍了皇宫却也没见着皇上。”

温牧闻言皱眉,“皇上不在麒麟宫?”

尤尚宫摇头:“不在。”

温牧想了想,“你先回去吧,我去找皇上。”

“是,多谢丞相大人。”

温牧眼底闪过一丝叹息,真心想知道,皇上这又是闹哪门子的脾气?

难道是登基前的焦虑症?

他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一个人出了宫,直接到了紫云山庄。

到了扶风院,却照样扑了个空。

温牧如无头苍蝇一般将整个山庄几乎找了个边,直到在校场上发现了一些陌生的人,他瞬间愣了一下。

清一色的黑衣劲装,正在进行着比一般将士更严酷的训练。

高高的点将台上,一个身穿黑色袍服腰系织金腰带的男子负手而立,外罩滚边披风,身姿高大挺拔,即便不言不动,也自有一种泰山压顶般的迫人气势。

温牧眉心微锁,这些是什么人?

皇帝陛下秘密训练的军队?看起来不太像…

站在校场上的宸王似有所觉一般转过头,看到温牧的一瞬间,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下,随即走下高台,往温牧所在的方向而来。

“什么事?”他语气冷峻,透着天生的威严,“皇上不在宫里?”

温牧又是一愣。

这个人显然不但认识皇上,还认识自己,但是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对皇帝该有的敬畏,而是带着一种亲近之人的熟稔,以及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

或许是温牧不愿甚至不敢去多想,心思敏锐的他这个时候已经能分辨,至少眼前这个男子并不是敌人。

他缓缓点头:“阁下是…”

宸王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转头道:“来人。”

两个黑衣人飞身而来,单膝跪下。

“立刻去找,找到皇上让他回山庄一趟。”

“属下遵命。”

“你可以先回宫。”宸王看向温牧,语气冷漠得像是在命令,“皇上很快就会回去。”

温牧发现自己居然已说不出一句话来,下意识地点头,等他反应过来之际,那个男子已经转过身,飞身上了校场。

周身那种凌厉冷峻的气息,让温牧心头不断地生出惊疑,他发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居然没有半分招架之力。

很快就会回去?

难道他知道皇上在哪儿?

还是说,他的手下当真这么厉害,不管皇上在哪儿,都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找到?

温牧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山庄,心里想着事,自然没办法回自己的府里,而且宫里还有一大堆折子没批。

摊上个任性的主子,他真心觉得自己要少活二十年。

第1103章 从天而降的女子

夜瑾现在在哪儿?

连宸王也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做出如此傻气到近乎愚蠢的举动。

登基大典之即,身为皇帝的夜瑾丢下宫里一干忙到天昏地暗的朝臣和宫人,独自一人连马都没骑,直接以轻功狂奔出东幽皇城,在温牧到紫云山庄找他的那会儿,他已经一口气飞奔到了距离皇城百里之外的一条官道上。

停下脚步,夜瑾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宽阔的道上,目光失神地望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道尽头,看不见一个人影。

没有马蹄车轴声,也没有人烟欢笑声。

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

夜瑾恍惚觉得,整个世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体会着被无边的孤寂包围的滋味。

离登基大典还有两天…不,准确来说,还有一天而已。

因为今天,已经过去了。

可他等来的不是惊喜,只是让人一片不安的安静。

倾儿…

夜瑾攥紧了手,慢慢地坐倒在路边,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好想即刻飞奔到南族,亲眼见一见她…

“瑾王。”

耳边响起一个没有情绪的声音,夜瑾抬眼,两名黑翎卫站在不远处,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宸王让您现在回去。”

现在回去,回去做什么?

夜瑾低垂着眼,唇角轻扯了一下,掩去眼底的涩然,回去等着登基大典吗?

可登基大典上没有她…

没有她的登基大典,有何意义?

果然,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如果他没有在北夷军营听到那些话,不知道她曾经忘记过他的日子,心里不曾产生过不安,她也不曾托玄三带来那些让他安心的话…或许,他应该没这么大失落的。

可是现在,似乎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心思。

登基大典不想参加了,江山也不想要了,什么天下苍生,什么百姓福祉…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真的没那么伟大,真的,没那么伟大…

夜瑾将埋下头,浑身流落出孤寂和哀伤,像是一只受伤的兽王。

两名黑翎卫对视了一眼,皱眉又待开口:“瑾王——”

一阵哒哒的马蹄上骤然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在这分外安静的宽道上,由远及近传来,瞬间带来一种惊雷般震耳欲聋的感觉。

黑翎卫的声音戛然而止。

夜瑾显然也听到这个声音,身子蓦然一僵,整个人仿佛呆滞了一般。

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很久,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离自己仅剩下咫尺之遥,他却不敢抬头看一眼,怕又是一次失望。

直到马蹄声在某处停了下来,并就此定格,直到黑翎卫恭敬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参见殿下。”

殿下?

夜瑾浑身的血液像是突然停止了流动一般,他慢慢抬眼,转过头,以一种仰视的姿势看着高居马背上的女子。

星光黯淡,可马背上的女子容色夺目,风华无边,让人只看着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九倾。

他唇角微动,无声地喊出她的名字。

第1104章 我在等你啊

“这位公子。”女子清婉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挡着我们的去路了。”

跪在地上的黑翎卫:“…”

夜瑾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九倾翻身下马,身后的紫陌和玄影六人也跟着下马。

在夜瑾面前站定,九倾眉梢轻挑,与他静静对视了一瞬,漫不经心地又道:“这么晚了,公子待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夜瑾轻声回答,声音如柳絮,“我在等你啊。”

“等我?”九倾轻笑,“如果等不到呢?”

“等不到…就一直等,一直等。”夜瑾道,“一直等到为止。”

“如果一直等不到呢?”

“那就等一辈子。”

“不用一辈子,你就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