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过完后,花镜缘才说道:

“皇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战争爆发,皇上若此时懈怠只怕后患无穷。”

“用兵一时?朕的兵不是还得让你们二位同意了才能用吗!”百里牧云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样重的罪名一旦扣在了花镜缘与林木樨头上,他们的结果…将是第二个第三个宰相。

“臣等惶恐!”两人齐齐跪倒在地磕头,心中只能叹息皇上始终只想着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女人不惜与兄弟翻脸,果然,红颜祸国啊。

“惶恐?朕看你们太平得很!朕不想看见你们,退下!”百里牧云手掌一拍案几,上面茶杯里的水都荡出几圈水纹来,怒声喝道。

看着他们二人弓着身子半退出去,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百里牧云才松了身子长叹一口气…

第七十章 调虎离山

九月初九,秋露初上,寒意渐至。

玄乾还尚有着夏季尾巴的余热,金色的夕阳毫不吝啬挥地洒着最后的余温。而几山几水几重隔的北清国,已见了一场初雪。

细软的雪花轻飘飘落下,铺在舒心阁外的寒竹上,绿叶白雪间红衣人独身而立,极是美好的一副画。墨兮正化着初雪,一鼎小炉里沸腾着几片茶叶,雪水的清冷和茶淡淡的茶香交织,萦在整个竹林里。

雪茶与许多茶不同的是,喝的是第二道茶,第一道是洗去太过凛冽的冰雪之气,第二道才有透着冷香的茶味出来。墨兮浅斟了两杯,先是自饮,放了杯子冲着小阁拱门处说道:“纳兰公子何不过来喝杯茶?”

守在外面的纳兰落雪有些发愣,他当然知道,墨兮肯定是明白他在此处的,只是不知,为何墨兮此时唤他进去喝茶。

而且,她…她是那个人的心上人,两人相对,总是尴尬。

墨兮很清楚纳兰落雪的犹豫,也不催他,只小心地看着火候,雪茶可精贵着,煮得太过了,可就没了香味。又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披风,让身子更暖和一些。

如此这般下来,纳兰落雪踌躇了许久,才紧了紧手中的剑走进去,站在墨兮面前却不肯落座。

墨兮笑道:“当日我见纳兰公子,风流无暇,看透世事,以为你会跟他们不同,不会拘于这些俗礼。”

纳兰落雪见她提起旧事,心中也松了一松,只要不提及陶泽,他总是能应付自如:“墨姑娘说笑,是那时的纳兰不自量力罢了。”

墨兮握好手中的暖炉,笑道:“其实说起来,我倒是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当日若不是你提醒我,叫我早些离开琳琅镇,只怕北清国大军到时,我也跟那些镇上的居民一样,早成了一缕孤魂。”

“墨姑娘福泽深厚,即使我不告诉姑娘,姑娘也定能无恙。”纳兰落雪不知她此时提起这个是何意,只能说着场面话。

“我还记得你与我说过,我泡茶的手法与你的一位故友极为相似,想来那位故友便是陶泽吧?”墨兮拔了拔两片浮着的茶叶,说得风清云淡。

“姑娘聪慧。”纳兰落雪不知如何接话,便也顺着说道。

“你也不必于我打哑迷,你当时无非是想让我早些离开,以免和陶泽遇见,只可惜你千算万算没能算到,陶赫从中作梗罢了。”墨兮毫不掩饰地揭开他的本意,但是话语中却未带半点嘲讽之意。

不管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感情,能这样付出的,都是值得尊敬的。墨兮与常人不同,并不觉得纳兰落雪倾心于陶泽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反而对他的一片痴心多有敬佩。

纳兰落雪也是聪明人,知道墨兮今日将话说得这样开,定不止来请他喝茶这么简单:“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爽快。”墨兮粲然一笑,绕了许多圈子,终归是要绕到主题上的,既然纳兰落雪这样说,她也便不用再费神如何开口了:“我心有所属,心中再放不下任何人,这种感觉想必纳兰公子比我更清楚。”

纳兰落雪脸色便落寞下来,人总是有弱点的,纳兰落雪最大的弱点便是陶泽,只要与陶泽有关的事,他基本上是无力思考。

很满意纳兰落雪的神色,墨兮继续说道:“我不是自由之身,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你们将我看得这样严密,我便是自尽你们也会将我救回来。但纳兰公子你不同,若能为所爱之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那是再好不过了。”

“姑娘到底想说什么?”纳兰落雪不着痕迹地分开步子,这是一个随时可以拔剑的姿势,墨兮今日说的话太过诡异,他不得不疑虑。

“你我都知今日晚上的王宫怕是不太平得很,我若是你,此时定不会留在这里,而是守在陶泽身边,你要知道迷魂散虽然神奇,人喝下这种药,大脑是依然清醒与平常无异,但四肢却要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与废人无异。你就这么放心宫中的侍卫一定能保护得陶泽安然无恙吗?”

墨兮的笑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嘴角浅浅的笑意看上去温暖舒服:“我若是你,此是定要不离不弃守在陶泽身边,毕竟陶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敢杀进王宫就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纳兰公子你觉得呢?”

纳兰落雪定定地看着墨兮,似乎想从墨兮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许久才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只是不想世间多一个伤心人罢了,你至少比我有机会。像我这样的,只能千里之外寄情于风雪,而这风雪注定飘不过千山万山落到玄乾皇宫那人的手上。”墨兮眉眼间透着苦涩与无奈,虚虚实实这么多话,唯这一句是真心的,越是真心越让人痛,“而你,可以想办法让他永远记住你。”

纳兰落雪起身,不说多话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停住却未回头,风雪里他的声音有些飘渺:“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真实意图,但…我谢谢你。还有就是,偶尔你也可以回头看看,王上从未放弃你,哪怕以前给你下了绝情蛊,若不是你自己弄得双蛊同体,那蛊是可以取出来的。”

纳兰落雪终究未饮那杯茶,几片雪花飞进了茶杯里,迅速融化。泛着淡淡鹅黄色的雪茶茶叶也沉入杯底。

这几日北清国王宫中便传出了陶泽身患重病的消息,太医院里的太医整日整夜的守在奉启殿里,却对王上的病情束手无策,宫中四处灯火通明,还请了喇嘛进宫来作法驱除恶灵,却不见王上的病有半点好转…

雪突然下得大起来,片片如鹅毛,飞扬在林间。纳兰落雪会如何做,她大抵猜得到,别怪我无情,这世上的多情最后终会转无情。

墨兮身上的狐裘不知何时掉落,大红的衣裳像是在雪地里跳动的一簇火焰,燃烧着她最后生命中的力量…

第七十一章 北清宫变

入夜,夜色笼罩在王宫上方,连星光都透不进来半点,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开了大口,含住了整个王宫,只等他一合嘴,便会将北清王宫吞进肚子里。

雪下得疯了起来,奉启殿里的宫女正在搓着手围着火炉,抱怨今年的这第一场雪下得真是古怪得很,未几个时辰外面地上已找不着看得见地面的地方了,铺了一层一寸来厚的积雪。而自台阶向下的路上,几排凌乱着的足迹正是刚才换岗的侍卫留下的。

“谁!”一个侍卫突然喊出声,惊动了周遭的人,几个宫女也探出头来。

一个怯怯弱弱的身影从旁边的树后面走出来,雪色下,看得清是个宫女,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一见那些侍卫提抢相向,吓得软倒在雪地里连连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你是谁?为何在此鬼鬼祟祟!”那领头之人的声音极是哄亮,几句话吼得中气十足,小宫女吓得更甚,头也埋得更低说道:

“奴婢是新进宫的宫女,天上下雪哪儿都是白白的,奴婢一时找不着路就瞎走,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刚才害怕所以才躲在树后的。”

奉启殿里的几个宫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自己分不清路还怪起老天爷下雪来了,有个好心的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那小宫女正欲回话,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几纵几跃消失在了屋顶,那几个侍卫立马大喝着“站住”追了上去,那可怜的小宫女就被他们扔在那里也不管不顾了。

未过几时,便听见打斗声自不远处传来,兵器相接时的金属声划破了夜的寂寥,分外刺耳,中间还夹杂着惨叫声与喝骂声。

所有的灯便在一瞬间全部点燃,原本黑漆漆的王宫突然就灯火通明,映着皑皑白雪要灼伤了人的眼睛去。妹溪与公子瑾两夫妻手持长鞭与利剑也杀入了战圈,一时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乍起,不知是谁的热血洒在洁白的白雪上,染出惨烈的色彩,叫好着这一场注定不会被记入史册的宫变与斗争!

奉启殿里,宫娥太监死的死伤的伤,横七竖八四处倒着人,尚能跑动的也早已躲了起来。空旷的前殿中纳兰落雪寒剑已出鞘,冷冷的光芒流转在他的剑身上,面对着眼前来势汹汹的刺客,镇定自若。

“明人面前不做暗事,陶赫,你也不必蒙着面了。”纳兰落雪的声音在前殿中回响着。

站在前面的一人拉下面巾果然是陶赫不错,他自然是要来此处的,不亲手杀死陶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他说道:“你不在舒心阁替你主子保护着墨兮,却在此处,真是个体贴的好男宠啊。”

刻薄的话引得他身后的**笑,纳兰落雪眼中黯了一黯,握剑的手也颤了一下,定了定心神才说:“别人或许会中你调虎离山之计,我却不会。”

“当然了,你是男宠,自然是要时时跟在主子身边的,哪怕…是你主子去死,你也得跟着!”语音刚落,陶赫身后的人持刀便上,纳兰落雪一柄长剑挽出剑花千朵,剑影如魅,身法飘逸如外面轻扬的白雪,游走于众人的围攻之下,极美。

极美之物总是极易折损。

陶赫看准了时机,手中的弯刀准确无误地送进纳兰落雪腰间,他一身洁白的袍子上便像怒放了朵朵红梅,刺眼夺目。

捂着腰退了两步,殷红的血滴滴嗒嗒落在玄色的地板上,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看了看外面的时辰,再撑一会儿,就够了。

想着他松开伤口,直起身子,手中长剑一挑,直指陶赫!他的人也死得七七八八了,只要撑住不让他伤到里面的那个人,他们就赢了!

“不自量力!”陶赫冷哼一声,挥刀而上,纳兰落雪扬剑相挡,“叮——”地一声,刀剑相撞,甚至看到了火星,却终是纳兰落雪心有余而力不逮,手腕一麻,长剑应声落地,在地上无助的滚了两圈颤抖着剑身停在一边。

苦笑一声,纳兰落雪赤手空拳就要迎上,陶赫冷笑:“找死!”那寒光闪闪的长刀便要砍在纳兰落雪身上。

闭目间,并没有如期而至的疼痛,反而肩头传来舒服的温度,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他被狼群所困,而陶泽从天而降,救他于临死之际一般。

睁开眼睛,陶泽长发未束,身上还穿着睡袍,正是他一掌劈在陶赫腕间,另一手拉开了自己。穿堂风吹过,他长发飞起,不怒自威。

陶赫不能置信地看着陶泽,口中惊呼:“怎么可能!你不是…你不是…”

“我不是应该要快要断气了是吗?”陶泽淡淡说道,“让你失望了。”

“你没有中毒!”陶赫退开两步,自以为这样会安全些。

“墨兮?她从来都是我的人,你忘了吗?”陶泽说到此处,心中有些暖意滑过,虽然一切都在他掌握中,虽然墨兮并不是真的帮他,虽然…但只要墨兮没有帮着外人害他,便足够了。

陶泽自是不凡的,知晓了陶赫的计划后,虽未喝那鸠酒,却另找了一方叫迷魂散的药服下,这药服下会陷入“清醒的昏迷”,听得到感受得到能思考,只是不能动不动说不能看而已。

这有三日药效,今日便刚好是第三日了。

他算好了时间再下迷魂散,等到入夜陶赫过来时,便刚好能醒过来,上演这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墨兮那个贱人!”陶赫咬牙切齿咒骂,恨恨的目光似乎要吃人。

“铛!”陶泽脸色一沉手中长剑旋转,直直朝陶赫胸口刺去,这世上没有人能辱骂墨兮!更何况他一个将死的罪人?

陶赫长刀挡在前,避过陶泽一击,旋即冷笑:“就算你今日未死,也离死期不远了!”

“哦,是吗?”陶泽收起长剑稳坐在椅子上,纳兰落雪退开两步站在他后面,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落,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墨兮的算计中…

陶赫冷哼一声,信誓旦旦说道:“我的大军早已往王宫靠近,今晚便能破城而入夺你王位!你怎么都不过今晚!”

陶泽微微抬眼…

第七十二章 墨兮被禁

“要担心能否活过今晚的人不是我,是你。”陶泽说道,像看死人一般看着陶赫,这个愚夫,“如果我是你,我此时一定会试试火信是否有用。”

陶赫闻言脸色一变,赶紧从怀中掏出信号烟火拉响,空中绽开一朵五彩缤纷的焰火,他等了许久,等到焰火变得冰凉,仍未听见原本应该守在王宫外面的大军的破宫声,整个王宫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不见半点动静。

不祥的预感席卷了他,难道陶泽安之若素不动如山的原因是…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你…做了什么?”

陶泽这才冷声说道:“你未免太过天真,自古帝位之争哪个不是你死我活,本王又岂会给你机会让你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陶赫不解,问道:“可你明明让我带兵驻守边疆!兵权一直在我手中!”

怜悯地看着不能置信的陶赫,陶泽心中没有半丝快感,当年若不是他苦苦相逼,他何必要去玄乾国,何必要建立影子,何必要…认识墨兮!如今身份对换,他从未想过要饶过陶赫,人,总该要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哪怕这代价再惨重!

“的确是让你一直带兵不错,但军权却不在你手中,你军中的大将早在前往边疆之前我便已换过,表面上他们听命于你,暗中却只忠于本王。”陶泽目光冷然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造成北清分裂的假像做给玄乾看,诱他们上当攻打,哪知你,哼,连做个诱饵也这么不合格!”

冷酷的话不带丝毫感情,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在向他陈述一个国君的深韬暗略。

“可按你行事的风格,你绝不会留我一命,难道说你当日放走我也是故意的?”陶赫突然惊心,他以往一直只知道陶泽心机了得,谋略过人,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一直打压陶泽,恨不得早些将他害死…

“此事你倒真应该多谢墨兮,之前本王并未想到此计,墨兮让本王念着兄弟之情不要对你痛下杀手,本王才想到故意送你边疆之计。”陶泽说得毫不隐晦,简单明了的话没有半点忌讳。

之前那个因为下雪找不着路了的宫女,此时正藏在不被人注意的柱后,身着宫女常见的服饰,头埋得低低的,此时微微抬头,才能借着点点烛光认出那是…墨兮!

柱子后面的人还在交谈,她却在心思电转的分析着前因后果。

陶泽不许她今日出阁门半步,刻意让纳兰落守着,她故意激纳兰落雪离开,就是为了方便今晚行事。纳兰落雪一定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陶泽永远记住他,所以他很是配合的早早遣走了奉启殿的守卫去追捕外面的人,只一人面对陶赫,想用死亡的力量叫陶泽震撼!

但,算不过墨兮一早就知道陶泽感受到纳兰落雪有危险,便一定会不顾一切冲开迷药的效果,来救纳兰落雪。而墨兮要的只是陶泽与陶赫之前的谈话。

那简单的对话里包含着巨大的信息,比如陶泽早已暗中掌握了整个北清的军队,陶赫早就成了一个无用的幌子,那是否可以理解为整个北清都是一个陷阱等着百里牧云往里跳?而百里牧云如今按兵不动,他又失去了陶赫这个幌子,他一定会想出其它的办法来激怒百里牧云,或者是诱惑百里牧云来攻打北清,不然,他布得这么辛苦的一个局,就要废了…

想到此处,墨兮再一次算了算时间,如果她没有算错,陶泽提前了半个时辰醒来,这会导致他气血滞涩不畅,最多撑过一个时辰就必须要请太医行针走脉,不然必定气血倒行。而太医进来之时,整个奉启殿便会有片刻的混乱,她便可趁那时离开,将所知道的一切写信传回玄乾!

不管北清国发生什么,百里牧云都不可轻举妄动!最重要的是,重新估算北清国的实力!

所有的一切都按着墨兮设想的进行着,果然未过多久,陶泽便让人将陶赫带了下去,然后陶赫在无人之时便脸色发白,口鼻中都溢出血来,看着有些渗人。墨兮不敢看太久,心底泛起的自责容不得她细细口味…

混在人群中正欲退下,却听见陶泽说道:“既然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墨兮…”

心底默叹,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干脆大大方方转过身来看着他,面含笑意:“王上果然厉害。”

摒退了其余人,陶泽说道:“若不是你,纳兰他不会擅离职守。”陶泽很明显是在用力平稳着气息,明明已经开始有些呼吸不顺了,却做出一副无谓的神情。

看了一眼他身后脸上已无血色的纳兰落雪,墨兮真的替他难过,他还未就医,想必伤口很疼吧?而陶泽故意做出这副视而不见的样子,无非是不想再让纳兰落雪越陷越深。不由得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不知今日纳兰公子对你一片心意你可明白了?”

“身为下属,他一直很合格。”陶泽很巧妙地开了这个问题。

听他如此说,墨兮也不再说什么,陶泽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而纳兰落雪注定了会是个悲剧故事。墨兮嘴角带着淡淡的嘲笑看着陶泽,探听到了这么多军情,他若此时要杀了自己,那便当是解脱好了。

陶泽眼前有些模糊,连墨兮明明是冷嘲热讽的笑都变得好看,但心底却跟明镜似的知道,那是墨兮啊,与他正剩下了恨的墨兮,恍惚间他撑着身子走近墨兮。

墨兮不明所以,奇怪地看了看他,他步子不稳,半垂着眼,看上去极是辛苦,还未等她明白过来陶泽到底要做什么,脖间一疼,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倒了下来。

陶泽接住她,小心的抱在怀里,终于能闭上疲惫的双眼,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说道:“将她关起来。

第七十三章 伴君伴虎

“呯!”

“陶泽朕与你誓不两立!!!”

愤怒的咆哮声伴随着花瓶的碎裂声在乾元殿里此起彼伏,百里牧云如同一只发怒的狮子双眼通红,像要吃人,剧烈的喘息让他起伏的胸膛久久不能平复。那些怒气快要将他的整个身子炸开来,就像是要碎成地上那些残渣般的瓷器碎片一样,尚还带着肇事者的怒意。

而其中一封被撕成裂片的奏折格外刺眼,不完整的纸片隐约能看出“北清国国主”“大婚”“墨氏”字样。跪在一边的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从他们将这封奏折呈进来起,便知道要面临怎样的雷霆之怒。

“皇上息怒!”花镜缘不得不开口,望百里牧云此时能冷静下来思考。哪怕他心中清白得紧,这一回,只怕谁也拦不住百里牧云了。

“息怒?若朕要将绾姨许嫁他人,花镜缘你能否息怒?若朕要将小乱嫁给别人,王伯瀚你还能不能这么冷静?朕连个女人都保不住,你跟朕说息怒!”百里牧云怒气滔天,大声喝问,此时让他如何能息怒?

不过短短十天,他竟然收到了陶泽送来的“喜帖”,扬言请他参加与墨兮的婚事!他好心思好计谋,这样一封奏折竟是用千里马一路不停十万火急地送进宫来,并且已对全天下宣布此事,不顾天下如何看他将要迎娶一个谋害上一任北清国主的罪妇。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向自己宣布墨兮的拥有权!

“林木樨,朕要你亲率三十万精兵开赴廊城,等朕号令!”百里牧云只觉胸中一口郁气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强压着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不可遏制的恨意。

“皇上,请三思啊!”林木樨听到百里牧云这话,便知他是要出兵北清了,连连磕头望皇上能深思。

“你要抗旨不成?”百里牧云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轰”地一声,无辜承受了百里牧云怒火的紫檀木应声而裂。百里牧云赤红的眼看着分外瘆人,林木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上,失去理智,没有半点冷静可言。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时机未到。”硬着头皮,林木樨说道,心已提到嗓子眼,这样顶撞圣上,若皇上真发起怒来要砍了他的头,他也无话可说。

“时机未到…”百里牧云微眯起眼,危险如同就要冲出牢笼的野兽,阴冷地声音低声问道:“是不是一定要墨兮与陶泽成了婚,那才算时机成熟?”

“皇上…”林木樨不敢再多说,只能呐呐,却实在应不下领兵之事。他并不是不愿意出兵攻打北清,做为武将,他最大的梦想便是驰聘沙场,可是如此出师无名的仗,不好打,打不下。而且玄乾还并没有做好一举拿下北清的准备,此时出兵,胜算不大,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皇上言重了,林木樨只是觉得军中粮草也未筹集,此去北清国,只怕路途遥远,各种辎重补给亦是难事。且北清国冰天雪地,军中的冬服也未下来,此时,的确不是好时机。”到底是花镜缘老辣,不急不徐缓缓几句话,却是巧妙地避开了百里牧云的雷区,说得合情合理。

“这些事朕不管,朕要你们在十天之内整肃大军,前往廊城。若有怠慢,按军法处置!”百里牧云像是彻底失去的理智,只一心想攻去北清国,救回墨兮,所有一切其它的潜在危险都被他自行忽略。

“皇上!”花镜缘一声悲呼,眼中有泪花闪烁,难道好不容易夺回来的江山,真的要因为一个女人毁于一旦吗?而他完全没有半点阻止之力,不由悲从中来,失声喊道:“臣自您五岁起侍候在您身边,忍辱负重,如今终掌大权。臣一心只想帮皇上打一个太平盛世出来,若时机恰当,即使皇上不说,臣也愿肝脑涂地为皇上马前卒,攻城掠地,壮我玄乾!只是皇上,此时绝非是最好的时机!皇上请三思啊!”

“呯呯呯”地磕头声,花镜缘额头撞在地上,不过几下便青紫起一大片,老泪纵横。双鬓似乎在一刹那间花白,原来他眼角也有了皱纹,微微佝偻的后背,他已不再年轻。百里牧云心中一揪,连忙扭过头不去看他,口却漠然无情地说道:

“来人啊,将花镜缘拖下去,关入天牢,不得朕允任何不得靠近!”

“皇上若要关花镜缘,那么连着奴婢也一起关进去吧。”上官绾绾推开一直拦着她的小太监,朴素的衣衫,简单的发髻未着珠饰,哪怕百里牧云已是腾飞起的真龙天子,她却仍过着简朴的生活。此时她傲然而立在满室狼藉中,无惧地望着百里牧云。

百里牧云突然一阵心乱,咬了咬牙,手掌猛地一挥:“朕成全你们!”又大声唤着门外的侍卫:“将他们二人给朕统统关起来!”

“皇上,那是义父和绾姨啊,皇上你真的忍心将他们关进天牢吗?皇上他们是为了您好,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林木樨是真的急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皇上会亲自将他们关进天牢,当年为了皇上倾尽所有心血的老花与绾姨,便在转眼间沦为了罪人…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把这两个罪人带下去!”百里牧云怒吼道,驾着花镜缘与上官绾绾的两个侍卫吓得一惊,差点站不稳,口中低声道了句“得罪了,花将军。”便驾起他们二人往天牢走去。

何人不知,当年的花镜缘是何等的风光,皇上身边最红最得力的人物,风云莫测,由至高到至低,不过都是上位者的一句话罢了。

伴君如伴虎,最难测莫过于帝王心,哪能盼着天家记恩情…

“皇上,花镜缘他们或许只是暂时未想开,臣,臣去劝劝他们。”一直跪在一旁未发一语的王伯瀚说道。

“劝什么!两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你先退下替朕打点出兵一事!”百里牧云说道,余怒未消,语气仍是很冲,王伯瀚连忙叩首退下。

第七十四章 您只能赢

跪在地上的林木樨头发都有些散乱,背也直不起,坐在地上看着高高在上的百里牧云,眼关这个陌生的皇帝,再也不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了。而是生杀予夺只在一念间,为了一个女人要颠覆整个世界的疯子,狂魔。

他连说话都觉得无力,或许当年,真的跟错人了,认命般说道:“皇上也是打算将我也关进天牢吗?如果是,请把罪臣与义父关在一起,好歹有个伴,黄泉路上不寂寞。”

百里牧云从未觉得这般疲惫,撑着这副身子连挪动一个步子都难比登天,走到林木樨面前,慢慢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片,割破了手指,沾着血在地上慢慢比划着什么…

“你若应了朕领后出廊城,朕不杀你!”百里牧云一边在地上写着什么,一边口中大声说道。

林木樨灰败的眸子中渐渐有了光芒,身子却哆嗦起来,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仿乎看见了什么极难相信的事情,咽了口唾沫才能放开嗓子说道:“臣若不应,皇上能奈臣何?”

百里牧云在地上比划得越来越快,口中狠狠说道:“你若不应,朕明日便斩了花镜缘与上官绾绾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