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臣,十日内定带兵出城,前往廊城!”林木樨的声音有气无力,听上去挫败无力之极…

待得林木樨也退了大殿,从里间的帘子后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摇头叹息的游乐,一个是抱着琵琶吓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的珥玉。

“皇上,此举…太过伤人了。”游乐一袭白衫,站在碎瓷片碎纸页间,满目悲悯。

“朕知道,但哪里有那么多选择。”百里牧云仍坐在地上,手指头上的血却怎么也停不下,伤口割得太深,一时半会儿怕是止不了血了。

“奴婢替主子谢过皇上!”珥玉放下琵琶深深一拜,这可怜的丫头什么都不懂,但却知道百里牧云此时为了墨兮,只怕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你知道什么,快起来吧。”百里牧云苦笑,想不到走到这一步,对他说一声谢的竟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

游乐笑道:“这倒是个忠心的好丫头,看来墨兮的确不错,连一个丫头都愿意为了她不要命。”

珥玉脸颊滚烫,红霞飞面,只低着头帮百里牧云清理着手上的伤口,半点不敢看游乐。百里牧云见过多少痴女儿,一眼便看出珥玉的心思,无奈眼下,却真的不是好时候。

“此次,是你去还是朕去?”百里牧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示意珥玉退下,与游乐说道。

“皇上觉得呢?”游乐不问反答。

百里牧云一怔,看着他不由得摇头自叹:“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眼睛,不过朕想亲自前去,并非只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哦?还有另外的内情?”游乐微一皱眉,不由得问道。

“陶泽他设下这么大的局,无非是想引朕入局罢了,朕若不亲自前去,这局,摆不开。”百里牧云的目光忽然深邃起来,像是藏了一整个星河在里面,无人看得清他在思量着什么。

“皇上明知这是他布下的局,又何以身犯险呢?”游乐不解。

“我…不能再让墨兮寒心了。”百里牧云的声音便突然温柔了下来,问世间多少痴儿女,连满腔的疲惫也驱得干干净净,只要一想到千万时之外那个人还等着他,便不会觉得苦。

游乐虽有些不解,但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倩影,只觉得奇怪,摇头只道自己又在瞎想些什么,旋即说道:“前些日子陶泽轻松制服了闯进北清王宫的陶赫,只怕此人心思比我们想象的更深,皇上此去,还要多加小心。”

“陶赫只是一个幌子罢了,朕担心的是,朕并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底牌。战者,知己知彼方是上策。”百里牧云随意翻了翻手边几本幸存的奏折,上面却都是些无用的信息。

游乐低头想了一会儿,踌躇了一下才说:“其实说不定有一个人知道,但是此人只怕无法将消息送出来。”

“谁?”

“墨兮。”游乐侃侃而谈:“从表面上来看,陶泽此次突然向全天下诏告要迎娶墨兮,是想逼得皇上您阵脚大乱。但是若结合了北清国宫变一事来看,他一定是担心他布的局被人揭穿,不得不提前将此事进行。否则臣相信,他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毕竟…毕竟他也钟情于墨兮姑娘。”

游乐的话让百里牧云不得不再三沉思,陶泽倾心于墨兮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必定不愿墨兮再恨他,也不愿再伤害墨兮。但是显然如此仓促地宣告他与墨兮的婚事,墨兮是决不会肯的。那么逼迫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原因,只有一个,墨兮掌握了他什么秘密,他不得不再次利用墨兮将一切计划提前。

甚至,为了防止墨兮将这秘密送出来,他说不定已将墨兮软禁了!

想到此处,百里牧云更觉得坐不住,恨不得此时就能出兵才好。有什么冲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来,何必总是处处为难墨兮,伤害墨兮。

明明是想要保护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害,而毫无办法!这种窝囊的感觉,他受够了!

“恕臣直言,若皇上您此次真的要亲自前往,最好…带上珥玉。”游乐突然说道。

“为何?”

“她能帮皇上您静心。”游乐笑道,这样的百里牧云的确太不冷静了,只要墨兮有着些微风吹草动,他便心智大乱。这在兵家上是大忌,游乐要留在朝中稳定朝堂,只好想着一切可能办法,帮忙尽量减少百里牧云心乱的可能。而珥玉的琵琶曲与墨兮有七成相似,帮着百里牧云定定心,倒还是有用的。

“游乐,你说朕此次做得对吗?”百里牧云望着远处此起彼伏的金色琉璃瓦问道。

“您是皇上,您没有错的权利。”游乐的话,总是太直接,又看着百里牧云,认真道:“哪怕真的错了,您也要错着赢到底,您只能赢!”

第七十五章 罪恶迎娶

游乐从乾元殿出来时,夜幕已经拉上,秋天的天空格外湛蓝,闪烁的群星熠熠生辉,他望着天上的寒星,陡觉得冷。这座金雕玉砌的皇宫里,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里面却不知藏了多少污垢,真要掀开那层遮羞布了,到底又会是谁的颜面不保?

“游先生。”一个微有些羞怯的声音自走廊的转角处传来,珥玉抱着一件白色的披风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珥玉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游乐问道。

“我在此处等先生。”珥玉脸上的红晕煞是可人,只是有些昏暗的夜色下却是看不出的。

“等我做什么?”游乐不由问道。

“等您…等您…”珥玉呐呐了半天却说不出心中所想的话,几次在喉咙间打了个转却又咽了下去,半天才说道:“我想问问您,皇上这次真的能将主子带回来吗?”

游乐不禁笑开,所有人都快忙晕了头,只有她还是单纯地念着最初的愿望,倒真是纯洁得很:“皇上天姿英明,定能将你主子救回来的,你不必担心。”

“嗯,珥玉相信您。”珥玉一激动,话也便脱口而出。

于是游乐便好笑道:“你信我做甚,该信皇上才是。”又道:“此处风大,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罢,便要往宫外走去。

“游先生,您等等。”珥玉见他要走,也急了起来,连步走过去,将手中的披风塞进游乐手中,头快要埋到脖子里去,只觉得脸上快要烧起来说道:“夜里风大,这个给先生御寒。”话音都未落,便转身跑开了。

游乐拿着手中的披风,上好的织锦针脚绵密,里面还贴心的夹了一层棉,握着手中极是暖和,不管珥玉在宫中身份如何特别,得到这样一块料子只怕都费了不少的心思。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竟觉得手中的披风说不出的沉重,看着远远跑开的娇小的身影,在月色下格外引人怜惜。

抖开披风,系在身上,暖意便裹紧了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突然便起了涟漪,这一次他的嘴角发自内心的往上翘起,捏住披风一角,细细摩挲,或许待一切待大局定下来,也是时候说一门亲事了…

同样的月色下,有人欢喜有人忧,只是明月不解人忧愁。

北清国王宫里,墨兮连原本可以自由活动的几个地方都被禁了足,被关在舒心阁,半步不得出。

对面坐着的陶泽,不知是月色的原因还是其它,他脸色比之以往似乎更加苍白了些,可执着的目光却也比以往更加笃定。

“怎么王上是怕我再寻死吗?”墨兮靠在床榻上,毫无血色的脸上昭示着她的身体并不好,腕间绑着雪白的纱布,并在此之前刚经历了一场蛊虫之痛。这一次她连赶走陶泽的力气也没有,任由他活生生看着自己全部的软弱与无助。

她很想坚强,忍住不痛喊出声,只是终归抵不过那样钻心刮骨的痛,一次次的死去活来,她早该明白,这痛,注定要伴随她至死。

“嫁给我,有这么难吗?你宁愿死,也不肯与我在一起吗?”陶泽的声音有些破碎,他知道这只是一场赌局,他知道他必定会输,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是设局人,通晓一切却不能通晓这噬心的痛原来这么狠绝。

“对啊,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墨兮嘲笑道,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撕破了脸皮了,她连伪装都不用了。有多恨他,他不是一早就该知道吗?

“你莫非真的不知,我是真心想娶你?”陶泽眼眶涩得厉害,灼得他疼。

“可惜我已是有夫之妇,早在一年多前,我就已经嫁给了玄乾皇帝百里牧云,是他的妃子,沿袭本名赐号墨,贵为墨贵妃。说起来,你见到我还要给我下跪尊本宫一声墨贵妃!”墨兮的话,句句如刀锋,没于肌肤,看不见,疼却无处不在。

陶泽忽然笑起来,笑得诡异莫测:“你在我手中,永远只能是我的影子,我的墨兮,如今,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的王后。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给你的枷锁和桎梏,你,永远是我的人!”

当爱而不得的痛到了巅峰,人会疯狂,宁愿用尽伤尽她的方法,也只求留她在身边。陶泽已经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了,只要能留住她,哪怕毁天灭地,哪怕她恨他入骨,他也在所不惜!墨兮,别想从他手中逃走!

墨兮说不出话来,只咬着唇,任眼前的景物渐渐被泪水模糊,却倔强着不肯掉下泪,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样的人面前哭!她突然恨自己,当初那一发簪刺入他心脏时,为何单单留了三分力,未将整根发簪刺进,送他早些归西!留他现在折磨禁锢自己,还要连累别人!

那日她被陶泽一掌击昏,醒来时便已在舒心阁中,然后便从高处看见整个王宫都在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与红绸挂得满宫都是。在白雪中,那样的红色格外扎眼,刺得人眼睛发痛。像是一滩滩染开的血渍,带着绝望的气息环绕了她,她茫然无助地嚎啕大哭!

犹记得,她与百里牧云第一次见面,便是在他大婚时,也是这样的红色铺天盖地,想要燃烧烬一切悲伤,却不知燃烧过后只留下惨白的灰烬。

然后,陶泽告诉她,他将在十二月二十八,迎娶她,永结秦晋之好!

墨兮比任何人都明白,陶泽娶她的原因是什么,只可惜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将知道的情报传回玄乾,叫百里牧云千万不要来救她。这是一个那么明显的圈套,可她知道百里牧云一定会往里跳。

她宁愿自尽,也不愿拖累任何人,更不能成为陶泽打败百里牧云的武器,只可惜她刚割破手腕,妹溪他们便从暗处走出来止住了她的血,治好了她的伤,还正好赶上看遍了她因为蛊虫之痛而狼狈不堪的样子。

陶泽再一次用行动告诉了她,什么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第七十六章 选择残忍【偶尔爆更】

陶泽握着手中的蓖子细细地替她梳着发,铜镜里的她消瘦如柴,深陷的眼窝了无神彩,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原本丰盈的双唇也干枯起来,她如同行尸走肉。

外面的鹅毛飞雪已停,冰棱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几束光透着窗子照进来,正好照在铜镜上,晃得人眼前一片刺白,墨兮自然的抬手去挡。陶泽便说:“将窗子关起来,王妃受不得风寒。”

他讲话越来越有气势,看他坐在这个北清国国君的位置上,坐得极是舒服并得心应手。又拿过一件狐裘给墨兮披上,看着镜子里的她说道:“墨兮,你真的好美。”

墨兮连眼都不愿抬一下,完全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听不看外面的世界如何纷乱,她已放弃了挣扎。或者说,她的挣扎已失去了作用。倒不如安静等着命运行走的轨迹,哪管这命运将要把她带去哪里。

陶泽见她依然没有半点反应,心底微微抽痛,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妆台上的一副暖玉耳坠给她戴上,月牙色滴水状的耳坠衬得墨兮肤如凝脂。陶泽说道:“你的凤冠霞帔已经做好,不管百里牧云给过你什么,他终究未能给你一场像样的婚宴。而我将是八抬大轿将你风风光光娶进宫,我为王你便为后。”

墨兮藏在袖子下的双手终于有了反应,猛地握紧,他怎么会知道,百里牧云给她的虽只有区区一张合欢庚帖,短短八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任何奢华无边的婚事。

默然闭眼,她嘴角含起笑意,脑中全是当年百里牧云的音容笑语,再不想任何烦心事。

陶泽看她如此,便知她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扳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呼着气说道:“百里牧云已经到了廊城,想来不日便会向北清国进攻,我倒想知道他没有粮草没有御寒的衣物棉被,怎么敌得过我北清以逸待劳的精兵?”

果然,只要一提到百里牧云有危险,墨兮便会从她的世界里惊醒过来,陶泽毫不留情地击碎着墨兮自己构造着的另一个世界,用现实的残酷逼她清醒地活着。他要娶的是一个会哭会笑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

哪怕,她对他冷嘲热讽,恶言相向也是好的啊…

“他不会输的。”墨兮许久没有说话,喉间有些发干,而许久不开口突然说出的话,却是向着百里牧云,却不知有多有伤陶泽的心。

“何以见得?”陶泽先是一愣,似乎不能相信刚才说话的是墨兮,可是回味过墨兮话里的意思,却是心酸得无以复加。她展笑颜是为了他,她开口说话是为了他,她哭她闹她疯狂都是为了他,却…没有半点是为了自己。

“因为他是牧云啊,他从来不会输的,像我,就是他赢的你的。”墨兮大大眼睛泛起一点点光,那种光看得让人心碎,竟然是幸福的意味。

陶泽猛地握紧她的双臂,手臂像是嵌进她的身体里,低吼道:“你从来都不是赌注,谈何输赢?”

“每一场阴谋都是一场豪赌,很显然,你当初送我进皇宫,就是赌我一定不会变心,很可惜君无药输给了牧云,你赌输了。”墨兮的浅笑像是沙漠里的一弯月牙泉,那样沁人心脾,却让陶泽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而这一次,你同样也不会赢。”

墨兮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赌的了,她只剩下信念。既然百里牧云真的决定入局,就只能相信他一定能赢,不然,她真的不知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

而陶泽,将墨兮送进宫,是他永远无法正视的痛。他,终于为这场痛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

松开墨兮,他虚浮的步子踩在地毯上,脸上的苦笑怎么也化不开,一步错步步错,他已错得不能回头,就看错到底之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眼前的屋子开始打转,他脚下一软,“咚”地一声跌倒在墨兮背后。

墨兮坐得笔直的身子连最细微的挪动都没有,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听见身后的人晕倒在地,她硬着一颗心,再不敢有半分柔软,再不敢对任何人感恩。因为一旦柔软,她必定要再次承受难以估计的灾难,那灾难来自于良心的折磨,于是她宁愿选择残忍。

纳兰落雪冲进来,扶起陶泽的身子,擦去他嘴角乌黑的血迹,解下身上外袍盖在陶泽身上,对着墨兮的背影说道:“墨姑娘真是在下见过的最狠心的人。”

“我与他,彼此而已。”墨兮说着转过身,看着纳兰落雪微有愠怒的脸,似笑非笑:“我对他,不正如他对你吗?相比起来,我还是善良的,至少我断绝了他全部念想,而他总是在给你希望,又让你绝望,这才是真正的狠心之人,舍得让你倍受煎熬。”

纳兰落雪脸色一白,或许他习惯了永远守在陶泽身后,就像刚才一样,只要陶泽有事,他便会立刻冲出来,为他挡尽一切刀枪。却没有想过墨兮说的话,也许当初陶泽一早就断绝他全部的念想,他反而不会愈陷愈深,深到如今要抽身而退只能等到死的那一天…

他们,谁才是真正的狠心之人?

窗外停了许久的飞雪又飘扬起来,墨兮抱着暖炉,想着玄乾王宫御花园里的那些红梅是不是依然开得鲜艳夺目。

“王上,您的身体实在不易再忧思过多。”公子瑾替陶泽诊完脉,忧心忡忡说道。

“嗯,我知道了。”陶泽漫不经心地取过一卷经书,悠然翻开一页,仿若无事。

“王上,此事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只怕到时候纳兰知道了,很难接受。”公子瑾仍坚持劝说。

“所以,你继续告诉纳兰就说我只是忧虑过多,积劳成疾,等过了这一阵就好。”陶泽笑得风清云淡,好像刚才昏倒的不是他,咳到吐血的也不是他。

公子瑾见多说无益,只好退下,却不见身后的陶泽放下经书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簪,放在嘴边轻吻,珍之又珍…

第七十七章 第一道关

据玄乾大泱历记载,庄元二十一年,玄乾皇帝百里牧云第二次御驾亲征,率亲兵三十万,自十月初北上,十月末至边关廊城。于十一月初三,祭拜先祖,卜卦问吉,歃血祭旗,攻向北清。

随军的人中,除了珥玉之后,还有另一个女子,却是十一。

她听说百里牧云终于要对北清国出兵,在乾元殿外整整跪了三天三夜,终于百里牧云因她一句“皇上我就再任性这一次”击得崩溃,抱着她任由她放声大哭,哭尽她的委屈与难过,而百里牧云也眼眶湿热,他知道,他的十一妹妹又回来了。也终于遂了她的心愿,带她随军出征。

死寂了许久的十一终于重新焕发出了活力,一身贴身打造的铠甲衬得她英气不凡,浓眉大眼下微抿的嘴,透着高贵。阳光下,她如同沐浴圣光而来的圣女,让人难以直视。或许这便是身为一国公主,应有的光芒。

珥玉虽常年在宫中,好在大军出行前她随着游乐恶补了马术,如今坐在马背上虽不能驱马快跑,但是跟上大部队还是可以的。

在廊城他们与常海相会时,常海还卷着裤管在河边指挥着人清理淤泥。常海办事极牢靠,原本一本堵塞得滴水不通的河渠,生生让他挖出了水道,引水北上,从此北边应是再不会因缺水而闹旱灾了。

且那河渠宽约百丈,若非是他夜以继日不要命的赶工,着实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出这么宽一条河渠来。以后南北商人往来,若走水路,要比走旱路快上三倍以上的时间,已是可以想象此处日后的繁华了。

看见十一时,常海明显往前冲了一步,却又生生止住步子,对着十一与百里牧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而十一板起的脸百里牧云也看得不甚明白。但他二人的事他也不好多嘴,只好由着他们去。

“辛苦你了常海。”百里牧云坐在帐内看着河道图,对常海说道。

“这是臣该做的,不辛苦。”常海皮肤晒得越发黝黑,人看上去也更加憨厚,只是掌心上的水泡却不知是多辛苦的赶工才打起来的。

“嗯,你将这里的事交给一个你信得过的人,明天你随我前往北清。”百里牧云说道,他不想在此处再拖延时间,而常海这员大将,自然不能久久搁置在廊城,是龙总要归海的。

常海眉头便皱了起来,若换了平时,这事情并不难办。可是这些挖河道的人,全都是一些比较特别的人,他又还不能说破,便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站在原地看皇上还有没有其它的暗示。

“无妨,你看着办,挑你信得过的人就行。”百里牧云却是决定了要将此事放由他全权负责,常海是个大将之才,只是缺少领兵的经验,百里牧云总还是希望他有一个衬得上公主这个位份的身份。

“是,臣遵旨。”常海只得应承下来,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开来哪几个人适合了。

退出帐篷,却见十一一身戎装地站在外面,他心中微乱,不见时想她想得快要疯了,可怜那些纸上的话儿哪里是他的真心话,只是多少真心话却说不出口,写不成句。而如今见了她,却不知该要如何面对她,连开口叫她一声都难。*新,回、忆,电。纸、书*

常海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相见争不如不见”,局促了半晌,才抱着拳行了个礼:“末将参见公主。”

换作以往,十一定是一鞭子抽过来,娇喝道“在军中不许叫我公主,要叫十一副将!”可如今的十一,却只是淡淡地笑笑,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递给常海,慢声说道:“此药对你手上的手泡有好处,你拿回去早晚各涂一次。”

常海握着手中还带着十一体温的药膏,看着她桀骜的背影走过一个个军帐,目不斜视,不再嬉闹,径直回到她自己的帐篷,不由得将药瓶紧紧拽紧在手中。他知道那个人被关在北清国的地牢中,他一定会杀进北清国王宫,将那个人从地牢里抓出来,将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是他差点害了十一,是他将十一变成这样,常海这一生只恨过一个人,那便是陶赫!而越是单纯的人恨上一个人,越是刻骨剜心!

大多数人都还记得,那天是一个极好的晴天,虽然比起玄乾南方冷了些,但士兵们大体能受得住。他们骑着骏马,高举着旌旗,呼喊着凭着满腔的热血踏过了北清国与玄乾国的边界线,记不清有多少人从此就埋骨在了他乡,也不知有多少春闺梦里人成了无定河边骨…

此处原是陶赫率兵驻守,陶赫自以为掌握了这只军队,却不知这军队里的将军早已让陶泽换了血,陶赫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罢了。而百里牧云碰上的第一个硬骨头,也是在此处。

易守难攻的城池不仅仅只有廊城一处,这一处名叫坊城的也毫不逊色。

仅护城河便宽二十丈,深三丈,过桥的廊桥早已被守城的北清士兵收起,过了河便是高十丈的城墙,城墙上驻守的弓箭手,百里牧云相信大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更莫提滚石圆木火箭。

仅是这第一道天堑便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了,当年百里牧云的父王为了攻下此城,耗时七天七夜,死伤无数活生生用人命砸出一条血路来。

百里牧云不想用如此血腥的手段,哪怕真的攻下了此城,他们也会折损无数,之后若再想攻下其它的城池,必定吃力。所以百里牧云愿意用智取,而非强攻。

只是智取却也不是想取就能取的,百里牧云站在护城河这边,遥遥望着那边高耸的城墙,黑色的城墙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霜的洗礼,要夺下,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若绕过此城,另寻他处入手,将要绕行数百里,留给百里牧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至少要在十二月二十八号之前,搅得整个北清动荡不安,给陶泽足够大的压力,才能逼迫他将婚事延迟!

所以,他必须要从这一道天堑杀过去!

第七十八章 坊城异样

“你们可有什么好的建议?”百里牧云靠在临时摆放的案几时,背向身后众人,看着挂在墙上的行军图。连绵起伏壮阔的勾勒是他的江山,红朱画过之后的平原是他要征服的土地。

“再过不久,北清国就要完全进于冬季,我军冬季衣物棉被并不充足,到时候我军进入北清只怕士兵难抵寒冰气候,故而臣以为此战宜速战速决。”王伯瀚拱手回话。

百里牧云转过身身,抬手示意他平身,又问道:“坊战如廊城,易守难攻,且护城河宽二十余丈,我们如何过河?”

“我军士兵身强体壮,粮草充实,臣觉得可搭建浮桥,强行过河。”王伯瀚似乎受了鼓舞,说得越发起劲。

“浮桥?百里牧云复述了一次这两个词,笑子笑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颌,漫声问道:“过了河面临的便是百丈余高的城墙,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届时我军便可一鼓作气杀进坊城内,我堂堂玄乾大好男儿个个都是英武之辈,定不会令皇上失望。”王伯瀚的话铿锵有力,信心满满。

百里牧云不说话,目光微转,看了看旁边两人,常海与林木樨皆是沉默不语,常海几次开口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让百里牧云有了兴趣,便问他:“常海你有何意见?”

常海先是抱拳行礼,皱着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末将觉得王大人的方法极好,但是…但是若在此处就强渡强攻,会不会太过耗损兵力?”

这话听得百里牧云眉头一扬,心中暗道有点意思,让他接着说下去。

常海看了看王伯瀚明显有些不悦的脸色,心中盘衡一番,哪怕是为了十一,他也不能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末将以为,北清国必定早已知道我军攻打他们的消息,此时定是加紧部署,调集兵力,严防死守,若我军在第一战中便死伤过多,在后面的战事中多有不利。而且,强行渡河此计虽好,但风险太大,若敌军攻我半渡,岂不是要…大败而归?”

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握,百里牧云眼里露出赞赏的神色,几月历练,常海的确成熟了不少,又微微斜睨了下身后的帘子,那躲在后面的十一听到常海这番话想必极是开心吧。哪个女儿家不盼着自己的郎君是个有用之人?

而后面的十一果然是嘴角微翘,带着极淡的笑意,隔着帘子常海的影子落在她眼中,蓦然显得高大,似能遮风蔽雨。只不知,他还有没有替她挡忧去扰的那份心…

外间的王伯瀚脸色越发难看,却不得不做出大度模样抬手问常海:“如此听来,的确是伯瀚考虑不周,不知常将军有何高招?”

常海便霎时涨红了脸,窘迫地看着他,嘴唇张合了半天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只你你我我了半天。王伯瀚却带着几分嘲笑之意问道:“莫不是常将军也无妙计?”

看着常海微垂下的头,林木樨目光一寒,笑了一声没个正形地搭在常海肩上,对王伯瀚说道:“常海这家伙向来没脑子,不过这一次倒是直中要害,若是我军这仗还没打起来就死伤惨重,后面不如直接打包回家好了,省得为了个女人丢了更多人的性命。”

帐内的氛围便陡然尴尬起来,那个女人…自然是墨兮,他如此毫无尊重大咧咧地说出来,带着几分蔑视的色彩,百里牧云便脸色阴沉下来,看着林木樨的目光也颇有不善,而林木樨却似全然未觉一般,仍自搭着常海的肩头,笑得懒意洋洋,只是眼中的挑衅却是在赌气一般。

王伯瀚一看架势不对,连忙说道:“皇上,林将军说话从来口无遮拦,我等不如先想想攻城之策?”

正欲说什么,外面却有人来报:“报——皇上,北清国有异动!”

几人一听,连忙提剑握枪随探子来到瞭望台,看向远方一水之隔的坊城,昨日守在城头上的士兵已经少了一大半,三步一岗成了十步一岗,留下的士兵背上的箭筒里的箭却是普通配备的两倍,而且看上去坊城似乎空荡了不少。

此时已是晚饭时分,按理说应是炊烟尽起之时,却只看到城中有寥寥几缕轻烟随风摇曳。而城头上的守城将军似乎颇为焦灼,来来回回在城墙上走动,步子凌乱,章法全无,半点不像习武之人该有的一步一稳。

百里牧云望着那边的坊城,久久未语。种种迹象表明,坊城撤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