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女官显然早已知晓这些,不动神色的道:“狠心的父亲。”

江德昭不会傻到在外人面前评价自己爹爹的不是,她连马氏也不提起,更加别说庶出的兄弟妹妹。

方女官又与周老太太说起周家幺女当年出嫁的盛况,说起已故周氏与皇后娘娘的情意,说和妃多得皇后的照拂。和妃身子弱,是个娇滴滴的病美人,如果不是皇后亲和,和妃活不到现在。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后周老太太亲自送出二门,又带走了不少的礼品。

再看着低眉顺目的江德昭,老太太也忍不住催泪:“是个命苦的。”

江德昭笑道:“先苦后甜,日子总会好起来。”

周老太太这才问:“你对三皇子印象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嗯呐、柯若溪的地雷-3-,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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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夫君太给力 ...

三皇子?

江德昭的惊诧无疑给了周老太太一半答案。

江德昭的回答也撇的相当清楚:“我与他并不是很熟识。”

周老太太相当直白:“在前些日子三皇子就在和妃面前提过你,那时候你与穆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德弘也忙着备考,因为没有明说,我就没在你面前提及。”

江德昭静静的听着,周德洳也难得的安静,只是一双美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江德昭,似乎想要将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全都收入眼底。

“三皇子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说,性子在几位皇子中最为温和,和妃在宫中也是善人,与陈皇后情同姐妹。”

老夫人拍着江德昭的手背,慈祥的说:“只有一点,三皇子曾在北雍为质,就算回来了,他也只能做一位逍遥王爷。”

“德昭你是周家的外孙女,虽说不能嫁得大富大贵,能够得一桩平安和顺的姻缘也不错。”

江德昭依然毫无表示,她甚至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周老夫人淡淡的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去庙里做法事,就与三皇子巧遇,受他照顾了一些时日。”

江德昭压在洒绣滚边比甲上的指尖终于弹了弹。

周老夫人立即发觉了她的促动,眼中神色难明,只将手下的柔荑压得更为紧密了些:“说到底这也是你的婚事,不管你如不如意也先给我通通气,我老婆子不为别的,只想着你们后辈们都过得好。”

出了院子,周德洳请江德昭去她那边坐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比亲姐妹,江德昭不好与周老夫人说的话,倒是可以跟周德洳说。

周德洳遣散了丫鬟们,悄声道:“你也别对三皇子抱太大的希望。我听说这次后宫小选,主要就是替几位要娶亲的皇子王爷们挑妃子。三皇子无权无势,不一定能够把你指进门,如果不是做正妃,你又何必去受那般苦。”

江德昭点头:“我知道。就算和妃真的要选我,也都要过皇后和皇上那一关。”

“你明白就好。”

江德昭继续:“再说了,我去庙里是十月,德弘会试在二月,如果和妃真的中意我,中间相隔三四个月,她怎么不派人来问询,偏生选在了这个时候?”

周德洳一点就透,干笑几声:“其实吧,和妃需要的只是周家的女儿,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

宫里的娘娘们哪个又真正是什么‘和善’的人,权势那种东西一旦沾惹上了,谁都没法拒绝。特别是和妃名下还有一个三皇子,她哪里会甘心坐以待毙?!

联姻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手段。

至于为什么周家会把德昭推出去,这只能说是命。

同样烦恼联姻的人不止周老夫人,还有穆家的老夫人。

穆老夫人也盯上了周家的女儿,可惜,穆家对周家其实有点高攀,周家也不会把宝贝女儿们嫁给有克妻之名的穆大人。

穆老夫人勤快的去周家跑动,最终没有得到周家一句话,气得一肚子火。

穆承林不闻不问就罢了,还要火上浇油,说要娶江德昭,穆老夫人当场就洒泪:“你真是要气死我咯,你什么人不好挑,挑上个最没品德的狐狸精,你瞎了眼,你老娘还没瞎呢!”

穆承林从小就很有主见,也不是容易受人摆弄的性子,穆老夫人差点哭瞎了眼,穆承林还是无动于衷,只说:“我娶媳妇,又不是母亲你娶,哭什么。”

穆老夫人揪着他的手臂使劲的掐,只差跟调/教穆老大人一样调/教穆大人,假哭真骂:“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是吧!我说不许娶她就不许,你敢让那狐狸精进门,我就死给你看。”

穆老大人大喝:“胡闹!”

穆老夫人当场就喊人去拿白绫,往屋梁上抛啊抛。

穆承林相当的顽固:“母亲你不想见我这个儿子好过就直说,犯不着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我已经是克妻了,不在乎再多一个克母的名声。如果被御史参奏,被皇上革了官位,我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独自一人老死,无人送终。”

穆老夫人‘嘎’了一声,哽了气,差点晕厥过去。

穆老大人反而跳脚了,直接给了穆承林一个耳刮子:“逆子!”

穆承林跪了下来,脸上的五指印由粉转红,逐渐清晰。随之那掌撮越来越明显的是他坚毅中夹杂着痛苦的神色,因为太痛,端正的脸都扭曲了。

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嗓音低哑:“第一次定亲,你们说我不孝,说我不能自己逍遥快活而让父母言而无信;第二次定亲,你们说族长之命,我身为族人不能违逆;第三次定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一心只想将我困在身边,不惜胡乱主张替我选了孙氏,不但让我被同僚嗤笑,甚至背上克妻之名……这么多年了,你们真的有替我考虑过吗?”

“为什么一定要我成亲?是为了让我替你们长辈还债,还是增加我们这一房在家族的筹码,或因为你们单纯的想要抱孙子?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是对父母孝顺的,还是与我夫唱妇随的,更是能够助我飞黄腾达的?”

“你们有没有问过,在我苦闷不安的时候,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子陪伴在我身边,安抚我,依赖我,支持我?在我步步高升流连权势的时候,能有个人提醒我福兮祸兮!甚至,在我生死不明之时,我想要有一个人守着家,安静的等待着我的归来。”

“我想有个人,不管我富贵贫穷,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一生相随。”

穆老夫人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呆滞的靠在榻上,一时半会都无法从儿子的指责中回过神。

穆老大人在一旁唉声叹气:“我们总是觉得儿子还小,什么都要替他操心,到头来反而被他怨恨上了。”

穆老夫人几乎又要飒然落泪了:“承林他恨我?”

穆老大人头也不抬:“当年孙氏那一桩事,你办得太糊涂了。”

穆老夫人大怒:“我哪知道孙氏敢爬墙啊!居然还敢怀着别人的种嫁祸给承林,我们穆家怎么容许这样的儿媳妇进门。”

“那你当初到底是看上了孙氏什么,一门心思的要选她做儿媳妇?”

“我,我就是听别人夸孙氏贤淑秀美……”

“那个别人是谁?”

“礼部商家的姑奶奶,大理寺吴家的老夫人,还有……”

“你你你!”穆老大人捶胸顿足,“她们都是孙家的姻亲,当然是替亲家的女儿说话了。”

“那不后来没娶成吗?”

“是没娶成,”穆老大人恨铁不成钢,“可我儿子也坐实了克妻之名!”

穆老夫人已经没了主意,只哭诉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啊。我还不是为了他好吗?他倒是怨上我了,还把不把我当作他的娘亲了。”

“可你最终是害了儿子!”穆老大人摆了摆手,“算了,儿子的婚事你别管了,他要娶谁就娶谁,以后真的不如意了,也怨不得你。”

穆老夫人还想说,我不喜欢那江家的女娃,可穆老大人已经听不下去了。

穆承林回了房,喊书童打水洗脸。不久之后,郁郁寡欢、压抑沉闷、苦情可悲的穆承林又变成了端方的正人君子。

眼泪是什么?哭诉是什么?委屈是什么?苦逼是什么?那都跟穆承林穆大人无缘啊。

穆承芳鬼鬼祟祟的跑来,挤眉眨眼的问:“同意了?”

穆承林换了罩衫:“迟早的事。”

穆承芳目露钦佩:“哥哥你怎么办到的?”

穆承林很是淡定:“苦肉计。”

陈礼昌最近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就格外的看不得别人的笑脸。

其中,这个别人自然囊括了穆承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从年后,穆承林就开始春风满面了,不单跑江家跑得勤快,似乎江家三姐弟也对他开始和颜悦色起来。

陈礼昌觉得中间有很大的猫腻。

只是,等到了三月,某日他从宫中回来后,就开始幸灾乐祸了,特意约了穆承林出去赛马。

穆承林心情好,马也选得好,跑起来的时候四蹄子颠颠的,相当的欢快,比赛了三场,都赢了。陈礼昌相当的嫉妒,他嫉妒嘴巴就欠抽了,别有深意的道:“不用过多久,江家就有喜事了。”

穆承林想着已经重新在打造的聘礼等物,心里想着,的确是有喜事。

陈礼昌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更加不爽:“听说,江家要出一位王妃。”

穆承林一愣:“谁?”

陈礼昌高扬起头:“还能有谁,天底下没有姐姐还没出嫁,妹妹就定亲的道理吧。”

“德昭?不可能!”

陈礼昌切了声:“什么不可能,人都被周老夫人带入宫里,给和妃娘娘亲自瞧过了。相信不用多久,三皇子妃很快就可以定下来了。”

穆承林极力冷静:“我怎么没有听江家人说过?”

“江大人如今正后悔着。原本闹着要让嫡子分府单过,转头就有人传喜讯,现在又折腾着把庶子给弄出府,时时刻刻要江德弘陪伴在身边,恨不得对世人展现他的慈父胸怀。”

穆承林揪紧了马缰:“最近宫中在小选,皇妃怎么也轮不到德昭身上。”

陈礼昌笑道:“是三皇子钦定的正妃人选,人人都说三皇子对江家大姑娘一见倾心,非卿不娶了。”

“胡说八道!”

穆承林猛地抽打着马臀,飞跃几下,已经冲了出去。

陈礼昌唉唉唉的在后面跟着叫了几声,看穆承林那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隐约觉得自己是不是夸张得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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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夫君太给力 ...

三月,盘阳城朱雀大街从街头到街尾的桃花都开了遍,一直延伸到城门口。从皇城大门一眼看过去,粉色、白色和绯色,连绵数里,比少女脸上的粉还要娇嫩。

据说西衡开国皇帝独宠皇后一人,建了盘阳城后,因皇后总爱桃花,特意将嘱咐工匠们在皇城城墙内种植了一圈桃林,再从皇城正门铺陈到城门。三月,新皇登基,就看着迎接皇后的銮驾从朱雀街上缓缓驶来,一袭金孔雀华裳衬托得佳人如振翅的翔鸟,娉婷的飞落在了皇帝的身畔。

那一场开国盛世被世人称颂了百多年,无数的文人居士也写下了无数篇章,期间的桃花盛会亦有无数的姻缘在进行着。

距离盘阳城十里,有一处皇家花苑,苑中花林丛立,假山红亭,小桥流水很是别致。

每年,皇帝会带领着后宫美眷和皇子公主们来花苑小住。

“再好的美景,年年看也腻了。”小公主段瑞芷百无聊赖的半依在靠垫上,随着清越的乐声不停的打着哈欠。

和妃在一旁,将新做的桃花杏仁糕推到她的面前:“桃花一年开一次,过了三月再看就要等明年了。”

段瑞芷用银叉叉了块糕点放入口中,和妃笑问:“如何?”

段瑞芷隔了半响才道:“不甜不腻,好吃。”

和妃暗自松了一口气:“昨夜领着人采摘了两个多时辰,几篮子的桃花花瓣才做出三碟糕点,就怕太腻了。”

段瑞芷最贪新鲜,一边吃一边笑:“那今天再做些,我给母后送一碟去。要是有酒就好了,还可以叫父皇一起品酒,看歌舞。”

和妃等着就是这句话,当下说:“桃花酒也不错。今天酿制也要等半月后才能喝,要不先采撷花骨,泡茶也是上乘。”

段瑞芷跳了起来:“我去摘。”

和妃立即道:“这园子里的花都摘得无几了,不如去沁河边看看。你三皇兄也应该在河边赏花。”

段瑞芷嘟着嘴:“三哥哥最近老是往外跑,都不带我玩儿了。听说三哥哥忙着选妃,是不是他有了嫂嫂就不要我这妹妹了?”

“怎么可能。”和妃笑道,“你三皇兄只是太忙了。他的府邸没有女主人,所有事情都必须他亲力亲为,自然比其他皇兄要操心得多。”

“不是有管事和幕僚吗?太子哥哥要办事情,都是直接吩咐下去就有人马不停蹄的替他办妥当,根本不用他去操持。”

和妃的笑纹略深了些:“太子是一国的储君,三皇子与他是天上地下之别。不说幕僚,就你皇嫂太子妃那也是正待翱翔的孔雀,而你三嫂,只可能是地上走的凤鸡。”

段瑞芷惊讶:“我的三皇嫂已经定下了?”

和妃叹息:“差不多吧,是太尉周家的外孙女,姓江。”

段瑞芷瞪大了眼:“该不是江德弘的姐妹吧?”

“九公主你认识江德昭?”

段瑞芷咳嗽一声:“不,我不认识。”眨巴着好奇的双眼,“那江……江德昭是哪位官员的女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和妃平淡:“五品官的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得了周太尉的亲眼,说是要许给你三皇兄。”

段瑞芷不可置信:“五品官的女儿嫁给皇子,怎么可能?”

和妃笑道:“听说是骐山书院先生们都称赞的德才兼备之人,我还让心腹女官特意去太尉家瞧了瞧。”说着又疑惑了,“听说周家适龄的女子还有几位,怎么宫里去了人,只见着那一位外孙女,其他人都避而不见呢。”

段瑞芷已经气愤难当:“那是太尉瞧不起我三哥哥呢!”

和妃脸色微变,垂着眼亲自给段瑞芷添了一杯茶,半响才认命般的道:“是我这个母妃拖累了他,早知道,当年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去北雍为质了,如今,连大臣们都明目张胆的欺辱,我……”

和妃用锦帕压着眼角,那额头上的皱纹又深了些:“都是我的错。”

段瑞芷年纪小,三皇子段瑞盺出使北雍为质的时候她还懵懵懂懂只会玩耍,一天到晚作弄宫人。记忆中三皇子还被她骑在背上围着御花园爬过假山,在僻静的宫殿里玩过捉迷藏。

段瑞芷出生起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每日里有无数的人巴结奉承着,身边从来不缺人。可年幼的她却在如鬼魅的宫殿里迷路过,是三皇子寻到的她。那时候,段瑞芷就觉得这位哥哥如天神一般,将被鬼怪索命的她从黑暗中解救出来。从那之后,段瑞芷就特爱往冷僻的宫殿跑,然后等着三皇子来寻找,直到有一天,段瑞芷等了一个下午,都没有等来那位三哥哥,段瑞芷大哭了一场,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将天神般的哥哥给遗忘了。

五年中,她隐约的听说三哥哥走了,不会回来了。

五年后,无聊至极的段瑞芷再一次在鬼影重重的冷宫中涂画的时候,记忆深处的哥哥乍然出现,推开了沉重的门扉。

门缝之间,清凉而冷冽的风从间隙里鱼贯而入,吹得她的裙摆都飞扬起来。空中的尘埃里夹杂着徽墨的墨香,飘飘散散的。段瑞芷被吓得大笑,用沾染着墨汁和泥灰的十指扑向对方,把他的衣裳涂得黑黑白白,一如那五年毫无色彩的时光。

顺着沁河往下走,桃林不再是密集般的开放,三棵两棵相互靠着,枝桠碰着枝桠,枝头上的花也相继碰撞着,斜斜的探头探脑。

臣子们大多各自圈出地方,有围布围着,静静的在里面看尽娇花,也有洒脱的臣子带着家眷,直接围坐在树下,赏花赏水赏美人。到处都是花香缤影,欢声笑语。

段瑞盺找到江德昭时,江德弘正提着木桶跟江德昭争辩。

“烤几只鱼而已,又没有多大的烟,熏不坏这些花啦。姐姐你不想吃鱼,我们还要吃啊,好不容易出来郊游,哪有不自己动手弄美食的道理。”

“你别胡闹了。这不是自家的院子,随便你折腾,你烤了鱼,别人家也会烤肉,到时候烟熏火燎的,别说桃花无法看,就连人都熏出股烟味来。”

“那我到河边去,离人群远些。”江德弘身后跟着一串的萝卜头,都是周家的小辈,看最近最讨祖父喜欢的堂兄吃瘪。有的小子手上还抓着鱼钩,钩上的鱼在做临死之前的最后挣扎。

段瑞盺走过来,笑道:“都还小,把鱼给厨子们去处理,你们等着吃就好了。”

众人一看,周家人最近都见过三皇子,纷纷行礼。

段瑞盺笑道:“我来见见德昭。”

有最小的童子问:“皇子也吃鱼吗?我把我钓的鱼送给你。”

段瑞盺摸着童子的头:“好。你们可以看厨子们怎么烤鱼,不要自己动手,火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