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昭又让人送了大夫一些好礼,请他每日给老夫人开了一帖安神的药材,穆老爷和穆承林没回来之前,也只能让老夫人每日里昏睡,才最是稳妥。

穆承芳也吓得不轻,从老夫人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眼泪都还未干,江德茗倒是镇定许多,搀扶着穆承芳一起去了院子,今夜姐姐要照顾穆老夫人和孩子,她就正好守着穆承芳,也算是替姐姐分忧了。

第四日的黎明还没来,基本所有的门房都在半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街上有兵器打斗声,兴许是政变了!”门人说着,一副身子隐隐的在颤抖。

江德昭知晓,这肯定是江德茗遇见的那些乔装改扮的北雍人混进城里,与巡逻的西衡守卫遇上了。

“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江德昭说,“去厨房,把只要开过刃的刀都拿出来,没开过刃的也去见见血,分给护院。府里年轻力壮的男丁白日看守宅院,晚上就护院替班。”

等袁管事过来,就让她召集了所有的丫鬟婆子们到一处,好生的安顿了一番人心。

说:“现在朝局不稳,外面世道也不安全。你们如果想要归家的,府里也不阻拦,谁都是人身父母养的,在这关键时刻,不可能丢着城里的父母不管。愿意走的,去帐房领了卖身契,收拾了自个的东西,天一亮就可以走了;不愿意走的,等大事定了,每人多得一个月的月银,算是穆家对大家共患难的酬谢。”

都说日久见人心,一个官家府里总是有那么些人吃里扒外,胆小怕事。往日还看不出什么,可一道关键时刻说不定就坏了事。皇家政变,不说穆家不安全,说不定外面更加不安全。只要在这皇城里长大的人都知道,官家有官家的好处,越是大风浪就越是伴着最大的荣华,一夕之间可以从人下人变成人上人,也可以一夜之间全府上下不留一个活口。那些个胆小怕事的,见不用付卖身银子就可以恢复自由身,自然是欢喜不迭的去拿了卖身契,等到早上,有三位管事亲自逐个检查了行李,就匆匆的逃离了是非之地。也有那些心大的,知晓这群人出去后,说不定以后就难以进到穆家这样的官家做家仆了,不如与主人家一起共生死,说不定还可以搏出个小富贵来。

所以,走的人多,留下的人也有。

好在那些个护院大多是穆家从老家培养的家仆,也有穆老爷多年招揽的忠心人士,所以基本都留了下来;家丁里,大多青壮男丁也都是老一辈管事培养的接班人,自然走的更加少,倒是丫鬟和活契的媳妇婆子走了些,江德昭都二话不说的放人。余下的人,又重新安排了差事,负责采买的,负责出纳的,负责看家的都逐一调整,每人提前发了半个月的月银,说等朝廷大事定了,再补发另外一半,故而穆家相比其他人心惶惶的官家来说,反而更加镇定团结了些。

他们如同困兽一般被锁在了府邸之内,连同皇城里其他的世家官家一样,紧闭门户。就这样,也经常可以听到门外大街上有人的拼杀声,三更半夜里更有人敲门求救声,等再过了四五日,有官兵直接来砸门,说镇青壮年去守城。

仔细打听才知晓,城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聚集了一万精壮的北雍士兵,连日来不停的企图攀越城墙。守城的将领早就在皇帝殡天的那一日被人射死在了马背上,如今的领兵人是个没上过战场的世家子弟,前些日子还面前与偷偷入城的北雍兵拼杀,可眼看着城墙下的外族人越来越多,那副将进不了皇宫,也出不去皇城,只能临时征掉城里的男丁,来守护盘阳城,希望能够坚持到城外真正的援兵到来。

男丁被征用,副将又没法强制性的打开皇城里的粮仓,只能去各自官家求爷爷告奶奶的求兵粮。这种危急关头,世家官家也终于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纷纷献出了不少的米粮,城里的妇人也自觉组织去张罗士兵们的饭食。

半个月,宫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瑞芷公主的突然回归,回归的当日皇帝的遗诏和玉玺就不知所踪。隔日,二皇子就突然入宫,诬蔑太子为了皇位陷害皇帝,并且出示了皇帝真正的退位诏书,里面言明太子有谋害皇帝取而代之的嫌疑,遂属意二皇子继承大宝。两位皇子在皇帝的灵柩面前相互对骂指责,直让皇后哭瞎了眼。

同时,皇宫里的戏一出接一出,谁也不知道江德弘原路折回,居然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一处秘密庄园,在一处酒窖里,见到了早已饿得半死不活的众多大臣们。

同月,北雍的士兵不停的侵扰边疆,同时更有步兵和骑兵悄无声息的深入了内陆,往盘阳城集聚。皇后陈家武阳候的世子陈礼昌在城外百里大营里设计斩杀数十位有疑心,不肯支援太子的将军,强夺兵符,直接领了五万强兵支援盘阳城,准备以合围之势,将北雍士兵瓮中捉鳖。

月底,太子被二皇子刺伤,三皇子入宫。在二皇子即将宣布皇帝遗诏时,被出其不意的三皇子背后捅了一刀,当场遂死,死不瞑目。

83夫君太给力

二皇子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露出健壮背部上没柄的尖刀。

半瘫在地的太子极力维持面上的震惊,抬头望向场内唯二活着的弟弟:“你……”

“太子!”三皇子段瑞盺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在皇族里,若说谁爱笑,众人都不自觉的想起三皇子。这位从小就不得宠的皇子,只从确定了质子身份后,就再也没有笑过了,那象征稚童的天真都随着圣旨颁布的那一日彻底的消散在了其他几位皇子的笑谈中。

谁也没有想到,再一次从最卑贱的质子再一次成为天之骄子后的三皇子益发爱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了天真,反而透着股和煦,如春柳拂过人心,令女子倾慕,令男子感颂,对他生不出一丝的提防。就连太子,再见青年时的段瑞盺,都忍不住想要亲近。

今日这一抹笑意比以往更为清淡,却在太子脑子敲响了警钟。

段瑞盺单脚踩在他二哥的背脊上,握紧了刀柄,缓缓使力抽出来。那刀刃深入脊骨,每出来一分,就明显听得见里面骨肉被迫搅动的吱吱声,最后用力一拔,刀刃上的血槽满满的飙出腥红的血线,仿佛朝着人的脑袋上兜头泼下来一盆血水,不单血丝都挂在了太子的鼻尖,连血珠都侵入了他的眼里,到处都是一片赤红。

段瑞盺将那一柄简单至极的小刀在手中舞了舞,多余的血就顺着刀柄滑在了他的手背,给那苍白的肌肤凭添了一抹杀气。

太子捂紧了腹部,听得他问:“瑞芷偷给二哥的遗诏和玉玺应该都是太子你授意的吧?”

段瑞芷公主原本是皇帝殡天的当夜就已经潜回了皇宫,偏生是在第三日才在皇宫中走动,当夜再消失,同时不见的还有皇帝的遗诏和玉玺,只要是有心人,都会猜测公主此次回来的目的。

太子即将即位的关键时刻,先是朝中四之有三的大臣失踪,余下四之一要么是死在大街上,要么是不在城内,要么就是官小言轻之辈,导致太子无法在皇帝升天后的第一日就宣布遗诏。第三日遗诏和玉玺遗失,太子的登基大典几乎就无法举行。

似乎是谁也没有想到,又似乎是谁都估算到了,那两样最重要的物件在二皇子的手上。

此时,三皇子居然说这一切都是太子的计谋,是太子让公主去投奔二皇子,再假装被二皇子拾掇来偷取先皇之物。

“按照西衡的国法,太子的人选要么立嫡,要么立长。”段瑞盺从地上捡起那锦盒里的玉玺,左右端详了一番,“现在,二哥被走投无路的太子给害死了,而太子你……”他蹲下·身,将刀尖在太子的眼前横过,那刀刃上最后一滴血珠要坠不坠,腥臭的气味几乎要把人给熏晕了过去。刀尖从太子的眼珠滑到他的喉骨,再到心口,段瑞盺上上下下的比划几次,单手撑在对方身上,盯着对方,如同盯着半死不活老虎的豺狼,他笑着建议,“也被诈死的二哥一—击—毙——命,如何?”

太子几乎是彻底的软了下去,那腹部的伤口已经被段瑞盺的手压住,如果没有这一身衣衫,估计段瑞盺的手都探入他的肚腹里,狠狠的拉出肚肠。

太子深深的喘气:“老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场好戏的?”

段瑞盺又笑了起来:“大哥,你真是健忘!你忘了,我在离开西衡之前就在母妃面前发誓过,迟早要让你们尝尝兄弟相残的滋味!怎么,躲在宫外的太子殿下已经忘记了?”

太子突地咳出口血痰:“所以,你从那时候就策划着让二弟与我反目成仇?”

“我需要策划吗?”段瑞盺问,“你以为你的太子之位很稳当?别忘了,我们日日请安拜见的皇后娘娘可不是你的生母,她可是你的小姨!你一个没了生母的皇子,凭什么霸占太子之位,凭什么拦在二哥登向皇位的拦路石呢?二哥早就不服你了,我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对于我来说,对亲手把弟弟推上质子之位的太子,可比二哥冷血多了,所以,二哥很轻易的就接受了我的投诚。”

段瑞盺忍不住踹了那已经死透了的二皇子一脚:“二哥只知道我恨父皇,恨太子,不知道我也恨他!当年,逼我去北雍为质的兄弟中,他也出了不少力。如今,他也死得其所了。”

他嗤的发出声嘲笑,转身又看向太子,轻笑着问:“太子,你是想再尝试一次兄弟捅你一刀的滋味呢,还是自己给自己一下,也省得脏了你三弟我的手。”他随意的朝着太子的肚子再踹了一脚,看着太子受力不住滚了两圈,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随着太子腹内的剧痛升腾起来的是宫外那一簇簇开始燃烧起来的大火,起初只是一处,继而两处、三处,宫内宫外都有人在呼喊,到处都是浓烟滚滚。从皇城里最高的宫殿里望过去,轻易的就可以看到那几处燃起的火势非比寻常,正好是皇宫的东、西和南门。

太子霍地抬起身子,不可置信的望着那燃烧入天的火云:“你夺位已经毫无悬念,何必还引士兵火烧皇城,平添百姓的伤亡?”

段瑞盺眉目一动:“我的兵马没有入城,都在城外牵制百里外的几万新兵。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根本不会攻城!二哥的兵马都只围在宫外,没有二哥的信号,不会攻打皇宫,更别说焚烧民众房屋。”

太子问他:“你哪里来的兵马?”

段瑞盺瞬间屏住了呼吸,半响,才吐出四个字:“北雍借兵。”

·

重见天日的感觉,天再黑也迟早会天明,人再累也迟早能够回到家的感觉。

穆承林将最后一名老臣从酒窖里拖出来时,众人都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更有臣子当场老泪纵横:“还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天日了!是先皇在冥冥中保佑西衡,保佑我等啊!”

大臣们还在感慨时,江德弘已经与一对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他手上提着一颗人头,随意丢在了周太尉的脚下,周太尉立即就发现这是太保何家的女婿,在朝廷任三品将军,在盘阳城里也是个实权人物,而何家是众所周知的二皇子党派。

何太保当场心胆俱裂,只恨不得把那头颅挫骨扬灰:“孽子啊孽子!周大人,胡大人,此事可不是我何某的授意啊!如果我真的与二皇子同流合污,又哪里会被他暗中抓来此地,整日里胆战心惊呢?”

周太尉还未说话,江德弘已经打断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国难当头,还希望诸位大人速速调出府中的侍卫,一起对抗外敌!”

“外敌?什么外敌?”

“北雍兵!”

·

穆承林平安归来的消息随着大臣们归家的步伐一起传到了穆家。相比部分将军们回去调兵遣将,文臣们看的似乎更远更高,有人已经连衣衫都不换直接奔去了皇宫。有人只看到了皇城和百姓,有的人已经看到了皇宫里的荣华富贵。

皇宫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太子站在宫墙上宣布了二皇子的诸多罪状,没有了头领,围着皇宫的士兵们都丢弃了兵甲,还有些将军们准备再拼一拼,结果三皇子也适时的出现在了太子的身边,宣布二皇子已经身亡的消息。太子将皇宫守卫与二皇子的兵马合并,重新整顿,与皇城守城的兵士们轮番守城,再让文臣们打开自家粮仓,从医铺里征收伤药。所有人都知晓,新的皇帝即将诞生,大臣们不怕再标错了忠心,平民百姓心里有了主心骨,士兵们有了后援,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九月,北雍的支援源源不断的涌了进来,短短的半个月,一万兵马增加到了三万,西衡边界的城镇也开始受到不同程度的侵扰,战事开始在西衡国境内频繁爆发,皇城被围,边城的消息更是送不进来,这一场战事一直持续到了腊月。

第一场雪落下时,北雍的粮草终于跟不上,周边的城镇百姓早已被陈世子的兵马安排搬离,带走了所有的粮食、牲畜和棉被等物,北雍士兵在盘阳城外盖着帐篷,一个个开始盯着那被巨石堵着的城门,双目麻木。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战事会持续这么久,北雍的战线拉得太长,新君也不得不招令撤离。陈礼昌世子趁机率领了五千士兵追杀,斩获北雍将领若干,功名赫赫。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皇帝的登基大典也在满目苍凉的皇宫里完成了。

与新皇一起守卫皇城的臣子们终于陆陆续续的回了家,这一次是真正的回家。没有了外敌,没有了内乱,皇帝登基,百姓逐步安乐,百废待兴的奏折也堆满了御案。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忍不住深深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可以挺直着脊梁回家了。

时隔三个半月,穆承林最终踏入了家门。

门内,他的妻儿、父母和妹妹都笑意盈盈,相互搀扶着迎接他的归来。

他的儿子穆远峰从母亲的怀中挣脱出来,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向他的父亲,抱住他的腿,糊了他衣摆一片口水,仰头露出小小的贝齿,唤:“爹爹,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一笑而过大美人送的地雷,JJ的作者后台抽了好多天,才看见( ̄▽ ̄|||)

宫斗情节一笔带过了,只写了最重要部分,后面就是几对副CP的结局了,咳咳,完结的旗帜已经在对我迎风招手了,真是泪流满面啊

这几天JJ都在抽,今天一次性把这些天没送的积分都送了,留言满了25字的美人记得查收积分哟(^u^)ノ~yo

84夫君太给力

大年初一第一缕曙光从天际穿透时,盘阳城里的爆竹声也适时的热闹起来,振奋了睡眼惺忪的守岁人。

江德昭给穆老夫人压好被角,就看见她老人家唇瓣开合,似乎说了什么话。

江德昭凑近去,轻声唤了声‘婆婆’。穆老夫人勉力掀开眼帘,瞄了她一眼,嘴唇蠕动了两次,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自己翻了个身子,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江德昭不以为意。老人家那次激愤后就落下了点毛病,腿脚不大利索了,人也越发疲懒,整日里不大出门,话也少了很多。一直到穆承林传回来平安的音讯,她才有了点精神,等到穆老爷归家,笑容也多了些。江德昭前前后后的亲手伺候她老人家吃饭睡觉沐浴,也总算没有摆什么太难看的脸色,在穆老爷听闻府里大小事后,当着众人的面夸赞江德昭贤惠,穆老夫人也难得的没有刺出什么尖酸的话,总算是默认了她这几个月的操劳。

不默认又如何呢?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最初病重的时候,穆老夫人可是全身没法动弹,睁着眼到天亮,看到江德昭都是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自从她老人家躺在病床上起,穆承芳就负责给老人家喂饭,这事江德昭做的话,穆老夫人会直接把饭吐到江德昭的脸上。可穆承芳也是穆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千金小姐,别人伺候她还差不多,她伺候别人,三口饭有一口完完整整的送到老人家嘴里都算不错了,更别说一顿饭要吃上半时辰,没有一刻不是举着碗,拿着勺子,还要应付老人家的怪脾气,这样折腾了十来天,穆承芳就巴着江德昭撒娇,说让丫鬟们做。丫鬟们也不耐烦伺候病人啊,总是趁着江德昭不在跟前,就随便给老夫人糊两口,算是喂过饭了。这样又折腾了十来天,江德昭再亲自伺候的时候,穆老夫人就合作了很多,相比饿肚子,儿媳妇这张丑脸也难看不到哪里去了。

伺候好了老的,小的也不干了,闹腾着要娘亲喂饭。一张桌子上,老人家坐上头,儿子坐下头,江德昭坐中间,给老人家一口,再给儿子一口,自己是怎么也顾不上了。老夫人觉得这办法不错,经常是孙子的饭刚刚到嘴里,她老人家就用已经可以动的手指使劲的抠抓桌面,江德昭又立即给她塞一口,一顿饭一个时辰,直累得江德昭手臂都要断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穆老爷回来,穆老爷看儿媳妇劳累,主动要给穆老夫人喂饭,当日,老夫人就手臂可以动弹了,虽说抓不稳筷子,用勺子还是成的,倒是让江德昭给脱离了出来。

昨夜大年三十,穆老爷与新归家的穆承林去了书房,一直到半夜都还没出来,江德昭哄了半天,才哄得老夫人去歇息,等出主院的时候,天已经隐隐亮了起来。她回了自己院子,先去看了看隔壁睡觉的儿子。小宝儿双腿曲着,两手举在头上,睡得口水直流,她试了试孩子额头的温度,不冷,又去摸他的裤子,里面的尿布也是干的,显然没有尿床,安了心,自己才撑着酸痛的身子回了房。

白瓷和青琉早已被她打发去歇息了,房间里略冷,她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火,呆呆的看着那明火转成暗火,再抬头时天已经大亮了。

穆承林轻声推门进来,意料之外的看到她发愣的模样。

“德昭!”

“嗯?”

穆承林上前,缓缓伸手抱住了她。他身上那如烈火一般的热度瞬间把她温暖,即可见的速度,心都暖和了起来。江德昭抬手,起初只是碰了碰他的衣衫,等到他的气息都浮到了颈脖间,这才狠狠的回抱着他,将头深深的埋入了他的怀抱里,心底那一声疲惫也就随着一呼一吸而消散了。

静谧的房间内,初春的暖意已经从门扉外穿透进来,洋洋洒洒的镀在紧紧相拥的夫妻身上。前两日下的雪融化了不少,露出泥土里半探头的嫩芽,路过的猫儿伸长了脖子端视了半响,喵了声,从门口路过,随意扫了扫屋内的人影,又摇头摆尾的走了。

江德昭从睡梦中睁开眼。她很久没有睡到这么沉了,恍惚中感觉有什么不同,懒洋洋的,带着点暖香的气息漂浮在周身。她有点懒散的想要拂过鬓边的长发,不知哪里探出只手来,替她完成了动作。江德昭一愣,倏地转过头,看见躺在身侧的穆承林。

他说:“醒了?再睡一会儿,宝儿早就被承芳带出门了。”

江德昭傻兮兮的回答:“我还要去给公公婆婆拜年。”

穆承林笑嘻嘻的戳了戳她的鼻梁:“傻夫人,这些我早就替你忙活完了。今日你什么也不用做,就安心休息一日。”

江德昭眼神闪了闪,这才清醒过来,啊了声,才笑道:“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她忍不住主动去握了他的手,“你已经回来了啊!”

“嗯,”穆承林也笑,“我回来了。”

江德昭到底睡不着了,知晓穆承林已经用过了午饭,她洗漱后也就随意吃了碗燕窝粥,在穆承林的盯视下,把一碟新烤的鹿肉片给吃了,外加几块糕点,穆承林还让她多吃。

“再吃,晚饭就吃不下了。”她说。

穆承林揉着她带着点凉气的手:“瘦得比我还厉害,你都不好好照顾自己。”

江德昭笑道:“这话我几个月前才对德茗和德弘说过,转头你就来训我了。”她俏皮的眨眨眼,“其实我是特意为之,就是想让你更加心疼我。”

穆承林嘲她:“你承芳还要傻气。”

下午穆承林就陪着她去老夫人的屋子里说话,穆远峰拉扯着爹爹的手一起去看自己前两天堆的雪人。小孩子学会走路没多久,不肯让爹爹牵手,一定要自己走路,摔了好几跤,含着眼泪爬起来继续摇摇晃晃的带路,午觉也是趴在爹爹的腿上睡的。

穆老夫人直说:“连宝儿都想爹爹了。”

穆承林摸着儿子的软发:“他早慧,满了两岁后就给他启蒙吧,别请夫子了,就平日里给他念一些三字经,学会握笔写字就成。”

穆老夫人不同意:“这才多大的娃儿,读书也太早了,让他再多陪我几年。”

“娘,”江德昭不会去反驳穆老夫人,不代表穆承林不会,当下就说,“子不教父之过!再过几年,我就是想要亲自教他读书也不成了。”

穆承芳首先反应了过来,惊喜道:“哥哥的意思是,你快要升官了?”

穆承林点头:“等过完年,皇上就会颁布圣旨,这一次提升的官员很多,德弘也升到了五品,我四品。皇上的意思是我善于管理钱财,户部以后就是我的根基,等再做出些成绩,会调我入门下省,官从从二品。”

这下连穆老夫人都喜笑颜开了,穆承林看了看江德昭,打趣道:“现在户部都传我娶了个旺夫女,福缘不浅。”

穆老夫人直觉的想要反驳,说这关江德昭什么事,转念又想起了江德弘。那小子最开始可是七品小县令来着,回来一趟就直接跳到了五品,里面肯定有什么缘故,说不定是周太尉从中周旋了不少。再深思索,穆老夫人又想起很多她以前刻意忽略的事情来。比如,周太尉桃李满天下,比如周家几个儿子都身居要职,比如周家的姻亲……等等。

她老人家终于给了江德昭一个正脸,似乎是第一次端详她的面容一般,半响才说:“不错,是个旺夫相。”

江德昭含蓄的道:“婆婆谬赞了。在我看来,穆家如今红日当头,里面婆婆也居功甚伟呢。”

穆老夫人急忙笑道:“对,不说老头子了,承林你可是我的儿子,我儿子有出息可不就是我的功劳吗?!”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穆老夫人尤其大声。穆承林也赔笑着,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已经钻入了江德昭的宽袖内,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

大年初二,女婿拜见岳父岳母。

如今老江家也算热闹,虽然江老爷和江德玉的官职比那顽石还要坚固的立在原处,可他的嫡亲儿子江德弘此次得了圣眷,以后富贵简直是指日可待,更别说江德弘还有两位姐姐,有女儿就有姻亲,有姻亲就很容易壮大。

江老爷只知道儿子会高升,顿时就想起了自家的宝贝女儿江德玫。好不容易等到江德昭回来,就急不可耐的说:“你做姐姐的怎么也不关心下妹妹,好歹也替德玫说一门好亲事啊。”

江德昭干笑道:“爹,德玫的娘还在江家呢,哪里轮得到我给她说亲。”

江老爷一脸嫌弃:“别管那婆娘,她懂什么!我听说女婿年后就要升官了,德弘也升到了五品,我们江家好歹也算得上是官宦世家了吧!以前她娘给她看的那些人都没什么本事,官职也低。按照我们江家如今的身家,少说也要让她嫁给一个三四品官儿才行啊!女婿正好是四品官,让他替德玫相看相看。”

江德昭道:“爹,不是我说,如今的四品官员又哪个没娶亲的?儿子女儿都成双成对了。”

“那德弘不也没娶亲吗?”

“德弘是五品。”

“那就说个五品!”

“五品官没娶亲的也少。”

江老爷神秘兮兮的凑到她的面前:“我听说这次武阳候世子也立了大功,我记得他以前在书院就与你们姐弟走得近吧?他貌似还没说亲!”

江德昭脸色一变,嗤笑道:“哟,德玫是皇族公主呢,还是世家嫡女呢?居然惦记上了太后的亲弟!我怎么不知道我家还有这么大的脸面,可以跟皇家说亲的!爹,你也别怪女儿说话太难听,德玫是个什么性子,她曾经做过什么事儿,我不说就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也别把这盘阳城里的官家子弟都当成了傻子,以为他们都不知道德玫那点子丑事呢?”

“你……”

“我最后一次提醒爹,如果你还想要你这张脸面,赶快把德玫嫁到外地去,越远越好,否则你这官位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的。”

江老爷怔住:“你说我一直没升官,就是因为德玫的缘故?”

江德昭端着一副高人的模样:“谁说不是呢,有一个败坏家门的女儿,皇上就算想要升你的官职,都要想想是不是下梁不正上梁歪的缘故。”

回头江德昭说这事给江德茗听,江德茗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姐姐你也太坏了,皇上那么忙的人,哪里会去审察爹爹这样一个五品小官的官评啊!”

江德昭笑道:“我就是吓吓他,否则他还将德玫当成个宝贝,以为德玫嫁得好了,他就可以扶摇直上做一品朝臣了。”

果不其然,没一个月,江老爷就不顾马氏和江德玫的反对,直接给她说了个外地皇商的嫡子,绑着她上轿,直接出嫁了。

与自己的升官发财相比,女儿的终身大事

85夫君太给力

德玫嫁之前,马氏还来找江德昭闹过一场,被胡氏强制性的拖了回去。

马氏是个拎不清的,胡氏倒是还有点脑子,知晓江德昭已经熬出了头,不单有了儿子,穆承林以后也会逐步高升,就连她的弟弟江德弘,有了穆家和周家在背后周旋,说不得也是个掌实权的臣子,哪里是江老爷和江德玉比得上的?胡氏供着江德昭姐弟还来不及呢,哪里还容得马氏再去拖累江德玉的前程。

对于胡氏来说,江德玫嫁得算不错了,那样的名声,不洁的身子,如果不是穆承林在里面牵了线,江德玫都只有做妾的份,当然,不是做嫡子的妾,而是给庶子做二房。

马氏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等得出了嫁,马氏连胡氏也给狠上了,哪知道没过多久,家里的管家大权就悄无声息的转到了胡氏的手上。胡氏没做别的,只是在江老爷面前嘀咕了一句话,说:“公公和夫君为官这么多年,按道理也该升一升了,是不是送出去的礼被谁给贪了?”

官家的礼来来往往都是从库房出,库房的钥匙那是每府的正房保管。

江老爷是个多疑的人,也是个贪财的人,因为江德昭的大舅母把持了前周氏的嫁妆,他就可以连自己的女儿儿子都恨上,由得继房欺辱嫡亲的儿女。现在,胡氏这话一出,他几乎立即就把目光转向了马氏。

当即,胡氏就在江德玉的耳朵边吹枕头风,说某年某月某日,胡氏托婆婆马氏给江德玉的顶头上司送的一盆上好的红珊瑚,她居然在江德玫的陪嫁里面见着了。再有某年过年,因为江德玉不会说话,负责审核官员绩效的大臣看中了他们府上一套文房四宝,那东西是当年周氏送给江德玉成亲的贺礼,据说是御赐之物,珍贵得很,江德玉根本舍不得用,偏生被那大臣看见了,也只能打包让马氏送去那家府上,想着对方收了礼,他的绩效上好看些,好歹也能够挪下位置,换个实权的官儿当当吧?想法很不错,可惜,胡氏说,那套文房四宝已经落到了他的妹婿手上,马氏做了见面礼送给他的新妹夫江德玫的夫君了。他妹夫一介商人,用得上什么文房四宝,简直是糟蹋东西。

马氏扣押了胡氏的东西就罢了,可江德玉自己的宝贝哪里容许自家娘亲拿去做人情,而且还是送给商人。难道他的娘把女婿看得比他这个亲儿子还重要吗?原来他这么多年都没法升官,就是因为他娘亲在背后拖累的吗?

江德玉是个实诚、胆小且弱懦的孩子,可再懦弱那也有逆鳞,马氏做的那些就足够让他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了。

江老爷、江德玉和胡氏,三个斗马氏一个,那不是毫无悬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