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多亏了边夫人的万种风情,令你初识情滋味,也多亏了边夫人的别有用心,使得你脱胎换骨,成长为了如今大业至上的左丘家主……

“你的父亲和哥哥为你找好的买家有三处,你可知他们为什么将本家主列在第一选择?”

恁快揭人伤痕,小气!“不是因为你英雄盖世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么?”

“他们对三方做了评估之后,认为联手之后,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本家主是唯一不会迁怒你错待你的一方。”

“……呃?”奢城儿妍丽生动的五字呆滞了须臾,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有这回事?”

“再有,在他们看来,你我结识后相处得尚算融洽,更使他们坚定了这个念头。换句话说,他们对本家主的次次忍让,源自对你的那丝疼爱或者愧意。虽不能让你拥有两情相悦的美满婚姻,至少要保你一世无忧的荣华富贵。”

奢城儿百无聊赖地拍拍手掌:“真感动啊,感动。”

“感动,很好,去做你应该做的。”

“感激涕零么?”

“本家主会给你的父兄一个下得来的台阶,而你也要在旁适时推波助澜。自然,在你不想嫁给嵇释抑或云王的前提之下。”

奢城儿秀气的鼻孔内冒出不够秀气的冷哼:“选你,也是本小姐掂量过三方的结果,若有可能,本小姐当然不想节外生枝……”瞳仁骨碌碌转悠了几遭,“好吧,本梁上君子且便利用父亲和哥哥这丝数量极微的疼爱也好,愧意也好,助你这一次。但方法,本小姐一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来。”

“随你。”

“哪怕本小姐找上阙国二公主?”

“你找她?”

“她是本小姐最强力的竞争对手不是么?如若不将动静闹得大一点,父亲和哥哥怎么会确认我非你不嫁呢?”

“这个理由牵强了。”

“真不好骗。”奢小姐手托香腮,狡黠扬唇,“我的目的,是想见见你的那位心上人。我想,这世上想见她的女人不止我一个,将左丘无俦迷得三荤五素的扶门细作,应该很多人都想见上一面。但其中最有资格的,是与你有婚约的本小姐对吧?”

……

默然了许久,久到那位小姐几乎失去耐心,左丘无俦方发声轻笑:“你认为惹点风波会将她引出来?”

“难道你不想试一试?”

又是一阵沉默,他道:“随你罢。”

她不会出现,他知道。

希望她出现,他也知道。

迫切地,焦灼地,寸心成焚地希望……

他已然不可救药。

扶襄 八二、一寸相思一寸(下)

“有意思,叶国的太子妃的信中和阿宁传回来的居然说得是同一件事。”

“说了什么?”

“有关阙国二公主与……想听么?”

扶襄停笔,以笔杆抵住额头,叹道:“阿粤。”

“好好好,奴婢知错,处理政事时间不该插科打诨,容奴婢禀来,王后娘娘。”

成为原国王后的扶襄,按照与冉悫事前达就的协议,除去每月的初一、十五需要在宫人的面前佯作王、后合衾,全然不必接手原王后宫,平常时日住宫外的“梅窠居”即可。自然,此一处挂某位边缘王族子弟名下的宅院也是原王所赐,混迹于各家达官贵人的府第之列,距离宫廷不足五里之 遥,快马加鞭半刻钟到达,竟是大隐隐于市的绝佳之所。

“这可是本公子的第一爱巢,本公子的忍痛割爱交予小襄子,就由你在此收集四方资讯,估测天下大局罢。”彼时,又以冉轻尘自居的某人大剌剌道。

忍痛割“爱”?那当下,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原本他不必作任何割舍。不过,事实已然造就,一经选择,痛便痛了,大家各自承担罢了。

此刻的她,承担的亦是选择后的所有。

“之前,阙国二公主为了算计阿襄,曾主动找上左丘无俦提出联姻计划的不是?这个计划成功逼走了你,也打动了隐在暗处的左丘一族的长老们。虽然与银川奢家的婚约履行已提上日程,却并不妨碍左丘族人对这个计划的兴趣,由明处的左丘无倚积极联络,促进这桩计划的顺利实施。于是,就在前不久,左丘无倚与阙国二公主会晤的当场,银川奢家的小姐破门而入,大闹了一通,惊动了大群人围观。叶国太子妃的信到此为止,而阿宁写来的则详尽热闹得多,奢小姐不仅揪着左丘无倚的脖领逼问原委,还与阙国二公主吵得如火如荼,甚至指着鼻子骂道:你当你还是那个能够做阙国半个家的二公主么?天下人都知道阙王新得了一位王子,整个阙国已经有了接手人,你这位公主的陪嫁除了金银珠宝还能有什么么?论及那些,本小姐会少于你么?”

“……怎么可能?”扶襄半信半疑,“这等作派,怎么听也不像是一位地方诸侯千金的罢?”

扶粤秀眉拧结,道:“是呢,感觉上,更像是一个成心寻衅滋事的街头混混之类,我还以为千金小姐与一国公主的争风吃醋应当更有层次才对。”

“阿粤……”扶襄哭笑不得,“你似乎放错了感兴趣的地方。阿宁特地递这样的消息回来,理当有用意所在,信中还说了些什么?”

扶粤向下翻看了一番,将那三页的信笺扬得哗沙作响:“我看阿宁的用意是为了让你开开心而已,否则比拟必写得这般色彩纷呈文情并茂……”

“阙国二公主与左丘家走得这般近,对风昌的云王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倘若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云王那边必有动作出来。”

“……不愧是阿襄。”这封信摆明了是阿宁写回来给她们解闷开怀的,而阿襄的视角永远比她们来得高远开阔。

“叮嘱阿宁近期将目光投注在风昌城,给叶国太子妃回信,多多关注处在叶、原交界处的银川。”

“好。”

“然后,把阿宁的这封亲笔信呈给原王。”

“咦?”扶粤困惑,“为什么?”

“见字如见人,聊解他的相思苦。”

“……”是见字见不到人,平添诸多相思苦罢?阿襄是有意摧残那位原王的幼小心思么?收回前言,阿襄小气起来,她们也是望尘莫及。

扶襄 八三、养兵数日用一时(上)

云国之北,原国之东,叶国之西,进入深秋季节的银川,在外人眼中,依然是终年弥漫的雾霾,永不消尽的迷瘴,直若一道天然屏护,使得有“寸地皆银”之说的银川成为如今独立王国般的方外世界。而这处界域内的居民的剽悍及对毒物的擅长与应用,更使它披上几分神秘的诡异,令人望而生畏。

“那个地方……能发生什么事情呢?”站在叶国边界一座不高不矮的峰头上,穰永夕紧攒着柳眉,道。

在她身边,立着脸色不喜的叶国太子沈括:“你挺着五个月的身孕,执意随本太子巡查边疆,又说要看什么风景攀上这处,就是为了那个地方么?”

“是啊。”

沈括哼一声:“你对那个女人的话,还真是奉若圭臬,几时见你对本太子如此顺从来着?”

穰永夕眉结稍松,冁然道:“我想知道她究竟能做成什么事。”

“那个女子又与你何干?”

“我也希望这一生永远都不必再与她发生牵扯,可以陪着你,陪着我们的儿子,安安稳稳地活到老。”

沈括脸上透出薄薄的红意,咕哝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穰永夕眼角瞥向丈夫:“太子爷还恋着那个椿风楼的妤姬么?”

“……你怎么又突然说起这桩事?”这女人破坏气氛的本事与日俱增是不是?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就突然问一问,太子爷不想说,全当臣妾没有问过。”

“你放心……”沈括的话迟迟疑疑,吐出去进浅若无物,“在你生产之前,我不会接她进府,这个孩子嫡生长子的身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这样啊。”穰永夕轻点螓首,笑靥柔柔溢开,“臣妾知道了。”

所以啊,扶襄,尽管在你的面前作出饱受宠爱的幸福模样,我却最需要借用你的力量,因为,我实在不晓得我们母子的未来在何方。

“行了,这地方风大,待久了对你身子不好,走罢。”沈括伸手揽着妻子腰身,向软轿处行走。

“好,”穰永夕的眸线犹在银川的方向流连,喃喃自语,“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事情呢?银川……不过是一个银川而已……”

沈括锁紧眉头,没好气道:“能有什么事?无非是银川的二当家与原国边防军打起来,纵算发生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也值得你替那个女人打探?”

“银川的二当家?”

“是现任当家奢伯的二弟奢仲,父王曾说那人天性凶残好战,因所住的区域恰好与原国毗邻,常以扰袭原国边界为乐。”

“原国好歹也算大国,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我在军司的情报簿上曾读过,奢仲的毒蛇军之歹毒天下罕见,想来原国也是忌讳这一点罢。走了走了,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如此拼命,真是令本太子不爽……”

穰永夕回头又望银川一眼,钻进软轿,轿帘入下后,由袖袋内取出随身小毫,以舌润了笔尖,在一块素帕上匆匆挥写,只须回到下榻的驿所,即可千里传书。

如此巨细靡遗,如此热烈积极,是她与扶襄重逢后方唤醒的进取。当年自己的母亲未为自己做的,她将为自己的儿子殚尽全力。

大约十日后,飞鸽传书到达鹤都梅窠居。

“银川的毒蛇阵?”扶粤讶呼。

扶襄仰首:“有什么不妥么?”

扶粤满脸嫌恶:“‘蛇’已经足够使人不寒而栗的了,还在前面加上一个‘毒’字,后面加上一个‘阵’字,这毒蛇阵该是多么令人恶心的存在?”

“菊使阿粤最可爱的便是这个地方,竟然怕蛇?说出去谁会信呢?你可是……”

扶粤掩耳大叫:“不要提那个字,单是听到本大人就已经是全身的鸡皮疙瘩了!啊啊啊……”

扶襄先愕后笑,继而是拍案大笑。

不成想,两三天过去,扶粤对‘蛇’字惊魂未定,冉轻尘在美婢簇拥下敲开了大门。

“银川的奢仲又在骚扰我原国边界,怎么样,我的王后,可以让朕见识一下你的实力了么?”

扶襄 八三、养兵数日用一时(下)

银川与一号的渊源,正是起自银川蛇阵。

多年前,云国、银川边境也曾摩擦频繁,嗜武的两方迅速将最初的的边民斗殴演变为浩大的流血事件。银川人理所当然地使出杀手锏,是以,傲视各国的云国军队惨遭蛇噬,损失之惨重前所未有。初出茅庐的一号奉旨赶赴至云、银战场,采以火攻计略,重挫银军,奠定军神名声的雏形,银川蛇阵的不败神话亦告终结。

“既然有这个成功战例在前,我们为什么不能拿来借鉴?”翻阅过扶宁编写的《银川纪史》,扶粤问。

扶襄秀眉困锁:“你仔细读云、银交战那处的记载。一号以自身作诱饵,将群蛇引至地形凹陷的桐木林内,以烈火焚之,与此同时,全身密缚、脸覆密罩的云国兵士以石灰粉扬洒四内。桐木多油易燃,凹陷的地形令群蛇易入难出,而扬洒的石灰粉及时遏制了毒蛇遭焚时的毒气漫延。这场战,看似简单,实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眼下姑且不说其它,先看原国与银川毗邻的地理志上,有哪一外长有地势凹陷的桐林?”

“啊啊啊!”扶粤蒙头,“每每想及所谓蛇阵群蛇蠕动的样子,我都想尖叫。阿襄,求你快点了结这场战事。”

“我也在想,你这个模样,不知情者还以为蛇是你的克星……”

克……星么?她凝神思索,忽尔扬眉释笑:“阿粤,我们去军营!”

“做什么?”

“练兵!”

“原王不是催你尽早出征?”

“所以才要练兵,练兵几日,言能用上一时。”

“……”不明白。

扶粤的茫然的纠结,一直维持到与银川人短兵相接。

一身月白戎装,立马“冉”字军旗之下,目注对面青黄草色军服的银川人,扶襄道:“晁丰。”

后者应声出列:“末将在。”

“战鼓响起时,你率左路人马抄绕敌之右翼,以浸过雄黄的箭直射对方穿着水红驱蛇衣的兵卒,放过箭后,当即回撤!”

“得令!”

“孟大虎。”

“末将在!”

“你率右路人马抄敌之左翼,将雄黄泡过的草绳沿路抛洒,遇敌不可恋战,点燃草绳即回。”

“得令!”

“各位务必记得,对敌方每人身上均携有十几条以上的剧毒之蛇,你等甲胄、马匹虽皆涂了避蛇的药酒,仍不可近其身三尺之内。”

“是!”

身为战将,最能使他们由衷称服的,自然是战场上的王者。原国诸将由郎硕口中得知扶襄以往战绩,又亲睹素常训练中此女对各种战略的娴熟,部署运筹时的从容,更甚,她如今乃是一国王后,不可违拗。如此种种,诸将焉敢再有放肆?

扶襄举起扬声:“击鼓!”

鼙鼓之音,彻天大作。

杀伐之声,破宇而起。

靛蓝兵服的原国兵士,与草绿战衣的银川人马,迅速汇涌聚拢,当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且不管是敌是我,皆为血肉躯体,陷身战争泥潭。

几日的演练,今时实战。

雄黄为蛇之克星,有其阻路,群蛇蠕蠕不前,阵法难成,没有了毒蛇为伍的银川人马,心动摇,战力大损。反之,原国兵士无蛇可畏,手脚全无顾忌,精神得以抖擞,斗志昂扬,奋力杀敌。

此下,一靡一震,胜负不难想象。

扶襄八四一手江山一手卿(上)

“王后……不,在军中应称军师才对。军师,末将敬您一杯,以前说话不经大脑,多有得罪,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咱粗人计较……”

“军师,末将也敬军师,先前的那些拙话粗话,请军师多多包涵。”

“军师,末将……”

“军师……”

庆功宴上,诸将对扶襄无不极尽恭敬。

与银川摩擦不断的数十年间,边境军民饱受银川毒蛇阵威吓,始终居于下风被动挨打,今日这场大捷令得原军上下多年沉霾扫尽,终得吐气扬眉,怎一个痛快了得?

扶襄以茶代酒受了几回礼敬,道:“各位将军,今日虽有小胜,但银川尚未撤军,我等不可轻忽。此捷虽能振奋士气,却不可因此轻敌,还望各位有所克制了。请待大捷回朝之日,各位将军再大碗尽兴,大口吃肉。”

“好,军师爽快,咱们也利落,喝尽杯中酒,大家各回营帐,严阵以待!”

“对,对!待明日,杀银川弹丸之地的狂妄小儿们一个片甲不留!”

诸将兴尽而散,扶襄独处中军帐,向窗外道:“窗外的那位,倒悬了那么久,还舒适么?”

案上的灯花微闪,一个人影已四平八稳地稳坐案前:“那般喧哗的时刻还能捕捉到本公子的声息,小襄子好可怕。 .”

扶襄眉不抬睫未动:“不奇怪,只不过轻功恰好是我的长项而已。反观阁下,在自己的国土上,自己的军队中,自己的将士前,玩这等躲躲藏藏的游戏,不愧是怪人一枚。”

“此时本公子的身份可是那个逃脱帅职挂印二区的不良王族子弟,自然要东躲西藏方算得上合理……”忽地面色一正,他郑重其事道:“闲话少叙,小襄子,看方才的情形,诸将对你已是心服口服,本公子要恭喜你获得了诸将信任。”

“闲话少叙么?既然如此……”扶襄支颐,眸角睨挑,“轻尘公子要不要帮扶襄做点适合夜深人静的正事?”

“……呃?”

夜入三更,轻尘公子受军师派遣,潜入银川敌营,从主将奢仲的床头取回了一只长条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