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储秀山庄。

储秀山庄正逢大喜,庄主流烟掌秦栖云即将迎娶宇文世家大小姐宇文翠玉,处处张灯结彩,喜气盎然。秦庄主广发喜帖,邀请各位武林同道观礼赴宴,连四川章家的章柏通老爷子也不远万里赶来贺喜,这对新人的面子不可谓不大。

若说有一半的武林人士是冲着宇文世家的声望而来,那么流烟掌秦栖云又何德何能请得来那另一半的宾客呢?大家心中清楚,秦栖云本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庄主,而秦栖云的几位结拜兄弟却是赫赫有名的百里府四公子。秦栖云今日大喜,百里府四位公子到齐,其他武林人士焉敢不到?

百里府在江湖上的地位超然已有百年,无人知道当初为何独独将百里府捧至武林仲裁人的角色,只知百年来,武林中有争执难下或情仇纠缠之事,必定要去百里府对簿公堂般求个公道,而百里府也必定会公正处理,决不偏私,百里府裁定一下,若有不服者,莫说百里府拥有绝对的力量压服,整个武林也绝对会将百里府的公断执行到底。真要讨究百里府为整个武林信服的原因,大概是百里府每代当家公子都如百里青衣一般品性高洁,刚直不阿,却又为人宽厚,善于周旋。传至百里青衣这一代,青衣公子的美名更是传扬四海,不仅仅由于其美玉德行,还源于他完美无缺的外形,令见者惊为天人,再加上青衣公子年仅二十有八,却身怀深不可测的武功,其内功之纯厚深远连许多武林耋宿都自叹弗如。这样的百里青衣,号令武林,谁敢不从?

百里青衣,是名副其实的天下最完美的男人。

故此,许多武林人士赴宴储秀山庄,不过就是想一睹百里府青衣公子的真容。

储秀山庄庄门大开,庄主秦栖云年约二十五,身形修长,略显清瘦,气质温厚,不同于常人,面上却突兀地用一块黑巾遮了半面,露出的右边半张脸横卧了几道刀痕,竟也无法分辨原本的容颜,让人惋惜不已。然而他身着大红蟒袍,满面春风,丝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婚事办成全武林的盛事。

庄门外,除了川流不息的江湖各大家的车马,自然还少不了看热闹的人群,寻常生活波澜不惊的老百姓,也想趁此机会看看,所谓的江湖人士是否都是三头六臂。

人群之中,依旧是一抹灰色的身影喘着气要挤到最前面去。

不,是两抹身影!

两个小乞丐都是年纪十五六的样子,浑身污黑,却毫不介意地在人群中穿梭,被他们碰触到的人无不慌忙避开,自然就让出了一条道路。

其中一个身形略高的拽过另一个耳语:“无儿,就是这里!今天可是大户人家娶老婆,连皇帝吃的东西,我们都能吃到!”

“你又知道皇帝吃什么东西了…”水无儿喃喃道。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哼,早知道就不跟白大哥分开了,害我饿了几天肚子。”停了一停,“弄了半天,他才是一代盗神!”

“我…”水无儿正待争辩,却又软了下来,“是,我不知道,是我的错。那你再说,我们要如何进去?我们可是乞丐,哪有大户人家娶老婆,让乞丐入席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一个洋洋得意。“我告诉你,今天储秀山庄庄主娶亲,是武林盛事,连百里府的青衣公子都到了,丐帮又怎么会不到呢?”

“青衣公子…”水无儿口中轻喃。

“是啊,”他见水无儿心不在焉,便在他耳边唤道,“无儿,无儿?想什么呢?”

水无儿刹那间回神:“没,没什么。有儿,我们虽是乞丐,却是不入流的小叫花子,哪有资格加入丐帮?你该不会是想…”

水有儿咧开嘴:“没错啦,我们待会趁乱混进丐帮的队伍里,那么多的乞丐,谅他们也看不出我们是冒充的。”

“可是…”水无儿仍有些犹豫,此种武林盛会不比小偷小摸,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什么?你不想吃烤鸡了么?别怕,最多被人发现,又被暴打一顿,我皮糙肉厚的,一定挡在你前面,不让你受苦。”水有儿勇气十足地拍拍胸脯。

“你…唉…”水无儿无奈地叹气,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了。

“快看快看,丐帮来了!无儿,你好好跟着我,千万别走丢了!”水有儿小心叮嘱着,牵了他便往人群中挤去。

水无儿点着头,眸光却飘向那一群丐帮子弟身后的队伍,那齐刷刷的红衣红巾,正是江湖第二大帮乔帮的装束,而领头的正是乔帮帮主乔逢朗,他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便继承父业统领乔帮,是江湖上近年来最受人瞩目的青年少侠。此刻,他俊容淡定,神清气爽,面上含笑,向周围的武林人士频频示意。

而跟在其后,一片青色衣袂缓缓飘于马腹之旁,马上之人瞬间引来在场所有人的抽气声。

气质真好…

果然是那日绝色楼中的青衣男子,玉面朱唇,剑眉星目,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身穿青色儒衫,骑跨于白马之上,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门口的礼官亮起大嗓门:“丐帮九袋长老鹿昆冲,乔帮帮主乔逢朗,百里府青衣,寒衣,铁衣,缁衣公子贺!”

※ ※ ※

储秀山庄大堂上一片喜庆,觥筹交错,笑语相接,坐在最上首是宇文家的老夫人苏桂君,其次是其他武林世家的前辈高手,而百里青衣作为秦栖云一方的家长,位置却是偏下了些。

然而青衣公子尊老敬贤之心,确实是令武林同道叹服。

丐帮长老旗下弟子虽然个个仪容不整,围坐在大堂一角的酒席上却也是规规矩矩,丝毫无损武林第一帮的气派,成功混迹其中的水有儿和水无儿只得强忍腹中饥饿,只有趁旁人不注意只是才偷抓一把菜肴藏在怀里。

百里青衣面容淡定,目光却是不曾闲地扫过大堂各个角落,余光睨见手忙脚乱的两个小乞丐,眼神中掠过一抹兴味。

“大哥在看什么?”一旁的百里寒衣察觉他目光之变,笑问道。

百里青衣微扬嘴角,低眸敛去眸中神色:“没什么。”

排行第三的百里铁衣打趣道:“大哥是想起了那美艳不可方物的红酥手吧?今日是她姐姐大喜,为何不见她出现?”

“三哥又在无事生非了,大哥若是对宇文红缨有意,三年前就已娶她进门了,哪会拖到今日。况且那泼辣女子长相尚可,却是草包一个,配不起大哥。”年仅二十的百里缁衣声音平静,话中却是字字针锋。

百里铁衣脸色一变:“你这小子一日不讥讽于我便过不安生么?”

百里青衣温文闲雅的面容终于透出一丝无奈:“三弟四弟,看在栖云义弟的分上,今日可否和平相处?”

“可明明是他先…”百里铁衣大为不满。

“是三哥自己管不住口,怎又怪我直言?”百里缁衣口舌伶俐。

“四弟!”百里青衣再次呵止。他微敛剑眉:“宇文红缨姑娘乃巾帼侠女,你们休要再多口舌,坏其清名。”

“我看此事倒不能责怪三公子和四公子。”斜里插入一道朗笑,声如洪钟,却是章柏通老爷子。

“要怪就怪青衣公子人才太过出众,招蜂引蝶,偏又不近女色,伤透了武林上下多少豪门千金的芳心啊。”章柏通一手抚弄着两个琉璃球,一手抚髯大笑。

百里寒衣虽强自忍住,却还是漏出一声轻笑。难怪江湖传言章柏通言行放诞,为老不尊,果然是名不虚传。

“依我看,照红缨小姐锲而不舍的劲儿,青衣公子早晚都要弃械投降,到时,青衣公子与秦庄主,岂不是亲上加亲,从兄弟变连襟了么?”徐徐摇扇微笑的乔帮帮主乔逢朗,此刻也插进一语。

新郎官秦栖云此时慌忙走过来圆场道:“今日是秦某大喜,诸位怎么反倒关心起青衣的终身大事来了,想来是秦某招待不周怠慢了诸位吧。”

乔逢朗竟不接他的话茬,有意无意地朗声道:“也是。秦庄主想要与青衣公子做成连襟,还得宇文红缨姑娘对得上那青衣绝对才行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纷纷停箸,半晌,竟无人敢出一语,连席下的水有儿水无儿,也鼓着满口佳肴的腮不敢妄动。

谁人不知,自三年前那场灭门惨案后,“青衣绝对”这四个字已成武林聚会中的禁忌,而今乔逢朗故意重提此事,意欲为何?

三年前,天下第一才女殷悟箫在京城云阁摆下诗擂,挑战天下文人,无人能胜。此事本与武林关系不大,但诗擂当晚,京城殷府竟惨遭灭门!

殷悟箫父母早亡,家中亲人只有一寡居的筠姨娘和病弱的奶娘,案发当晚殷府上上下下包括管家丫环仆人和奶娘在内二十余口全部惨死,筠姨娘身受重伤,至今昏迷未醒,殷大小姐则不知所踪。

此案令江湖大为震动,许多江湖人士至此方知,深为京城文商的殷家原来与乔帮大有牵连,那沉睡不醒的筠姨娘,就是乔帮老帮主的续弦,也是养育乔帮现任帮主乔逢朗长大,情若亲生的继母。而乔逢朗与殷大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之情更甚于亲生。

案发后,乔帮罄尽全帮之力追查元凶却毫无所得,只知殷府全门乃是死于武林高手之手,所用的功夫却是漠北邪教穹教的灭魂杀。而漠北邪教三十年前就已绝迹中原,使用灭魂杀残害殷府的,又会是谁?

种种线索全部断掉,只留下四个字:

“青衣绝对!”

没错,当日云阁诗擂,红酥手宇文红缨现出青衣绝对,令天下第一才女失尽颜面,而天下儒生则避免了斯文扫地的下场。今日参加储秀山庄喜宴的武林人士有不少都是三年前云阁诗擂的见证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清晰地记得,当日殷悟箫展开青衣诗卷,看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微微叹息,口中嗫嚅,已是难以成句。

“我…我不会对。”

一代才女,终难免败在青衣公子手上。

有人传言,是那当朝状元郎邓清会嫉恨殷大小姐驳其颜面,买凶灭了殷氏一门。

有人传言,是宇文红缨仍恐第一才女对自己造成威胁,才杀之而后快。

有人传言,殷大小姐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邪教高手,又好胜心炽,败给青衣公子后因心有不甘,大失常性,疯癫中杀了自家亲人,又流浪天涯。

有人传言,殷大小姐的才智举世无双,那青衣绝对她其实已经对上,只是其中隐含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才遭人暗害。

还有人传言…

无论传言如何,今日乔逢朗趁秦家与宇文家大喜之日挑起纷争,必是对青衣公子不怀善意。

当年萧鼓 一纸醉梦

众人惊愕无措之际,只见青衣公子缓缓起身,温润的嗓音瞬间响彻大堂,宽厚却铿锵有力。

“青衣绝对不过是青衣一时游戏之作,虽曾许下承诺,却未曾想会引起江湖纷争。百里府虽力量有限,却也不敢妄自菲薄,江湖上不平,不义之事,就算赔上青衣一条性命,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此话一出,即使是对百里府有成见之人也不得不啧啧叹服。百里青衣丝毫不避锋芒,不挟私心,言辞恳切,将所有担子一揽上身,仿佛数九寒天和煦的冬阳,将整个江湖纳入其温暖的羽翼之下。

百里青衣转向乔逢朗,正色道:“乔帮主,三年前殷府之事,青衣不才,斗胆要管上一管,乔帮主若有任何事用得上青衣的,请尽管开口。”

乔逢朗面有不甘,便冷哼道:“只盼青衣公子言行如一!”大手随意一揖,竟不顾全场众人,转身离场而去。

各大门派面面相觑,都觉得乔逢朗此举不仅驳了青衣公子的颜面,还令整个储秀山庄婚宴难以收场。久闻乔帮行事霸道,连百里府的帐也不买,乔逢朗帮主更是对青衣公子心怀嫉恨,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正尴尬处,门外却传来喜娘甜呼:“新人到!”

“这…”秦栖云犹疑地看看青衣公子,仍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出离。

上首的宇文老夫人突然发话:“看什么看!还不准备拜堂!”

“是!”秦栖云慌忙垂首。

此时新娘子已由喜娘搀入,百里青衣朗声道:“今日我义弟栖云大喜,青衣在此祝愿两位新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他言罢,便退回本位,将空间让与一对新人,大堂中又恢复一片谈笑风生。

披红盖头,身着大红嫁衣的宇文翠玉缓步走前站定,步履中却透出纷乱,有眼尖如水无儿的看见新娘的大红衣袖中甚至淌出一道血色,顺着皓腕直至手心。

大事不好!水无儿心中升起不安,虽不知将发生何事,却也知此处不宜久留,他推推身旁狂吃一通的水有儿:“趁现在,快溜!”

水有儿茫然:“可是…”

“没有可是!”水无儿回身一瞪,目光之厉竟是水有儿从未见过。惊讶之下,水有儿顺从地跟着他向门口溜去。

堂上礼官仍在笑盈盈道:“一拜天地!”

秦栖云面上笑容诚恳,正待掀衣一跪,却听身旁“咚”的一声,他的新娘重重一跪,已自行掀开盖头,仰脸凄然道:“奶奶,翠玉不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满堂再次哗然。

“翠玉!”宇文老夫人面容浮上怒色,“当着武林同道的面,这成何体统!”

“奶奶!”宇文翠玉一张冰雪娇颜沾满泪痕,乌发散乱,眸中却是一样未改的执著,“奶奶将翠玉捆绑至此,又逼迫翠玉披上嫁衣之时,便该料到会有此后果!”

堂下又是一片哗声。

秦栖云承受不住打击地倒退一步,露出的半边容颜呈现出扭曲的不置信。“你…你原来不愿嫁我…”

“我…只能对不住了。”宇文翠玉面带愧色地看他一眼,狠狠撇过头。

“你…”宇文老夫人脾气暴躁,正要发作,却碍于武林各大门派在场,只得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是逼迫?你将入秦家门,我也不与你计较许多,快将盖头披好!”

“不!”宇文翠玉轻摇螓首,“翠玉之意已决,此生除了一人之外,谁也不嫁。奶奶…奶奶若再加逼迫,休怪翠玉不孝!”她容貌绝艳,不输其妹,此刻却更有一分摄人心魄的美丽。

“翠玉!”宇文老夫人气急败坏地一顿手中龙头拐杖,大喝道:“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来人!”

“慢!”又是一声娇呼,一条黄影窜入堂中。

“谁敢动我姐姐一根头发,我砍了他的手指!”

来者正是宇文红缨。

“连你也…”宇文老夫人捂住心口,不敢相信连遗传自己心性的百般疼爱的二孙女也来与她作对。

“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住手!”宇文红缨眼疾手快地抓向一个试图从她身边溜出门去的影子,另一手飞快地拔出长剑架上猎物的喉咙。“谁敢动一动,我杀了这个人!”

她本是情急之下随手抓了一个人质,喝止之后方才看向怀中,这才发现自己抓住的竟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你…你是丐帮子弟?”她有些迟疑。

被她挟持的小乞丐正要嗫嚅出声,另一个小乞丐已大叫着冲上来:“放开他!”

“滚开!”宇文红缨看也不看一脚踢过去,只听那小乞丐哀叫一声,便落在地上不动了。

“有儿!”被挟持的小乞丐凄厉大喊,扭头挟恨看向宇文红缨,一双水眸竟如毒箭刺骨。

“看什么看!”宇文红缨心虚大吼。她本性不恶,但毕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脾气刚烈,做事不知轻重,顷刻间失手伤了一条人命,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然而她自幼娇生惯养,要风得风,寻常人命,当然比不上自己的利害。

情势突变,堂中大多数人都来不及作出反应,饶是武功高深如青衣公子,也只来得及跃前几丈,却无力阻止,他看得清清楚楚,宇文红缨本来是抓向那名叫做有儿的乞丐,是水无儿机警,及时推开他,而将自己拱手送上。

眼见顷刻间去了一条人命,方才或同情宇文翠玉,或赞赏宇文红缨的武林人士都露出不满之色。

“宇文二小姐!为何伤我子弟!”丐帮鹿长老此时出声道。

宇文红缨冷笑:“这一个是顺手,那一个,只怪他不长眼睛自己冲上来。”

“你…”鹿长老正待发作,旁边一个七袋弟子却叫出声来:“他们不是我丐帮弟兄!”

那小乞丐水无儿却不挣扎,安静下来,他眸中悲痛,却并不掉泪,狭长的眼睛微眯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落在百里青衣身上。

再怎么吹嘘的武林大义,慈悲为怀,结果也不过如此。水无儿在心中暗暗冷笑,心痛如绞。他知道此刻在场的没有任何人会伸出援手,一个无门无派的小乞丐的死,他们并不乐见,但也绝不会舍身相救。

可笑,武林人士打打杀杀,你争我夺,竟用一个无辜乞丐的生命来作为筹码!

百里青衣眸光一闪,水无儿的凝视便落入他如被春日照暖的湖心。

水无儿心中一震,是错觉吗?那个男人的眼神轻柔而浩瀚,像是…怜惜,怜惜而不是怜悯,是平等的,会心痛的那种怜惜。

宇文红缨的厉喝拉回了他的心神:“我不管他是不是丐帮子弟,快放开我姐姐,否则我马上杀了这小乞丐!”

此声一出,在大堂中久久回荡,竟无一人出口阻拦。

水无儿忽地绽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合上双眼,认命般避开百里青衣的目光。

“你们…”宇文红缨有些底气不足,“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会动手!”

“红缨姑娘!”无奈的清润之声缓缓漾开,“不要一错再错!”

竟是百里青衣!水无儿双眸顿睁。

“你…你要阻我?”宇文红缨没料到他会出声,一时恨意陡生,长剑作势就要划下。然而此次百里青衣早有准备,他袍袖一挥,卷起一阵内劲,荡开长剑,脚下丝毫不敢停留地前跃,准确地拉住小乞丐胸前衣襟,将他轻轻带入怀中,再顺势荡开,翩翩落地。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却又在一瞬间完成,当今世上,只怕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得如此完美,在场许多人都不禁在心中暗叹:好高深的内力,好俊秀的身法!

百里青衣的面上却浮上一缕不自然,这小乞丐的身子,抱起来竟是出奇的柔软。他低头看向水无儿低垂的头,乌黑的脖颈上透出一抹可疑的赧红。

宇文老夫人见势,心中放宽,沉声道:“都闹够了吧?婚礼继续!”

“青衣哥哥!”宇文红缨不甘地大喊:“此事你当真不管么?”

全场目光集中在百里青衣身上,宇文老夫人心中暗叫不好,此事若是百里青衣插手,只怕…

百里青衣沉吟片刻,有礼道:“此事乃是宇文家和秦家两家的家事,青衣…”

“百里青衣!”斜里陡然插进一声尖锐清越的暴喝,定睛一看,竟是那跪了许久,始终静看事态发展的宇文翠玉!

这面容憔悴苍白的瘦弱女子霍然起立,从怀中掏出一物,利索地向百里青衣抖开,而她口中吐出的那句话,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在瞬间遍体生寒——

“凡能对上青衣绝对的江湖女子,即是你青衣公子的命定佳人。百里青衣,你这承诺可还算数么?!”

百里青衣剑眉深蹙,同时察觉他怀中的人儿身躯轻轻一颤。

宇文红缨不敢相信的轻呼:“怎么…会这样?”她看向自己的亲姐姐:“你说的那个人,竟是他?”

全江湖人的目光集中于宇文翠玉手中那张雪白的纸张上。

上面有两阕词,上阕正是天下闻名的青衣绝对,而下阕词,的确是与上阕对得再工整不过,可谓天衣无缝。

——去山子松,流湘下月,玉漕银剑,越女三徊。